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

    草地，铺满了洁白柔软的雪，好像是披着一层薄纱似的。几簇红柳在那里摇曳，点缀雪野的寂寞。母亲和女儿，默默地行走在雪地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宁静而悠远。

    女儿挽着母亲的臂弯，头轻靠着母亲的肩，盯着一只鸟儿在雪地上腾挪、觅食。小脚丫留在雪地里的“个”的样子，纤巧而精细，像是印象派大师笔下的图画。

    母亲的头略略偏右仰着，嘴唇轻轻地动着，数着草地尽头的雪山。山脊先是如白色的大斗篷，然后逐渐隆起，一座又一座，一直在天边哨兵般地昂然屹立。

    一个男声在母亲耳边回响：“回去吧，雪大，我会很快回来的……”

    她紧紧抓住他的警服的衣襟，咬着牙，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她环着他的脖子，问他可不可以不走。他说怎么可能，我是刑警！他拭去她眼角溢出的泪水，让她好好回到热被窝里去。

    他说，做刑警的妻子，等待是第一课。

    她问他，这第一课，好久才学得会？

    他说，这要看那两个家伙能跑多远。嗯，这次有点儿悬，十天半月吧。

    他把她往门里推，乖，回去吧，好好给我躺着，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要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夜幕，还没有来得及退去，他，却回来了，身上扑满雪花……

    女儿从鸟儿的小脚丫上收回目光，侧过头来，注视着母亲，见一丝笑意在母亲脸上荡漾，脸颊轻轻碰了碰母亲的肩，柔声问：“妈，你笑了？想起啥了？”

    母亲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笑了笑：“没，没想啥。”

    “你的微笑真好看！”女儿嫣然。然后，母亲数雪山，一座，两座，山外又有山。女儿看小鸟觅食，一“个”又一“个”。

    那是个雪天，父亲从学校接回女儿。

    “爸爸，你看，他们玩得多高兴！”她嚷道。真的，一群孩子追逐嬉闹，在雪地里堆雪人、掷雪球，搅起一派欢乐的声浪。

    “我们也玩。”女儿丢下书包，弯腰去抓雪。

    “别玩了，爸爸很忙。”爸爸捡起书包，声音充满疲惫。

    “不，我要玩。你总是忙，总是忙，我要堆雪人！”她那天特别固执。爸爸冒火了，一掌打掉她抱在怀中的雪团，拉起她就走。

    她一路上呜呜哭，一直哭到家，扑进妈妈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声音向她呼唤：“宝贝儿，醒醒，醒醒。”

    爸爸正蹲在她的小床前。那一刻，爸爸的目光像秋夜的月亮。爸爸让她看屋子中央，那里堆着个很大很大的雪人，雪白，雪白，脖子上戴着她的红领巾，鲜红，鲜红……

    母亲不知数了多少座雪山，见女儿脸上浮着一片明媚，如雪后润朗的晴空。肩轻轻地碰了碰女儿的脸，问她：“你在笑什么？”

    “我笑，笑那年堆雪人。”

    “是吗？爸爸常在雪夜里出去，回来就是一个雪人了！”

    母亲和女儿相视，各自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两颗晶莹的水点，像是荷叶上的露珠，倏地消融在一片湿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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