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孤月观上,被胡宗宪捅了那么多刀都没有死的萧铁壁,其实是无愧于他边关悍将的身份的。
可为什么他在观里没有自杀,在下山的路上没有自杀,反而到了县衙的牢狱里,严加看管之下却自杀了呢? 胡宗宪一时之间真的很难接受,以至于他怀疑萧铁壁是不是真的自杀。所以他要求看尸体,而得了功绩的典吏,当然不是之前不让胡宗宪进去看卷宗时那嘴脸了,马上就带着他进牢狱里去看。
胡宗宪在牢房里,看着萧铁壁的尸体,却的确是自杀。
他回头向那牢头问道:“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
牢房里昏暗的灯光下,牢头惊恐的脸上,尽是谄媚的笑容:“是啊是啊,这人进了牢房里,总要解开他的绳索的,要不然,岂不是拉一身?”
其实不单是吃喝拉撒的问题,更为重要的是,长期绑着,会造成肢体的坏死。
而牢头的处置,客观来讲也是挑不出毛病的。
因为他给萧铁壁戴上了沉重的,至少四五十斤的脚镣,又给他关了单独的牢房。
除非评书里的英雄好汉,正常来说,没谁能带着四五十斤脚镣,然后弄出什么事,或是越狱的。
可惜,萧铁壁在干的事,不是越狱,也不是搞事,更不是当狱霸。
他自杀了。
一条裤腰带,他把自己吊死在了牢里。
这离他被押送进县衙里的牢房,松开身上的绳子,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也就是说牢头、狱卒刚刚给他戴上脚镣走开,他就自杀了。
“求死之心甚坚。”那有望升官的典吏,禁不住感叹了这么一句。
不过萧铁壁的死,并没有左右诸方人等的升迁大计。
“说来要感谢秀才,在夜里以浩然正气诛邪之际,讯问凶手,真凶供认不讳,幸存的百姓都是人证。”那典吏却是这么说道。
他直接找了积年的书吏,把幸存的香客,包括李婉卿主仆都叫过去,一一录下口供。然后拼凑起来,就拼出了案情大白。
胡宗宪接过那份许多人都按了指印,画了押的供词,从头看了一番,却不禁惊讶说道:“这,这从何说起?”
因为这文书上所写,萧铁壁幼年时在逃往辽东路上,被剑仙所护,所以才逃出了那几家的追杀,而去到辽东,剑仙觉得他没有资质学剑,又心系复仇,就传了他道术。
所以萧铁壁长成之后,就回归绩溪,便以道法杀人复仇,若不是遇着胡宗宪,杀人之后,便当飘然远去,自此不可寻其踪迹云云。
“这不对啊,萧铁壁是边关出身的冲将啊!”胡宗宪禁不住开口,这文书里,不单虚幻的情节很多,而且连事实掌握着的东西,都没有录入。
霍长觉却握着胡宗宪的手,把他拉到一边:“我比驴还蠢。”
然后霍长觉便转身而去,那典吏向着胡宗宪深深行了一礼,满面堆笑而去。
胡宗宪苦笑着自语道:“好吧,我却还被霍大兄嫌弃了。”
“汝贞。”霍曼殊在他身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这总算让胡宗宪感觉到好受一些:“霍家姐姐不必担心,我没事,姐姐先归家去,我去看看杜某人。”
一位举人对于县城来说,怎么也算是个人物。
所以杜漱石依山而建的院子,在这县城里,倒也是几分名气的。
为了谢绝那些来访的人等,来劝说他继续科举的亲友,来请他去赴诗会的同年等等,杜漱石的院子外面,就是悬崖。
这是为什么他这院子颇有几分名气,而又能得清静的原因。
要是山风烈些,一不小心摔下去,那真真就不用救了。
“你脚腿不便,怎么就没摔下去呢?”胡宗宪入得院子来,皱着眉头,向在院子里躺椅上晒太阳的杜漱石问道。
杜漱石却并没有生气,而是大笑了起来:“你必定有什么不爽利的事了,又想来我这里挑事?我却不耐烦理你!”杜漱石躺在椅子上,却也不打算起身迎客,倒是他的侍妾出来奉茶。
当着杜举人的面,胡宗宪是没什么礼节的,就差直呼其名了,但面对着他的侍妾,胡宗宪却就很是客气见了礼。
坐下捡着要紧的,把这孤月观的事说了一回,杜举人端起茶杯就笑了起来:“你这还不明白?我为什么不爱仕途?不单是这条腿,更是这许多不明白啊!”
“我有什么不明白?我自然是明白,罢了,杜老怪,不要再提这事了。”胡宗宪拈起一颗茴香豆扔进嘴里,胡乱嚼了起来。
他当然没有什么可以不明白,这有什么难懂的呢?对于他来讲,只是愿意懂,或是不愿意懂罢了。
为什么不提萧铁壁在边关的经历?
“一旦提起,那当年收留养大萧铁壁的官员,那任用提拔萧铁壁的将领,那给他伪造了阵亡文书的各色人等,但一古脑扯了出来,只怕那典吏不曾升官,先和霍长觉一起,送了两颗首级去平息诸方的怒火吧!”胡宗宪当然清楚,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哪怕是锦衣卫,天子亲军,也仍然会有这么顾忌和弯绕。
杜举人躺在躺椅上,逍遥地哼着小曲,哼了两句,却对胡宗宪说道:“天子亲军,你啊,再怎么天资横溢,终归还是年少了。”
天子亲军,霍长觉一个最底层的锦衣校尉,也不可能把案子的供词,呈到皇帝案前啊。
“就算是皇帝,也要顾着诸方的脸面,你当是太祖、成祖当年么?”杜举人却是压低了声音,这么说了一句。
朱元璋也好,朱棣也好,他们都算是雄才大略的雄主,对于政府和军队的掌控力都非常高,当然要推行什么东西,几乎可以无所顾虑的。
比如朱元璋觉得,宰相不好,那就不设这个官职,不要这个相爷来跟天子分权。
可后面呢?慢慢的,首辅、次辅,另一种形式上的宰相,一样让文官们创造出来。
所以就算是皇帝看到真实的案情,他也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个案子,去办这涉案的所有人等。
“我觉得萧铁壁不止是他那个小徒弟。”胡宗宪提出了这个新的说法。
杜举人却就不认同:“你之前不是说过,他就只有这么个帮手,要不然,早就于你们致幻时,出手弄死你们了么?”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些鬼怪,也没有因为你威胁要伤害萧铁壁而退却啊,萧铁壁如果外面还有人手,那他在衙门里,也没必要自杀啊!”杜举人可不是霍长觉。
“他不得不死,因为他要保全自己在意的人。”胡宗宪却就缓缓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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