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伍)(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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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侯爷当时又惊又怒,连声责骂顾廷烨乱冤枉人,他离家一个多月,妻子怀孕两月有余,岂非正好。顾廷烨漠然回答,自那次因为曼娘,和嫣红闹翻后,他们就不曾再行房。

    老父脸上当时的神情,顾廷烨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种震怒,那种惊慌,那种深入骨髓的愧意和歉疚,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可当时,他只顾着自己的心情,狠狠把顾家上下嘲讽了一番,直骂顾家是个污糟的烂泥潭,没几个人是干净的。

    至于给他戴绿帽子的到底是谁,他既没兴趣,也懒得问了,反正侯府之中,没一个人是好的。

    “那,嫣然姐姐的妹子,到底是怎么死的?”明兰闷闷道。

    顾廷烨黯然:“下胎不顺,血崩而死。消息传来时,老爷子正和余大人理论着。嫣红虽是错了,可我也有不当之处,我从未想过叫她以命相抵。可我们赶去别院时,她已断了气。”

    明兰心头一阵发凉,这种死法真是够报应了。

    “所有人都知道嫣红是下胎时血崩而死。顾家为着遮丑,对外头说是病逝,余大人也不敢多声张,此事便了了。”顾廷烨忽地眉头一皱,“只我一人,觉出不对来。”到底夫妻一场,余嫣红不是笨人,既知会被戳穿,为何不早下胎,还让顾家人把自己叫了回来。

    “那是怎么了?”明兰奇道。

    “我有个叫平贵的长随,曼娘对他甚是笼络,他也常为曼娘说好话,当时我并不以为意。自我离京后,已久不见他的。”顾廷烨笑容里满是戾气,“谁知我离去时,别院的门房却说,就在半日前,平贵来过,说是替我传话的。可我并不曾叫人传过任何话!”

    明兰惊问:“难道又是曼娘?”

    曼娘最神奇的地方,就是每次顾廷烨不过想问些芝麻,最后总能得了西瓜。顾廷烨森然道:“我捉了平贵拷问,他就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自打顾廷烨离京后,杳无音讯,曼娘如热锅上的蚂蚁,常嬷嬷不肯说,她就只好时时叫人盯住宁远侯府,尤其是嫣红的陪房家人。很快她就有了收获。一日嫣红借口回娘家,马车半道改路,嫣红戴着帷帽偷去见了位郎中。

    曼娘随后就去找了那郎中,反正不知主顾是谁,看在银子的面上,那郎中毫不犹豫地说,那位蒙面夫人已怀有两月的身孕。曼娘大喜过望,立刻盘算起来:既要让顾廷烨能赶紧回来,又不能叫嫣红瞒住了,然后偷偷解决掉问题。

    平贵的妹子在顾府内宅为婢,全府上下都知道烨二夫人是吃不得莲藕的,她就趁机在嫣红的饮食中丢了些藕粉,分量很轻,只叫余嫣红起了些小红疹子。但贤德的太夫人不肯让老侯爷以为廷烨一走,自己就怠慢他媳妇,坚持找了大夫来瞧病,这便瞒不住了。

    事发后,嫣红又惊又怕地缩在别院里,等待着对自己的处置。就在这个时候,平贵来了,他说顾廷烨不愿张扬丑事,只要她把孽种堕了,待此事风平浪静后,便跟她和离。

    这个饵,实在太诱人了。顾廷烨本就恶名在外,如今又弃家出走,若两人和离,全京城的人都会以为顾廷烨不好,而她也能全身而退,待过个几年,让宠爱自己的父母再寻一门亲事就是了。平贵又强调,一定要快,否则事出有变,就不好了。

    嫣红哪会不从,当下赶紧让人去抓了副虎狼之药,为怕药效不强,她还一气吃了两贴,胎儿是打下来了,但也让她送了性命。

    明兰听得全身冰凉,瞠目结舌:“都那份上了,曼娘何必还……”

    “曼娘说,她只想叫嫣红吃些苦头,出口气罢了。”顾廷烨冷笑道,“谁知反叫我看出了端倪,我当夜就跟她摊了牌,说清了,从此一刀两断。”

    此事后,老侯爷内外交困,又气又病,很快就病故了,顾廷烨没能赶上见老父最后一面。

    前因后果,明兰俱是明白了,却说不出话来。两人久久无语,过了半晌,顾廷烨忽然翻身伏在明兰身旁,目中满是歉意:“你怪我吗?我没处置了曼娘。”

    明兰一愣,失笑道:“怎么处置?”

    “要了她性命吗?”她缓缓坐起身来,顾廷烨也起身,和她面对面而坐,“说实话,倘若侯爷取了她性命,我是决计不敢叫蓉姐儿再留在身边的,非得远远送走不可。蓉姐儿再怎么明白道理,到底是母女连心。我不敢赌这侥幸的。”

    “可若真杀了她,又有些罚过了。”这事明兰早就在肚里过了几遍的。嫣红的死,曼娘只能算作恐吓欺诈,而向自己撞过来的那一下,属于未遂,这两样罪都不足以判处死刑。

    “那就要罚了,可该怎么罚呢?”明兰苦笑道,“说实话,以曼娘的性子,再打她骂她,甚至动大刑,她也不见得能悔过的。”她还不像康姨妈,至少康姨妈爱她的孩子,有了软肋,就能拿住她。可似乎连孩子的安危都不能使曼娘却步。其实,对于这种潜伏伤害性的精神病患,最好的处罚就是终身监禁,但这话她不能说。

    明兰把两手一摊,笑道:“侯爷把她远远送走了,倒也是个法子。”

    顾廷烨怔住,他实在没想到,此时此刻,明兰居然还能这般理智冷静地分析,说得头头是道,丝毫不带半分情绪,他心头忽然百种滋味涌起来。

    “还有朝堂之上,府邸之外,这事越快了结越好。”他忍不住辩解一二。

    “这事原本就是不好闹起来的。”明兰立刻表示同意,并且道,“曼娘一不是你的妾,二不是府里的奴婢,人家正经的良民一个,咱们凭什么要打要杀的。若是良民犯了过错,也不该以私刑了断,要过堂审问然后定罪,到时候,公堂上一闹,咱们的脸还要不要了。夜长梦多,若耽搁久了,叫你的对头拿住,就没完没了了。”

    倘若她是顾廷烨的政敌,一定会拿这件事做伐,把事情闹大了不可。若真叫人参了私德不修,那顾廷烨没准也得和沈国舅一样,在家思过了。两位心腹一起思过,皇帝可要烧眉毛了。

    顾廷烨定定地看着明兰,神色复杂,默了半晌,才道:“在绵州,我给昌哥儿置了百亩田地,又叫人看着,只盼她能念在儿子分上,就此消停。”说着,他脸色倏然一变,厉色道,“再有一次敢作恶,我就顾不得了,立时取了她性命。”

    明兰点点头,随即又挥挥手,叫起来:“哎呀,其实这不是关口啦!要紧的是那一位,我说你到底想出辙来了没有?”她满面惧色,“我可再不敢和她一道住着了。”

    名义上的长辈,打不得,骂不得,真是处处掣肘。

    看她才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转眼间又如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般,顾廷烨不由得莞尔:“放心。便是你敢跟她住着,我也不敢。我已经布置好了,这就分家!”

    第177回 分家

    分家,可说是古代家庭生活中仅次于婚嫁的第二大命题。

    照官方口径,自商鞅颁《分异令》,明令“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日积月累,既能促进小农经济,又能减缓家庭矛盾,分家已经成了深入人心的观念。

    照宗族耆老的说法,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分支以旺根苗,同族同心,共同进步。

    若是管不住儿孙的老父老母,他们会叹着气说:人心散了,家族甚忧啊。

    轮到顾廷烨了,他的理由更简单,他后娘要烧死他媳妇——为了避免局势进一步恶化,防止内部分裂继续扩大,保持仅剩的骨肉亲情,还是用距离换美感吧。

    头日进宫面圣,顾廷烨虽是一身干净朝服,但面颊鬓边还有手背都有火灰烟燎的痕迹,汇报完两淮工作情况,作为一把手的皇帝当然会问两声,顾廷烨十分有技巧地把火灾现场描述了些,然后略带阴郁悲愤地表示了一句,大约他要分家了。

    宁远侯府的家事,皇帝在就藩时就有耳闻,他原以为顾廷烨一袭爵就会驱逐继母,没想他倒心存厚道,硬是过了大半年,还为弟弟谋了个好差。谁知那继母依旧贼心不死,顾府大火,半个京城都看见了,皇帝也是广布耳目,焉能不知。

    忠心的臣子为自己跑了一趟远差,任务圆满完成,谁知差点老婆孩子没了,这点子正义皇帝还是要主持的,当下他安慰道:“朕时闻轶事,民间子孙分枝,继母亦多随亲子,卿之念头,并无不可。”又是一番谢恩,顾廷烨顺带再次表了忠心。其实皇帝就喜欢这种臣子,又能干,又忠心,时不时有些烦心事,需要向自己求些半轻不重的恩典帮助。唉,不过百姓还能分家,话说他何时能把压在自己头上的那个二妈从宫里给分出去呀。

    既给上头通了气,剩下的就好办了。略做了两日准备,这日一下朝,顾廷烨照例先去亲亲老婆和儿子,结果被刚吃饱的儿子吐了一口奶在衣襟上。顾廷烨原本打算穿着朝服去谈判的,却叫小家伙捣了乱,刚会看人的小家伙尚不知情,只睁着一双滚圆的大眼无辜地歪头看着。

    顾廷烨笑骂了句“臭小子”,小心翼翼地托着儿子的脑袋,交到明兰怀里,他轻声道:“我去那边了,很快回来的。”明兰自知何事,她接过襁褓,低头亲亲儿子,抬头轻道:“犯不着和那起子人置气,侯爷定心办了就好。”顾廷烨轻抚明兰的脸,低低“嗯”一声,换衣出去。

    金乌西坠,萱芷园里一片寂静,草木无声,暑气灼人。那日澄园起火之后,便是再迟钝的仆众也依稀觉出不对了,偏一连数日,顾廷烨始终不曾有分毫发作,澄园作息一概照常,反叫人生出“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终到了这日,眼见顾侯领一行侍卫随从,俱是乌鞘灰衣,沉面肃穆地径直而来,园中仆众都各自缩回屋去。

    作为元凶罪魁的那人反倒不惊不慌,听人传报后,便径自端坐于正厅上座,安然地翻着佛经,见顾廷烨进来,她微微翘起嘴角:“侯爷现今是大忙人了,屈尊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顾廷烨只身而进,四下一环顾,见屋内空荡荡的甚为清冷,只向妈妈一人在旁侍立,他淡笑了下:“有件事,和向妈妈要紧的,来与您商量下。”

    太夫人似是早有预备,一脸镇定:“何事?”

    “前几日家里走水,有人说,瞧见向妈妈领人抱着柴薪。”事到如今,也不必遮着掩着了,顾廷烨冷眼瞥过去,却见向妈妈依旧低头垂首,神色丝毫不变。

    太夫人轻讽地笑了两声:“家奴纵火,兹事体大,若是坐实了,非同小可。不知是哪个眼尖的奴才说瞧见的呢?”

    顾廷烨扯动嘴角:“是曼娘。”

    太夫人当即放出两声尖厉的冷笑,转头对向妈妈道:“你可认罪?”

    向妈妈面无表情:“绝无此事,若侯爷信不过,不论是见官,还是族中各位老爷,老奴都敢与曼姑娘当面对质。”

    “呵呵……”顾廷烨似是遇到什么滑稽之事,一只手撑在扶手上,一只手掩口,不住地发出笑声,直笑得身仰背拱,满屋皆震。

    面前这老妇当的是心思缜密,纵火一事谋划得极其周严。当时天色渐暗,众奴仆都翘首静待主母生产,不免松了些管辖,尤其澄园地广人少,本就空置着许多院落。当时,先是一偏僻处起火,于是一部分奴仆过去救火,不待须臾,四处零星火起,众奴仆平日在明兰手下虽很规矩,但到底时日尚浅,眼见事出骤然,情势不免乱起来。

    这时,危机蔓延至嘉禧居。一片人来人往的慌乱中,好些穿着顾府奴仆衣裳的人往嘉禧居冲,亏得屠二机警,领一帮护卫牢牢守住主屋,不论周围如何个乱法,坚决不离步,这才没叫人惊了在里头生产的明兰。

    无论是当时逮着的两个形迹可疑的,还是事后盘查出来的,人人都咬死了当时是去澄园救火的。事实上,他们当时还真抱着水桶。彼时天黑事乱,人人奔走,仓促之间,竟无人注意他们,顾廷烨冷眼一看,这些人都是太夫人当初带来的陪房,身契家小都在她手里。

    他们心里都门儿清,纵火一事,若咬死了不说,谁也没个证据,还能有条生路;若松了口,别说自己家小要遭殃,自己也未必能脱罪。

    即便是顾廷烨真拷问出些什么来,太夫人指着那些伤痕累累的奴仆,反咬一口是屈打成招,只消其中有一个死士反了口,顾廷烨这“逼害继母,栽赃陷害”的名头就有得说了;倘若太夫人再哭哭啼啼地弄条绳子去寻死觅活的,就更有趣了。

    可偏偏曼娘亲眼看见了向妈妈,这是为何?

    顾廷烨慢慢止住笑声,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的中年妇人,他这小半辈子的坎坷有多少是拜她所赐,这女人暗藏何等龌龊的心思。

    向妈妈老迈,况且纵火之事,何须她亲自领人去做——她是故意叫曼娘看见的。

    “瞧您说的。”顾廷烨站在当中,满是冰冷的温和,“这阵子京里天干物燥,偶有走火也是有的,自家人何必彼此相疑。那贱人害人不成,又来挑拨,我已把人打发了。”

    这妖妇是有心把曼娘闹出来,特意引自己拿人去对质的,倘他怒急杀伤,大约她会立即去寻外头的对手来,但若自己两厢都不中计呢……

    太夫人也不意外,微笑如湖上薄冰般,冰上已是冬日暖阳,冰下却依旧水寒刺骨:“我就知道你是个心软的,到了今时今日还这般。你护着曼娘,也不怕你媳妇心寒。”

    “不劳您费心。”顾廷烨笑得比她还温和,心中却莫名起了一阵淡淡的苦涩,“我已和明兰说了,她都省的。”他微一敛神,转头道,“我今日来,是为着另一事。”

    他忽提声道:“来人,带上来。”

    还不等太夫人和向妈妈回过神来,两个昂健的侍卫已押着一人进来,只见他们把那人重重地摔在地上,那人发出呻吟呼痛。向妈妈已是失声道:“彪儿,怎么是你?”

    那人抬起头来,一头一脸的瘀青,他冲着向妈妈哀声道:“娘,救我!”

    向妈妈顿时慌了手脚,手足无措地转头去看太夫人。

    太夫人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廷烨从袖中抽出两张纸,缓缓放在太夫人身旁的小几上:“这几年,他仗着侯府的势,在外头为非作歹,强占民田,如今已逼出人命来了。人家告上衙门,人证物证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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