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合作者:曹军庆

回家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1-02-14

邹之玲说她这回真要走了。你手插在衣兜里,记起了这句话。她伏在你肩头,说车票已买好了,明天就走。你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蓬乱的头发,和发丝后面的一截脖颈。脖颈的皮肤苍白而凄凉,像暗夜里池塘的水面。因为说话的缘故,她的嘴巴在你肩胛骨那里呼出热烘烘的气息。你如今正走在环城路上,你打算步行回家。这样的话,路程将很遥远。你必须走很长一段环城路,再拐人胜利街,然后走前进大道,在邮政大楼西侧,再岔入一条小巷。你当时回答邹之玲说,还是走的好。你的语气干巴巴的。想必她一定很失望吧?但她并没有哭。你看了看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钟了。

我们的来历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1-02-14

林一含四处揽活。做负面报道比做正面报道更容易,更来菜,更有意思,也更过瘾。作为地级小报记者,整天跟在地区或县市领导屁股后头,写一些豆腐块文章,的确令人沮丧,简直让人烦透了。林一含这种熟手,对此很是不屑。负面报道则不同,深入到县市里面去,到某一个单位挖问题。然后登到报纸上,这叫曝光。天!谁不害怕?现在要挖问题,那可是一挖一个准。教育系统,学校乱收费。医疗系统,医患纠纷层出不穷。食品安全,物价,以及执法部门胡作非为。都可以写,只要你一写,就会乱成一锅粥,上下乱。林一含深有体会,他热衷于此。因为只要乱,他就能得着好处。这需要拿捏好火候。

李玉兰还乡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1-01-04

李玉兰回来了,这在烟灯村是件大事。她回来那天,下了一些雨。她在烟灯村满是泥浆的村道上一跳一跳地走着。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个场景。他们看到李玉兰拎着一只红色皮箱,包得紧紧的屁股蛋子一扭一扭的。当时,李玉兰的家人都在田里栽秧。正是六月天。烟灯村人几乎都在栽秧。其实很多人都看到了李玉兰,但他们都故意装作没看见一样。所以基本上没有人和李玉兰打招呼。李玉兰的父亲李老汉和哥哥李明义更是把腰深深地弓着,他们在栽秧的同时恨不得把脑袋也当成秧棵栽进泥里。只有李玉兰的嫂子林小芹直起了腰,林小芹甩了甩手上的泥水说,玉兰妹子,回了。李玉兰扬声答道,回了嫂子,栽秧呢。

泥工王明礼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1-01-27

不想弄点别的事做么?在城市里你能做的事多着呢,不一定非要做泥瓦工。想想老刘狗日做的事,既是教训,又是经验呢。你要是也能这么弄一次,一生就不愁了。王明礼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是做泥瓦工,不想弄别的。泥瓦工也能做出名堂,我们林总不就是做泥瓦工做出来的么?那你就做你的泥瓦工去吧。刘金标阴沉着脸,又说,刘明辉狗日的事我给你打听着点。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王明礼就用林大栓送给他买车票的那点钱一直捱到了农历正月末。在这段时间里,王明礼始终住在林大栓的工棚里。他天天都到街上去,但他连刘明辉的鬼影子也没见到。

稽查之城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1-02-13

赵建国、吴光荣、王坚持和邱已经四个人在喜客来打麻将,被公安局给抓了。他们在8318房,正打着,有人敲门。邱已经说:“请进。没声音,门继续敲着。“进呀,邱已经说,“敲个鬼。邱已经今天火不好,老输,他以为是服务员,言语就戗。赵建国一看,房门小栓倒着,哪进得来?“谁把门反锁了。说着,赵建国起身去开门。邱已经担心他看自己的牌,啪一下把竖着的麻将子反扣在牌桌上。门刚开,呼一下进来六七个人,没服务员。有人嚷着:“公安局的,都别动。”

精神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1-01-14

王海波写了篇小说,题目就叫《精神》。小说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县楚剧团很不景气,要死不活。当家小生吴生瑞每天夜里去地下赌场,端坐赌场一角。那赌场既寂静又喧闹,赌客们都在掷骰子,押单双。当某一赌客押中了骰点,将大把大把的现钞耙入怀中,吴生瑞会适时地大喝一声“精神”。那些端茶的,放码的,出门跑腿买烟的小子们也一并齐声唱和:“精神!”赢钱的赌客一高兴,就会抽出一张(或两张,最多时能有三张)百元大钞,头也不回地从肩上往后一伸,也跟着朗声说道,精神!吴生瑞早将钱接过,再续一句大哥精神。一晚上,这种时候总会出现几次,这要看赌客的高兴劲儿和运气。

结局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1-01-14

总经理王鹤明每到周末就去市郊度假,这已经成了惯例。这个惯例是从去年的某一个周末开始的。那天,王鹤明坐在富康车里,司机小钟一声不吭地开着车。快要到家了,王鹤明突然感到一阵烦躁,他松开了领带。在凌云街的拐角处,王鹤明让小钟把车停下了。王鹤明说,你回去吧,车我开。小钟啥也没问,就回去了。在王鹤明面前,小钟一向比较温驯。小钟走后,王鹤明并没有把车开回家。凌云街的拐角处,距王鹤明的家不足100米。王鹤明把富康车调了一个头。顺着凌云街上了解放大道,然后一直向前开。这时,街上的路灯都已亮了。王鹤明不知道自己要开往哪里,但他的心情明显好多了。

逝去的足迹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1-02-13

洪小伏还想在县城里多呆上几天,父亲的葬礼已经结束了。在阴冷的十一月,这场葬礼不事铺排。他要留下来,给父亲的保姆吴晓芬安排一份工作。这虽然是洪大伏的事情,但洪小伏也不敢马虎,因为他对哥哥并不是很放心。还有,也可能是更重要的原因,洪小伏很想在这种时候来回忆父亲的一生。父亲从参加工作到去世一直都在这个县里,文革时曾去过乡下,在烟灯村短期避难。洪小伏的打算是,他要寻访父亲的足迹。对他而言,父亲洪之明始终都有一些很神秘的地方。这是一座小城。这样的小县城,如果坐上火车或汽车跑上一整天你会发现很多。汉丹线上的火车,或是汽车在316国道上行驶,放眼望去,沿途都是。

24小说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0-12-21

小说所需要勾勒、描述、呈现和保留的,恰恰走这两样东西:时间和历史。无论面目模糊,或清晰,时间在现实中文字中的形态,最终将达戍契中。作家穿透其间,将液态的、流动的时间国化,之后做戌时间的“切片”。那些时间的切片,像走一把扑克牌。或者做另外的想象,它们就像走“标本”。一只蝴蝶,一片树叶可以制成标本。那么,一块时间,一段历史,应该也可以。切片也好,杯本也好,我现在说的是书籍。好的书籍,试图拥有并保留所在的时代。

冬泳的人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0-12-29

下了几天雪。天还没大亮。又是那几个人。咯吱咯吱地来到了府河边。咯吱咯吱,那是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总是那几个。天还早着呢。要过十几分钟,或半个小时才会天亮。他们的面孔看着都很模糊。就像是隐藏在晦暗的光线里,或是刚从那种光线里浮现出来。浮凸着。要仔细辨认才能分清每个人。但是他们自己无需辨认。他们听声音就能知道谁来了,谁还没来。每个人都拎着一只小包。里面有内衣,毛巾,香皂和泳帽,有的还带着一小瓶白酒。

家谱学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1-02-14

林一含在金屋宾馆成立了“我们的来历”工作室,专门为人编修家谱。随着业务拓展,需要招聘写手。招聘启事发出后,林一含没想到应聘者那么踊跃。其中以退休者居多,有退休中学教师,退居二线的行政干部,和从史志办退下来的工作人员。对这些人林一含都不满意。教师文字功夫不错,但人古板。干部就不用说了,他们拎茶杯,翻报纸,还太计较待遇。而史志办的人又过度倚重考证,每个人和事,甚至一根发丝都要有出处。这些人林一含都不需要,他们没法工作。说穿了,林一含要的人必须擅长说谎,要把谎言编圆。它是工作室的原则,这么做,无非是让顾客高兴。

工厂村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0-12-25

飞龙化工厂坐落在村口,倚山而建,它的背后就是白龙山。高高的院墙用红砖砌成,有一人多高,现在的高度是经过加固后形成的。上面插满了碎玻璃和铁尖刺。以前的围墙只有三面,背后的山坡陡峭,后来借助山势也建了围墙。弯弯曲曲的围墙,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戒备森严的监狱,或是一处军事禁地。至于山坡上那一部分,从灌木中怎么看都像是一处神秘据点。而它正对着村口的大门,则修得十分气派,比镇里的电信大楼还要雄伟。门楼上竖着绸布彩旗,迎风招展。化工厂内真像监狱一样安静。机器的轰鸣声从围墙外听着并不喧嚣,略显沉闷和喑哑。 工人们都住在镇上,镇上建有宿舍小区。每天都有几辆大巴接送工人上下班。

平淡依旧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1-02-14

这时,小妹来了。小妹红肿着两眼,把林之英拉到了一边。小妹低声对林之英说,黑哥被“严打”进去了,临进去时,有句话要我转告你。什么话?林之英问。他说他爱你,这个世界上他真心实意地就爱你一个人。小妹说完看了她一眼就走了。林之英呆了似地站在那里,眼冒金花,脑子里也成了一片空白。这不又是三缺一嘛。黄泥不知什么时候也踱了进来,他环视了一圈说。没有人理他。干脆去找眼镜吧。黄泥兀自说。

影子大厦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1-01-24

李贵书早晨起来眼一睁,头一桩事便是到神龛前燃一炷香。在袅袅香烟里,双手合十,虔心拜上一拜。拜过之后才做别的事情,吃早餐。李贵书的神龛上供奉着财神爷、关帝爷和蔡弟爷。财神爷和关帝爷都有现成的塑像,前者求财,后者求义,拜的人都明白。唯有这蔡弟爷是李贵书特有的称谓,蔡弟爷的牌位上供奉着蔡枭龙的一幅照片,黑白色,是蔡枭龙遗像。虽然蔡枭龙生前只是李贵书的一个小弟,但于他有救命之恩,是他的恩人,所以死后能享受到这等尊荣。若是没有拜过,李贵书就会一整天心神不宁。蔡枭龙的眼神在牌位上像两道铁钩子。李贵书家里有神龛,供着三位爷。蔡枭龙既是弟,更是爷。心里想着念叨着时是弟,拜着时是爷。

我们曾经山盟海誓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1-02-13

曹军庆1962年生,居湖北安陆市。现供职于《长江文艺》杂志社。早年曾写诗,发表过大量中短篇小说。已出版《雨水》《越狱》和《24小说》等小说集。赵文化在凌晨自杀了,大概5点10分。他新沐浴过,刷了牙,用洗发香波洗了头,还刮了胡子。他披着一条白色的大浴巾,盘腿坐在床上。他掏出刀来,刀子被多次擦洗过。浴巾敞开了,滑下来,堆积在他腰间。他把刀尖含在嘴里,舌头使劲抵着刃口,直到涌出血丝。赵文化满嘴的血沫子,他咽下一口血水,再咽下一些。随后,他竖向在胸窝那儿划开一道口子,但不太深。皮肤和软组织向两边豁开,形成一个小洞。他双手握住刀柄,翻转过来,刀尖插在洞里。

我和小丹在一起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1-02-13

自从有了小丹,苏长河竟然获得了他一直想要的那种奇异的安宁。不期而遇地降临到他身上的那份安宁——非常像是一个罪人皈依宗教之后所能得到的喜悦。安宁慢慢到来,它渗透在每一个极不起眼的日子里面。苏长河情不自禁地跟孙书兰说,“安宁是一种多么难得的东西啊。”孙书兰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差点哭了。苏长河之所以这么在乎安宁,是因为之前他不安宁,他很烦躁。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认为烦躁有可能是他性格当中的一部分。

盲人按摩店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0-12-08

吴旺梅要去按摩。她是老病号,颈椎病和腰间盘突出。她一般上午去,买完菜十点钟左右,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进到按摩店去。吴旺梅腰有毛病,五十岁上下就开始摇晃了。上午的这个时间段,按摩店里相对要清闲一些,那些经常来按摩的人往往集中在下午和晚上。吴旺梅利用这个时间,既可以轻松按摩,又可以和医生们聊聊天。她管那里的人一概称为医生,明知不是医生,也还是这么叫。快七十岁了,又孤身一人,吴旺梅有些孤独,总想找人说说话,说什么都行。而且,每天下午,她还要去搓几圈麻将。按摩店临街,匾牌上写着盲人推拿按摩。

越狱

作者:曹军庆

时间:2020-12-05

本书是湖北知名作家曹军庆的小说集,收入作者最有代表性的中短篇作品,曾在《天涯》、《上海文学》、《长江文艺》等刊物发表过,作者从小村、小城的视角来看中国社会的变迁,文笔成熟,内容充实,是一部难得一见的小说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