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肆)(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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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注意的事项你怕比我还清楚。总之,这些日子要当心,吃的穿的,甚至熏香炉、银丝炭,还有园子里的花草,你都要注意。尤其身边的人。这个时候,宁可冤枉了,也不可放过。若怕伤了人和,便先把人押到庄子里,回头再查清发落不迟……”

    “祖母,我懂得啦。”

    不知第几遍这么说了。老太太不断叮嘱,明兰为着叫她放心,只好不断重复这句话。

    老太太殷殷嘱咐,又转头对崔妈妈道:“你是汤药上办事老成了的,旁的人我也不遣了,这孩子我只托付给你了。”

    崔妈妈忙福身道:“老太太的话我记下了。夫人自小就是我服侍的,我拿命说一句,便是天塌下来,我也要护夫人和小主子周全。”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明兰心里感动,但也被啰唆得耳朵发麻,忙见机岔开话题:“咦,全哥儿怎么没来?不知可还记得我这姑姑么?”

    王氏总算逮着机会说话,忙道:“这孩子近来皮得很,怕吵着你,便没带来。”

    “那慧姐儿呢?可好?”

    提起小孙女,王氏也是满脸笑容:“要说这小丫头呀,比她哥哥强十倍,不哭不闹,又乖巧又熨帖,见人就会笑。你爹和老太太都喜欢得什么似的。”

    “那比大姐姐和五姐姐如何?”明兰故意打趣道。

    王氏白了她一眼,大声道:“若比她们,那就强出百倍了!”

    明兰笑得欢快,指着王氏,俏皮道:“祖母,你听你听,太太见异思迁,有了孙女就忘了闺女,回头我告诉大姐姐和五姐姐去,你可得与我作证。太太如今变心喽,不疼她们了!”

    屋里众人一齐喷笑,丫鬟婆子们侧脸偷笑,老太太用力搂着明兰,嘴里笑骂着“猢狲猢狲”,王氏笑得满脸通红,直拿帕子捂眼角,适才的些微不悦也散了去。

    “旁的没什么,就是枫哥儿的婚事,已定在开年春,你是没法来了。”老太太慈爱地望着明兰,“回头叫你姑爷来吃酒便是。”

    明兰笑着点头,王氏想起一事,也道:“你大姐姐本想来的,这阵子却叫事给绊住了,说是得空了,便亲自来瞧你。”

    “大姐姐若忙,就别来了,自家姐妹,不必多礼的。”明兰担心华兰不好出门,免得她又和那极品的婆母打交道。

    “不妨事的,她说可以来的。”王氏笑着道,“她如今觉着自己是过来人了,大约紧着来提点你,好显摆一番能耐吧。”

    众人又是一阵笑。没有人提起墨兰。

    孕妇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头三个月坐胎期间,连散步等运动都不好多做,只需吃吃睡睡,过着猪一样的生活。其实根本不需要考虑,完全依赖本能,如今的明兰跟一头小猪没什么区别,吃完了就发困,睡醒了就觉着饿,见了人就半清不醒地哼哼两声。

    此外,还翻着花样想吃的,一忽儿甜一忽儿咸,一忽儿辣一忽儿淡,有时连清水都觉着有气味,有时又闻不得饭味。

    此时便显出前纨绔子弟顾廷烨的能耐了,只有明兰想不出,没有他弄不到的吃食。什么犄角旮旯隐没市井的摊贩酒楼私家菜,川赣徽浙,各家菜系,他随口指点路径,须臾可得。

    坐在对面,瞥一眼奋力吃喝的明兰,再瞄一眼她尚且平平的小腹,开始走神,无限美妙幻想,他心里就跟揣了罐蜜糖般。

    如此过了三五日,明兰依旧幸福如猪头。那边厢,却出了事。

    小桃十分兴奋地跑来报信:“杨家姑老太太来了!”明兰恹恹地伏在炕上,没好气道:“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这般。去说一声,我身子不适,就不去请安了。”

    “不是的,夫人。”小桃脸蛋红扑扑的,大冷天额头上居然冒着热汗,“姑老太太谁都没叫,只关起门来和太夫人说话,好似在跟太夫人发脾气呢!”

    “你到底给廷灿备了多少嫁妆!”杨姑老太太如风火轮一般赶来,风度尽失,拍着炕几质问。

    太夫人心头不喜,但还是摆出笑脸:“哟,你这做姑姑的这就过问起侄女儿的嫁妆来了?放心,定叫公主与驸马满意,叫你长脸!不敢说十里红妆,却也是京城里数得上的。”

    “你胡诌什么!”杨姑老太太擦着额头上的汗,是冷汗,“你嫁进来几十年了,顾家嫁女的惯例你是知道的,你这回给灿儿备的嫁妆可是超出许多了?”

    太夫人垂下眼睑,慢慢抬手去拿茶碗,不说话。

    杨姑老太太气急败坏道:“我不是来给自己抱冤的!也不是来算后账的!你要给灿儿备多少嫁妆是你的事,可你为何迟迟不将家产交付于廷烨夫妇!”

    太夫人嘴角一歪,讽刺地笑出来:“怎么?他们终于忍不住了,到外头嚷嚷去了?还真道他们不屑这点子家业呢,镇日煊赫得不可一世。”

    杨姑老太太见她这副样子,深深吸一口气,抚平气息道:“我不是与你说笑的,这事若没办好,廷灿的婚事怕也要黄!”

    “什么!这是从何说起!”太夫人急了,当即撑着桌子起来。

    “就从今早我去驸马府讨要庚帖说起!”

    太夫人微微颤颤地坐下,一脸不明所以。

    杨姑老太太顺平了气,缓缓道:“前几日,驸马府来人说庚帖的事,我特意缓了几日,也让灿儿摆摆架子。至今日,我才和黄家世子夫人一道去驸马府,原想着先拿了韩家三公子的庚帖,再来换灿儿的。谁知……哼,触了好大一个霉头!”

    “怎么?韩家变卦了?”太夫人惊惧交加,声儿都打着寒战。

    “也不是。”杨姑老太太想起今早在公主面前的窘迫,直气得牙痒痒,“说起来,庆昌公主也气得够呛……昨日宫里设宴,皇家贵眷们都去了。没开席前,贵眷们便聚着吃茶说笑,也不知谁提了句韩顾两家正在议亲。大伙儿便你一句我一句地道贺起来,还有人夸灿姐儿才气高,庆昌公主虽未说什么,但心里也是高兴的,本来好好的,谁知谁知……”

    “你倒是快说呀!”太夫人发急。

    杨姑老太太怒道:“谁知林乡大长公主忽说起了嫁妆之事!说顾都督承袭爵位已半年有余,连顾家祖产的边都没碰到,至于阖家管制,还有功臣田、福禄田,更是牢牢把在你太夫人手里,宁远侯夫妇徒坐了个空头爵位!呃,你也知道,这林乡公主和庆昌公主素来不和的。”

    同是庶出,庆宁大长公主好歹是养在静安皇后跟前的,多少占了些名分,林乡公主的生母位居宝林,末了,却不如宫人所出的庆昌公主风光,是以,这姐妹俩自小爱较劲。

    太夫人紧紧攥着茶碗,深得几乎嵌进掌心。杨姑老太太继续道:“总算你人缘不错,席面上也有人替你说话,说你也是不放心他们夫妻年纪轻,打算交代清楚,才好托付呢。谁知有人当面就嗤笑起来,说,若是亲娘不放心儿子儿媳还情有可原,你一个后娘把着家产不放算怎么回事?也不怕瓜田李下!”

    杨姑老太太说得气急,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这时庆昌公主还好,只淡淡说你即刻便会交托的,旁的外人有什么好议论的。不想那林乡公主又讥讽了一句,‘莫不是要等嫁出女儿后再交付?这敢情好,有这样体贴的亲家,姐姐您可是大有福气了!’这话是什么意思,谁听不出来?庆昌公主气得当时就想砸茶碗了!”

    太夫人气得全身发抖,嘴唇颤得厉害,却发不出声音来。

    “这也罢了。林乡公主那张嘴,大伙儿都知道的,最是厉害不饶人,说话也没个把门的,也就几人当回事。可待到开了席,庆宁公主陪着两宫太后和皇后来了。”

    杨姑老太太艰难地咽下唾沫,“皇后随口问了句‘适才说什么这么热闹呢’,林乡公主忙把这事说了。为怕局面不好看,几位长公主郡主,还有王妃郡王妃们,都笑着帮忙来圆场,两宫太后取笑了几句,本来事情也过去了。可是……庆宁大长公主,玩笑般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怪道妹妹能与镇南侯夫人成妯娌呢’。庆昌公主强忍着,才没晕厥过去。”

    太夫人半身冰凉,再无话可说。

    镇南侯爷素爱豪阔,不善经营,侯府内囊空虚,侯夫人泼辣蛮横,颇有手腕,索性打起儿媳嫁妆的主意,前后娶进的三房儿媳,俱是带着万贯家财进门的,自然的,那门风就不怎么高明了。庆昌公主素来厌恶长嫂的这种市侩俗气的行径,恨不能井水河水划得清清楚楚才好,如今却被相提并论,她自是气得非同小可。

    这番话说完,姑嫂俩久久无语,好半晌,太夫人才恨声道:“自来嫁女儿,多陪些嫁妆是常理,她们竟,竟这般气人!”

    杨姑老太太大约是气过头了,反而镇定下来:“老嫂子你就别糊弄人了。按着顾家嫁女的惯例份子,再添上你的嫁妆,也很了不得了。你原有多少嫁妆,我大概也知道。你要厚嫁女儿,成!从你自己那儿出,别拿顾家的祖产呀。”

    “灿儿是老侯爷唯一的嫡女,厚嫁些怎么了?就是陪些祖产,又如何!前几年宣门侯嫁女儿时,几乎出了一半的家产!更别说那年平宁郡主出嫁,襄阳侯陪嫁了多少!”太夫人执拗起性子来。

    杨姑老太太也有些气了,大声道:“我的确不是老太公唯一的嫡女。只知道,要陪祖产也成,那得当家人自己发话!如今顾家门里你是当家人么?二小子廷烨才是!你不经当家侯爷同意,便私自把顾家祖产做了陪嫁,算哪门子道理!以后人前人后风传,后娘把持家产,把祖业半空了给女儿做嫁妆!你半辈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你闺女的名声还要不要!”

    “好吧!要当家人发话!”太夫人如困兽便不肯屈服,“外头人怎知老侯爷没发过话?”

    杨姑老太太冷笑道:“我那老哥哥发没发过话,我是不知。不过廷煜临终前把族人叫齐后出具的两份卷宗,我却是知道的。不单家里人知道,外头人知道的也不少。好端端一个病入膏盲的人,做什么临终前还不能安心,非要折腾这劳什子。你当外人没脑子,不会想的么?”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怕弟弟不知家产详情,被继母私吞了去。

    争执了好几句,两人俱是疲惫,又是半晌无话。

    杨姑老太太长长叹气道:“我也是有闺女的人,你想厚嫁女儿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可好人家是要名声的,公主能如此,正说明她磊落,韩驸马家实是门好亲事。可你若执意如此,那公主府这门亲我可不敢张罗了。你另请高明吧。”

    太夫人心思百转千回,一下委顿在椅中,忍不住哭道:“我苦命的孩子,眼看着父兄指望不上,原想多给她些傍身的,却没想又叫人算计了去!”

    杨姑老太太挥挥手,满是倦意:“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反正这庚帖我一时是拿不来了,不过要快。这一过了年,灿儿的年纪可就……唉,孰轻孰重,你自己思量吧。”

    一把岁数的人,上半日受人奚落,下半日跟人争执,杨姑老太太也是疲倦得很,懒得再说什么,又喝了半盏茶,便告辞了。自家府邸,熟门熟路,很顺脚地迅速往外走去。

    这件事越想越头痛,一路上连话她也懒得说,踩着桦木雕的双板小矮凳,撑着门房婆子的胳膊,赶紧上了马车。堪堪在车口坐定,刚要往里挪动老迈的身子,猛见得车厢里头已有一人,黑黢黢的人影,端坐在车里正座上。

    她差点吓出毛病来,细细往里一瞧,惊呼道:“怎么是你?”

    第162回 夜来风急

    外头传来车夫扬鞭吆喝之声,随即车轮辘辘起行,半昏半暗的车内,锦帘扬动间,外头的亮光散落几丝入内,叫里头亮起些许,坐在那里的人不是顾廷烨又是谁。

    车中出奇的静,他身形微倾,缓缓道:“姑母,多日不见了。”

    杨姑老太太做梦也想不到他会于此处出现,大惊之下僵坐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尖声质问道:“你在此作甚!”

    顾廷烨并不就此作答,却悠悠然地另作他言:“当年宣门侯嫁女,可谓京师盛况;平宁郡主出阁,襄阳侯更是随嫁无数。太夫人艳羡也是难免。”

    杨姑老太太的眼皮猛然一跳,直看顾廷烨——她从太夫人处出来尚不足半盏茶工夫呢!她沉声道:“好灵通的耳目,今时果非往日了。”

    顾廷烨似丝毫不以为意,微笑道:“约十几年前,宣门侯奉旨镇守西北延同州,不料受了西戎重兵突袭,时城中只几千残兵,救援不及。眼看城破之时,宣门侯父子四人就要殉城,邻城大族芮氏得了信,致仕在家的芮老督军耿直,当即遣了族中子弟及家丁府兵来救,终撑到援军来解围。宣门侯一家得保,可怜芮老尚书满堂儿孙,只剩一庶出幼子。”

    说完这些,他便不再继续,只定定地看着杨姑老太太,目中似有轻嘲。杨姑老太太胸中气愤涌上,却又不便发脾气,当年之事她如何不知,所以适才方与太夫人那般口气。

    顾廷烨对这副表情十分满意,这才又慢悠悠道:“后宣门侯回京,便将嫡出幺女嫁于芮家小公子,半数上的家产尽数做了陪嫁。不知韩驸马家于顾氏是否也有如此深恩厚德?”

    杨姑老太太脸色都发黑了,牙齿发出轻微的切齿声,依旧不作声。

    “至于平宁郡主出阁……”顾廷烨笑了笑,“当时侄子年纪还小,只记得这门亲事还是杨家老太君亲自做的保媒,姑母也带几位表兄去吃过酒的。难道不知其中干系?”

    杨姑老太太依旧用沉默对抗,拒绝交流。顾廷烨渐渐敛去微笑,肃然冷声道:“姑母倒是改了性子,这般心平气和,想来太夫人定是下足了‘功夫’的。”

    杨姑老太太本就性烈,忍耐不住地高声道:“你不用激我!我这把年纪了,连重孙子都快有了,不怕你攀三污四。你只说,你到底要如何!”

    “不要如何,不过要姑母一句话。”顾廷烨语气淡然,便如无形的手掌按压着对方,隐然威势,杨姑老太太忍了又忍,重重呼吸了几次才道:“……没错,这事是她做得不地道,我已说过她了。倘若她不改,这门亲事我是断不会插手的!如何,你可满意了?”

    这话说得又气又急,便如连珠炮似的,顾廷烨唇角露出一抹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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