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缡仔细回想什么，突然想到：她的法力几乎全部传给了皊印，余下的法力只够让她停留在现有的“化态”，她不能变化，也不能长生不老了！她的心凉了大半截，如果以后再遇到意外，她恐怕在劫难逃了。
元煜紧紧抱住她，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好了，我知道是你了。那只腿上有箭伤，嘴上涂过胭脂的小狐狸……”
她埋头在他的怀中，突然觉得好踏实。他已经知道了，可是，他还是要她。
皊印在家将养了两日。平时只有焰缡去看他。
焰缡告诉他，她失去了所有的法力。皊印无比愧疚。她将像人一样，只能活百十年。
“我该怎么报答你？”他喃喃自语。
她摇了摇头：“在人间活着，一百年也尽够了。”
吃饭的时候，她因为害喜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他低头说：“要是身体很不好，就去城南老城隍庙那里拜一拜，都说灵验。
她点头答应。
因为人们常听说公狐魇人，元夫人不让其他女孩接近他。元书不服，说：“怎么嫂子就可以去呢？”
元夫人笑着说：“你嫂子有些仙气，不都说她是狐仙吗？你怎么跟她比？”说焰缡是狐仙的事，如今在元家成了一个笑话。小姑子们有时候直接叫她“狐仙嫂子”，城中的人也直呼“元家的狐仙娘子”。
元书没有再辩解。
到了夜里，她悄悄起床，进了皊印的屋子。借着月光和雪光，她看到一只健硕的白狐趴在床上，见她进来，立刻睁开眼睛望着她。
她走过来，仔细看着他，然后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他的毛。
他温顺地低头接受她的抚摸。焰缡跟他说过，这是个让她也担心的女孩子，灵秀得就像狐狸精。
“我知道你是白公子，不过我一点也不怕你是狐仙。”她说着，掉下眼泪。
他抬头用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身体。
“我知道你喜欢嫂子，到现在也是……不过，你们不能在一起……你不要伤心，这些事就是这么奇怪，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就像我喜欢你，但是我只能这样来看看你……”她轻轻地说。
他怜爱地看着她，无法有更多的表示。狐族具有天生的魅惑力，他不敢与她太亲近，以免更牵扯不断。
“我只是希望，你别忘了我……”她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他用鼻尖蹭着她的手，在她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她用她的鼻子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擦干眼泪起身，快步跑了出去。
两天后，皊印不辞而别。早上起床，焰缡去他的房间，发现他已经不辞而别。他不愿经历离别。那天，元书在自己的枕头下发现了她原先送给他的那个小金佛。她爱惜地将它重新贴身戴上。它曾经在他的身边，所以她更加珍视。
皊印走后，城里常常传来狐仙助人的故事，救死扶伤，济危救困。从前常有的狐狸入城偷食、魇人的事再没有发生过。人们纷纷传说是狐族新王英明仁慈。
焰缡去了城南老城隍庙，到那里一看，原来已改成了狐仙祠，供奉的正是灵狐王。
焰缡跪下来，用狐语低声祷告。
“一切你现在担心的，都不会成真。”皊印说。他已经向观世音菩萨许了行善事三百件的功德，换得了她玉净瓶中一滴水。那滴水可以斩断她体内的狐性。
“怎么会呢？观世音菩萨会对我网开一面吗？”她追问。
“哦喝！你这是在质疑我的法力和权威吗？”他故意装作威严的样子。
她笑起来。其实她现在已经学会了相信别人，当着他的面，她却改不了狐性多疑的毛病。
临走，他说：“焰缡，从今天开始，你将被开除狐族。你只是一个人，与人同寝食，同悲喜，同寿同终……”
被狐族开除，将意味着她不再会用狐语，失去所有通灵能力，也将失去从前所有与狐族有关的记忆。她犹豫着，最终点了点头。
走出庙门的刹那，他的话便应验。她离开狐仙祠，就像一个普通的女人离开那里。
“百年之后，我仍会等你……”他含泪望着她走远。
半年后，焰缡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他出奇地白净，眉眼透着异于常人的俏丽和精灵。大家都说他长得像他娘。焰缡将他放在元煜的脸庞，看了半天说：“我怎么觉得他像他爹呢？”
元煜笑着说：“那是自然——你没听别人说，我和你两个也长得像吗？——这叫‘夫妻相’。”
她于是拿来镜子，两个人一起挤在镜子里仔细查看。果然有些像，不知是从前没有注意，还是因为天天在一起才变成这样的。
他们甜蜜地相互依偎，一人一手抱着宝宝。
婆婆当年曾经说过：两个人的缘分，你们还不懂。可惜有很多事她已经记不得了。她现在的回忆里，只有元煜，她现在的身心所依。
可是她还是那么迷恋白色。总是给儿子做白净的衣服。元夫人嫌太素净，便只给孙子做红色的衣帽鞋袜，她看了，也觉得喜欢。
每逢下雪天，她都格外高兴，与丈夫一起带着儿子到雪地里玩耍。她让孩子穿一身白色的棉袍，戴红色棉帽。她自己穿红色的棉袍，戴一顶银色的羽边帽。远远看去，只看到两团红色在无边无际的白色打底上跳跃。
有时候，她会觉得雪地的远处有一双眼睛在注视她。可是，当她去寻找，又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有一天，她看清楚了，那是一只白色的狐狸，它好像有话跟她说似的，久久地看着她。
她高兴地指给儿子看，儿子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也望着它笑了。
那只狐狸在雪地上蹦蹦跳跳，兜着圈子。等它走了，她过去看，发现雪地上留下一圈一圈梅花状的脚印。她被逗得咯咯笑起来。
她喜欢雪城的冬天。
雪城的冬天格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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