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校书生得一张瓜子脸，柳眉凤眼，没有开口，便有三分媚意，看着胡宗宪等人上楼来，却就起身行了礼，口称“万福”见过一众人等。
“今早鸡啼，贱妾想要起床便衣，却闻着有血腥气味，还以为是天葵来早了，回头一见，却才发现，这一床是血。”说到这时，这校书俏脸发白，泪水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确实是蛮吓人的，因为那枕头，都被血泡得发紫了。
苏巡检是被一刀枭首的。
至死之时，那眼睛都没有闭上。
而杀人者刀法极为凌厉，似乎从头到尾，就出了这么一刀，然后从容而去。
一刀斩首，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刽子手功夫练不到家的，都有失手的时候呢。
何况苏巡检并不是跪好待斩，而是侧卧着，看那尸体和女校书的述说，他是侧卧怀抱着女校书而眠的，这一刀下去，正正将他头斫下来，却没有划破女校书半分油皮，这不单是臂力、刀法、准头了，这感觉杀手对于自己的刀法，有着夸张的自信，他甚至不考虑，要不要给女校书补上一刀？或者说这一刀会不会惊醒女校书，是否得杀了她灭口？
完全没有这样的考虑，一刀斩下，从容而去，没有绝对的自信，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这真的不太象是人干的事。”杜某在边上低声的嘟噜着。
胡宗宪看着边上欲言又止的包典吏，便对他说道：“你想说什么？”
包典吏伸手捂着自己的嘴，拼命摇头。
这让陈典吏和胡宗宪都觉得啼笑皆非，两人硬把他拖了出房间，却是叫他只管说出来便是。
“我若说了，你们必定是会笑话我的。”
“不会，再说你不说出来，我们谁知道你要说什么？”陈典吏耐心劝说着他。
而胡宗宪也笑道：“莫要作怪，老父母要我等破案，你这时候，闹这么一出算什么？”
“包典吏，你也是堂堂典吏，你这样成何体统？” 吴捕头在边上忍之不住，过来插了一句话。
在众人的劝说之下，包典吏总算鼓起了勇气：“刑天啊。”
胡宗宪看了包典吏一眼，招手让那忤作过来，向对方问道：“可验过尸体了？”
“回秀才的话，验过了。”
“死者是否双乳为眼，以脐为嘴？”胡宗宪压着火气，又再问道。
忤作愣了半晌，摇头道：“不曾有。”
于是胡宗宪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去忙，回头望着包典吏。
刑天，最出名的，就是头被砍下之后，以乳为目，以脐为口，仍旧作战不息。
“他又不是得了刑天传承，哪会有这等神通？”包典吏这是说开了，倒也就没有再捂着自己嘴巴了。
他也有他的理由：“看着象是刑天附体，那脑袋你看，断得如此平滑利索的。”
不说倒罢了，包典吏这么一说，胡宗宪等人凑过去，看着那因为失血，而边缘有些苍白的断口，当真让人不得不感叹，这一刀，太夸张了。
不单没有伤到女校书分毫，而且也不伤枕头、被子、床单。
当真越琢磨，越让人心头发寒，这完全就不象是人斩出来的这一刀。
“那啥，那刑天大老爷，游荡过来这里，看着苏巡检抱着美人，心里就妒忌，上了苏巡检的身，然后觉得脑袋碍事，就把它断了下来？”王大头在胡宗宪身边，偷偷探出了脑袋，张望了一眼，却是问出了这么一句。
几乎所有人都禁不住失笑，连那杜某也摇头笑道：“本来方才是有些发毛的，被你这么一问，却觉得……死者为大，小兄弟，不要胡言乱语。”
却是说到后面，杜某觉得人死在里面，自己跟着王大头的话来调侃，不得体，所以便没有说下去了。
刑天侵蚀的说法，当然是很荒唐了。但是包典吏提出来的另一个问题，却让人无法回答：“要不，杜先生，你在府城里也是大人物，您去把那刽子手请过来，让他们看看，能不能斩出这么一刀？”
一个县里，要杀头弃市的人，总归不多，所以县里的刽子手，专业性当然就比不上州府的同行了。
所以包典吏会有这么一个提议出来。
这个说法提出来以后，倒是边上陈典吏也很认同：“就算家传的刽子手，小人以为，能用出这么一刀的人，也不会太多。”
要不然，就不会刽子手大多是家传了，用刀，一刀把头砍下来，不是有力气就行，对于刀的刃口研磨、出刀的速度、角度，对于人体骨骼的认识，都必须达到一定的水准才行。
刽子手出身的，如果盯着人颈后看，这视为很不礼貌的，因为有些在看人“刀口”的意思。
所以就如果州府的刽子手能做到，那就可以缩小嫌疑人的圈子了。
这绩溪一县之地，能砍出这一刀的人，不会超过一个巴掌。
而如果连刽子手都觉得做不到呢？
“那我觉得，之前提的，刑天侵蚀，你们别笑话我。”包典吏感觉也豁出去了，并且对着在一边没有开口的胡宗宪说道，“那柳副巡检，不如秀才你的神通，这个大家都看到了。但他说百鬼夜行这茬，是不是就完全没有一点是对的呢？小人以为，只怕也不见得吧？”
胡宗宪深吸了一口气，用折扇敲了敲手心，却是上前半步，环视了众人一眼，然后有些无奈地问道：“就咱们是来查案子的，还是来赶庙会的？”
一句话倒是把陈典吏和包典吏、杜某都呛得满脸通红。
“你们昨晚什么时候睡下的？”胡宗宪向那女校书问道。
女校书低着头说道：“得有三更吧，更夫从楼下过，听着是敲过三更了。”
“昨晚可曾有人来寻这苏巡检？”
“不曾有，他便在这房间里，与奴奴还有另外几个姐妹吟诗作对戏耍。”
胡宗宪便没有再问下去，却是回身着那去报案的龟公问道：“你听见尖叫声，上来查看，她可曾穿着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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