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合作者:薛舒

丁香弄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1-08

老炳死了,谁都没想到老炳会死,更没有人想到,老炳是把自己吊在晾衣架上死的。没有遗书。窗台上有一个空酒瓶,白色透明玻璃,540毫升容量,商标完整,正面写着四个字:乙级大曲。此种中国酿酒厂上海出品的熊猫牌乙级大曲,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已停产,这瓶酒,老炳是从哪个年头留到现在的,无法考证。可以确定的是,老炳死前喝了很多酒。老炳开一爿“老炳烟杂店”,作为丁香弄里的一道风景,老炳常年以坐在一张发黄的藤椅上笑嘻嘻地抽烟的形象示人。老炳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抻直了大概有170厘米,却习惯于把自己塑造成一副弯腰曲背的店小二模样,这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弓着背假装卑微的大虾。

不能回头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2-13

张子凡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时,已过了下班时间。傍晚时分的阳光已温驯几许,但地表温度依然接近三十度,没有风,热气蒸腾,整个校同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或者桑拿浴场。夏天还没到,上海已俨然是盛夏的气势。调皮的学生是不怕热的,操场上有奔跑的身影和呐喊声,一群男生正踢足球,夕阳照在半大男孩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操场前的大餐厅里涌动着一群群巨大的黄色芙蓉花。芙蓉是哪个季节开花的?张子凡很突兀地想到这个问题,随即,他看到王晓芙花朵一样的笑脸正对着他绽放。他眯缝着眼睛点了点头表示回应,然后,低下脑袋往办公楼走去。王晓芙并不知道,张子凡刚向校长递交了辞职报告。

双眼皮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2-13

开学第一天,冯煦就发现林素那双东方女人特有的丹凤吊梢眼,竟变成了双眼皮大眼睛,他带着略微夸张的表情惊叹道,咦!一个假期不见,变成大美女啦!林素怔了怔,冷冷一笑,什么意思?林素的神经正处于高度敏感期,说话有些冲,因为这个假期,她的丈夫张西凯正和她闹离婚。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周前,张西凯留下一纸离婚协议书,拖着拉杆箱,搬出了他们共同生活了七年的家,和林素分居了。冯煦似不知情,在林素脸上细细端详了一番,点了点胖大的脑袋,追加了一句,嗯,是眼睛变大了。

未来的前妻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1-02

大龄青年陈陆终于找到对象了,陈师母说:阿陆头啊,把小姑娘的生辰八字报给我,我去请王仙人算一下,看看你俩命里合不合陈陆对母亲从来百依百顺,虽然心里不屑,但还是把女朋友的出生年月告诉了母亲:姆妈,算这个有用吗?哪能没用?王仙人算得很准的,很多人请他算,要预约的。早些年我也请他算过,他说我是孤独命,你看,我果真是孤独命,你阿爹老早就死了,我带着你,孤儿寡母、孤苦伶仃,我把你带大,苦头吃足,眼泪落了几钵头……一涉及这个话题,陈师母就成了祥林嫂。陈陆连忙打断她:好好好,姆妈,你去算吧,我没意见的。

远去的人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2-18

(谷臻小简·AI导读版) 陪父亲度过的日子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回忆。作品为纪实文学,记录父亲老年痴呆症之后的两年时光。从一个老人最初的失忆,一日日走向完全失智;从一个健全的老人,直至成为一个不认识任何亲人,不记得任何往事的“痴呆者”,讲述了老龄化社会中的生存与生活的关系,子女与父母的关系,以及一代人的命运与价值观走向。

退休以后去旅行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2-13

我的父亲申永福同志退休了,鉴于他曾是市级劳动模范的身份,单位派了众多领导干部同事徒弟来给他送行。那天,申永福胸佩大红花,肩披红缎带,脸上泛着红彤彤的微笑,在一群敲锣打鼓的年轻人的簇拥下,一劳永逸地离开了战斗生活过40个春秋的电气厂。从这一天开始,申永福同志成了一名光荣的退休工人。

道尔顿症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1-24

乔莉是唱上海地方戏的演员,初中毕业她就被招进了区剧团,后来,乔莉嫁给了丹尼,再后来,乔莉离婚了。乔莉离婚后,就成了一名文学青年,她的处女作发表在副刊头条,陈唯编辑。为感谢陈唯,乔莉打电话请他吃饭,陈唯笑说:我的饭局已经排到了下个月。窗外响起一阵闷雷,大雨随即倾盆而下,厚重的窗帘无法阻隔震耳欲聋的声音。乔莉拔亮嗓子对着电话说:那怎么办?让我怎么感谢你?陈唯说:为什么不请我去你家里吃你做的饭呢?

问鬼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2-13

薛舒,70年代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专业作家、理事。作品发表于《收获》《十月》《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小说界》《上海文学》等杂志,多次转载于《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小说月报》《作品与争鸣》《中华文学选刊》《作家文摘报》等刊物。曾就读鲁迅文学院第八届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获首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新人奖,小说多次入选中国当代文学作品年度排行榜,获第三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奖。出版小说集《寻找雅葛布》,散文随笔集《马格德堡日记》,长篇小说《残镇》。至今共发表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近二百万字。似乎是第一次,我把女朋友菲菲带进了我的卧室。我巧妙地躲过家人的眼睛,成功地让菲菲羞红着脸站在了我的床前。接下来应该进入的程序,任何一个成年人都知道。菲菲愿意在深夜进入我的卧室,想必她自己也知道将发生什么。

世上最美的脸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2-13

阿兴感到伤心极了,他伸手摸过躺在床边的那只丑娃,陈家妹妹送给他,他带回家后,扔在那里,一直没有动过。阿兴郑重地抱起丑娃,抚摸着丑娃奇怪而又可爱的胖脸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想陈家妹妹了,很想很想。傍晚,陈家妹妹送来银耳莲子羹。阿兴从床上爬起来,开了门。等不及陈家妹妹放下手里的保温瓶,阿兴就伸出手,迫不及待地说:妹妹,过来。然后,阿兴一把拉过陈家妹妹,连着保温瓶,团团地把她抱在了怀里。他想,只有长不大的陈家妹妹,才会和他一样,把一只丑娃的面孔,当作世上最美的脸。

太阳黑子

作者:薛舒

时间:2020-12-08

凌中圣已经很久没有搓麻将了,自从女儿凌亦非考进市重点高中后,他就开始改邪归正。凌中圣是一家公交公司的客运司机,开大巴,没有什么业余爱好,偶尔上完早班,被一帮狐朋狗友叫上去搓半天麻将,玩儿到兴头上,常常连晚饭也顾不上吃,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收摊回家。凌中圣搓麻将很少输,赢来的钱如数交给老婆,所以,一般情况下,凌中圣的老婆陆美是不会阻止他出去“赚钱”的。

绿手指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2-13

田小秧到达雕塑公园时已经迟到,那个叫张立刚的“适配男方”也许等不及走了。走了也好,她想,走了她就可以和杨老师讨价还价,对方爽约,责任不在她,不该算进三次相亲额度。无论如何,花三百八十元认识一个五级伤残,太亏了!杨老师是婚介所的办事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凡非体力劳动者,都被唤成了“老师”。保险公司业务员是老师,会计、出纳、工会干部也是老师,连居委会阿姨也不叫阿姨,都叫老师了。田小秧是一家大型化工企业的技师,单位里的小青工都叫她田师傅。听上去“师傅”要比“老师”层次低一些,可田小秧未必看得上居委会阿姨或者婚介所办事员这样的工作。然而,人家是老师,她不是。

那时花香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1-21

21世纪的姚所长是有欲望的,他喜欢一种被隐身街居民们所尊崇、所需要的感觉,而我们通常把这种感觉叫做“虚荣心”;他从一个与他关系微妙的女人身上需索某种情感的满足,我们总是把这种状况叫做“出轨”;他无时无刻不在竭尽所能地保住他小小的官位,我们一般认为这个人是在追求“名利”。一个有着强烈的虚荣心,同时感情出轨,对家庭不忠,并且不断追求名利的人,这个人,无疑是个“坏人”。然而,我们不得不承认,姚所长是个好人,甚至我想说,他就是“马天明”,一个真实的、立体的、完整的马天明。

阳光下的呼喊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2-13

我一直试图找到我的家族宗脉,很久以来,我对我父亲的回忆总是严重置疑,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我不再相信我父亲充满条理而又不失浪漫的叙述了?我已忘了产生质疑的起初原因,但我相信我的判断。我父亲仅仅具备小学毕业文化程度,这使我在经历每一次考学、毕业、招工等等人生重大事件时,内心总是充满自卑。因为这种时候,我总是需要在我的履历表上写下我的姓名,性别,民族,籍贯,以及我所有家人的姓名和职业。

陪聊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2-14

想到这里,成家川忽然嘴角一扯,笑了出来。他想起第一次拿了陪聊赚的钱,请辣辣在排档上吃饭时,给她做过的那个心理测试,测试的结果是,她将来会嫁给一个财主。果然如此啊!现在,他又欠了财主一屁股债了。成家川默默地惊叹着自己的心理分析能力,他是可以做一个名牌心理咨询师的,完全可以。这么想着,忽然感觉鼻子有些酸。一阵风吹来,只觉眼睛里有刺痛,也许是进了沙。成家川站定,闭上眼睛,顷刻,眼泪从合着的眼皮缝里冒了出来。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1-21

刘湾镇上的人都叫他“拐手”,没有人叫他的大名。他佝偻着他的左手低头走在刘湾镇十二里榆树夹道的大马路上,大人小孩都会扯起嗓子喊他一声:拐手,上哪儿配去?拐手不抬头,只咕哝一句:北海头倪家宅。因为说话而扯动嘴角,拐手白灿灿的脸面便生出一堆堆细小的皱纹,额头下略微浮肿的眼皮稍抬,三角眼里放射出微弱的光芒。问的人便一起笑着说:黄小军看起来蛮神气,今日里不知道能配下几头的胎。黄小军不是拐手的姓名,刘湾镇人叫的黄小军,是拐手终日相伴并靠它营生的一头猪郎。

飞越云之南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2-18

中短篇小说集《飞越云之南》,集薛舒多年创作的中短篇小说精华,反映有关改革开放三十周年来城市与人的关系变迁、沉浮,现实、历史和文化的变化,以及揭示人性、揭示传统流失,审视当代生活层面,以及当代生活对传统价值观的动摇,警醒人伦道德的七部中短篇小说,共15万字。

香鼻头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2-13

有人一直忙忙碌碌埋头苦干,有人一直闲闲悠悠看风景,更多的人只是指手画脚叽叽喳喳,平静的小巷上演着一段疯魔般的爱恋,只等到强大之后便要突破重围,大白天下。芸芸众生闲言碎语是一座牢狱,却不知到底囚禁了谁?殷小妹坐在一张旧竹椅里,旧竹椅摆在方裁缝家门口,坐在旧竹椅里的殷小妹眼睛定定地看向西市街尽头,那里有一座高耸的石拱桥。下午四点钟,石拱桥上冒出一颗硕大的黑脑袋,紧接着是一双滚圆肉实的肩膀,然后是鼓鼓囊囊的白衬衣一高一低的前襟,再然后,两条沾了一块灰一块泥的裤腿交错上升,与此同时,一双几乎看不清颜色的脏球鞋露出来……

黑猫事件

作者:薛舒

时间:2021-01-25

沈默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一大团漆黑的绒毛,目光殷切地注视着挡在门口的我,这使我想起一年前他向我求婚的那一刻。作为妻子,我尽力婉转地请求我的丈夫:别让这只猫进家门好不好?送回去吧,现在就送回去!刚说完这句话,沈默怀里的黑色毛团就蠕动起来,像一堆揩过太多油腻而颇有光泽的黑抹布正被一双无形的手揉搓着。我仿佛闻到抹布里散发出的腥膻味,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鼻子。就在那瞬间,黑毛团里忽然射出两道阴狠的幽绿光芒,像两把寒凛凛的匕首无声地飞射而来,直插我穿着丝质睡裙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