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拍拍胸膛,大大松了口气。
古代女人真难做,既不愿老公当海瑞,又怕老公变严嵩,最好还是谭伦那样的,忠义两全不说,故旧遍天下,还能高官厚禄得善终,最后福延子孙。
顾廷烨瞧她这样,笑着捏捏她的耳垂,温言道:“你别忧心。皇上此次是瞧准了的,年前的两淮兵乱刚过,各地卫所驻营换了好些人,都指挥使一级大多效忠皇命,皇上这才决意动手的。”
明兰抱着男人的胳膊,笑眯眯的像朵牵牛花,把脑袋挨着他浑厚的肩膀,低声道:“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什么荣华富贵我都不稀罕。”语气柔涩,身子温软。
顾廷烨只觉心头痒痒的,反手搂住明兰,目色发暗,嘴角含笑,一只手慢慢往腰下摸去。
明兰按住他愈往下的手,脸色发红:“正服着齐衰呢。”
顾廷烨沉着脸,抱着明兰揉了半晌,终于直身站起,大步往外走去,明兰见他脸色不好,追在后头小声问了句。
“去扯灯笼。”顾廷烨闷声道。
第150回拆墙
照大周朝的礼法,嫡亲兄长过世后,弟弟们要服一年的齐衰不杖期,实为九个月。可顾廷煜不是一般的长兄,而是顾府宗子,袭侯爵位,曾位属家长级别,所以头三个月为重孝,禁房事、停宴饮、断乐享。
如花似玉的老婆当前,看得吃不得,摸得动不得,眼看着人家朱氏的肚皮一天天大起来,顾廷烨脸黑如锅底,更觉自己生来就和秦家八字不合。
某日东昌侯府来邀,请他们夫妇去品茶尝新梅,便遭到断然拒绝。
太夫人红着眼眶寻明兰去说了一通。
“侯爷着实太难过了。”明兰口气轻柔,“积痛于心,难以遣怀,竟连白灯笼也见不得了,睹物思人……就怕想起了大哥会伤心。”
太夫人胸口一闷,想起最近的事,更是愤懑,险些又晕过去。
安抚完“体弱”的婆母,明兰优哉游哉地回了澄园,却得了盛家报信:说长柏要外放了,约月底就走,请六姑爷和姑奶奶回府一叙。
明兰满腹疑虑,转头道:“我记得,要外放的是爹爹呀,怎么成大哥哥了。”
顾廷烨斜靠在窗边,手持一卷书,失笑道:“老泰山心明眼亮,也不独申时其这个老狐狸机灵。”
话说这位政坛不倒翁也是个人物,放哪儿都不得罪人,既会看皇帝的脸色,又能把握百官的暗潮,新皇帝使着颇觉处处适手。
但近来的官场越发不好混,不是得罪这边,就是得罪那边,不是得罪朝臣,就是得罪皇帝,未免晚节不保,临老栽阴沟,申时其从年初就开始上折子“乞骸骨”。皇帝自然不同意,申时其索性装病不出,一装就是半年(其间躲过了两场空前激烈斗争的朝议),公然旷工。
皇帝拔河拔不过他,只好准奏。
照皇帝的预想,与其来一个不得心的首辅,不如叫这老滑头继续干着,待时候差不多了,顶上自己的心腹即可。皇帝信重的姚大人进内阁不久,资历尚浅,申时其这时候撂挑子,皇帝心中的人选还顶不上,能顶上的皇帝不放心。
老狐狸很上道,一获了准奏,立刻向皇帝推荐了个人选,波云诡谲的朝堂中,皇帝一眼就瞄见了时刻处于半瞌睡状态的卢老大人——得了,就你吧。
“这老家伙……”顾廷烨提起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其实卢老大人比申时其还老,人家就淡然多了,该说说,该做做。只要皇帝不讨厌他,他就愿意为国家一直贡献到进棺材。
临走前,申时其把最看好的一个侄子和一个孙女婿都外放到地方上,朝中留他外甥和门生看顾。精神抖擞地办完了这些事情,他才一副鞠躬尽瘁的劳心模样,登上回乡马车。
大约是盛纮从卢老大人那里听说了些什么,又或是自己看出了些什么,觉着与其叫刚入政坛的儿子被牵扯进浑水,不如先避一避,看看风向如何,免得折了大好前程。
顾廷烨十分赞成。以他官位显赫,圣眷隆厚,且武将不大涉朝议(他还是以武为主),都还有人下暗手、使绊子,何况盛长柏。
待夫妻俩去了盛府,才知道盛纮有事托顾廷烨。
“泽县山高路远,地处偏僻,我倒不怕你大哥吃苦,年轻人吃些苦是好的。就怕这一路草莱荒僻,官道尚不太平……”
顾廷烨微一挑眉,恭敬道:“岳父顾虑得有理,我这就给舅兄寻几位得力的护院,定能保得安稳。”他顿了顿,心里一转,又道,“陈州府离泽县近,我恰有几个旧识,回头我去几封信请他们也关照一二,莫叫毛贼扰了舅兄。”
盛纮松了一口气,欣慰道:“府中家丁的那点儿能耐,我一向信不过,你但凡开口,只要本事好性子忠厚,盛家断不会亏待了他们。若能缘分长久,生老病死一概有说法。”
顾廷烨点头道:“如此甚好。”
“有劳妹夫。”长柏拱手致谢。
内里屋中,王氏正哭得跟个泪人一般,扯着明兰的袖子不断哭诉:“你说你爹到底安着什么心?如今咱家又不是没本事,就算要外放,也要寻个好地方,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那地方……我只怕,我只怕……”
上首坐的盛老太太脸色发沉,一句话都不想说的样子。
明兰抚着被掐疼的手腕,不断安慰:“太太且宽心些,爹爹素来明达,他自是为着哥哥好,才出此下策的。”
“什么为他好?我看他是老糊涂了!”王氏哭得肝肠寸断,“你大哥哥自小是金玉堆里大的,哪里吃过苦头,这可怎么好哟!”
明兰头痛之极,劝了半天,王氏依旧哭个不停,还越哭越大声。
盛老太太终于忍耐不住,一拍案几,呵斥道:“你有完没完!外头还坐着姑爷,你要不要脸了!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外头是男人的事,你少过问,免得又生事端!”
王氏捂着帕子,略略降低声音,抽泣道:“外头的事我自不敢过问,可这是柏哥儿的事呀!他,他……听说那儿的人多蛮荒,柏哥儿这辈子何尝见过……”
“住口!你知道什么!”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手指紧攥茶碗,恨不能砸过去好打醒她,“那泽县虽穷僻,亦非要冲,可越是这种不显眼的地方,越少些利益纠葛,只要柏儿安健无虞。待好好经营地方,与民休息、修桥铺路、鼓励农桑,反而能做出一番政绩来。要去那么舒坦的地方做什么,捞钱么?”
王氏听得发愣:“真,真是如此?”
老太太见此情形,只有叹气的份儿了:“你当那些富庶之地的知县好做么?鱼米之乡,盐铁滨海,后头层层利害纠缠。咱家根基尚浅,柏哥儿动不得碰不得,才不好为官。”
王氏泣声渐止,犹自神色忧心,似还未全信。老太太不耐烦了,直接道:“反正这事已定了,你也少说些耸人听闻的,叫柏哥儿两口子出门安心些,别吓着他们。”
“两口子?大奶奶也去?”王氏的注意力很神奇,一边揩着眼,一边就抓住了个次重点,不满道,“人家儿媳妇都是留下服侍公婆的!”
“自是一起去!”老太太瞪眼骂道,“你当那穷山恶水是什么好地方?大奶奶不去照看着,你能放心!难不成你要叫柏哥儿独个儿赴任?你别张嘴,我来说。别急吼吼地抬姨娘,没的路上添别扭,寻几个周全体贴的婆子丫头给他们两口子才是要紧。”
王氏被说得一脸青红,讪讪地垂下头,老太太面带讽刺地添了一句:“你放心,要是爷儿们自己有了那心思,做媳妇的有三头六臂也拦不住防不了!这当口了,你就别兴什么幺蛾子了!有工夫,多去瞧瞧如丫头,别到临盆时手忙脚乱。”
明兰始终低着头,恭敬地站在一边,祖辈训斥父母辈,做晚辈的不好说什么,何况她觉得老太太也没骂错。王氏宛如一只呆呆的钟,一不上紧发条,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又说得几句话,盛老太太打发王氏出去招呼顾廷烨,总不好姑爷难得来一次,连岳母的面也见不上吧。王氏闻言,赶紧回屋洗脸,重新梳妆去了。
老太太独留了明兰一个在寿安堂,问了几句家常后,直入主题:“听说你们侯府要分家了?圣上不是拨了建府的赏银么,这都快两个月了,你们怎么还不并府?”
明兰苦笑,她就知道老太太会问这个,便索性说开了:“分家我们原就想过的,廷烨断断不愿和那些人住一块儿的了。可是怎么开口,怎么赶人,还没想好,正想辙呢……唉。”
这件事真是没人想到。
当时顾廷煜眼看着不好,金陵和青城老家的族亲也陆续赶到了,谁知就在病床前,当着众人的面,他忽挣扎着起来,从枕下拿出两张纸。
一张纸上,写着他自袭爵位后,侯府的财产明细,一应田庄、库银、铺面,还有祖辈传下来的贵重物件,以及历代的书画收藏累积。当时,太夫人脸色隐隐发青。
另一张纸则是旧年的文书,写的是约三十年前,顾廷烨的祖父母给几房子女分家时写的文契,上头明白记录了三房嫡支(大房、四房、五房)各分了多少,几房庶支(早分出去的庶子)又分了多少,房产、银两、田地,都写得十分清楚。
四房和五房等人立时变了脸色。
顾廷煜趁着还有力气,叫几位族叔堂亲一一过目,核对上头的印鉴。
他虽病得快死了,头脑却十分清醒,话说得十分漂亮:“二弟常年在外,家里的事不清楚。如今当着自家叔伯的面交代清楚了,将来家事顺畅,我也对得住父亲临终的嘱托了。”
一片静默中,众人心里雪亮。
“……顾家这位大爷,着实是个人物。”盛老太太缓缓道,双目微合。
明兰叹息道:“廷烨……心里很不痛快。”
虽知道十分艰难,且免不了招人诟病,但顾廷烨有信心能摆平那帮子混蛋,可如今顾廷煜替他做了,冒着得罪太夫人的风险。这个人情,他记也得记,不记也得记。
“他们肯走么?”老太太静静靠在椅背上,低声问。
“不肯,也得肯。”清脆的声音异常冷漠。
老太太倏然睁开眼睛,直盯着明兰,目中精光陡生,沉声道:“你待如何?”
明兰身姿傲然,淡红的嘴角微弯:“如今,丹书铁券、御敕匾额,俱在我这儿。他们若不走,我就不拆澄园的墙。想并府,做梦。”
“所以……”老太太缓下神情,兴味道。
“我拖得起,廷烨拖得起,大家伙儿都拖得起,唯独……”明兰忽淡淡地笑了下,“廷灿妹妹却等不起了。”
顾廷灿若想说门好亲,就得赶紧了,不然真要成老姑娘了。
小秦氏此人,一辈子都惯会躲在后面装白莲花,却拿别人做靶子冲前头。
这回,明兰要让她自己动手去了帮手,水落石出,浮出来的就是各自真实的面孔,以后若要再斗,就得自己赤膊上场。她一概奉陪!
过了良久,老太太才略开了笑颜:“这是你想的?”
明兰眼神坚毅:“他予我尊荣和信任,我不能只安享富贵。”
第151回小姑子的婚事
托盛老爹的福,明兰曾有幸亲眼观摩一位顶级白莲花表演近十年。
林姨娘可以用各种原因轻而易举地挑起王氏的怒火,有几次明兰几乎可以确定她是上赶着挨罚的,或站或跪,弄出点伤来更好,然后一番楚楚可怜,盛老爹就会和王氏大吵一架。
后来房妈妈暗地里说,如今的林姨娘已大不如前了,想当初(姚依依没穿越过来之前),林姨娘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人前人后偷偷抹泪(表示各种委屈),或哀春伤秋一把(伤怀身世),甚至只要神色落寞,那时的盛纮就会热血沸腾,正气凛然地为她去抱不平,或去训斥王氏,或补贴林氏大把好处。
明兰总结:凡是白莲花,都需要一个或几个正气凛然的不平党,他们总能轻易地被白莲花的各种委曲求全或深明大义而“感动”,继而前去打倒对方势力。
其实明兰觉得林姨娘还不够本事,她最多只能哄得盛纮为自己去冲锋。真正顶级的白莲花,可是能让原配的亲生儿女都“感动”地站在自己亲妈的对立面,去为个破坏自己家庭的小三抱不平,这是何等功力。
总而言之,白莲花的战斗模式决定了她们必然隐藏后头,需要借助某些“正义人士”。如果亲自上阵出招,张牙舞爪,那就不叫白莲花了,该叫食人草。
所以此时的明兰陷入一种莫名的兴奋中,她明知这几日会有许多麻烦纠缠等着自己,她依然兴头十足地期待着。她十分好奇,当身边再无可借使之人后,那位“贤明达观”的太夫人会如何行事。
葬仪结束之后的某日,顾廷烨手持当年那份分家文契,当着济济一堂,以漫不经心的口气直接道:“不知四叔和五叔何时迁居?若要帮手,言语一声,小侄自当听命。”
最近过得憋屈,五老太爷当场就怒了:“你小子这就赶人了么?”
顾廷烨连话也懒得说,只拂袖起身,携上在一旁装老实的明兰,双双离去。
所谓大浪淘沙,这种关键时刻,才能看出各自的真实心性。
面对顾廷烨的倨傲,尚带着几分文人傲气的五老太爷最有骨气,二话不说就嚷着要搬家,还说了两句痛快话“就算你小子留我,我还不愿呢”。五老太太心急如焚,多次劝说不下,只好拿“那宅子多年无人居住,尚需修整时日”云云来拖延时间。
顾廷炀自在诏狱里吃了些惊吓,回府后就躲在屋里和美妾娇婢饮酒作乐,再也不肯出来,炀大太太照例缩脖子不发言。由于意见不统一,顾廷狄夫妇也只好拖拉地张罗着搬家。
明兰听了,微微一笑转头道:“你瞧怎的,叫我说中了吧。五叔是真清高,五婶婶却是个西贝货。”顾廷烨道:“当初娶炀大嫂子时,就说五叔纵算不通世故,到底重信守诺,不失君子之风。五婶却有些慈母多败儿了。”
明兰大为赞成,忍不住问道:“这么明白的话是谁说的?”
顾廷烨黑了脸,半晌,才幽幽道:“是老爷子。”
比起五房的混乱,四房倒难得的平静,四老太爷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养病”,便如没听到那日顾廷烨的话,整房人从上到下一概缄默不语。
明兰撇撇嘴,心里鄙夷,并不予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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