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贺明

    大眼五十多岁了，是条光棍汉。父亲在他十岁时因病撇下他撒手而去。后来妹妹出嫁了，前几年母亲也跟随父亲去了，就剩他一个人了。

    其实他是有名字的，大眼是大家给他起的绰号，因为他的两只眼睛又大又圆，所以村里人都叫他“大眼”。大眼的辈分在村里挺高的，老一点应该喊他叔，年轻的都应该叫他爷，但从没有人按辈分叫他，村里男女老少都喊他大眼他还挺高兴。

    大眼年轻时也娶过媳妇，是用妹妹换来的。本来大眼不同意妹妹给他换媳妇，可是娘坚决，说如果他不同意，就死在他的面前。大眼是个孝子，只好同意。这样妹妹就给他换了一个媳妇。谁知没过两年，媳妇突然消失了。别人劝他到媳妇娘家去要人，大眼不但不去，还说，强扭的瓜不甜，让她找自己的幸福去吧。

    大眼是打鱼好手，也靠打鱼为生。每天早晨扛着渔网出去，晚上扛着渔网回来。不管是春夏秋冬，都是如此。每次回来，筐里的鱼都是满满的，让人眼馋。

    大眼的眼睛特别灵，走到河边、池塘边，哪里有鱼他一眼就看得出来。一次，他经过一个池塘，看到池塘边冒出一股水，就说，这里有条大鱼。说完，衣服也不脱就跳进水里。果不其然，大眼空手捉了一条5斤重的大鱼。

    大眼打鱼还有绝活。如果是捉甲鱼，他不用渔网，只用渔叉。他站在河边看水纹，就知道甲鱼有多大，在什么位置，然后一叉下去，就把甲鱼扎个正着。抓黄鳝，他用口袋堵在黄鳝洞口，用棍子使劲朝洞穴里捣，黄鳝出来，正好钻进他的口袋里。捉泥鳅、鲶鱼他都有办法。

    大眼游泳的本领更不用说，能在水下待十几分钟。一次，村里有一年轻后生不服气，非要与大眼比试一下，看谁在水下待的时间长。大眼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他们二人同时扎进水里，年轻后生在水下待了几分钟，憋不住，就上来了。而大眼在水下十几分钟还没一点动静，大家都在替大眼担心，谁知又过了一会儿大眼才从水里浮上来，手里还抓着一条大鱼。大家对大眼刮目相看，年轻后生也甘拜下风。

    大眼心肠也好。村里谁家的媳妇生孩子，都求大眼给他们打鱼，因为孕妇吃鱼奶水多。一天晚上，刚下过大雪，气温在零下十几度，邻居找他说：“大眼，求求你，我媳妇没有奶水，孩子饿得嗷嗷哭，你去给我打条鱼吧。”大眼二话没说，拿起一个头就走了。几个小时以后，大眼回来了，手里提着几条大鱼。

    但是这几年，河里几乎没有鱼了，大眼经常是空手而归。

    原来村里建了一家造纸厂，造纸厂把污水都排到附近的河里和沟里。河水变得浑浊不堪，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河里的鱼都翻起白肚漂上来；河边的绿草都慢慢变黄死去。

    村里人以前吃的水是从地下打上来的，清甜可口，而现在打上来的水，浑浑的，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需要沉淀一下才能喝。大眼曾经找村主任要求把纸厂关掉，说这样把环境都污染了，村里人怎么活？村主任拒绝说，造纸厂每年给村里上交十几万，你知道吗？不就是把河水污染，你打不成鱼了吗？你打鱼能卖几个钱？大眼无话可说。慢慢地，村里有些人莫名其妙地得了怪病，有关部门化验是水污染所致。

    大眼说：“造孽呀，造孽呀！”村主任威胁全村人说：“谁要是敢透露一点风声，我就把谁的腿打断。”

    但是有人悄悄地到县上举报。上级来查，造纸厂马上停产；人一走，又生产起来。后来不知是谁用照相机把造纸厂偷排污水的镜头拍下来，上交县有关部门，上级就把造纸厂强行关闭了。村主任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把这个‘卖国贼’查出来，好好教训教训他！”

    一天晚上，大眼打鱼回来，一个蒙面人拿刀朝大眼腿上狠狠地砍了几刀，大眼惨叫几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后来大眼的腿残废了，只能拄着双拐走路，鱼打不成了。大眼拄着双拐到河边，看到河边的野草又变绿了，河水慢慢地又变清了，鱼也多起来……看到这一切，大眼笑了，他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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