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客栈里前所未有的谧静,住客们仍呆在房里不敢出来,连饭也是让伙计挨个送进去的。外头军爷把守,谁若多在房外流连或者靠近贵客房门一步,明晃晃的钢刀可不是好看的。好在这些贵客明日便会上路,大家伙不用太受罪。
阮梦华关着门在房里转来转去,等着云澜来找她。点灯的时候绯玉便被南华叫走,贼眉鼠眼地冲她笑,似乎知道晚上会有人来找她,还给她行方便。谁知云澜竟没动静,难道有话要说的不是他?虽然那会儿她憋着气不听,可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不知道她正心急吗?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非常时候,阮梦华也顾不了许多,悄悄拉开门一瞧,外头就数她门前站的人多,大晚上一个个精神抖擞,见她开门立刻屏息躬身等她吩咐,倒把阮梦华吓了一跳,反身拍上门,捂着胸口半天不能平静。
却看到里间帘子一挑,云澜从容地走出来,含笑望着她:“你这是打算上哪儿呀?”
阮梦华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掐着时候来的,等他不来,她这边一有动静就来了?当下没好气地道:“我想去做贼,没想到贼先来我房里了!”
说实话,跟他治了两天气,人没气着,倒把自己气得不轻,又得知母亲出事,她再没心情生气,只觉心乱如麻,做什么都没头脑。
外间向来是绯玉住着伺候她的,两人恐被门外的军士听到,不敢高声说话,一同往里间走,想来外面的人不会听到。
云澜往窗边走去:“看来梦华小姐气还没消,那我先告辞了。”
“走吧,走吧,我……”她转过身背对着他,恨恨地咬起了唇,他总有法子气到她,眼泪不听话地掉下来。
云澜当然不会真走,跟过来来站在她身边,对着墙上挂着的画赞起来:“不愧是东明城最大的客栈,房中随意一副画也是不俗,甚是风雅。”
她低头胡乱擦着泪水,抽着鼻子道:“你房中也有,回去看你的。”
“可我偏偏就喜欢你……房里的画。”他温柔地拉她入怀,又仔仔细细地替她抹去眼泪鼻涕,叹道:“好不容易养起点肉,这两天又瘦了。”
人长得好真是占便宜,她看着那张离得颇近的俊脸,没脾气地嘀咕一句:“谁让你气我!”
云澜笑着摇头,他就喜欢她一脸不甘心的样子。两人生了两天闷气,这会儿好不容易又在一起,半天谁也没吭声。还是云澜把持得住,问她回京后有什么打算。
“我也没个头绪,明摆着是邵家想至母亲于死地,我却不知该怎么办。若是我将自己中蛊一事说于陛下听,再告诉他是邵家不安好心,你说,他能信吗?”
她早不毒发晚不毒发,偏偏在邵皇后死了两年之后才毒发,怎么看都象是假的。不过她仍对仁帝抱有期望,不相信他会狠心治母亲的罪。
“有我在,不由得他不信。”这点云澜还是能肯定的,虽然自己的皇后会诡异的蛊术让人难以接受,但仁帝也会倾向于相信此事,毕竟他不也不信是风华夫人害了邵皇后。
“但愿如此,那样我便能求陛下放了母亲。”
“你想得太简单了,陛下即使相信我的话,也不会将这件事昭告天下,事关皇家名誉,难道要告诉天下人,他贤良淑德的皇后是个狠心毒辣的女人?所以邵家不松口,风华夫人是没办法脱罪的。”
邵家!阮梦华恨邵这个字,想起一路上追杀过他们的黑衣人,还有召召的死,她中的蛊毒,无一不是邵家做出来的事。她本想着邵阮两家是亲家,不想回去让大家都不痛快,学召召忘却曾经受到的伤害,反正邵皇后死也死了,没想到邵家竟不放过她们,非要将母亲至于死地才甘心。
说来奇怪,邵家的人应该已经知道她还活着,既然她活着,那么他们不怕自己揭穿邵皇后的真面目吗?
她将此事一说,云澜道:“没凭没据的事,他们自然不怕。”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还真没凭据。
“别怕,我说过万事有我,最不济我将他们一个个地都杀个干净,这样一来就没有麻烦了。”
他眼中有一抹煞气稍纵即逝,看得她心惊,慌道:“那我阿姊呢,刚有身孕就没了夫君,还不得恨死我。”
“这个我倒忘了,你多替自己想想,管别人如何。”
那是她的父母阿姊,叫她怎能不理会。再说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虽然不想回上京,心里却还是会想着他们。
“放心,我有分寸,我还打算向陛下与风华夫人提亲,如此重要的事,他们当然得安然无恙。”
阮梦华再心事重重,也禁不住脸上飞红,什么时候了,他居然在想这个!
第二天几人跟着慕容毅上船回京,依旧是水路,十二艘官船一溜列开,江面上的船只都远远避开。
秋日江上景萧瑟,天气虽然晴朗,但江风却急,阵阵秋风吹得人面皮发紧,阮梦华浑浑噩噩地倚着船舷,跟着水波一晃一晃,茫然望着远方。绯玉劝了几回都没把她劝回船舱,只得跟着吹风。
南华识相得很,知道这儿不是沧浪,安份地带着自己的护卫在另一条船上,铁了心要跟着云澜,哪怕一时半会儿去不了千羽山。
这会儿绯玉已经知道跟着的这位小姐是何身份,以前的少主人,如今的南公子那晚将她叫去,把小姐的来历讲给她听,问她有何打算。她只是看阮梦华是个有真性情的人,跟下去算是个出路,没想到小姐竟然是位公主。光是慕容毅带来这些人的排场就让她忐忑,要是去了皇宫……
四下无人,她大着胆子问道:“小姐,你真是公主吗?”
阮梦华本就在神魂不属,听了绯玉的话后心更乱:“是不是不象?其实我算哪门子公主,只是个不该来到这世上的多余的人。”
安上公主的名头就是公主了吗,这些年下来不说她没这个自知,大家谁曾正眼看过她,若不是母亲出了事,她根本不会回去。
她回去有用吗?
绯玉犹豫地道:“我不想去皇宫,小姐……我很怕呢。”
阮梦华拍拍她的头,绯玉今年才十五,比她还小着两岁,死去的青霜和她同年,但行事稳重些,平日对绯玉一直很照顾,如今世上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跟着自己也不见得是好事,当下叹了声道:“不去也好,你想去哪里我让人替你安排。”
“不如小姐你也别去,我们一起去泉州。”虽然不知道泉州是个什么地方,但总要比皇宫好吧。
一听泉州两字,阮梦华也露出向往之意,随即黯然,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离开上京。
绯玉察其神色,也叹口气道:“是不是不行?那我还是陪着小姐吧,两个人总比一个好些。”
她已经沦落到被一个小丫头可怜的地步,真是让人心酸。
官船行驶神速,比之前乘的商船快了不知多少倍,今日便能到上京,绯玉被她打发回去收拾东西。云澜寻了出来,陪着她默默看了半晌,问道:“丫头,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往年这时候,我已经从杏洲乘船到上京小住。”她幽幽地发了句感慨,“那时候我总在想,终有一日我用不着来回奔波,能留在上京与母亲相伴,直到今日我才悟出个道理,你越是想要的,越是得不到。”
许是日头刺目,她仰头微眯起眼,小脸上全是与年龄不符的寂寥。
云澜想了想,劝道:“有些事情并非你想像中的那么好,说不定你费力得到会后悔,还不如不要,你说呢?”
“大概是吧,可我连知道的机会也没有。”她心中全是遗憾。
他话锋一转,道:“你有的够多了,我记得上一回咱们乘的船上有香二公子,这一回是慕容将军……小丫头忒不知足。”
话虽酸却成功将她的伤感之意给消得干干净净,她哪里在意这个,难得对着秋日发些感慨,偏偏他总是来搅乱,哼了声回舱房去,呆会还得准备下船。转头就碰上了慕容毅,他态度恭谨,规规矩矩地拱手叫了声:“梦华小姐。”
她只好客客气气地回了声:“慕容将军。”
云澜也跟着走过来,笑着打了个招呼。慕容毅看着二人并肩而立,心里突然有些苦涩,他是少年将军,本是铁血之人,单单面对着阮梦华时老实得不得了。老太妃瞧出他的心思,常有撮合二人之意,奈何家中父亲不赞同此事,而风华夫人更不稀罕慕容家的人。
云澜的底细慕容毅查过,梦华小姐的“随行御医”,来历莫名却得仁帝看重,当日在风华夫人府曾见过几回,那张脸太过出色,总让人忽略他本身的修为。慕容毅并没有小瞧他,但几次去找梦华小姐,都被这位御医挡了回去,心中对这位高人几多腹诽。
可谁叫他没有一路追随去呢,眼下看来,他们竟是有些缘故的。
“梦华小姐,再有一刻钟便到渡口,宫里派了人来接你,到时候怕连个说话的机会也没有,我……先来向你做个别。”他目光黯淡,却忘了再自称臣。
“辛苦慕容将军,梦华甚是不安。”
“梦华小姐保重,如若有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吩咐。”
阮梦华有些感动,阮家此时定是人人避而不及,难得慕容毅还能如此,甚是难得。
京东渡口在望,她突然有些无措,一种仓皇无依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从前她虽然过得不如意,但起码日子安稳,母亲给予她的照顾是在无形中的,现在她想要也不能了。
岸上来接她的人不少,为首的宫人面生得紧,瞧着服饰地位不低,起码是内侍总管,他伏下身哑着嗓子请阮梦华登上宫车。
她打量了一番,问道:“我才刚下船,可否先回家一趟。”
即使见不了母亲一面,也得看看风华夫人府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总管又伏下身去:“陛下吩咐过的,梦华小姐和云大人即刻进宫面圣,千万莫要难为奴才。”
云澜刚安排了南华几人回来,低声道:“陛下大张旗鼓接你回京,便是想让人知晓你回来的消息,你且进宫面见陛下,同他商议如何救夫人出来。”
他也是要面圣的人,但并不能与她同车。
城西风华夫人府如今朱门紧锁,路过的人莫不指点着议论不休,自从月余前风华夫人被带走之后,府里便没了主人。
大概都知道夫人这回难再翻身,往日前来奉迎的人没了影子,有些身份不明的恶人趁机上门讹诈。不安份的下人开始思忖着出路,胆子大些的偷偷将府中贵重物品私挟出去变卖,忠心点的老家人怒斥严管却没多少用,眼见着家宅就要没落,直到有一日,姑爷带了些人过来将府中的人整肃一清,查点府中物品,连原先被卖被偷的也找回了大半,至此府里才算安生下来。
有人说风华夫人害死了邵皇后,邵家不该恨她入骨吗,怎么还替她打理府院之事。再一想合该如此,阮家大小姐是邵家的媳妇,风华夫人一死,家产无旁人可继,自然是阮如月的,她的也就是邵家的,肥水不流外人田,邵家出面才是正理。
这样一想大家都明白了,风华夫人专宠多年,想必家产不会少,邵家这仇可报到了家。
不管外间传言有多不堪,邵之思总是出了头,阮家的亲戚都不敢出面,他们怕自己象那位做皇商的阮家一支,莫名其妙人就死了……
“夫君,你回来了。”
邵府后园院子里清冷异常,阮如月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去迎自己的夫君,同时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脸色。
因着风华夫人的关系,阮如月如今半囚禁在属于他们的院子里不能出门,丫鬟仆人们非不得已谁也不会往这儿来,身边只得陪嫁过来的佩玉一人服侍着。之前邵老太君下令将她送回阮府时,她受不得刺激晕了过去,醒来惊喜地发现尚在邵府,老太君紧盯着她,面色不郁地告诉她从今以后就住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而她的夫君邵之思则握住她双手,好半天才神色复杂地告诉她,她再次有了身孕。
这个孩子来的真是时候,阮如月自上回竟外流产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几次被邵老太君叫去,商量着再给邵之思纳房妾室回来,弄得她伤心欲绝。好在邵之思私下里极为体贴她,并表明无意纳妾,婉言拒绝了祖母的好意。如今她有了身孕,既不怕夫君纳妾,又留在夫君身边,不知多么庆幸。
至于母亲……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怎么会是母亲害人呢?她当然不相信,可从始至终也没有站出来替母亲说话的勇气,更怕老太君赶她出去。
“夫君……可是老太君又为难你?”看到他有些怔忡,她的心跟着抽痛,殷勤地递上热茶:“都是我的错,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如此难做!”
邵之思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伸手去接,缓缓坐下来,道:“你别多想,是梦华……小妹她回来了。”
伴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茶盏落地碎裂。
宫车行到子夜宫的内门,阮梦华被那名总管扶着下车换乘步撵,往仁帝所在的凤香殿而去。走了一段路,她发觉大半年不见,宫里的人脸生了许多,转头朝那个没什么表情的总管微微一笑,状若无意地问道:“敢问总管,怀姑姑现在何处?”
“奴才叫章平,梦华小姐唤奴才的名字就行了。”章平是新升上来的内侍总管,虽然不多说话,办事却极为老成,微弯着腰回道:“罪奴怀英因触怒陛下,如今囚禁在芷慧宫里。”
平日里总是叫怀姑姑,却不知她也是有名字的。阮梦华微吃一惊:“出了何事?”
“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前些日子她失心疯,在芷慧宫里闹出来动静,说了些大不敬的话,陛下震怒,本想叫人处置了她,但念她是先皇后身边的人,才暂时关在芷慧宫。”他答得甚为谨慎,既然是大不敬的话,他不好学。
那边邵皇后死因未明,怀姑姑便立刻生事,为她的主子抱冤吗?要真这么忠心,她怎么不追随了邵皇后去阴曹地府!
仁帝正极力安抚邵家,还真不好在此刻处置她,眼不见为净将她关在芷慧宫,好好陪伴她的主子。
阮梦华低着头深思,宫廷花景一概不见,章平也不去打扰她。过了会儿她才又问:“怀姑姑不在,眼下宫里谁主事?”
“陛下让奴才接管了怀英掌管的事务。”
“章平公公定是十分能干,日后还是多多麻烦你呢。”
“哪里,奴才只求尽力办好差事。对了,梦华小姐已不用再住紫星殿,陛下另给您建了处新殿,一应器具还有人手奴才都已给您备周全,您带回来那个丫头,我也让人送了过去。”
“很好,多谢章平公公。”
凤香殿上的琉璃瓦依旧绚丽多彩,殿内淡淡的茉莉花香叫她想起许多事,一年之前她也曾站在这里,看自己的阿姊与自己的未婚夫婿成双成对,如今时过境迁,不知他们如今可曾安好?
章平送了阮梦华进殿后便悄悄退下去,还带走了一众侍立着的宫人,空旷殿里留下了一对神色难明父女。
阮梦华自然要参跪下去,匆匆一眼,她发觉仁帝苍老憔悴了许多,想来近日为了风华夫人之事心神耗损。
仁帝见到她后倒是满心欢喜,走下来伸手去扶:“回来就好,如今你身子复健,朕马上下旨,不日册封你为华真公主,从此改口叫父皇罢。”
按理阮梦华应该顺势饱含着眼泪,叫一声“父皇”扑进仁帝怀里大哭一场,诉尽心中委曲,最好是父女抱头痛哭,十七年间的生疏与隔阂烟消云散,从此做子夜国最尊贵的公主。
可她面上一僵,身子一颤,伏跪着往后一退,呼道:“求陛下放了母亲,邵皇后之死与母亲绝无干系,陛下明查!”
她也不知为何,竟似替母亲抱着怨恨,他是一国之君,从小她这个女儿不能叫他一声爹爹,今日是万万叫不出那一声“父皇”的。
一声叹息在她头顶响起,跟着被仁帝搀扶起来,听他道:“朕自然不信,可所有证据都指向她,朕总不好一味地袒护着。”
“不,邵皇后绝无可能是被母亲害死,她……她是坏事做多,老天爷给了她应有的报应才对!”
“住口,怎可诋毁已死之人!”邵皇后生前仁帝并不看重,未登基前,她是他的太子妃,后来做了皇后,两人相敬如宾,他总觉得这个皇后有些过于冷情了,不管是在笑还是口中说出多么温柔的话,总带着些冷意,直到她三年前逝去,忽然觉得有些愧疚,这些年居然连个子嗣都没给她。
“陛下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如此说她?”阮梦华不信他与邵皇后能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去年冬日我总是病着,却查不出来病因,原来自小便被人种了蛊毒,若不是云澜,此刻我怕是不会在这里站着了。”
“有这种事?是谁!是谁下的毒手?”
“便是那位贤良淑德的邵皇后!”她冷冷一笑:“陛下不信我?”
仁帝似乎有些疲惫,叹道:“梦华,朕知道你想救母亲,也不至于反过来说邵家下毒害你,别说朕无法相信,怕是没人能够相信。”
她将自己六岁中蛊,十六岁上发作,以及在氏羌的见闻说了一遍,看着仁帝一脸惊骇有些解气,末了又道:“还请陛下可叫云澜过来一问便知。”
云澜正等得发慌,来到凤香殿后将一切说得极有条理,他猜先皇后并非病死,更不是风华夫人害死,而是受蛊术之力反噬,日渐衰竭而死,若是能开棺查验一回就更能肯定。
他的话信服力大得多,仁帝犹自无法接受,更不可能准他去开棺查验。云澜突然问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未登基前,曾去过邵府之事?”
他突兀地说起旧事,仁帝略为讶异,他自然记,年少轻狂时他谁也看不上眼,听闻父皇给他订下了太子妃,便去偷看,倘若不合心意便不要了。他趴在邵府后园的墙头,看到她正细心呵护着一盆花草,用手指调皮地指着那棵花草道:“听话些快开花,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他永远记得那张绝色容颜,还有可爱的性情,只是大婚之后,他发觉她与那一日相差太多,不光是性情,连容貌也渐渐不复从前。
“那一日,您看到的并不是邵家小姐,而是她的结拜姊妹,名叫净彩,其实是氏羌的圣女,邵皇后一身蛊术,皆是从她身上学到的。”
蛊术是什么,不需云澜多讲仁帝也明白,他只是不敢置信,良久问道:“若不是同一人,又怎么会面貌相同?”
“陛下,若是有心,想要改变容貌并非难事。”
是了,他去邵府偷瞧邵家小姐一事,回来后满心期待大婚之日,并未将此事隐瞒,甚至在短时间里传为逸事,邵家自然也知道。
凤香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仁帝微喘的声音。身为君王,见过的绝色女子何其繁多,飘然出尘,妍丽如花,都不若邵皇后初为太子妃时那般美得惊心动魄。他总以为大婚过后的太子妃是为人妇后才变得温婉沉静,又接连病了几场花容渐败,不料是这么一回事。
云澜接着道:“姑且不论是不是邵家有意相瞒,邵家小姐却是情知陛下喜欢的另有其人,却不声不响地将净彩圣女囚禁起来,改妆易容嫁了过来,其心机深沉得让人胆寒。若不是她还想从净彩圣女身上知道更多的蛊术,早被杀了一劳永逸。”
“云卿,这么说,朕的皇后是个满身邪术的女人?”仁帝喃喃自语,涔涔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皇后知书达里,温柔体贴,甚至在他专宠宫外女子时也没有怨恨,反倒极力促成邵阮两家结亲,得到的是他的尊敬,后宫在她的打理下一派平和共处之像……那样的一个女子怎么会修习蛊术,行万恶之事?可云澜所说教他不得不信,她其实是一个心如蛇蝎、对六岁的孩童下手的恶妇!若她……还活着,会不会也对自己下手?
他不禁有些庆幸,庆幸她早已死去。
半晌仁帝才平静下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云澜和阮梦华,一个是他欣赏的千羽山传人,一个是他愧对多年的女儿,这些绝不是他们为了救风华夫人才杜撰出来的。
“你们说的召召姑娘便是净彩圣女?”
“不错,这二十多年她没有一刻不想着回到氏羌,终是教她逃了出来,机缘巧合下与我们在东明城相遇,也恰恰因为如此梦华才能得救。”
云澜与阮梦华已有默契,不约而同隐去了香文盛与氏羌、香家与沧浪谢家的关系,只说是无意中与召召相识,随她去了氏羌才得以解毒。另提到他们曾遭人追杀,至于是谁,猜也能猜得到,自然与邵家脱不了干系。
只是人死如灯灭,即便是邵皇后当初犯下滔天罪行,那也是无法追究的,倒是风华夫人却为了邵皇后的死进了天牢,邵家人不依不饶,让仁帝束手无措。
“陛下,如今你该知道,邵皇后是因为修练蛊术才被反噬而死,怎么可能是母亲害她?从那名女官身死,到后来的发现证据,再到牵扯出来衣料香露等,都不过是邵家暗中谋划好的,其用心可谓是险恶至极!”
阮梦华并不认识邵老太君,也没见过邵镜尘,这一切都是云澜仔细分析得出来的结果。若不是无法启齿,她真想告诉仁帝当初在宫中密道里见过的一切。邵皇后已然被嫉妒和仇怨刺激得疯癫了,非常之人必做非常之事,她口口声声说要风华夫人生前死后遭人唾弃,如今想来,这一切未必不是她死前设下的局。
什么样的女人会拿自己的死来做文章?这是一个死局,邵家或者说是邵皇后早想到今日的局面,这样的心机和狂意让人胆寒。
仁帝皱眉道:“你这么说未必没有可能,只是……”
如今朝中上下无不在谈论此事,邵家本是苦主,没凭没据他很是难办。
仁帝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朕要仔细想想。”
云澜微微摇头,象是早知他会如此。
阮梦华的心瞬间冰凉,她竟糊涂了,陛下首先是仁帝,其次才是她的父亲,不然也不会由着她流落在外。专宠母亲对他来说顶多是做为一个男人的劣根性,却不意味着他会此自毁仁君的名号。
她不肯放弃,步步紧逼追问着:“既然已经知道一切是邵家所为,陛下何不将他们叫来对质,母亲可还在天牢里等着问罪!”
“朕又怎么舍得看风华受些冤屈,可你们说的这些都是没凭没据的事,不可能凭一时猜度便为你母亲翻案,也无法将邵家定罪。”
“可是……陛下!”
云澜扯了扯她的衣襟,她只得收回忍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怨意,黯然改口道:“梦华想见见母亲。”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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