“杜老鬼的死，也跟你全无相干。”
“你告诉我，你凭什么去杜家做那么一出？”
胡宗宪说着，摸出那把匕首就往萧铁壁的下巴一搁：“那小道僮你也别给本秀才躲猫猫了，要不我就一刀切下去，把‘长生子’切开，看看这么一刀下去，他是能‘长生’，还是能‘生子’好吗？”
刀锋冷，但萧铁壁不是没见过刀锋的人，他并没有什么颤抖或是崩溃的情绪。
甚至，他也没有一点紧张。
要说胡宗宪拿刀捅他，那是人就会流血，跟意志没关系，但面对这种威胁，当年边关的冲将，还真是一点也不怯的。
可他不怕，一盏灯笼从墙角挑了出来，小道僮就从墙角慢慢探出脑袋来了。
“放了我师父，要不那李家小姐，小桃红什么的，都不要想活了。”小道僮是边哭边叫喊边抹眼泪。
但胡宗宪压根就没打算跟他谈判，匕首横在萧铁壁颈上，却就把萧铁壁往后殿推了过去：“小道僮，你给我走到前面去，不要玩什么把戏。”
眼看着小道僮挑了灯笼走在前头，萧铁壁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要去后殿？”
“你说什么都没有用，这后殿我是去定了。”胡宗宪笑着这么说道。
他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这侧殿里，血流成河的场面，那些幸存者也如妖魔附件，的确让人毛骨悚然，让人下意识的，就不想多看一眼。但对于胡宗宪来讲，他却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数目不符。
那些如是被邪灵附体的幸存者，加上地的残肢断臂算到一起，至少还有三伙香客，十一二人不在其中。而这三伙香客，都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出身。
“这三户人你不敢动，只因为你若动了他们三户，那整个县城不论是衙门还是绿林道上，都不会放过你的。李婉卿也是一样，你们有本事只管杀了她，她爹李大善人，生意做得大不说，施粥铺路修桥，绩溪多少人受过他好处？她要死在这里，你们就等死吧！”胡宗宪很清醒，一点也不为萧铁壁或那小道僮语言所迷惑。
萧铁壁到了这地步，倒也没有忌讳什么了：“秀才，好吧，你说的全中，全对。这样，我们在这大殿里等到天亮，就别去后殿。想来你在县城里也有安排的，今晚你没回去，天亮了肯定有官差上山来吧？你看我就束手就缚，到时要是我的人把你爹娘请上山来，我也礼送令尊令堂下山，绝不加一指于其身，怎么样？”
胡宗宪却是不吃他这一套，笑道：“不，我们就去后殿。”
这时走到大殿后门的小道僮却就停了下来，回望着胡宗宪：“秀才，要不这样，你要去后殿，你去，别扯上我，你把我绑了，扔这里，行不？”
“不行。别给我装神弄鬼，没用。”
胡宗宪完全不搭理小道僮和萧铁壁，只要一到后殿，那三家大户人家的香客，十来人，包括李婉卿、小桃红，按着胡宗宪的推测，就该全在那里。甚至霍长觉也应该在那里的，难不成还真有鬼把人摄去？
小道僮看了一眼被胡宗宪控制着萧铁壁，灯笼那昏暗的光，尽管无法毫末毕现，但胡宗宪也看得出来，他的神情有些复杂。这时却听萧铁壁沉声说道：“徒儿，你觉得去了后院，胡秀才就能放过为师么？跑吧，他追不上你的，咱们师徒，能跑掉一个是一个。”
胡宗宪听着不对，却要开口，却被萧铁壁用肩膀一撞，撞得他差点瘫了，要不是那匕首他捏得极牢固，因着这一撞，直接切破了萧铁壁颈上皮肉，只怕萧铁壁一转身，一头锤就能弄死他这个秀才。
而小道僮见状再不犹豫，提着灯笼向大殿后门外面，那漆黑的夜幕扑了出去。
“咔嚓！”巨大而狰狞的面孔从黑暗中冲出，一下子就把小道僮的咬进嘴里。
鲜血喷溅而出，打湿了那失手掉落于地的灯笼，还有一些溅进了门槛里。
灯笼开始自燃起来，在那不算太明亮的光照之下，小道僮只有下半截的尸身，那双脚还抽搐着。
有一只得有胡宗宪腰身粗细的手，或者说是爪子，从黑暗里伸出来，扒拉着，把小道僮那后半截的尸身，也拔拉进了夜幕的漆黑之中。
没有声音，也没有如同在黄家灵堂、杜家后院那飞舞的纸钱。
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
很快那灯笼就烧完了，只有漆黑，还有仍残留着的血腥气味。
萧铁壁抽动着鼻子，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都是命啊！徒儿啊，都是命，为师当年不抱你进来，你就不用受这人间十来年的苦啊！”
一边悲泣着，萧铁壁不管胡宗宪横在他颈上的匕首，又把他皮肉切开了、淌血了，便要往外去：“徒儿，为师来陪你，不要怕，不要怕，哈哈、哈哈！”
他看起来整个人已是陷入了疯癫之中。
胡宗宪连忙去扯他，慌乱之中被蒙着眼睛的萧铁壁撞到了门上，“轰”一声巨响，便瘫倒了下去。
可是这并没有让胡宗宪觉得放心。
就算是侧殿，那血流成河的屠场也没让胡宗宪害怕，只是生理上感觉到反胃罢了。
可刚才这不到一息的时间，那一闪而过的巨大狰狞的脸，和那带着血污的爪子，却让胡宗宪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怖。
门外的是无尽的黑暗，山风吹送，是方才那小道僮留下的血腥气味，夹杂着灯笼焚烧之后，那灰烬的味道，让胡宗宪觉得，如是有一只手，揪着自己的咽喉。
他提起脚，想跨过门槛，但试了几次，终于吐出一口气来，收回了脚 ，刚刚小道僮被一咬两截，鲜血喷溅的那一幕，始终在眼前，无法抹去。
他跌坐在门里，靠着门板，看着那撞晕了的萧铁壁，对方刚才颈间被割破的油皮，倒是结了血痂，不再涌出血了，可是看着是昏迷过去了。
该怎么办？
如果他推敲得没错，萧铁壁的手下很快就会回来，甚至挟持着他的家人上山来，困坐枯等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他抬头望向门外，山风又来，那血腥味愈重，胡宗宪突然控制不住，疯狂呕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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