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几乎包典吏、陈典吏、杜某都望向了胡宗宪，因为后者的不自然，几乎已经是写在了脸上。
他的举行变得僵硬，他的言辞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如果这种情况在王大头这个肉饼店的伙计身上出现，那也许是没有什么值得让人注意的。
可是当它在胡宗宪胡秀才的身上浮现出来，却就非常引人注目了。
因为胡秀才本来就是一个引人注目的角色啊。
以至于身上的每个细节，都会被放大。
不论是优点，还是缺点，都不例外。
包典吏等人也不是没有脑子的角色，都是公门老吏，他们会为胡宗宪的细腻观察和严密逻辑喝彩，但也会因为胡宗宪身上的反常，而产生疑问。
“真的有问题，你们随我回去青楼，便知分晓。”
胡宗宪看着大家似乎都不为所动，他想了想又说道：“不是同一个人做的，有一些细节，你们没有发现，我们回去，两相比较，就会发现问题所在了。”
这倒是一个让人可以接受的说法了，所以包典吏和陈典吏，吩咐了相关差役在这里收拾，然后就和胡宗宪、杜某一起回到了之前的青楼。
还没进去，那青楼的老鸨就在门外把他们截住，却是扯着包典吏说道：“我的爷，这是不教人活了么！”
那死尸，苏巡检的死尸就在青楼里没有搬走，而那女校书又被捆绑在那里，又有死尸，又流传着女校书是杀手，这青楼，哪里还能有生意？
刚刚就在胡宗宪他们去了城郊土地庙的时候，就有七八个客人，匆匆就准备离去，结果被差役拦下，那些客人意见很大，一再赌咒说以后再也不来了。
“你嚼什么老婆舌头？一边去！一点也不晓事，这是你能掺和的吗？”包典吏没好气地把这老鸨推开，说将起来，这青楼却就是包典吏的产业，而这老鸨，其实也是相当于他养在外边的外室。
跟了包典吏这么多年，这老鸨也是个有眼色的，被这么吼了一嗓子，连忙退开到一边去。
“你们随我来。”胡宗宪这时也没心思去打趣包典吏，提着袍裾匆匆上楼，结果因为上楼有些急，滑了一下，如果不吴捕头扶住他，恐怕得摔下去了。
这对于平时总是胸有成竹的胡宗宪来说，真的很反常，反常到了让别人不注意到这一点都不太可能。
不过去到楼上，走进那个被差役和捕头看守着的房间，胡宗宪用力地搓了搓脸，总算有了些精神，却是蹲在那苏明哲的脑袋边上，仔细端倪了许久之后，起身抖开折扇，对着包典吏、陈典吏说道：“假的。”
“假的？”杜某在边上听着，就不明白了，他也凑近了去看，结果那血腥味，熏得他立马跑到外面去吐了。
“你记得公堂之上，上官强被撕下来的化装么？”胡宗宪这么冲着陈典吏他们说道。
他说着指了指那脑袋：“两腮、眉眼，忤作刚才没有查看吗？这都查不出来？”
胡宗宪不说也罢，这么一说，那忤作就吓得跪了下去，冲着胡宗宪磕头：“秀才饶命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啊！小人也是不得已啊！”
包典吏和陈典吏的脸色就变得惨白了。
而边上杜某吐完回来听到此刻，却就冷哼了一声说道：“秀才放心，这事我会保你。这还有什么好查？让明府自己来查吧！”
说罢杜某便气冲冲地提着袍裾，如果不是胡宗宪出来扯住他手臂，几乎杜某都马上就要拾阶下楼去了。
因为忤作是最为基础的一环，如果这一环都出问题，那包括尸格在内，完全就不可信了，那怎么查？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胡宗宪长叹了一声，伸手把那忤作扶了起来。
“小老儿昨晚喝多了黄汤……”忤作哆哆嗦嗦地说着，他今早被叫起来时天还没亮，当真起不来，便叫平日里交好的差役，反正平时死人也看多了，让那差役帮他把尸格先填了。
等到他赶过来时，胡宗宪和包典吏他们也来了，于是忤作基本没有什么时间去仔细检查尸体。
“行了、行了，你仔细去查一下，别再这样了，只要破了案子，这事想来没有会因此寻你的不是。”包典吏也在边上开口劝说。
忤作，于此时基本是衙门里的差役之中，最为被人看不起的。
得了包典吏这么一句话，足够让这老忤作死心塌地卖命的了。
而事实上，连胡宗宪都 能看出问题，常年与尸体打交道的老忤作，很快就找出了问题所在，从那颗脑袋的脸上，揭了几块皮质的化妆，而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上官强的脸。
陈典吏马上带着差役去牢房查看，上官强却好端端地在牢里，差役们这次终于学精了，三下两下把他的伪装揭掉，竞然是苏巡检的脸，无论如何拷问，他也一言不发，也无从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调包的。
“封锁牢房！把牢房封锁住，任何人不得提审他！”陈典吏发了疯一样的吼叫。
而胡宗宪却招手让那老忤作过来，向他问道：“叫相熟的差役，帮填尸格的事，不是第一次做的吧？以前，你也是让他帮手的，对吧？这个人，也是昨天晚上，陪你喝酒的人，对不对？你低声给我说个名字。”
老忤作打了个冷战，犹豫了一下，但望着胡宗宪的眼神，却终于低声说了一个名字，胡宗宪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下，然后把这名字低声告诉了包典吏。
那名差役东张西望的，但没有等他采取什么行动，很快就让包典吏带人控制了起来。
“识字的人不多，甚至有些忤作不识字，只能求人填尸格”胡宗宪望着那被拿下的差役，自信和神采，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一个识字的人在当差役，倒也是有的。但偏偏 与忤作交好，还总找他喝酒，这就有点问题了。”
常年和死人打交道的忤作，通常都是被嫌弃的，觉得他太晦气了。
胡宗宪蹲在那被拿下的差役面前，用折扇轻轻拍着对方的脸：“需要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有招供的机会吗？还是一心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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