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林先生：
菜瓜蛇的故事与我所知道的《蛇郎》正是一样，菜瓜蛇在绍兴亦有，称为菜花蛇，音如Tseehuoazon，但在童话里已经把他“人身化”，蛇郎是一个少年，无复一点爬虫的痕迹，——除了还要吃人这一件事。这个变化与《灰妞儿》（Cinderella）的母亲因了文化的变迁由牛母而转为仙女正是同一情形。后半的“变形”和世界最古童话——埃及的《两弟兄》很相像，也是极有意思的。这篇里包含着兽婚，变形，季女胜利诸事，都是构成传说神话的重要分子，处处可与原始文化对照发明，是极有学术价值的故事之一，若能把流传各地的这一类故事聚集起来，得到百十篇，比较研究，不但是文化史上的好资料，也是颇有兴趣的工作。我们没有想混进学术之门的野心，（固然中国现在也还没有这种学问的萌芽，）但纯从趣味上立脚，这个半游戏的工作也正大可以试它一试。
《蛇郎》的故事里有些小节目和《菜瓜蛇》略有不同：老头子入山砍柴去的时候，问女儿们要什么东西，长女说要金花，次女说要银花，三女独云，
金花银花弗能够，
鲜花拗朵囡带带。
（Cing-huoa ning-huoa veh nengkeu,
Shenhuoa aurtoo noen tarta.）
案带带本系去声，唯此处唱起来读作上平两声了。
又三姐嫁给蛇郎后非常享福，大姐往访，家室华美，所未曾见，问厨房里响的是什么？曰，
金桶盘，银桶盘，
碰拢丁当响。
（Cingdorngboen, ningdorngboen,
Baanglorng tingtoang Sharng.）
问卧房里是什么？
金帐钩，银帐钩，
碰拢丁当响。
此外尚多，惜大半忘记了，日内当请川岛君写出全文，他大约还都记得。
记述这类传说故事，最要紧是忠实，在普通话通行的地方最好是逐句抄写，别处可用国语叙述，唯原本特别注重，系用韵律语表出者，亦当照写，拼音加注，至于润色或改作最为犯忌。《菜瓜蛇》等写法甚是适当，可以为法，因原本之文艺的价值即在其本身，记述者的职务只在努力保存其固有的色彩而已，——若有文人利用这些材料去做诗文，当然无妨自由改变，但那是别一件事，不是我们搜集者的范围内的问题了。
八月二十日 周作人
* 刊一九二五年九月十四日《语丝》第四十四期，原文中雪林来信未录。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