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合作者:须一瓜

二百四十个月的一生

作者:须一瓜

时间:2021-02-14

楼上又在放那首一个男人和一个幼儿合唱的歌,荷洁把收拾行李的手停了停,站起来,她开始等那个段落。来了,那句,合唱部分,那个可能还要抱着的孩子,总是拖不了和那个男人一样的四拍长音,他(她)那个小小的肺,力气太小了。这个时候,文仔的笑声就隐约在屋子的哪个隐秘的地方嘘了出来。遍布灰尘的阳光刀片一样,从它能进入的缝隙,灰拉拉地穿刺着这个木板屋子。文仔像嘘声的笑,昙花一现,就在这个尘烟的刀锋之外。文仔已经死了三个多月了。鉴定上说,是当场死亡。当场是指什么时候呢,是车子和文仔相撞的那一瞬间,还是文仔被撞上引擎盖、推出一百米后从车上掉下地的时候?

前面是梨树,后面是芭蕉

作者:须一瓜

时间:2020-12-14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从山上往下看,整个村庄在绿柳浓阴、水光潋滟、秋蝉声声的围绕之中。入秋的村子,像一幅笔画纯熟的老画,有心的人发现,桥头石狮底下、宗祠屋檐下、老槐树干上,还有晒谷坪、农资站、小卖部,这一路过去,都还能看到当时老道士镇邪贴下的黄色纸符。尽管村里很小心注意这些给村里带来祥和的黄纸条,孩子们也因惧怕而敬而远之,但还是不抵长时间的风吹雨淋日晒。纸符大多残缺不全,颜色一律都变成了白色,灰似的。如果不是知道它的来历,恐怕一般人猜不出它们竟然肩负着维护全村大小平安的重要使命。山冈上,走着走着,一个抚腰的妇女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们不要说,老道士的话,还是真准呐。

会有一条叫王新大的鱼

作者:须一瓜

时间:2021-01-02

阴雨天持续了三周半,劈头而来万里晴空,让人们有点中奖的呆怔。住高层的人不太敢多看天,因为天蓝得透黑,令人眩晕。放晴才一小会儿,家家户户的阳台上,就竞相披挂出万花筒一样潮湿的衣物,好像太阳把每一家都炸得杂碎流溢。小区里一栋栋高楼,就像刚升出海面的大方柱,挂满了筋筋吊吊的“海蛎海带”之类。一楼,两家相邻的院子里,也都架着洗晒的被单、床单,绿篱上还有一匾红艳的枸杞。几只指甲大小的五月灰蝶,在两家院子的绿篱中翻飞。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仰着脸张开双手,像盲人一样在院子里慢慢游动。

回忆一个陌生的城市

作者:须一瓜

时间:2021-02-14

那个面貌忧伤的邮差,就像是从天边而来。我一直在雨后的阳台,想看透楼下两排梧桐夹道的路。开始落叶的梧桐树,因为刚停歇的雨,湿拉拉的微亮而清新。每一年,我都要等到树叶全部落尽,才能在这个阳台,从路的这一头,看到路的拐弯的另一头。这个时候,我就有松一口气的感觉。我就是喜欢透过那些交错的、满身痂壳起皮的树干,一眼就看到那条拐弯的路。可是,来年,随着树叶生发,那灰黑色的路再度消失在枝繁叶茂里,我就再度茫然失措,直到又一个深秋扫过,我才能在重新归来的恍然大悟中,获得透彻感带来的一些踏实。

少许是多少

作者:须一瓜

时间:2021-02-14

游兵在厨房里修菜罩子,他希望在老婆起来之前修好。游兵的父母从外地来了,母亲一来就把菜罩子给弄坏了。她总是抢着做家务,见缝插针地抢,差错因此增多。那个菜罩子看上去很简单,就像把开合的无柄洋伞。平时看见老婆,揪着伞尖,一拉一压,收放自如。母亲不知道怎么操作的,菜罩子竟收成了合不拢的冻鸡爪,合也不是张也不是。母亲已经是第二次操作失败了。第一次是母亲刚来的第一天。母亲当时就很难堪,父亲在旁边像向主人献殷勤一样,强烈指责妻子:不会弄的东西,别想当然乱来。这不是你自己家!母亲讷讷,手里还想努力。

第五个喷嚏

作者:须一瓜

时间:2021-01-07

有时,我在火车站候车室还是哪一个隔壁房间,忽闻传来的类似“哈——嘁——秋——”的喷嚏声,我就会联想起她,在这个世界的什么角落,还会有那么一个人工引发的连续喷嚏声响起吗?还有谁会听到并贪图这个生命力喷发的小小激情和欲望吗?一楼上的邻居河惠,光着长腿穿着短睡裙,从Z字形的悬空的露天楼梯走过,就那样穿过时光,走在我一生的记忆缝隙里。其实我忘了她了,因为从来没有去想起。只是,斜刺里,她纤细光洁的脚踝,还有其他许多我完全遗忘的部分,忽然就会在记忆的底片上显影,甚至我第一次嗅吸我婚房枕巾的气息时,就看到她美丽的脚踝,走在我虚空的记忆里。

茑萝

作者:须一瓜

时间:2020-12-31

今天是王卫国生日。我的天。忽然我感到一丝暖意,至少,她没有忘记她父亲的生日,至少她第一次开始说生日快乐。当然,也许和每逢父亲生日,就给他寄死去姐姐转手的贺卡有关。但毕竟,她记着他。我说,回去,请你送送他,毕竟最后一次了。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再嘻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