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当然是追求美好的。
但对于有些人来讲，却就不是这样。
比如这个看上去象老农民的杀手头目。
在吴捕头快要发疯的目光里，胡宗宪很坦率地对这老农民说道：“你儿子见血就晕，没杀过人，大字不识一个，所以我才会跟你说，可以从他开始，帮你们家落个户。而且，这要看你拿出来多少东西。”
“你说在倭国也开过蒙，都察院也好，锦衣卫也好，你该知道，都是不能糊弄的衙门，你拿出来的东西，上不了台面的话，我也没办法替你说话，我也不过是一个替他们办事的秀才罢了。”胡宗宪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似乎这老农能拿出什么东西，或是他是否合作，一点也不在意似的。
可偏偏这心理扭典的老农民，这样才觉得胡宗宪是可信。
杀人放火招安，那得起来聚众造反啊。
他不过是个杀手，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跟那些盗墓的摸金校尉一样，都是见不得人的角色，朝廷凭什么，去招安他？所以他是没有机会的。
而胡宗宪说如果他是大食人，也许还有可能，这也是能说得通的。
因为大食足够远，如果是大食人，能拿出明国所不知道的航线图，能告知异国的军备民生等等，能造船，懂食货，那派个船舶衙门之类的差事，的确也是可能的。但蒲寿庚这个南宋官员出卖南宋朝廷、屠杀数千南宋宗室子弟，但凡有点正气的汉人，例如朱元璋，无不恨到刻骨，据说被拖出来鞭尸三百，家人也尽数为奴等等。所以让这老农民不要想太多，也绝对是大实话。
更重要的是，他的儿子不识字，晕血没杀过人，至少他儿子是没有血案的，也不可能科举，那他孙子刚五个月，这落籍的好处，从他孙子这个还算干净，没有血债的小孩身上开始，道理说得通啊。
老农民觉得，这才是靠谱的许诺，所以他很相信胡宗宪的话。
匆匆入内去提了一个藤箱出来，从里头取了许多纸张，一张张捡出来，理了有半个时辰，算是理出一个大概的东西。
“秀才，大约就在这其中了。”老农民一脸殷切把这叠纸递给胡宗宪。
胡宗宪看了一眼，那笔字倒还勉强能看，便翻了翻：
大约就是说，倭国的大永元年3月，倭国的幕府将军，唤作足利义稙，大约是权位不稳吧，所以就出奔了，他以前也这么干过的，这次逃到了和泉国的边堺。而当时由于那个月将举行后柏原天皇即位仪式，幕府将军这样出逃，就有可能会导致后柏原天皇的仪式无法顺利进行。
倭国的天皇十分生气愤怒，就在没有幕府将军到场的情况下，还是进行了登基的仪式，接着这个倭国的后柏原天皇，又让大臣细川高国拥立前幕府将军足利义澄的儿子足利义晴为新任将军。被倭皇抛弃的足利义稙，就是连傀儡也做不成，逃亡到淡路之后，再次起兵去讨伐高国，战败。然后再过一两年，就死在阿波国的抚养。
“这有什么用？这等蕞尔小邦的故事，闲时当消遣看，也是可以，这当口，你给我看这个，济什么事？”胡宗宪看罢，将那叠纸随手丢在案几上，向那老农民这么问道。
老农民听着就笑了起来：“秀才，你不是在查，足利义光是什么出身吗？”
“依着我看，他应该就是那个死掉的幕府将军，足利义稙的儿子！”
他在那叠纸上，翻出几纸，指点给胡宗宪看：“有理由证明，他应该就是足利义稙的儿子。他的母亲，应该是大内家的女儿。”
胡宗宪点了点头，其实老农民这份东西，倒还算是做得周详。
“他应该在二十年前，或是更早就来大明了，他来大明应该就是为幕府措集钱物的。这里可见，足利义稙几乎每年，都有一笔不明的收入，十分神秘，连相伴众也不知道，他钱物从何而来。”老农民又这说道。
胡宗宪就有些不明白了：“那你不是说，足利义稙都死了么？他还在大明做什么？他不用再筹措钱物了啊，他要是想在大明活着，免得回去被干掉，那他不该生事啊！”
“他就是要生事也该回倭国去生事，在大明这里杀人，他是要找死是吧？”
老农民摇了摇头：“秀才有所不知，现时的幕府将军中足利义晴，而足利义光要夺回将军之位，他不单要推翻足利义晴，而且要取得天皇的认同。那么，给天皇弄钱，应该就是一件很讨好的事情了。所以足利义光没有露面的这些年，可能就是他父亲死了之后，他可能想要埋名在大明生活。”
胡宗宪听到这里，也明白了老农民的思路，随口就接上话茬：“他突然又出现，还买凶去杀害陆家满门，一个是陆家可能支持的，就是足利义晴，另外一个，就是垄断商路，弄更多的钱，从财物上，去让倭皇满意，而对他赦免。你是这么觉得？”
看着老农民不住点头，胡宗宪皱了皱眉道：“我再看看吧。行不行，得报上去再说。如果只是弄一个户籍，你不用等我开口，但弄一个经得起推敲的户籍，你自己也知道难度的了。”
“是，小人恭送秀才，小的就在这里，静候秀才佳音。”老农民陪着笑脸。、
当从齐云山下来，罗石头低声向胡宗宪问道：“秀才，现在就走？”
这年头，赶上个集，都能回味好些日子呢，有人一辈最远也就是从村里去一趟乡镇之类的，连县城都没去过，也没有出过县。比如四方脸的刘大兄和马脸少年，就是望着四周一脸的好奇，特别齐云山这时，道观的规模，来上香的人等，都非常多，更是让他们这两个长这么大没出过祁门县的人，颇有些不舍。
所以罗石头看着，知道胡宗宪想要笼络这两人，就提出这么一个说法。
但胡宗宪摇了摇头：“回府城，不能拖了，这足利义光不揪出来，只怕会有大事。”
“什么大事？”吴捕头很少见胡宗宪这么郑重。
“他是来大明弄钱，但他潜伏了几十年，就不单单是弄钱了。”
“可以把物资钱财送回倭国，他为什么不能把大明军备防卫虚实，也送回倭国？这不是更证明，他有对幕府将军，取而代之的能力吗？”胡宗宪的思路很清楚，一点也没有之前在老农民面前的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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