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搬进新房子,两人生活还来不及细细地过,小姑子便从老家考学来了北京城。
去火车站接站的那天,我特意提前了几个小时,辗转几路公车终于在火车进站前半小时到了。方歇了口气,兜里小巧的波导手机就响了起来一一小姑子还没进站,就在车上不耐烦地问:“你们到了没有,我可快到了。”我忙不迭回答:“已经到了,已经到了,就在北出站口。”那边就倏地收了线,剩我怔怔拿了个电话在耳旁。
接了小姑子的行李,她像个导游般地领在路前,嘴里展开一连串的发问。
“我老哥呢,怎么不来?”
“你怎么穿裤子,不穿我送你的旗袍?”
我噎住,3个月身孕了,我还能穿旗袍吗?
“先去你们家还是去学校?”
“北京真脏,你和我哥住哪儿?”
有了身子本来就觉得拿重物有点儿力不从心,现在又摊上这一串连珠炮,我心口堵闷得不行,脸色愈来愈白。走到车站出口,我拦了一辆夏利。小姑子叫了起来:“没搞错吧,打的啊,没有地铁到你们家附近吗?”
换了趟公车,终于上了地铁,小姑子突然睁亮了眼睛,神秘地往我耳上一趴:“嫂子,家乡没地铁,听羽泉唱《开往春天的地铁》的时候我就发誓,将来考上北京,第一件事情就是坐地铁,看地铁会把我带向哪儿。”
“带到家。”我闷闷吐出3个字。
小姑子侧开身,翻了大白眼给我:“你怎么突然这么没想象力了啊?”
我低头看脚上黑黑的皮鞋,发现城市的灰尘经过疲倦的旅途,一层层寄居在鞋面上。我的心皱了起来。
就这样,小姑子在我们二人的生活里生活开来。等我怀孕到第五个月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么一个爱人之外的人——用我的QQ和我朋友聊天儿,用我的信箱收她朋友的伊妹儿,洗我的海飞丝,喷我的兰蔻,擦我的资生堂,穿我的耐克,还偶尔睡在我的床上,让我递几张报纸。
习惯之后依旧每天写点儿梅兰竹菊的文字,听种种颜色的故事。甚至容忍着这个爱人之外的人,指着我的文字,嘴里嗑着永远不变的西瓜子说,嫂子,你好像民国女子似的。或者某个时刻尖声叫,嫂子,你怎么这样世俗?又或者掉着泪告诉我,嫂子,你说的这个真感人。
但是我又是那样地不习惯这个爱人之外的人,看她穿短短的外套,把天空的蓝色涂满那间原来的客房,从学校里带回来同学和老师的新闻。还震惊地听楼下监控处的保安向我含蓄地投诉,她乘电梯的时候从来不直接按自己的楼层,而是那么一层层地按,从开门,关门;又开门,又关门直到家门口。这个时候,我就开始想不明白,从民国到现在,有多少年了?
突然一天,我敲着一些凌乱的字,家里的门铃响起来,我奇怪极了,实在想不起来,这个家里还有没有钥匙而需要回来的人。原来是小区的保安:“张小姐,您能不能下楼来一趟?”
我忍不住纳闷儿:“怎么?”
“咱们这栋楼前,有个女孩子,好像是你们家亲戚,已经淋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雨了。”保安礼貌地说。我脑袋轰地响了一声,来不及问,急忙抓了一件外套披上就下楼,看见雨里站着一个格子裙下露着破烂的牛仔裤的女孩子。天啊,我急忙冲了过去,拉了她的手就往楼口走,她的手在我手心,冰凉立刻传遍我的身子。不料,小姑子却甩开了我,还叫我:“别闹!”
我呆在雨里:“你,你这是干吗?”
小姑子转了头,雨水沿着她的小脸蛋儿流向领口:“我在等一样东西。”
“什么?”
“等阳光经过。”她慢悠悠地说,“北京这个城市真是没意思极了,天空上永远浮着一层你揭不去的灰幕,老也不下雨,我一直在等,等下雨的这天,我要看看,当雨把天空洗刷后,阳光经过,这个城市会露出什么样的面目。”
雨,终于停了,我第一次看见北京被雨洗过的天空。当阳光终于经过,我突然觉得,此刻的天空真像极了我身边的这个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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