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第2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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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儿,你应该注意休息,这样一味的苦练,恐怕欲速反不达。”

    “姑姑,我已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又不是学武的上佳根骨,那就唯有以勤补拙了,姑姑不用担心,秀儿撑得住的。”

    “你这孩子……唉……”出云观主轻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大殿。

    邓秀儿从阶下提起水坛,注满一个粗陶大碗,端起便咕咚咚地喝起来,全无往昔那副大家闺秀、知府千金的斯文模样,一大碗清冽甘甜的泉水喝完,稍做休息,她提着剑走到院中站定,轻叱一声,又练起了手眼身法步的配合。

    剑走轻灵,如行云流水,忌在一个住字,她身随剑走,矫若游龙,满院游走,剑风飒飒。忽然,她手持长剑,脚下倒踩七星,一个疾退闪避的跑位,身形半旋,双腿交叉盘蹲于地,掌中剑随着后扬的手臂斜斜向上刺去,假想目标正是敌人的咽喉。

    不想这时正有一人自院门外跑进来,身法奇快,那人身子较矮,邓秀儿这一剑本是刺向假想敌的咽喉,这时却变成了直刺那人胸口,邓秀儿大惊失色,却已收手不及。

    就见那人杏黄色的身影攸然一闪,竟然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必杀的一剑,邓秀儿剑势用尽,还不及收剑,那人影又鬼魅般趋进,邓秀儿只觉腕上一麻,手中剑已被人脱手夺去。

    “对……对不起……”邓秀儿惊出一身冷汗,这时才能说出话来。

    在她面前站着一个小道姑,一袭杏黄道袍,麻鞋绑腿,发挽道髻,但是其上却又戴着个竹笠,垂下的纱帷直到颈部,遮住了她全部裸露在衣外的肌肤,可是帷隙随风而动,隐露一线肌肤,却是仿佛一管象牙般白皙润泽,隐隐透出粉嫩的红色;隔着纱帷隐约可见的眉眼盈盈如画。

    “这小道姑是谁?等她长大了,一定是个不得了的美人儿,偏生还有这样的好身手,恐怕姑姑也不过如此……”邓秀儿心中惊疑不定地想。

    那小道姑掀开一角纱帷,向她嫣然一笑:“嘻嘻,你不必客气,是我走的太冒失了些,你是出云观主的俗家弟子么?”

    小道姑笑靥如花,声音清脆动人,还有一点童音,但是甜脆动听。

    她一掀开纱帷,邓秀儿便是眼前一亮:“唇红齿白,果然是个美人胚子,眉眼精致也罢了,尤其那肌肤奶白莹润,简直就像一方上佳美玉雕成,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竟象后院千年柏树下那汪不染纤尘的清泉水澄澈透明。”

    “呃……是的,小仙长找我师傅?”

    看她年岁,邓秀儿料想她该是姑姑的徒儿一辈的人物,只是敬畏她的高明身手,不觉生出几分敬意,口气也客气许多,那小道姑嘻嘻笑道:“出云在大殿里吧?我有事情找她。”

    小道姑风风火火的性儿,将剑向她一掷,便向大殿中奔去,身法快捷如电,灵如狸猫。

    “出云?她是甚么来路,竟直呼姑姑的道号?”邓秀儿诧异不已,接剑在手便尾随而去。

    刚刚走到殿门口,那小道姑已从殿里头跑了出来,见她跟来,便见竹笠微微一点,似向她颔首示意,随即便像飘风一般从她身边飞掠而过。邓秀儿只来得看清纱帷中浓睫下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向她的微微一瞟。

    “小师叔慢走,出云不远送了。”

    出云观主拱揖起身时,那小道姑早已跑得没了影儿。

    “小师叔?”邓秀儿惊呼一声:“姑姑,她是谁,怎么这么高的辈份?”

    出云观主羡慕地道:“小师叔法号尘缘,是祖师的亲传弟子。”

    邓秀儿惊呼一声:“祖师?扶摇子真人还活着?”

    出云观主瞪她一眼,嗔道:“祖师已修至地行仙境界,福寿绵长,自然还好端端地活着。”

    “真想不到……,她才几岁年纪,一身武功如此了得,要是祖师爷也肯指点指点我,我的艺业进境必定一日千里。”

    “你就不要想了,尘缘师叔是祖师的关门弟子,祖师是不可能再收徒弟了,再说,祖师卜算之术天下无双,真若让祖师见了你,揣出你的来意,必不肯为增杀戳,让我传你武艺。”

    邓秀儿听了,不禁嗒然若丧。

    出云观主转眸一想,又道:“不过……我这位小师叔待人和气,很好说话的。小师叔得祖师亲传,许多秘不示人的绝艺连你姑姑我也不曾见闻的,你若能与她多多攀交,让这位师叔祖指点你几招,对你的进境必也大有裨益,只是……你万万不可让她知道你是为报私仇,意欲杀官,否则……”

    “姑姑,我知道了。”邓秀儿欣然应道。

    “唉,贫道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如今一丝尘念不了,已是犯了师门规矩,秀儿,你好自为之吧,执念……不可太重。”

    ※※※

    “官家来了,臣有失远迎,官家恕罪。”赵普慌忙起身。

    “哈哈,则平兄,私室相见,勿须拘于礼节,朕说过多少次了。”赵匡胤笑吟吟举步入厅,目光触及厅中十口黑亮亮的大坛子,目光顿时一闪:“则平兄,这是什么东西?”

    赵普暗暗叫苦不迭,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唔……这是……”

    赵普刚要编个理由,心中忽地一惊:“怎么这么巧,吴越的使者刚走,陛下就到了?”

    赵普心中电闪之下不敢再做隐瞒,于是坦然答道:“这是吴越王钱俶使人送给臣的几坛子海产,呵呵,想是我宋国大军威振岭南,他们有些坐立不安了,送礼是假,进京来察探我朝中风向才是真的。”

    赵匡胤深埋眼里如针般锐利的一丝锐芒消失了,笑意也更加从容起来:“哈哈,既然是吴越王送来的海产,一定很不错的,把它打开看看吧,今天朕有口福,也可以品尝一下!”

    赵普硬着头皮吩咐仆人打开坛盖,一时间金光灿烂,耀人二目,十口大坛中俱都是黄澄澄的瓜子金。赵普脸色灰败,卟嗵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地伏地请罪:“臣惶恐,臣有罪,臣实不知所谓海产竟是黄金,身为宰执,铸此大错,请陛下严惩。”

    他两股战战,以额触地拜伏不起,只觉大厅中一片静寂,沉重的气氛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静寂了片刻,赵普几乎崩溃的当口儿,却听赵匡胤豁然一声长笑:“哈哈,不过十坛金子罢了,买得走我宋国一位宰相么?则平,起来吧,黄金你只管收下……”

    “臣不敢,臣有罪……”

    赵匡胤唇角一抿,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笑意,弯腰便去搀他:“起来吧,钱俶这小子,还以为我宋国大事,都是你们这些书生们做主呢,不关你的事。”

    赵普见赵匡胤不欲追究此事,魂魄这才附了体,战兢兢爬起来,只觉冷汗已透重衣,这时门口有人欣然叫道:“官家来了么?”

    赵匡胤回头一看,便放开赵普,向门口叉手施礼,唱个肥喏道:“匡胤见过嫂嫂,呵呵,在宫中烦闷的很,想起嫂嫂的炙肉,一时嘴馋,这就上门叼扰了。”

    赵匡胤与赵普家一向往来密切,未做皇帝时就常来赵家与赵普喝酒谈笑,赵普夫人的烤肉味道极美,赵匡胤百吃不厌,对这位嫂夫人也很敬重亲密,他后来虽做了皇帝,见了赵夫人,仍是敬称嫂嫂,每次来赵家,也都要以赵夫人亲手泡制的烤肉佐酒,与赵普尽欢方散。

    赵普一见夫人来了,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幸亏夫人来打圆场,要不然这尴尬局面还不知怎样收场,当下他急急使个眼色,马上有机灵的家人抢过来把那碍眼的十口坛子搬走,赵普则走向赵匡胤,强挤出一副笑容:“夫人,墨香苑正在翻修,就在竹韵阁设宴摆酒,接迎官家吧。”

    赵夫人一怔,自家正在起造新宅子,墨香苑几时翻修过?可她毕竟做了多年的宰相夫人,胸中自有城府,丈夫这么吩咐,知他必有缘故,当下不动声色,答应一声,先让人速去准备铜盆兽炭,鲜肉美酒,诸般佐料,然后便与赵普一左一右伴着赵匡胤往竹韵阁行去。

    竹韵阁是赵普的书房,但是赵匡胤到赵家来,反而从不曾进过他的书房的,这宰相书房自然是极为讲究的,一排三间房,每间房又分里外两出,沐浴、休息、读书、会客的地方都有,墨韵满目、兰花添香,布置得典雅大方。

    进了书房,却见正厅中贴墙放着一张卷耳书案,两旁盛着花瓶瓜果,中间却是供置一面铜镜,那铜镜镶金嵌玉,倒是一件佳物,只是若论贵重,怎么也不值得宰相人家如此珍视。赵匡胤不觉一怔,赵普见状,忽有警觉,赶紧示意夫人移走。

    赵匡胤更是疑心大起,面上却不动声色,笑吟吟道:“这面铜镜,可是极贵重的古物么,怎么竟然供奉在这里?”说着已举步走去,赵普阻拦不及,只得随在身后。

    赵匡胤拿起铜镜,仔细端详一番,不见有什么殊异之处,翻过来再看,却见背面铸有乾德四年的字样,他隐约有点面熟,不觉沉吟道:“这面铜镜,唔……朕好象见过?”

    赵普讪然道:“这个……,是的,这面铜镜,官家见过的,臣因这面‘乾德四年’的铜镜,受了官家的训斥,此后方知发愤图强,努力读书,以不负官家的厚德仁爱。这面镜子,臣置于书房之中,就是用来时时自省的。”

    赵匡胤听他这么一说,忽然想起一桩往事,不禁哈哈大笑。

    原来前几年灭了蜀国,许多蜀国宫中财物俱都搬来了开封用于宋国宫中,有一次赵匡胤发现一面铸有‘乾德四年’字样的铜镜,不禁好生奇怪,因为当时正是大宋乾德三年,怎么提前出现了乾德四年的字样?

    那时候可没有提前印制生产日期的商品,再说一面铜镜没有保质期,也用不着做假呀,赵老大以为是奇物,问了好多大臣,才有翰林学士陶谷和窦仪回答,因为乾德这个年号蜀国是用过的,这是蜀国乾德四年铸的铜镜,已经有些年头了。

    赵匡胤一听大怒,这国号不但是人家用过的,而且还是已经灭亡的国家,也太不吉利了,选择国号是多么重要的大事,满朝文武竟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大宋乾德这个年号居然用了好几年了,怕不早让蜀人笑掉了大牙?

    赵老大一生气,拿起毛笔在身为宰相的赵普脸上就是一通涂抹,把铜镜砸到他身上一通乱骂,骂得赵普抱着铜镜逃之夭夭,第二天早朝一站班,赵普脸上的墨迹居然没有洗去,还纹丝没动的挂在他的脸上,赵匡胤见了气才消了。

    气消之后,赵匡胤才想起赵普是乾德二年才做的宰相,年号选择错误这事不是赵普的责任,尽管……很明显,赵普也确实不知道蜀国用过乾德这个年号,所以对自己无缘无故发他脾气又有些内疚起来。

    如今见赵普竟将那面铜镜供在家里,以做警示提醒,赵匡胤不免有些感动。赵普身为宰相,权高位重,自然是中外权贵交结的对象,吴越就算送他十坛黄金又怎么样?就算送他一座金山,他也不敢、也不会愚蠢到损害大宋亦或背叛大宋,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予吴越国一些方便,谋取一些私人利益罢了。

    一念至此,赵匡胤心中的恚怒便减轻了许多,待到炭火燃起,肉香四溢的时候,赵匡胤已将此事放下,转而与赵普议起了国事。

    “则平啊,闽南战事顺利,依朕看,汉国已是朕的囊中之物,跑也跑不掉了。南汉到手,大军稍做休整,朕就准备讨伐唐国了。唐国这次遣使来朝,恐怕也正是由于这个担心,南唐,朕是志在必得,不知则平对朕有什么建议没有?”

    赵匡胤虽然把这事儿放下了,赵普却没有放下,君臣之道,犹如夫妻之道,彼此恩爱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一些嫌隙摩擦彼此都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一到彼此交恶的时候,就会算旧帐了,你当初怎样怎样,我当初怎样怎样,都会一笔笔算个清楚。

    是以一听赵匡胤问计,赵普赶紧抖擞精神,斟酌说道:“唐国无论是疆域还是实力,都在我宋国之上。自官家称帝以来,有官家英明之主,我大宋如日东升,此消彼长,如今唐国已非我大宋之敌。

    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唐国如今尚有雄兵数十万,远非蜀国、汉国可比,官家欲取唐国,应先明其国情、谙其地理、疏其君臣、间其文武,如此,方可一举而夺之。否则,战事拖延日久,恐荆湖、闽粤、巴蜀等新降之地会有人生起异心,而西北之蠢动,北国之强兵,亦是后患无穷。”

    赵匡胤颔首称是,二人议论良久,赵普每每能切中时弊,搔及赵匡胤痒处,赵匡胤龙颜大悦,心中仅余的些许不快也荡然而去,他丢下一只烤串,捋须笑道:“不错,则平所言正合朕意,明其国情、谙其地理、疏其君臣、间其文武,此上兵伐谋之道,朕意,让鸿胪少卿杨浩出使江南,执此重任,则平以为如何?”

    第339章

    唐使

    慕容求醉、方正南、程羽和程德玄一行人赶回京城了。

    南衙清心楼,程羽和程德玄坐在下首,听赵光义将近来京中发生的一切向他们叙说一遍,程羽不禁担心起来:“千岁,赵普违禁盗售秦陇大木,官家没有惩罚他,反而把秉公执法的左监门卫大将军赵玭指个诬告大臣的名义贬为汝州一个小小的牙校。吴越国秘送黄金给赵普,官家还是没有问他的罪,反而问计于他,可见官家对赵普眷爱之心不减,赵普圣眷仍隆,卑职觉得,咱们现在不易出手啊。”

    赵光义莞尔笑道:“那也未必,对一个人的嫌恶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若是只因这两件事就能把当朝宰执扳倒,那反而奇怪了。这些事,只是佐餐的小菜,在官家心中埋下一些嫌隙,让官家对赵普渐生嫌恶之感罢了。官家最忌惮的,是臣子驾空主上,触犯天子权威,官家待人仁厚,这是他唯一的逆鳞。这些日子,本王在开封秘密部署,寻找赵普的把柄,接下来,就要从这方面着手,对他连续进行打击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个小蚁穴挖下去,赵普这道长堤,也有被冲毁的时候。”

    他冷冷一笑,微微向前俯首道:“仲远,你回来的正好,你办事稳重,能言会道,本王这件大事,正要你去安排。仲远,附耳过来……”

    汴河码头上,赵普和杨浩望着远远驶来的唐国大船,不约而同地掸了掸官袍,一旁的礼乐队伍也做好了准备。

    这一次唐国出使,派来的是元宗第七子、李煜之弟郑王李从善和吏部尚书徐铉,这样隆重的外交使团可谓规格空前。李从善不消说了,那是当今南唐皇帝的兄弟,唐国的王爷,身份自然贵重。而徐铉更是江南有名的才子,七岁能诗、十岁能文,十六岁就做了唐国的大臣,工于书,好李斯小篆。与弟徐锴皆有文名,号称“江东二徐”,入仕后又与宰相韩载熙齐名,人称江东韩徐。

    为了派遣何人接迎唐国来使,朝会上还煞有介事地进行过一番讨论。唐国派出了一位王爷和一位吏部尚书,按照礼仪,宋国也该有相应级别的人去接待才是。但是唐国的那位郑王倒也罢了,这位徐尚书的文笔和口才可是闻名天下,此人学识渊博、文才出众,唇枪舌箭,素有‘苏秦重生张仪再世’之赞誉,要跟这位外交使臣打交道,大宋朝堂上这些官员都有些打怵。

    如今大宋只有两个王爷,一个魏王、一个晋王。魏王还年轻,论学识论资历,都远非徐铉的对手,他此番出使江南,刚刚创出一番名声,赵匡胤爱惜儿子的羽毛,不想他在徐铉面前出乖露丑,是以有心维护。至于晋王,目前仍兼着开封府尹的职务,也不宜做为接迎大使。再者,一想起要跟徐铉打交道,赵光义也着实怵了他那张嘴,赵光义也不愿出面。

    这样一来,朝廷派出迎接使团的官员就得从朝中官员里选择一个位高权重者,方与对方规格相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徐铉快嘴如刀的名声早就传遍天下了,大宋朝廷这些重臣都怕自己说不过那徐铉,到时候给朝廷丢了脸面,也有损自己的名声,是以百般推诿,无人愿意担当此任。

    挑来挑去,最后当朝宰执责无旁贷,赵普只好亲自出马。赵普其实也不太情愿,徐铉此人他虽未见过,可是对方的名声他却是听过的,他赵普一本《论语》如今才学了一半,让他去和江南才子徐大学士打机锋,他哪有那个自信?

    不过,他收受吴越国贿赂,被赵匡胤撞个正着,如今正是将功赎罪的当口儿,哪还好意思推却?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在官家也说了,按照规格,得有这么一位可与王爷比肩的首辅大臣接迎,至于按迎之后,我朝宰相公务繁忙,全程陪同的详细之事由鸿胪寺负责,赵普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鸿胪寺方面,那位本来就时常多病的大鸿胪章台柳老奸巨滑,一听说南唐使节团的阵容,马上病得爬不起床了。而右卿高翔,凡事都想跟杨浩争个高下的,这一回也尽显高风亮节,全无争宠之心。

    杨浩可不知道徐铉是何许人也,无知者无畏,赵匡胤一说,他便欣然答应下来。等他回家把自己接的差使一说,吴娃儿忙道:“官人,听说这徐铉一张铁嘴,如枪似箭,极是犀利,朝中百官互相推诿,都是怕了他这张嘴。

    官人智计百出,当然不逊于人的,但这位徐大学士学识渊博,却并非只有一副好口才。江南李煜建一座楼,搜尽天下孤本绝本,唯徐大学士博览其中万卷丛书,深晓古今无数生僻典故、经史,若是他信口道来,官人懵然无知,对答失礼,丢了自己颜面小事,可是这一番非比寻常,乃是代表宋国朝廷啊,朝中那么多博学鸿儒,怎不见一个出头?偏要官人来顶缸。”

    杨浩一听就毛了,立马进宫辞谢差使,自承学识浅薄,难以应付江南第一才子。

    赵匡胤哈哈大笑,对他说道:“杨卿当初在广原时,嘻笑怒骂,硬生生把个江南才子陆仁嘉骂得吐血,难道如今对付不了这个徐铉么?”

    杨浩苦笑道:“官家,当初痛骂陆大名士,臣是使了些无赖手段,反正臣是一介布衣,不怕降了自己身份?可如今……如今臣是鸿胪少卿,代表的是我宋国朝廷,岂能使出有损国体的手段?”

    赵匡胤狡黠地一笑,说道:“若论权宜机变之术,朝中百官,鲜有及得上你的。国体国格自然是要保全的,但是对付徐铉这样口若悬河的智辩之士,纵然尽选我朝博学之士,实也难寻他的对手,既如此,反不如让你放开手脚去应承,杨卿不好读书,我宋廷尽人皆知,若有什么失措之处,也不算丢人的。”

    杨浩一听,你也太损了,敢情你实在挑不出一个能对付徐铉的能人,又觉得人人都知道我杨浩是个不读书的大棒槌,这才想出以下驷对上驷的主意,拿我这头死猪去浇开水来着,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就这么着,赵普和杨浩两个官儿不情不愿地走马上任,担当起了接迎大使。当然,赵普是兼差,杨浩是全陪,更苦一些。

    唐国的使节船缓缓驶来,即将进入码头,郑王李从善和吏部尚书徐铉都衣装整齐地走上船头甲板,远远向码头望来,只见码头已被兵士戒严,中间搭着披红的彩棚,棚下立着两员宋室大臣,李从善和徐铉忙整整衣装,做好了上岸相见的准备。

    他们这次来,自然是负有极重要的外交使命。宋国攻闽南的汉国,战事节节顺利,他们在江南,对闽南的战况比开封了解的还快,探报每日报进金陵城的都是宋军大捷的消息,李煜开始坐不住了。

    事态果然如林仁肇所预料的一般,人心早失的汉国根本不是宋国的对手,南汉国旁边可没有一个强大的契丹撑腰,这一回恐怕是难以保全了,南汉国一旦被消灭,那时唐国就陷于宋国的三面重围之中,如果宋国再找个借口讨伐唐国的话……

    一念及此,李煜寝食难安,他百般思忖,终于决定:先发制人!

    李煜的先发制人,和林仁肇当初促请他趁宋廷兵发闽南,后方空虚,发兵攻打开封不同,李煜的先发制人,是抢先服软,以柔克刚。于是,他把自己的兄弟和大学士徐铉派来了,派他们来面见宋国皇帝,朝贡方物,自削国号,改唐国皇帝称号为江南国王。

    这个封号宋国只要准了,那唐国就是自降一级,成了宋国的属国。在李煜看来,我唐国已成了你宋国的属国,我这江南国王成了你宋国皇帝的臣子,你做皇帝的总不好意思出兵来攻打我这个恭敬温驯、从无反意的臣子了吧?李煜打着如意算盘,精心设计一番,准备了大批财物,挑选了一批江南美女,便派人来了。

    李从善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表人才,儒雅大方,徐铉江南名士,更是谈吐风雅、文采一流。他这名士,可是货真价实的名士,在官场熏陶久了,说话是八面玲珑,答对风雨不透,远非陆仁嘉那种恃才傲物、目无余子的人可比。

    两下里谈笑风生,携手入城,便见汴梁街道宽阔、市井繁荣,河下粮船蚁集,街上不见执仗兵丁,坊市兴旺,万货云集,一派祥和气象。李从善和徐铉看在眼中,不禁暗惊赵宋发展之迅速,遥想当年,南唐最盛时幅员三十五州,地跨赣、皖、苏、闽、荆、湖,人口五百万,兵强马壮,如今此消彼长,竟衰落一至于斯,不禁暗暗唏嘘不已。

    赵普和杨浩将两位国使送进礼宾院,又设宴款待一番。探问对方来意,得知唐国竟是自削国臣,请臣归顺的,二人不禁大喜,宴罢立即将消息递进宫去,然后赵普返回相府,马上召集幕僚,分析唐国用意,商量对答之策。

    翌日早朝,唐国郑王李从善捧国书与徐铉上殿面君见驾,满朝四品以上官员尽皆出席见证。李从善和徐铉二人也是头一回见到宋国皇帝,只见高踞龙座之上的赵匡胤方面大耳,气度雍容,双目炯炯,不怒自威,谈吐更是爽利,英武中不带煞气。朝中百官进退有序,动合礼仪,秩序为之井然,再思及昨日昨日街头所见开封气象,深知宋国升平气象已成,望治之日有期,不禁更生敬畏。

    唐国使节此来,是请求自削国号,降低国格,请为宋国属国的,此后尊事大宋、息兵恤民,每年向大宋供俸白银十万两。皇帝改称国王,去黄袍改服紫衫,宫殿各处的龙饰也要一一撤除,子弟原封为“王”的,降封为“公”,所有与大宋对等的衙门也要一一改名,如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御史台等,都改名为“左、右内史府”、“司会府”、“司宪府”等等,全部官名也一一改易,以避嫌疑。

    种种条件,听得赵匡胤龙颜大悦,满朝文武满面春风。当然,此时只是表达了唐国这番意思,宋廷也得拿出对等的条件,不可能马上就签署国书,确立彼此的君臣地位。

    但是一些进献的礼物,却是当庭献上的。三十名江南美女带上大殿,一个个云髻雾鬓、明眸皓齿,俱都是二八妙龄的美人儿,香风阵阵,熏得满朝文武直了眼睛。赵匡胤淡淡一笑,挥手令人带入后宫,笑纳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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