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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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兰脑门上挨了一个爆栗,她捂着脑袋缩进炕褥里去,盛老太太大声呵斥道:“你个没出息的!你以为那大家子里头的日子好过么?大到妯娌婆母小姑,小到管事婆子丫鬟,哪个省事?进去后有你使银子的地方。”

    明兰知道祖母的意思,却摇头道:“我是什么身份外头人都知道,没什么好充冤大头的,到时候该怎样就怎样,细细计算着过也就是了。倒是您,年纪大了,身边还是多些银子的好。”别的不会,装傻充愣却是到这个时代后,明兰学的最精湛的技艺了。

    盛老太太心中感动,却依旧训道:“我留着傍身钱呢,不用你来瞎操心!还不因你是高嫁,才要多陪些嫁妆。”

    明兰想起华兰在袁府的光景,她没钱么,又过得好么,可见银钱是买不来看重和疼爱的。她对着老太太的眼睛,正色道:“祖母,您听我一句,若我是个有福气的,以后自然不愁日子过;若我是个福薄的,再多陪嫁也便宜别人。您还是自己多留些吧,您身子不好,若……有个看顾不周的,或下头人不利索的,您手里有钱干什么不成呀?”

    这些都是诛心之言,甚至有些不孝忤逆的意思在其中了,非到这种时候明兰是决计不敢说的,老太太如何不明白,她眼角沁泪,低声道:“放心,他们不敢怠慢我的!……且我瞧你大嫂子是个懂礼数的,待我很是孝顺。我只忧心你这傻孩子……”

    明兰眼眶湿润,努力作出高兴的样子,笑道:“听小桃说,她们村里原有句俗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孙女好歹算是高嫁了一场,总不会过不下去日子吧。”

    老太太听了,也忍不住笑出来,随即板起脸,重重道:“好!他既千方百计把你算计了去,想必不会叫你饿着。”

    祖孙俩说了许久,最后敲定固产还是只陪过去田庄和山林,到时候多陪些银两,外加好几大箱老太太积年存的名贵料子。

    嫁妆毕竟是死物,说定了也就说定了,陪嫁的人口才是麻烦。

    当初华兰出嫁时,除了葳蕤轩的一众丫鬟婆子,王氏陪送一个彩簪,老太太也给心爱的大孙女送了一个翠蝉。近十年过去了,彩簪被抬成了姨娘,生了庶长子,如今不免遭到华兰的猜忌。而翠蝉却嫁了袁府里最得力的管事,成了华兰身边最信重的左膀右臂。

    墨兰是例外,王氏和老太太谁也没多送人,只把她山月居里的人带了过去。

    剩下的如兰和明兰,王氏照着华兰的例子,给如兰一个彩佩,给明兰一个彩环,老太太则将最老成稳重的翠屏给了如兰,至于明兰,其实小桃和丹橘基本算是寿安堂出去的,还有那四个绿的,也是房妈妈一手调教的,外加一个翠袖,老太太就不再给旁人了。

    彩环姑娘是杏眼桃腮的小美人,老太太看了第一眼,就一阵生气,恨声道:“也不知她安的什么心?”

    明兰赶紧安慰她道:“论颜色,她还不如若眉呢,更别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孙女我了!”

    老太太一个趔趄,险些一个倒栽葱从炕上掉下来。

    回到暮苍斋,明兰心里一直想着这事,就问丹橘道:“老太太与我挑陪嫁的人了,你且下去问问她们,有没有舍不得爹娘的,或是有中意的亲事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一旁的小桃听了,连忙插嘴道:“我和丹橘姐姐自然是要跟着姑娘的。”

    “废话!”明兰瞪了她一眼,“你闭嘴,我问丹橘呢。”

    谁知丹橘一脸为难,扭捏着手指,明兰大奇道:“莫非你不愿意与我走?你但说无妨的。”

    丹橘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怎能离了姑娘,是……燕草和若眉。”

    明兰眉头一皱,轻声道:“你且说来。这些日子怕有不少人来托你吧。”

    自从她定了顾廷烨的婚事后,身价大涨,好些丫鬟婆子管事都想着能跟过去。于是或明或暗地托人捎话,小桃是出名憨直的傻丫头,请小桃带话没准反要搞糟,绿枝刀口无德,不被她讽刺上两句就很好了,于是温柔厚道的丹橘就成了最好的突破口。

    丹橘一脸为难,结结巴巴道:“若眉……她是外头买来的,且还有枫三爷……的事儿,她只有姑娘可依靠了。”

    明兰沉吟不语,若眉是房妈妈第一个想要剔除的人选,说她生得太好了,又识文断字,心高气傲,未免到时候心大眼高生出事端,就不好了。

    “那燕草呢,她老子娘不是在给她说亲事了么?”

    丹橘脸色更难看,低声道:“……她说,她舍不得姑娘,想再多服侍姑娘几年。”

    这下,连明兰的脸色也难看了。

    小桃铺好床,提着个青花缠枝瓷熏炉在暖阁里慢慢地熏着,闻言,便回头道:“燕草姐姐的娘前几日进府了,她们躲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子话,原来就说这个呀。”

    冷不防被说破,丹橘一阵尴尬。

    明兰一眼看过去,丹橘垂首立好,明兰淡淡道:“你始终是心太软了。”

    丹橘被明兰看得手足无措,实在不敢再隐瞒了,便嗫嚅道:“都是一块儿大的,她说我们要去享福了,可不能落下姐妹。”

    明兰心里一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若眉带上,燕草留下。”

    丹橘一惊,明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从明儿起,就叫绿枝顶了她的差事,叫她好生备嫁才是,我们一场情分,必不会少了她的嫁妆。”

    丹橘应声,掀帘出门前,忍不住回头道:“姑娘,这许多年了,燕草也算尽心,没犯什么过错。”她服侍明兰近十年,知道明兰表面看着和气好说话,但其实心意坚定,想定了的事很少能改变,只是好歹再多尽一次力。

    “我知道。”明兰坐在奁镜前,支着一条玲珑可爱的玉白手肘,缓缓道,“可她存了这样的心便是不好。那种权爵之家,便是你没什么歪心思怕也要被勾出歪心思来,何况她原就是个心智不坚的。这么着分了,还能全了我们一场主仆情意。”

    她不怕受骗,也不怕背叛,怕只怕骗她背叛她的,是她所信任所珍爱的人。

    二月初,春寒早早就退去了一半,文炎敬和长枫进考场的第二天,王氏从奉天回来了,虽一身风尘仆仆,但掩饰不住情绪愉快,面色红润。

    “娘她近来有些咳,便不来瞧两个丫头出阁了,说是待天气暖和些了,就带着你们舅妈和表哥表嫂们一道来走亲戚!”王氏眉飞色舞,盛纮也听得呵呵笑。

    屋里一张海棠石填的如意大圆桌上堆满了毛茸茸的皮子和厚绒,看着就很贵重,还有几盒红线拴的人参,王氏不住道:“……喏喏,这是外祖给你们几个小辈的,喜欢什么自己挑了去,这可是年前冬天刚打下来的。明丫头,你别愣着呀,你外祖母可惦记你了,她说了,里头也有你的份儿。”她这次回娘家大获全胜,王老太太被小女儿一求一跪,便心软了,最后母女俩抱头痛哭一场,前事尽消,重归于好。

    明兰笑着上前,跟在如兰旁边翻捡着那些厚茸茸的皮毛,触手温软暖和,果然是上好的货色。她嘴里夸着,心里却想,以她对王氏的了解,光是自己有好事还不足以叫她高兴成这样,定然还有旁人的坏事让她幸灾乐祸才对。莫非王表哥和康表姐婚后不和,婆媳不睦?

    正想着,冷不防如兰凑到明兰耳边,轻声道:“六妹妹,康表姐在王家怕是没过好。”

    明兰心头一乐,也歪着脑袋凑过去,咬着耳朵:“英雄所见略同。”

    第102回 如兰出嫁

    春闱出场那日,盛府派了来福管家去场外候着,伸长了脖子等了好半天,长枫和文炎敬才跌跌撞撞地出来,一个面色发青,活似操劳过度;一个脸色泛黄,好像饿了几天。相比长枫的得失心重,文炎敬反而自如多了,反正不论他能不能考上,媳妇和岳家是跑不了的。

    心态不同导致结果不同,半个月后揭榜,文姐夫中了进士,殿试得了二甲三十二名,待经试过后,或进翰林院,或授官职;而长枫哥哥……咳咳,再考一次吧。

    如兰婚期临近,样子却反倒有些不对劲,一忽儿嘻嘻哈哈,一忽儿又无端发脾气。王氏来寻女儿说几句体己话,也叫如兰三句给顶了回去,喜鹃看这样子不成,只好去寻明兰救火。

    “六姑娘,您瞧……”喜鹃为难地启齿。

    “不用说了,我过去瞧瞧便是。”明兰知道她的意思,因她既会装傻,又会哄小女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几乎成了如兰的灭火器,小喜鹊在时也常来寻她帮忙。

    一进陶然馆,因已抬走了嫁妆,只见原本镶金缠银的闺房显得有些空荡,如兰呆呆地坐在窗前,一旁暗红漆木的衣架上撑着一件锦绣辉煌的大红嫁衣,平白将整个屋子映得光彩了许多。

    “哟!妹妹如今是大贵人了,怎么这会儿有工夫来我这地方?”如兰一见了明兰,立刻打起精神,一副尖酸的口气。

    明兰默默地坐到如兰身旁,微笑道:“姐姐有什么不舒坦的?且与我说说。”如兰斜眼睨明兰,冷笑道:“我是个没出息的,哪里有这个福气?”说完气鼓鼓地把头扭过去,用背对着明兰,两只手臂重重撑在案几上。

    明兰略一思忖,试探道:“太太与你说什么了?”

    如兰没有回头,只用鼻子大声地哼了一声,明兰立刻就明白了,随即十分无奈,暗自腹诽——都是顾廷烨那个不着调的。

    几日前文家选了吉日来送彩礼,顾廷烨翻看了一遍黄历后,发现那日是这段里最好的日子,便派人来询问“可否那日来放聘”,王氏当时没想到,盛纮就一口答应了。

    到那日,文家按着礼数,备了花茶、团圆果、羊鹅、酒坛、木雁外加几匹好布料,这就完了。而另一个准女婿,顾廷烨却犹如南美刚挖了金子回来的暴发户,送来的彩礼足足堆满了一个院子。

    先是一百二十八对足金猪,足有五六百两;布料有江南的绡纱八十八匹,江北的羽纱八十八匹,各色彩绣的云锦蜀缎一百零八匹;三四两重的龙凤赤金镯十八对,嵌珠龙凤赤金簪十八对;还有鲍鱼、蚝豉、元贝、冬菇、虾米、鱿鱼、海参、鱼翅和鱼肚外加发菜等上品海味。海氏和老太太瞧了后,严重怀疑这些都是进上的贡品,至于其他各类三牲鱼酒四季茶糖果子等物件更是不计其数,最后是一对呱呱乱叫的肥胖大雁。

    其实顾廷烨也是按着那些钟鸣鼎食的权爵人家的礼数来办,不算过分逾矩。但却深深扎疼了王氏的眼睛,她心里压抑已久的不安终于爆发,她早知道这种富贵的差别以后会慢慢显露出来,这一血淋淋的对比无疑是敲了一个开场锣。

    自那日后,她瞧见明兰就不怎么高兴了,不过明兰毕竟是待嫁之人,日日窝在寿安堂还来不及,王氏只得去找如兰训话,言语中尽是难听的酸话,明兰不用想也知道是怎样的,无非是些“若是你不出事,这些好处都是你的”云云。

    最令王氏愤恨的是,这些彩礼都径直送进了寿安堂,她连手都没有过,按着老太太的心思,这些彩礼怕是大半要跟明兰陪嫁去顾府。

    就算如兰对文姐夫一往情深,也毕竟是个普通女子,也好面子,也有虚荣心,这泼天的富贵谁人不眼馋,如今盛府里上上下下,从管事到丫鬟婆子都对明兰极殷勤奉承。

    明兰也是普通人,看见金银珠宝也很动心,她甫一见到堆成小山的彩礼,也是小心肝扑扑乱跳了一阵,光是其中的金珠首饰,丹橘和小桃就足足点了半个时辰,当初老太太送来的那个九层八十一套盒的乌木梨花雕漆的妆奁大箱笼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塞得满满当当的。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这样成亲也不错,如果能保证赡养费,婚姻失败也不会手忙脚乱。

    “五姐姐要是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尽可与妹妹说说。”明兰尽量缓和语气。

    谁知如兰倏地回过头来,眉毛轻蔑地一挑,冷哼道:“我怎么敢!太太说过了,我以后没准还要妹妹帮衬着呢!”

    明兰算算日子,没几天两人都要出嫁了,估计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这么哄如兰,索性跳楼大酬宾,狠狠卖一把力,把她高高兴兴地送出门算了,便笑吟吟道:“五姐姐,妹妹问你一句话,这会儿要是可以,你愿不愿意与妹妹调换,我嫁去文家,你嫁去顾家?”

    如兰面色惊疑不定,反口问道:“你愿意?”

    “自然愿意!”明兰一口应下,笑嘻嘻道,“我原就觉着五姐夫不错,又会半夜爬山来会佳人,又会些吟诗弄词的缠绵悱恻,这会儿还中了进士,为什么不愿意?”

    “你敢——!”如兰用力拍桌子,一站而起,吼声如雷,震得明兰耳鼓膜嗡嗡响。

    明兰揉着耳朵靠在椅背上,笑弯了腰:“那姐姐在恼什么?”

    如兰重重出了一口气,瞪着明兰看了半天,才愤愤坐下去。

    明兰缓缓靠过去,用胳膊搭在如兰肩上,在如兰耳边轻声道:“那年咱们去忠勤伯府走亲戚,瞧见了大姐姐的婆母,回来后姐姐对我说了一番话,姐姐都忘了么?”

    如兰发了怔,耳边一枚红榴宝金流苏坠子不住地荡着,她缓缓道:“我记得……我说,天底下的婆婆都是可恶的,若要我过大姐姐那样委屈的日子,我还不如当一辈子老姑子呢。”

    明兰心里微微叹息,柔声道:“你心里都明白,又何必恼火呢。姐姐……你是不是怕了?”

    如兰低着头,眼角沁出水光,不知不觉间抓住了明兰的手,紧紧握住,哽咽道:“我是怕了,我怕敬哥哥以后会负我,怕那尖酸的老婆子会欺负我,怕以后在姐妹当中抬不起头来!我也知道那顾府里也不是好过的,可我就是……我……我不想嫁了……”

    如兰嘤嘤哭了起来,王氏的数落加“婚前恐惧”,粗线条的她也抵受不住了。

    明兰悠悠地叹了口气,道:“人都说世上有三件事不可信,一日老人家说不想活了,二日少年人说不想长大,三日……”

    “是什么?”如兰渐渐收了眼泪,出口相问。

    “三日大姑娘说不想嫁!”

    如兰恼羞成怒,拎起两个拳头就去捶明兰,明兰哎哟连天地呼喊告饶,赔了半天罪才算完,这么一闹腾,如兰倒是不伤心了,两姐妹气喘吁吁地靠在一块儿,瘫在炕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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