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合作者:王手

大事记

作者:王手

时间:2021-02-13

我们家有个很好的习惯——记录。记任何东西,不光是大事记。这好习惯是由我父亲发起的,然后,影响到了我们这些子女。我有记忆的时候就知道父亲没有工作,我开始以为他是因为生病而不能工作,后来才知道,父亲是原来旧政府的职员,还是盐业局的,虽然是个会计,但大家对他还是讳莫如深,都说盐业局是有盐兵的,还有盐枪,好像我父亲会冷不丁地出一把枪来似的,其实他只会拿一支笔。我们平时见他的时候不多,见到了都是这样一副景象:他坐在靠窗的桌前,光线画出了他的侧面,他的头发像白丝线一样团着,鼻梁上是一条毛绒绒镶边,他的肩部以下都掩藏在黑暗里;他的手也是一个剪影,手指夹着笔,拨弄了一下算盘,接下一定要记一下簿子。如果说,我们要给父亲画一张速写,这一定是他最好的角度。

汽车上

作者:王手

时间:2020-12-07

那张肖像,老师画得很慢。每天晚上六点,女孩都会像天仙一样飘然而至。乡下的天色暗得特别早,那是因为乡下的晚上没有内容的缘故。像恋人都喜欢电影院里的昏暗,老师也希望他头顶的夜幕越暗越好,他一个人呆在校舍里,觉得这整座学校都是他的,甚至连学校外面的街道也是他的。他会把传达室那扇小门故意打开,这无疑是给女孩一个信号——里面有一个人在等她,颜料和画笔准备好了,椅子和背景也布置好了,只等她落座,只等她摆好姿势。他会焦急地一趟趟地往门口跑,他希望能在半道上碰上她,装出无意间碰上的惊讶,噢,这么早就来啦。

温州小店生意经

作者:王手

时间:2020-12-20

王手浙江温州市人,现在某机关谋事,业余写小说、做生意。1981年开始发表小说,近年作品散见于《收获》《人民文学》《当代》《十月》《作家》《钟山》《花城》等刊。有中短篇小说集《火药枪》《狮身人面》《柯依娜一个人》,长篇小说《一段心灵史》《在迷乱中生长》《谁也不想朝三暮四》等。曾获《中篇小说选刊》双年奖、首届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华文学选刊》“中华文学奖”、《人民文学》短篇小说奖、“茅台杯”人民文学非虚构作品奖。小说《软肋》《本命年短信》《自备车之歌》《贴身人》分别进入2006、2007、2009、2012年度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当代作家评论》2008年、2011年两次刊出“王手评论专辑”。1994年,我老婆的工厂改制了。改制是个新词,也是个蒙词,其实大家并不太懂。改制?改什么样的制?改成什么制?本来是国营的,现在改成了什么营?是集体营?还是个体营?其实什么营也不是,改制后,这个厂就没有了,就和大家说拜拜了。

贴身人

作者:王手

时间:2021-02-14

春节一过,崔子节就要到新的岗位去上班了,他暗暗对自己说,这年,无论如何,他要把自己的事情解决掉。什么事情?就是自己的“身份”,身份是何等的重要啊,身份过去是粮票,后来是户口,现在是台型和风头。这事很纠结,一直让他不能释怀。崔子节原先也在一个行政部门上班,做的是文案工作,就是坐在办公室里,管理一些柜子,听听头头们的使唤,和材料打打交道。他不是公务员身份,他已经过了能够成为一名公务员的可能性,他只能聘用。他最大的可能也是做到长期临时,因此,他时刻感觉到自己的卑微,他不能像公务员那样轻松自如。

成仙记

作者:王手

时间:2021-01-23

1973年夏天,我离开了就读的第六中学走向社会。我不是读不起书,而是怕学校派我去浙江兵团。我家里兄弟两个,按照当时政策,是要有一个去外面的,但我父母舍不得我远离家乡,就叫我辍学了。当然,当时还有个很费解的思潮,认为读书没用,认为随便有一份什么样的工作,都要比读书好,都比读书来得重要。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拉板车,运输社设在南门的双莲桥,社里有七八辆车,大的两辆,小的大概是五辆。因为力气大,我被分配去拉大车。大车我们叫单吨车,就是可以载重在一吨以上。单吨车是个什么概念呢?就好像跑长途的“双节拖斗”,神气,是强大的人才能伺候的。

我们开个追悼会

作者:王手

时间:2021-02-13

王手浙江温州市人。文学创作一级。1981年开始发表小说,作品散见于《收获》《人民文学》《当代》《十月》等刊,有中短篇小说集《火药枪》《狮身人面》《柯依娜一个人》,长篇小说《谁也不想朝三暮四》《在迷乱中生长》《一段心灵史》等。小说《软肋》《本命年短信》《自备车之歌》分别上2006、2007、2009年度中国小说学会“中国小说排行榜”。这天一早,我听到了一声电话。我一般很少听到早上的电话,休息天则更少。

洗马桥

作者:王手

时间:2021-02-13

元宵节快要到的时候,五马街一带就慢慢地热闹起来了。五马街是瓯地唯一一条可以举办集市的街路,周边四通八达,前面是水仓巷、府前街、四顾桥,后面是打铁巷和状元里,左边是乘凉桥,右边是洗马桥,正因为交错着几条道,这里才被政府定下来做集市,好集散方便。集市是民间自发的,政府起了个主导作用,那几日,不仅面熟的人现了出来,面生的人也看着多了起来,这些眼生的人,都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甚至是从乡下赶来的。那几日,街路和两边的人家也慢慢地动作了起来,他们准备着,以全新的姿态迎接这个节日。

送行人

作者:王手

时间:2021-02-13

明明是一间屋子,却一直在人来人往。南面墙边,一长溜,都是吊颈鬼。表情呆滞,面目诡异。吊颈的工具分电动与机械的,大家也不选,逮着什么,就吊什么。由专业人士调试好,人就坐上去,几块宽布带子把腮帮子提起,让脖子最大限度地拉长。十几张床位上,趴着一些男男女女,哼哼叽叽的。呻吟声,压抑的、放肆的,此起彼伏。也有牙缝里渗出的嗞嗞声,伴着抽搐唉哟唉哟地喊着娘。只是这些人却依然趴在那儿,任凭面前的医生捏拿,神情与叫唤背道而驰,脸上居然有那么点享用的味道。这是间治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