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这八九人，其中有两个经常在衙门听差的，叫了其他几个人去帮忙砌猪圈，忙完了活计之后，请他们吃了一顿，我当时去找人，就是这么在熟食铺，把他们都喊了过来的。”吴捕头回忆着说道。
寻思人家，不可能跟陈典吏、包典吏一样，动不动就去酒楼弄桌席面来吃的。
就算七八人，去熟食铺那里，切上几斤肉，打上两壶兑过水的劣酒，三四条长凳，有张桌子，若是再加碟茴香豆，那就算是很体面的一顿了。
“把请客的两个叫过来。”胡宗宪看着绚丽的晚霞，这时候，却就没法子客套了，他很直接地对陈典吏说道。
死亡，而且就是昨晚的死亡，以及仍然威胁着大家、将可能到来的死亡，让一切变得效率极高。
几乎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那两个请客的，就被陈典吏亲自过去叫了过来。
不论县里如何要人维持秩序，陈典吏过去开了口，总是能把人叫过来的。
那两人过得来，被胡宗宪这么一问，却就老老实实说道：“秀才，哪里有人指使？小人这些人，也就是两臂力气，卖些力，有什么好指使的？”
“这砌猪圈也没有钱啊，都乡里乡亲，就是给了五斤米酒，大伙原本想着，一人分个几两回家，结果李大善人路过，他老人家可怜我等，就招呼了那熟食铺，给小人切了五斤牛肉。两个烧鸡。”
那这事到了这里，就无解了。胡宗宪挥手教吴捕头带他们自去了。
修桥补路也好，施粥也好，看着穷苦人过不下去，伸把手也好，对于李大善人来说，那是常有的事，要不然李大善人这名号，也就叫不起来了。
如果按着李大善人的家财，那大约叫他李半城会更合适些，之所以大家都叫他李大善人，就是因为他乐善好施。
所以可以说这两个差役有问题，但他们拖了李大善人出来，却就让询问无法继续下去。
至于给了五斤米酒的那人家，这也是民间常有的事，乡里乡亲，以物相酬，向来也是有的，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有一个问题，就是所有死掉的人，都很奇怪的被阉割了。”霍长觉在这两个差役离开之后，却就对着胡宗宪说出了他心里的疑惑。
他在去胡宗宪家中之前，先去了一趟衙门的，所以看见那一具具摆放在那里的尸体。
他看着胡宗宪的眼光望了过来，却就沉思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你老是嫌弃我脑子不好用，我也认了。但这次我真的觉得好奇怪。”
“如果说，男的都被阉割了，那还可以说，这鬼怪生前被男人欺负过，或是宫里的阉人之类的，对吧？”
“可是连女性死者，下裳也是一片血污，按着忤作说，也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的，这叫怎么回事？”
霍长觉说完了，摊开手向着在场人等问道。
包典吏和陈典吏望向杜举人和杜某、胡宗宪，一脸的期待。
而杜举人和杜某这两位族兄弟，却就四目相对，一时之间，两人都张口结舌，不知道从何说起。
“似乎是海外的邪教。”倒是胡宗宪放下酒杯，缓缓地这么说了一句。
“我似乎有看过，一个海外神怪的故事，很长的名字，里面有一句，叫作‘撞阴而薨’，一时之间，记不周全了，对了，那个神怪故事里，似乎还提到，黑色的小蛇。”胡宗宪一边说着，一边揉着太阳穴。
包典吏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之下，抬脚踏在椅子上，用力一拍大腿：“对噢，那些黑而细密的毛发！蛇啊，那就是黑色的小蛇啊！秀才，我觉得你这是最靠谱啊！”
“靠谱个屁。”一直在边上吃喝的王大头，大约喝了些酒壮了胆气，忍不住就开了口。
“就算秀才想出，那是个什么样的鬼怪，又有什么卵用？”说着王大头打了个酒嗝，却就趴在桌上，不胜酒力昏睡了过去。
但是酒席上，却就变得沉默，因为王大头这话，话糙理不糙啊！
“便按着怨鬼报仇的路子来想，你们有什么该死之处？”胡宗宪却就打破了沉默，向着包典吏和陈典吏问道。
而这个问题，又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陈典吏和包典吏对望了一眼之后，没有人再开口。
最后还是杜某打破了沉默：“族兄是不是醉心于修心，没有跟贤弟说过这人间世情？”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包典吏和陈典吏是公门老吏啊！
这年头，公门老吏，包娼庇赌也好，吃完原告吃被告也好，所谓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也好，这些恶是谁在作？
不就是典吏们在做，知县和主薄们在分润其中的利益吗？没有涉足“宰白鹅”这种让人替死结案的事，就算有良知了。
所以问两位典吏，有什么该死之处？不如问他们，按律得死多少次好一些。
胡宗宪也是七窍玲珑心肝的人物，听着杜某这么一说，便也回过神来，轻咳了几声，换了一个说法：“有没有什么事，是两位一并联手做下，不轨于正义的？”
包典吏和陈典吏又是相视一眼，两人却是禁不住苦笑起来，这回包典吏总算开口了：“秀才，这也是说不清的了。”
“那么这许多事里，有没有一桩，是跟萧铁壁扯上干系的？”胡宗宪却没有放弃。
这话问出业，包典吏和陈典吏就犹豫了，明显他们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不过边上杜举人却就开口说道：“此地此时，霍小旗也在此，无人会将这话去出首吧？你们若是还想活命，最好就老实说出来，不然的话，吃完这顿酒，我们就走了，你们俩人，自祈多福吧！”
“也许你们可以寄望，明府请的和尚跟道士能有用处。”杜某这时候，倒是马上和他族兄站在一起。
“酒话不作数！”霍长觉在边上也表了态。
于是在这么挤兑之下，陈典吏却就终于咬牙挤出一句：“若是要这么说，却也是有一桩事的！”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吴捕头的声音：“寻着苏巡检的尸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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