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颔传-书信叙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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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二十五日星期四

    今天去张府,不光心里装着问题,包里还带着一些材料。我想谈一个过去没有接触过的问题,就是从平日与年轻人的书信交往,看其人品学问。所以产生这个念头,是不久前得到的一封信给了我启发。访谈的好处是亲切,缺憾是容易流于空疏,书信一类资料的引用,不失为一种救赎的办法。

    信是从太原师范学院姚国瑾先生那儿得到的。国瑾是我的朋友,一次去他那儿闲谈,看到张先生给他的一封信,得到同意复印了。这封信透露的信息甚多,使我急于见张先生一询究竟。信是这样写的——

    国瑾同志坐次:

    大函敬悉。关于你对海南出版的《古史考》第九册读后感受,甚好。

    窃以为钱玄同、顾颉刚诸先辈皆为一代通儒,在我国史学上创疑古一派,有其光辉的一面,功不可没,但对古籍文献先设疑伪而作为前提,或有偏颇之失。至于当今某公,亦确为后起英俊,学识赡博,有逼薄先贤之势,唯似暗于守盈持满之道,过于自信,驰骋突出,欲创新径自立门户。但循名责实,实有难副事宜,遂惹起学界二三人士烦言啧啧,致伤嘉誉。憾焉!

    关于断代工程,所下之结论,尚欠扎实,但自信颇足,追求迎合满足于政治任务,沸沸扬扬,喧嚣于世,以招中外学者的指摘,亦必然之果。

    清人龚定庵读《易》终篇《未济》后写诗曰:“未济终焉心缥缈,百事翻从阙陷好。吟到夕阳山外山,古今谁免余情绕?”古人云:“立异标新,炫才扬己,君子所戒。”信然。不知国瑾以为如何?

    顺致

    嘉安

    张颔二〇〇五年十一月十二日

    钢笔竖写。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稿纸,用背面,整两页。

    见面后,几句闲话说过,我将给国瑾的信呈上,先生粗粗一看,说这事还记得,国瑾是奠中先生和林鹏先生的弟子,有时也来这儿坐坐,谈谈学问。有次来,说起买下一套《古史考》,我问可有顾颉刚先生的文章,说有,在第九册上,我说想看看,过几天送来了,同时附一信,谈对疑古派的看法。

    韩:国瑾对疑古学派是什么看法?

    张:他是从征信上着眼的。对顾氏“层累地构成古史”的说法,认为有其合理的一面,但不能说古史全是如此。那些故事性强的多半是,还有些朴拙的事例,就不是这样了。恐怕正因其为信史才这样简略朴拙。“层累”说,对某些史实的勾稽还原是有用的,一概而论,怕就难说公允了。第九册上,还有钱玄同先生的的文章,此人乃疑古学派的大将,曾给自己起名为“疑古玄同”。看了两人的文章,我觉得他们研究历史的方法是有偏颇的,对古籍文献,怎么能先设疑伪,作为前提,再加以论证。你是学历史的,对夏商周断代工程有何看法?

    韩:前些年启动的这一工程,以举国之力攻克一学术难题,这种做法本身就值得商榷。这一做法的前提是,夏商周断代这一学术课题本身并不难,先前所以没有解决,是因为学者贫穷,谁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攻下这一难关,适值盛世,国力充裕,有足够的资金供研究之用,自然可以一举拿下。事实上不是这么回事。对于三代之史实与年份,从清代到现在,几百年间一直有人在研究,焚膏油以继昝,恒兀兀以穷年,不能说没有成果,只是难以得到学界的确认。这本来是很正常的。现在我们的一个副总理,去了一趟国外,觉得埃及、巴比伦的上古史都有确切的年份,而我们这样一个古老的国家,虽有夏商周这样的古史朝代,每一朝代却没有确切的年份起止,觉得是很丢面子的事。回来上报中央,批下款子,就启动了这个断代工程,经过两三年的攻坚,现在成果出来了,跟以前学界的说法差不了多少,仍然处于疑信之间,这怎么能让人宾服。

    张:做学术上的事,总比胡花了强,还是要从好的一面看。

    韩:那倒也是的。还可以退一步说,让学者胡花了,总比让贪官胡花了强。你引用的龚诗,可说任何一个历史研究者应当秉持不移的原则。

    张:龚诗的胸襟,也正是我多少年来,在文物考古上所持的一种态度。简略地说,就是孔夫子的那句话: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按说《易》这部书,记述史实,也推测未来,可它的终篇竟是《未济》,不是很有意味吗?天下事,以为已济者,实则尚处于未济之中。那种别人做不成,只要我去做准能成的想法,本身就是狂悖的。如果当初不是那样大张旗鼓地动员,信誓旦旦地预言,也就不会闹到如今这种地步,遗笑世人,致伤嘉誉。学问上的事,一定要老老实实。

    韩:过去人说,学问与人品是一致的,有人不信,说不老实的人也许更聪明,更适合做学问,更容易出成果。说学问与人品一致,不过是教人为善。不能说没有这层意思,但主要的意思,还是说诚实正直的品行,更适宜于在学问上探求,也更容易做出成绩来。别说为人奸诈、品行不端之辈,就是心性飘浮的人,要在学问上获得大发展,也是很难的。我离开大学后,没有从事过历史研究,但一直关心史学界的事。有些人本来能成为一代大家的,就差那么一个台阶,总也迈不上去,不能不让人惋惜。说到底,还是智不及此。我不是说具体哪个人,是说我对史学界的一点看法。

    张:不管是谁,在这些重大学术疑难问题面前,若能退一步,取“百事翻从阙陷好”的态度就好了,不是说学问马上就大了,而是说,不会有“失街亭”这样的憾事。几百年都解决不了的学术难题,总是有大的难度。

    韩:好些学人,一旦领了上方宝剑,就觉得建不世功业,直如探囊取物。有了失误,马上又做出一副英烈模样,似乎自己是为国家牺牲了,理应得到旌节表彰。看那架势,似乎失败了更好,能得到更大的荣誉,这不是荒谬嘛。一码归一码,就不想想,树个英烈,用得着花那么多钱吗?造个金人也造下了。扯远了,我想问你,手头还有跟年轻人的通信没有?

    张:我这儿有个张守中搞的一个本子,你没见过?

    韩:好像听你说过,是给你生日的寿礼。

    张:你翻翻,有个复印的本子在那个柜子底下,前几天做什么我还查过。就是那一格。

    在旁边柜子底下的一格里,很快就取出一册复印本子,能想象出原物定然是古色古香。题笺上的几个字,勉强能辨认出是“甘公书简印本”,那个“甘”字,我怎么看都像个“回”字。问张先生,说是侯马盟书的写法。一翻内文,大喜过望。全是张先生的手书。前面有守中先生一段序文,毛笔小楷,一字一格,漂亮极了:

    甘公八十寿辰,守中拜贺。回顾盟书之役,结深厚情谊,动乱之后,分手两地,而书信不绝。公来书,关心冷暖,亦训作人之道。中于学业,每有疑难,公更详尽解答。廿年间,积公之华翰五十又八,每开卷览阅,受益良多。公训要作时间之主,中不敢有怠。编之后,续有数编,今郭店简编又将杀青,中述及此,念公能得忻慰。晋国铸铜陶范遗址出土陶范,见有安宁寿久之句,今借此铭向公祝福。己卯立冬张守中于石家庄。

    内中信札,全系复印。除了几封较长外,大都不长,不一会儿就看完了。

    韩:从这本信札集里,能看出你与守中先生之间的那种亦师亦友的情感,它是基于学术的,但却不是学术所能涵盖的。是一份责任,也是一份情感,更是一种境界。

    张:我这人在与人交往上少“心机”,对谁都是诚心相待,你苛待我一次我领会不了,三次五次还是能心领神会的。往后也不会怎么你,总能躲着你,这也是有人说我“冷不叽叽”的原因。跟我交往多的不会这样认为,守中就是这样一个朋友,相识时候起,就相处得很好。他的书法是很有根底,曾跟上商承祚先生学过古文字,又到南京,跟上邓散木先生学书法,当时邓先生年纪很高了,让他先学小楷。不多久,解放了,不兴这一套了,就回到北京参加了工作,三转两转,转到侯马文物工作站。他是大家出身,祖父张人骏,做过清朝最后一任两江总督。这个人品行好,工作中从不挑挑拣拣,钻研业务,很有悟性。整理盟书时,所有的字,全是他临摹的。“文革”后回到石家庄,已是独当一面的古文字专家了。

    韩:从这些信里,能看出守中先生的品格,也能看出你对他的感情。说到这儿,我翻开《书简印本》,指指上面的一封信,递到张先生面前。

    来信悉。知你工作与生活皆安定下来,虽忙亦慰。希能对时间争取主动权,趁未老抓紧工作,将来一定会有更大的成就。我已迟暮,时间不能挽回,但也必须主动争取时间,做一些有用于后世的工作。

    近来又患脑血管痉挛病,目前脱离机关和宿舍,排除大气干扰,专门整理先秦货币字编。自从去年筹备古文字研究会年会以来,一直没有动笔,浪费了不少时间。现在才算抽出空来。

    你临的九成宫格很好,功力甚佳。图章一般,印泥特好。

    时间是一九八二年四月二十六日。

    一看就知道,是张守中先生刚由太原调到石家庄后写的。其时张先生刚开完古文字学会的年会,正躲在一个寺院里整理《先秦货币文字编》。后来由中华书局正式出版,改名为《古币文编》。又翻到另一封,张先生看着看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像是动了感情,眼睛有点湿润了,掏出手绢揩揩,看着看着又笑了。

    来信收到。前信尚未复,甚歉!

    印章已读。内容为《西厢记》张生对崔莺莺所吟之诗:“月色溶溶夜,花容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崔莺莺对张生所和之诗为:“空闺深寂寞,无计度芳春。料得高吟者,应怜长叹人。”我手头无《西厢记》,这还是幼小时脑里记下的,请你抽暇查对一下(王实甫西厢)。

    印章上的刻文,字体是《汗简》。最近中华书局印行了《汗简·古文四声韵》。请你在该书中查对字形和边旁,以便放实。《汗简》文字,我曾替它恢复过名誉,但其中毕竟问题不少。作为工具书还须谨慎对待。

    至于图章是什么时代的东西,仅仅从拓印片上看不出来。明清都有可能。从印章的刀法章法上看还是不错的。印文共二十个字,除了重文,您已释出十六个字,已经够好的了。即此祝愿全家安好。

    时间是一九八五年九月九日。

    我问为何动了感情,张先生说想起了过去在一起整理盟书的事情,一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又问为何破颜一笑,是不是看到自己信中一连写出《西厢记》里两首诗,你说过能背西厢全本,果然不假。张先生说,不是笑这个,是笑信里头对守中同志说话的口气,是该夸奖,但那口气像是长辈夸晚辈,实际上守中只比他小十五六岁,当时已四十岁,不该还把人家当孩子。好为人师的毛病总也改不了,要是搁到现在,就不会用这种口气说话了。我又指着一封信说,看你,在外地开会,还牵挂着守中着作出版的事。这封信的落款是“张颔于古杜邮(咸阳)”。信中一段是:

    这个字编,我计划推荐单独发表,用您的正式名字发表。在《古文字研究》集刊发表(中华书局编)。不知您的意见如何?我已和中华书局初步取得同意。您考虑如果作为字编发表是否会对正式发掘报告有什么影响(我觉得不影响),但又要考虑到各方面的关系。就是说,您发表的,别人是否有意见?等等等等。(一九七九年四月十四日)

    张守中研究中山王墓器物文字的一本专着,是张先生写的序,书还没出版,山西将召开中国古文字学会的年会,在给守中的信上说:“我意,赶明年年会上,将你的书印出给大家散发。大会预订二百份,我已给赵诚同志去信,您可在京催促。”信的末尾,说他在整理《古币文编》的稿子,“连个助手也没有,所以就常想到你,你如果在太原的话,我就能活下去了。无奈又得革命加拼命,拼一个时期”。看到这里,张先生又动了感情,或许是想起他一人在南什方院禅寺里抄《古币文编》的情形吧。“就能活下去了”,这话里有多少感情,多少感慨。

    从给姚国瑾的信,到《甘公书简印本》,能看出张先生性格的另一面。较之平日说话,信中更见性情,也更见胆识。比如平日谈起《侯马盟书》,是那样的谦抑,而在给张守中的一封信中,说到那些对《盟书》挑剔的人,却是那样的不屑,说到《盟书》获得的赞誉,又是那样的自豪:

    近几年内,日本人搞盟书有股风气,除过发表不少文章与小册子,今年三月又出了一本《东周晋国侯马盟书字体通览》,是在我们基础上炒的回锅菜。在其叙文中谈到我们的结论是最有说服力。我也佩服他们的治学精神。

    国内有的学者对我们的结论发表了一些不同的看法,有的不错,如对“宗”、“主”字的意见等,有的“寡气”,我当然还可以写一些驳议,但我没有写,让其自为生灭。总的来说尚动摇不了我们研究结果的基础。比如说“主”字的解释,不足以推翻“宗盟”,况且,一,“主”也是宗祏,假宗为主。“主”字不是本体。二,盟书“宗”、“主”在字形有别,是因为用处分别的原因……充其量也只是一家之言。前若干年有一位黄姓学者对我说:“我可以推翻你的整个论点!”我说:“非常欢迎。”后来他的文章发表了,时间过去也多少年了,我们的论点还是依然。在国内虽然也有的学者坚持唐兰先生的说法,认为盟书是战国的,而我们认为是春秋晚期,这一点海内外还是主流之说。当然我们不怕推翻,如果推翻而能得出更为科学的结论,把学术研究推进一步的话,推翻更好。(一九八八年八月十八日)

    看到这里,轮到我笑了。张先生警觉地问,你笑什么?说我想起了白居易的一首咏桃花的诗,“人间四月”什么,后面的想不起来了。张先生说:可是《大林寺桃花》?是这样的——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我说,正是。张先生说,笑什么,这会儿是秋天呀。我说,在我们访谈的这些日子里,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强忍着不说,你可能会说,那就问呀。在没有确实证据之前不能问,以你的性格,问了也不会直说的。但我认为我的疑惑是有道理的,没想到刚才无意间得到了这个答案,就由不地笑了。

    张先生没说什么,只是不解地瞅着我。我说,我有个观念,凡有大才智,有大本事的人,从本质上说,都是骄傲的。可笑世人,一说起这些人,若是革命的进步的,就说他怎样的谦虚谨慎,怎样的从善如流,若是反动的落后的,又说怎样的虚伪,怎样的示人以假象。我总觉得,这两种说法,都有违常理。

    张:新鲜。

    韩:我是这么想的,凡有大才智,有大本事的,面对这么一个平凡庸俗的世界,不可能心平如镜,更不可能处处认同。既然这样,他怎么能一点不动气,一点也不骄傲呢?骄傲是不同凡俗的表现,是一种人生的境界。可是,我在访谈中,一说到你的成就,说到你的品德,你总是表现出一种谦抑的态度,弄得我无话可说。只有今天,就是刚才,在给张守中的信里,我看到了你的自信,你的张扬,你的骄傲。该有的东西一定会有,要不就不合人之常情。

    张:这跟这首诗有什么关系?

    韩:原来人间三月正芳菲的桃花,到四月看似尽了,哪里会尽呢?只是在人前不显露了,原来是逃避到与好朋友的书信里来了。给国瑾的信是一例证,给守中的信则是一个铁证。

    张先生听了,嘿然而笑,说这本《甘公书简印本》就送给你吧。

    时间还早,又闲聊起来,我忽然想起谢泳先生的一番话。谢泳原在山西省作家协会工作,去年去厦门大学当了教授,不久前回来一趟,在一起聊天时说起张先生。或许是对大学教书有了新的体会,谢泳说,张先生若早年就在大学里,现在那可了不得。几十年下来,多少学生,学生又有学生,分布在全国各地的教育科研单位,该是什么光景。我当时也是认同谢泳的话的,觉得张先生这么大的学问,没在大学里教书是个遗憾。反正是闲聊,不怕见怪,我就说了这个看法。

    像是早就有人说过这个话题,张先生当下接着说,他这样的学历怎能去大学教书。沉吟片刻,又说,天下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即便真的去了大学教书,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好事,一是不能静静地读书,再就是主持不了侯马盟书的研究,就是古钱币的研究,也没有这么便利的条件。没了《侯马盟书》,没了《古币文编》,光当个教授有什么意思?

    可能做别的研究嘛。

    研究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关内侯”吧。

    我说,事实上你还是有学生的,只是不是那种注册上课的学生,这些年我看有几个人,跟上你学习,也跟学生差不了多少,比如高智,国喜,还有海涛,不叫学生该叫入室弟子吧。

    张先生说,他们视我为业师,我只视他们为年轻的学问上的朋友。他们从我这里学下什么东西没有,我不知道,我跟他们的交往中,受到他们活力的感染,智慧的启发,是确确实实能感受到的。比如高智这孩子,这些年一直跟着我学古文字,有悟性,肯动脑子。说着取出一册《古代文明研究通讯》,北京大学震旦古代文明研究中心编的,二〇〇七年第九期。翻到《西伯既勘黎——西周黎侯铜器的出土与黎国墓地的确认》,作者高智、张崇宁。接着说下去:

    这个墓地的发掘,是崇宁主持的,回来常跟我说说。高智和崇宁这篇论文,别看不长,解决的问题也不大,但论证严密,让人信服。古代分土封侯,除了中原的几个大国之外,还有许多小国,既奉周室为正朔,又依附于大的诸侯国,史书上说商汤之际,方国三千,到了周朝,没有三千也该有三百吧,我们现在知道的也不过几十个。过去人们研究历史,对这些方国很少注意。前两年山西考古的一个重要发现,就是在绛县一处墓室里发现了倗国的器物,等于确认了这么一个方国,是史书上没有记载的。黎也是个方国,《尚书》上说“西伯既戡黎”,地域一直没有明确。现在智高和崇宁的这篇文章,等于弄清了黎这个方国的确切地址。

    我说,你这用的是孔子带门徒的办法,其效应,跟在大学里教书没法比。不过,什么都是命,多了这个会少了那个,天旱雨涝不会那么均匀。

    接下来张先生的一句话,很平实又耐人寻味,让我多少感到,自己还是太卑污,太势利了。他的话是:有多大的门面,操多大的心,世上没有白下的辛苦,也没有白得的好处。没有那么多的荣誉,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麻烦——心静啊。

    一面又觉得好笑,这样警策的话语,不正是他多年小伙计生涯,得出的悟道箴言吗?直到走在回家的路上,仍在思索,道这个东西,真像庄子说的那样,什么地方都有,下功夫去悟就是了;还是端看什么人在悟,像《红楼梦》里说的,“世事洞明”了,看着哪儿都是学问。质言之便是,先有可悟之道,还是先有悟道之人。原先我相信前者,总以为有个道在那儿放着,纵使像我这样的蠢人,只要孜孜以求,离道也会越来越近,直到有一天拿到手里。这一刻竟疑心起来,怕还是先有悟道之人,才有可悟之道。若谁也能悟出,这天下的道也太多了。一个是主体的修持,一个是方法的寻觅,轻重不用掂量也该知道。

    真是这样吗?直到临睡前,还是疑疑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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