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叁)(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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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她根本不该进宫为后。”盛老太太满脸怅然的怀念,“她的品格像山崖上的雪莲一样高洁无暇。她不是轻信,而是待人真诚,她不是不懂机巧,而是不屑。而宫里那见不得人的地界儿,倒是弄脏了她。哼!那起子奸人,还真以为自己胜了?还不是各个都不得好死!”

    那是明兰唯一一次见到祖母流露出那般深刻的怨毒痛恨。

    官方的说法是:因奸妃小人挑唆,帝后生隙,其后皇后沉迷于制镜奇技,于宫内另辟一小作坊,终日忙碌,再不问宫闱之事,也不愿再见皇帝。

    “做镜子?”明兰惊道。

    “是呀。”盛老太太笑道,“静安皇后说是从古籍中寻到一个方子,可以在玻璃上做出镜子来,比铜镜强上百倍,她是极聪明的,不过一两年就大有眉目,可惜……”盛老太太沉下了脸,明兰不敢再问了,没等静安皇后制出镜子,她就过世了。

    “她曾说过,她这辈子最后悔之事,就是少年早慧,才貌闻名天下。”盛老太太语带哽咽,忧伤道,“真是盛名之累!”

    听孔嬷嬷说,静安皇后临终前,焚毁了一部分书稿,郁郁而终。

    接下来的事,是孔嬷嬷的独家透露。

    闻得后逝,武皇帝像是失了魂,坚不肯信静安皇后是病故的。当即把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捉了起来,叫他们验尸,一个查不出杀一个,一直杀到第十个太医时,终于验出毒素,并推断得出,应是慢性毒药,静安皇后差不多已中毒三年了。

    凤仪宫里,武皇帝在尸体旁坐了一天一夜,不过短短几日,原本豪迈英武的武皇帝骤然变得暴怒多疑。至此之后,他心性大变,谁都不信,不但彻查宫廷,杖毙宫人宫妃近千余人,还掀起几起大案,将无数官吏投入大狱拷问。

    皇贵妃赐死,族诛;淑妃、丽妃勒令自裁,父兄赐死,族人贬为庶民;庄妃打入慎刑司,严刑拷打后处死,然后也是族诛……凡是正三品以上的嫔妃几乎都没逃过一劫,运气不好的还要牵连家人。四妃里只留下一个贤妃,但几年后也被吓死了;九嫔里面只逃出一个王充仪,不过后来也神志不清了,一下子,后宫空出一大半。

    凭良心说,害死静安皇后的人里当然少不了她们,但也有不少的确是冤枉的。不过那时的武皇帝,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见谁咬谁,谁也不敢规劝。还好,静安皇后还有个温敦的小儿子,也就是先帝仁宗,总算他的规劝武皇帝还能听两句。

    这般腥风血雨,足足闹了三年。武朝末期,皇帝甚至开始迷信术士之说,彻夜祭坛招魂,不过皇帝不是笨蛋,斩杀了许多江湖骗子后,他几近绝望。

    某日深夜,他忽梦醒,彻夜纵马去孝陵,跑到静安皇后的棺椁旁痛哭一场,絮絮叨叨说些胡言乱语,然后清晨再纵马回来上朝。自此之后,就养成了习惯。

    听到这里,明兰忍不住叹气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太医曾断言,以武皇帝的健康状况,活个七老八十绝没问题。不过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天天奔波呀。一次武皇帝偶感风寒,发起些低烧,内外臣工都规劝不住,他依旧彻夜驰马去孝陵看老婆,次日回来后就高烧不止,不久就驾崩了。

    这个故事,明兰听来唏嘘不已,盛老太太讲起来却十分解恨。

    因为这个缘故,镜子的出现晚了好几十年。一直到几年前,新帝继位,被两代皇帝封存的静安皇后的遗物终于解禁,皇帝叫内务府的工匠照着静安皇后的手稿开工,很快就制出清晰可见人的镜子。虽然过程很费事,还不能普及,但作为皇帝左右手的顾廷烨立刻就分到了一面立身大镜和两面珠翠珐琅镶嵌的小手镜。

    琉璃夫人和静安皇后,天差地别的投胎,明兰相信她们都是十分可爱的人,可惜,一个成功了,一个却失败了。这就是明兰迄今为止能确定的两个“老乡”。

    此外,十几年前曾有一桩奇事,时任户部尚书家有一位千金,一次大病过后便荒唐起来,镇日吵着要开店做生意。及笄后又纠缠于几位亲王郡王乃至世家公子间,行止不检,放荡不羁,还常以狂悖之言鼓动年轻世家子弟。

    名声烂得一塌糊涂,众人避之如污秽,到二十岁还无人问津婚事,连累父亲仕途断绝,姐妹都嫁不得好人家。后来她被禁闭于宗祠庵堂之内,谁知却被她逃了出去,还自卖身于青楼,当起了花魁,她扬言“琉璃夫人能做到,为何我做不到”。

    不过她始终没有遇见一个高覃,倒碰上了不少元稹之流,男人把她玩完就走了。还在外头宣扬和这位自甘堕落的高门千金的风流韵事,把整个家族的名声都搞臭了。

    古代的宗法制度,作为一个父母长辈俱全的女子是没有“自卖身”的资格的,她的家族一找到她,就把她弄了回去。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据说,是被沉塘了。

    明兰疑惑这种癫狂的行为,到底算是穿越式的没头脑,还是古代既有式的没头脑,因为没有确切证据,所以不能肯定她是不是自己的“老乡”。

    冥冥之中似有天定,她知道自己恐怕永远也碰不上“老乡”穿越者;她的“老乡”中,有名满天下的,也有籍籍无名的,而她,大约就是属于后一种吧。

    或者说,同在这个年代,在不同的地方,也有像她一样认真努力生活的穿越者:不敢惊世骇俗,不敢冒进出头,认真生活,努力承担责任,融入这个社会,平静安耽地过完这一生。

    这样,也很不错嘛。

    想到这里,明兰忽轻笑起来,这笑容落在朱氏眼里,觉得既陌生又奇怪。明兰眼神离合之际,贝齿细细咬着嘴唇,仿佛暗怀着一种有趣的秘密,偷偷隐藏着,独自愉悦着,眼角眉梢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娇媚,有一点坏心眼,还有一点淘气。

    朱氏低头暗忖:难怪二哥被迷住了。

    第127回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直至未时末,女眷们才陆续告辞,明兰揉着笑得快抽筋的腮帮子爬上软榻,眼睛一闭就人事不醒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际,腹部和胸口出现十分熟悉的压迫感。

    明兰十分淡定地睁开眼睛,眼看窗外日已西斜,男人沉重的身子半趴在自己身边,大腿搁在明兰肚子上,手臂横在胸口,脖子处挨着一颗脑袋,正冲自己喷着濡湿的热气。

    明兰艰难地吐了口气,先扭腰,再努力从薄毯下伸出两条胳膊,好像举杠铃一样把男人的胳膊顶起两三寸,然后连扭带爬地从软榻上滚下来,这一整串动作行云流水,熟练之极。

    闻闻自己衣裳上的味道,明兰赶紧进了净房。丹橘帮她散头发松衣裳,小桃忙着打热水投帕子,她们二人瞧明兰脸色愤愤,互看了一眼,丹橘忍不住道:“夏竹和夏荷照了您的吩咐给老爷铺了床的,不过谁知……”小桃心直口快:“可是谁知老爷一进屋就问‘夫人在哪儿’,然后醉醺醺地往东厢房去了。”语气颇有些愤愤。

    明兰微叹气:“你们不用说了,我还不知道吗。”

    一番梳洗,明兰换上干净的里衣,外穿一件鹅黄绣梅花的薄棉袄子,对镜揽妆,后对小桃道:“把小全子和小顺子叫来,叫说说今日外院的情形。”

    小桃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两个男孩就来了。

    顾全口齿伶俐,顾顺稳重周到,小的约十三四岁,大的也不过刚十三四岁,明兰抓了把果子给他们,温和地发问。顾全咧出两颗喜气的小虎牙,挨个儿地说起来,他年纪虽小,记性倒不错,哪几位大人喝醉了给抬回去的,哪几位大人一沾酒就没个形状,自然也有酒品很好的,小男孩都记得清清楚楚。

    段家兄弟堪称是海量,被抬出去的人有一半都是叫他俩灌醉的。其中包括自称老当益壮不肯致仕的甘老大人,据说他当时正拉着顾廷烨说话,结果叫一顿猛劝,就泡倒在酒坛里了。

    薄老将军捋着胡须,微笑着表示:年纪大了,要注意适当饮酒。

    “甘老大人到底几岁?”明兰好奇道,古代没有标准退休年龄。

    “看着有五六十了吧。”顾全不甚清楚,一旁的顾顺轻轻补上,“小的听说,甘老大人前年刚办过六十整寿。”

    明兰满意地点点头:甘夫人不过四十上下,她应该是续弦。

    筵席基本上是成功的,不但酒菜丰盛,一应筹子、箭瓠、签筒、酒令牌等酒桌玩意儿都齐备,甚至还预备了醒酒茶和醒酒丸子。令明兰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父兄,原本以为席间多是行伍出身的将领或有爵之家的纨绔,盛纮父子会觉得十分无趣,谁知情形恰好相反。

    开席没多久,表情严肃的长柏就遇到了表情更加严肃的鸿胪寺右寺丞符勤然大人,然后凑上还在国子监熬日子的裘恕,三人坐到一起,端庄肃穆地谈起话来,不知道的人瞧见,还当他们是在开追悼会。

    而盛纮则和五老太爷“一见如故”了。两人谈起少年时的苦读,谈起科举的艰难,谈起为官的不易,居然越说越投机。五老太爷生平最倾慕景仰那些有学问的大家,可偏偏正途科举出身的文官大多看不起权爵子弟,而盛纮却是那种非常懂交际的人,谈吐风雅,气质不俗,不论他心里多看不起对方,总能表现出十分令人舒心的态度。

    五老太爷说他痴长了十余岁,却屡屡科举不利,真是惭愧惭愧。但盛老爹立刻真诚地表示反对,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何以成败论英雄呢,兴许恰巧那考官不喜您的行文风格也说不定。然后他立刻举例了古往今来许多科举不顺的文豪大家。

    五老太爷眼眶一时发热,顿时把盛老爹引为知己。

    明兰听了,不由得腹诽:废话!没两把刷子能在官场上一路顺顺当当走到今天么,多少官场老油子都叫盛老爹给忽悠了。

    然后他们俩的话题就转到教育问题上了,若论祖宗,盛纮自不如五老太爷,若论儿孙,五老太爷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盛纮,说着说着,五老太爷就渐渐自卑起来了。犹如学校开家长会,垫底的学生爹妈在成绩优异的家长面前,大多抬不起头来。

    明兰听得直乐,捧着茶碗不住抖动肩膀。

    直到顾廷烨醒来后,明兰还没乐过劲儿。一边张罗着摆饭,一边笑呵呵地说这事儿。其实这会儿已经酉时末了,因为中午吃酒的厉害,两人都脾胃不适。明兰便叫厨房弄个绿豆杏仁粥,再就是酱牛肉配芝麻烧饼,几个清淡爽口的素碟子,还有葛妈妈拿手腌制的小菜,用香油拌了,和两滴香醋,极是下饭。

    其实顾廷烨中午也没吃什么管饱的东西,一开始他还恹恹的,吃得几口后便胃口大开,呼噜噜地扒了三大碗粥,吃了五个酥软滑嫩的牛肉夹烧饼,顿觉舒服不少。再听明兰说得有趣,也不禁笑起来。

    “这回我那几位堂兄可要吃苦头了!”顾廷烨幽深的眸子里闪动着幸灾乐祸,随即口气又一变,冷冷道,“不过也不必担心,我那五婶有的是法子解困。”

    明兰听出他话里的讥讽之意,这些日子她也从几位妈妈处也打听不少宁远侯府的消息。其中五房的几位爷最不成器,尤其是大老爷顾廷炀,婚前就跟通房丫头生了一儿一女,还在外包粉头争戏子,各色荒唐事一样没少做,不过每每五老太爷发火,总有五老太太保下来。

    唉!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呀,明兰偷偷抬眼看了下顾廷烨。

    “呃……”明兰岔开话题,“我预备明日一早就去给太夫人请安,顺带把蓉姐儿她们接回来,你瞧着如何?”

    顾廷烨眉头一皱,放下碗筷:“这么快?”

    “早晚都是一样,何必叫人多些说头呢。”明兰叫人端水盆和上茶,笑道,“还有,明日起,我打算每隔五六日就去侯府给太夫人请安。”就是一周一次,一月四次。

    顾廷烨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还在眉心结起来了,他神色不悦道:“这又何必?平添许多麻烦,这样不远不近的便可以了。”

    明兰知道不妥,只好温言劝解道:“因旁人犯错,自己也跟着犯错,直如弃珠玉而就草签,反而会叫自个儿也没嘴说人家。”

    “这话谁说的?”顾廷烨把话咀嚼了两遍,兴味地问,“可是你家老太太?”

    明兰笑道:“不是,是我爹爹。”心里腹诽,你咋知道不是我自己的话。

    顾廷烨吃了一惊,轻笑道:“岳父颇有见地。”

    盛纮劝人的方式很实在,没说什么礼义廉耻的虚文章,只从后果来分析。

    夏竹和小桃捧着茶盘和铜盆热水进来,明兰叫她们放下东西,自己下去,然后她一边笑吟吟地绞帕子递过去,一边道:“小时候,有一回大伙儿聚着去听庄先生讲见闻野趣,四姐姐故意拿墨汁弄脏了我的新衣裳。我一生气,就趁着换衣裳,从厨房里偷了两块肥猪油来,厚厚地抹在四姐姐座位的椅垫下……”

    话还没说完,顾廷烨就把脸闷在热帕子里,嗤嗤地笑了起来,看明兰冲自己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连忙跷起大拇指,大声夸道:“干得好!”然后一把拉过明兰,放在自己腿上坐着,刮着她的鼻子,笑道,“后来如何?”

    明兰红着脸,却又有些得意,含糊道:“四姐姐不防,一坐上去,就吱溜一声从椅子上滑倒在地上,摔了四仰八叉。”

    ——重点是,当时齐衡也在场!素以斯文为卖点的墨兰摔成了仰天蛤蟆状,齐大少当时张大嘴的吃惊表情,墨兰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很长一段日子她都没脸出现在齐衡面前。

    顾廷烨呵呵直笑,看明兰忍着得意的样子,忍不住咬了一口她圆润小巧的耳垂,笑着咬牙道:“你个黑心的小坏蛋!”然后伸手去揉她的耳朵,“后来呢?可挨罚了?”

    明兰老实地点点头:“好在有五姐姐作证,爹爹说不单是我一个的错,叫我和四姐姐各罚抄书三百遍,那句话就是爹爹那会儿训我的。”

    事实是,如兰的话盛纮怎会全信?明兰本打算找长柏作证的,谁知齐衡一下课就飞快地去寻盛纮,委婉却明白地说清当时的情形,言明了是墨兰先故意欺负妹妹的,盛纮这才公允处罚了她们俩。想到这里,她心头微微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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