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睛，低头看向无极海，又望向远方，“乱世已出，万载前的故人直到此刻还避而不出，是在等待时机，还是已经胆寒？”
他的嘴角绽放出一丝莫名的，邪异的笑。
叶孤城此刻正在诛仙殿的门人中，不知疲倦地杀戮。
他不是第一次和诛仙殿门人相遇，对他们的一切手段都十分了解，尤其是诛仙殿特有的，千篇一律的道韵。
叶孤城并未动用全部手段，只有饕餮天赋在体内沸腾，正像汩汩流动的泉水，鼓息不止。
又一名诛仙殿门人在他手下化作尘埃。
他微微抬头，在沉沉乌云的阴影下，在神通道法与剑光中穿行。
前方还有无数诛仙殿门人，他们悍不畏死，他们不知痛楚，每一个人在死之前脸上都有说不出的狂热！
这些人的实力在叶孤城面前都算不得什么，但他们不知生死的面容让叶孤城心底发寒。
脚下的城池已经乱做一团，诸多修士喋血。
诛仙殿门人的手段与这些人相比，终究还是要强上许多，尤其在他们的饕餮天赋能够时刻汲取修士元力的情形下。
在叶孤城身后，小老头如影随形。
他四下环顾一蓬蓬飞溅的血雨，看着脚下汇聚成河的殷红，当城墙和地面全部被染红，血色的雾气在城内飘摇，令人作呕的腥气升起。
整个世界都如同九幽之下的阎罗地狱。
小老头看着前方的叶孤城，只见他在诛仙殿门人之中穿行，不知疲倦地杀戮，他在心底暗暗地叹息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
城内几乎所有活着的化神与婴变都已经死去，只剩下一些听天由命的，无力的金丹和筑基。
数十名诛仙殿门人齐齐向叶孤城而来，他们结阵变幻，显然也是察觉到了叶孤城的棘手。
他们的气势蜿蜒而起，聚势成形，结成一道贯通云雾的巨大长剑，剑气凌厉。
叶孤城神色不变，翻掌而起，一道巨大的手掌由云端伸出，如同苍天之手，狠狠向下压去！
叶孤城的掌间升起了盈盈星辰，并逐渐蔓延成一条长长星河。
威势如山，向下压迫，城池中已经摇摇欲坠的几座府邸顿时全部塌陷。
叶孤城决意速战速决，因此出手就是极强的手段。
轰隆隆！
掌影与剑光相遇。
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碰撞。
小老头已经悄然逃到了远方，他看着绚烂的元力光辉，如同烟花一般冲天而起，又坠落下去。
许久之后。
光芒散去，乌云汇聚。
世界又恢复一片寂静，黑暗中，天地间只剩下一道人影。
老头看着叶孤城，脸上露出奇异的赞赏之色，“境界又有提升，难道他真的是应劫之人？”
此刻，叶孤城已经是化神中期。他低头看着脚下狼藉一片的城池，听着城池中幸存众人的惨嚎或者欢呼。在如长夜的黑暗里，殷凄惨状，流动着的一条条鲜血，都让叶孤城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阴翳。
“走吧。”老头来到他的身后，一看他的神情便明白他心中所想，叹息道：“一切都是命数。”
叶孤城回头，感慨似的笑了一声，“当年在世外时，常听凌云渡和烂柯寺等地区分正邪，说什么正邪不两立，之后我才察觉他们所说的邪魔外道，不过是不容于他们几大派的修士。当日我曾多番疑惑，不明白所谓正邪的区别，如今看到这诛仙殿众人果断地，毫不留情地，理所当然式的杀戮，看到他们在杀戮中满脸圣洁高傲的模样才终于明白。一切的正邪，都不过是道不同。”
他看着老头道：“前辈，如今我已不容于世。各圣地门派，诛仙殿，无不想要杀我。一步步走到如今，我已不必在区分世间一切正邪。”
老头听到叶孤城最后一句话，心里忽然咯噔一下，皱眉道：“那这诛仙殿之乱，你已不打算再插手下去吗？”
叶孤城摇头，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城池，“诛仙殿祸事与正邪不同，它们大肆杀戮，原因不明。甚至我怀疑，他们并非人类，看他们千篇一律的道韵和神情，乃至于开口时世间万物都做刍狗的模样，仿佛是一个作坊里生产出来的。我决意查一查真相。”
他的大脑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这万年一度的诛仙殿之乱背后，似乎总有一只手掌在有意拨弄。我要查清这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
老头心里一惊，面色变幻重复，欲言又止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叶孤城还在低头看着城中的惨状，心底被一时的悲凄气氛所影响，没有看到老头的神色，一字一顿道：“诛仙殿中人，似乎非我族类！我心底虽有万般仇恨，来日必要与无极海清算。但在异族面前，一切都该先放一放。”
他这句话说出，远方忽然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叶孤城和老头齐齐一惊，“是禅音寺的渡厄！”
一瞬间，老头的身形骤然消失，钻进了叶孤城的随身府邸，而叶孤城的手上也暗攥了一道符咒，正是遁行符。
渡厄和尚从远处而来，慈悲之色不减，“叶施主方才一番话，实在是大善！”
叶孤城对和尚有天生的警惕，因此不假辞色，“不必说这些废话，你若是真的慈悲，方才就该出手击退诛仙殿门人。”
和尚却摇了摇头，“我方才如果出手，才是真的害了众生！”
叶孤城冷笑，不愿和他在这件事上继续说下去，道：“你若继续作出这幅伪善的恶心模样，我转身就走。”
渡厄和尚微微一愣，上下瞧了叶孤城一眼，心底总觉得叶孤城有恃无恐。当日叶孤城也曾见到他肩挑一城的法相，见过他冰山一角的神通，那么便不该如此自然。
渡厄心底暗道：“难道说此子真的是胆大包天，就算有天大的危险临近，也做得到神色不改？”
一阵安静，渡厄心思转了转。
叶孤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再多说一句，转身就要离去。
渡厄一见这种情景，急忙伸手制止，“有人要我带话给叶施主！”
叶孤城顿步，心中掠过了诸多的想法，微转过身，问道：“谷凝？”
渡厄颔首道：“正是。”
他说着话手中出现一道玉简递给叶孤城，“那位姑娘让我带给你的话，都在此处了。”
叶孤城狐疑地看他一眼，手中的遁行符蓄势待发，同时激发了玉简。
传音玉简上发出淡淡光芒，叶孤城的耳边便出现了一道声音。
叶孤城微微震动，果然是谷凝！
只听玉简中，谷凝的声音里比以往多了几分勾人似的柔和，她道：“叶孤城，我来到此界之后，遍寻能够治疗我妹妹的法子，如今终于找上禅音寺，禅音寺后无字石壁有聚人三魂的效果，定然可以救她。当日我一时糊涂，制止我妹妹复生，如今遍访天下就是为了赎罪。哪知你竟不愿前来，莫非是觉得我妹妹的命，不足以令你跑一趟吗？而且，当日我妹妹在复生的过程中被打断，日后再要找到令我妹妹复活的法子便更加艰难，就算是那老头也未能做得到！”
叶孤城心底微怔，尤其听到玉简中最后一句话，日后要让谷媚复活便更加艰难。
一时心乱如麻。
渡厄僧人见叶孤城接过玉简，又在刹那间变换神色，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渡劫大能者一步三万里，脚下便是天涯，转瞬不见了踪影。
禅音寺上空。
短短的时间内，禅音寺的弟子死伤数千。在经历过最初的绝望之后，禅音寺的僧人终于被激起一股凶性，有人开始在人群中悍不畏死的冲杀！
场面越来越惨烈，谷凝也收起了笑容。她看着山下被鲜血染红的众多山石与森林，还有天空中不断飞起的血肉模糊的碎块。两只眼睛里的血月旋转得越来越快，甚至隐约出现幻影，两只瞳孔里的血色圆月开始交替变幻。
“呜”
当双方的死伤都已过半，鲜血将山腰上禅音寺大殿的金顶染红，将广场上的铜钟浸透，一股号角声毫无预兆地出现。
“呜”悲凉苍茫的号角声，由星辰而起，响彻在天地之间。
谷媚昂首，望着天空中开始速速后退的诛仙殿门人，“他们，退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几名还在不断诵读往生咒的渡劫僧人，又忽然轻笑，“敌方来退自如，这些人也只能咬着牙忍下去。这不是一场战斗，这是一场屠杀！”
当诛仙殿退去，各大圣地和无极海开始清理成河的血迹与堆积的残尸，各地的长老和大能者都只有无能为力和忧心忡忡的沉寂。
禅音寺上。
渡厄僧人终于归来，他来到谷凝面前，“我已将玉简交给他。”
谷凝问道：“他是什么模样？”
渡厄僧人指尖轻轻一弹，一道隐约模糊的光幕便在谷凝面前出现，其中正是叶孤城当时的模样。
谷凝看着叶孤城的神色，忽然绽放出了笑意，眉目指尖的妩媚在刹那间犹如百花齐放。
“他一定会来，接下来，只需要等着他就是了。”谷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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