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传
王刚 生于1987年
2004年组建乐队“BY”。2007年参加山西乐队大赛获得第三名,同年将乐队解散。2008年在山西同煤集团加入矿工行列。2010年以“摇滚矿工”身份出现在各大媒体。
几百米的矿井下,深邃黑暗,危险异常。怀揣梦想的80后男孩对未来生活抱有希望,却又对现实生活无奈妥协。他付出的一切,都只为了给爱人一个幸福承诺。走进80后矿工的真实生活,深度体验其中的苦辣酸甜。
我上学的时候特别要强,一定要活出一个样给别人看。直到后来才发现,多年以前你满怀壮志,多年以后你什么都不是。
吃水的最后还了水,吃山的最后还了山,生在矿区,长在矿区,吃在矿区,所以,必须得报答这里。
如果我没有能力养活老婆,我娶她干吗?我没有能力抚养孩子,我生他干吗?所以我必须得干,坚持得下来也得坚持,坚持不下来还得坚持。当我一个人痛苦,但是看着我两个心爱的人幸福,我觉得值得,我也会幸福。
如果有选择的机会,谁也不想干这一行。但是现在,我无从选择。
——王刚
地下是分好多层的,像海绵一样,一个小洞一个小洞的
这是一对特别年轻的小夫妻。男孩是1987年1月11号出生,不过他跟别人介绍的时候总爱说他是1986年的。他的太太年纪就更小了,1989年的。两人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孩,已经两岁半了叫欢欢。在他们身上发生的故事,也许不能完全用欢乐这样的词来形容,因为它听起来会有一些沉重,但是会让人觉得心疼,觉得感动。
王刚:大家好,我是王刚,一个普通的80后,一个有梦想的男孩。我从小喜欢音乐,可是现实和理想有一定差距。
王刚拨动吉他的和弦,轻轻唱歌给心爱的人。他的声音中,有温柔,有希望,也有一丝疲惫和沧桑。
张悦(王刚的妻子):他这个人吧,有时候像个小孩似的。他看过年之前,别人都买了新衣服准备过年穿,他也去买了一回新衣服,当天买了当天就穿上,也不管过不过年,可臭美了。我觉得他做这样的工作肯定是为了我们吧。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遇到他。
张悦提起王刚,时而笑容满溢,时而哽咽失声。
鲁豫:这张照片是王刚平常工作的状态,还真不是摆拍的。王刚你介绍一下自己的职业。
王刚:我是一名80后井下的煤矿工人。
鲁豫:这个是你日常就是这种状态,还是因为拍照显得特别累?
王刚:这就是我平时工作完,从井下上来以后的样子。
鲁豫:你们每天工作的那个地方,距离地面有多深?
王刚:垂直的距离是有几百米吧。
鲁豫:井下什么样子给我们形容一下。
王刚:地下是分好多层的,每一层都有好多巷子,像海绵一样,一个小洞一个小洞的。
鲁豫:每个小洞都是一个坑道?你们就在里面作业?
王刚:对对对。
鲁豫:你们每天都干吗呢?
王刚:每一个人的工种是不一样的,我是支护,如果把煤挖走了,空了,顶上就会很危险,然后我就会上去马上把它支起来。我大部分都是干这个。
鲁豫:我想象因为在地底下,离地面有几百米深的话,地下是很凉的。
王刚:嗯,是很凉。你刚才看的那张照片,是我夏天的衣服。
鲁豫:衣服也是那种厚厚的。地下应该是很潮的。然后味道就是煤矿的味道吗?
王刚:我记得我第一天下去的时候,哟,我真不习惯那个味道,闻着那味道我都没法呼吸。
鲁豫:是像什么一样的味儿?
王刚:发霉的味道。下面特别潮,因为没有阳光照射下的东西,它都特别发潮,然后哪都是湿的。
鲁豫:虽然地下面都是男的,但是如果你们要上厕所的话怎么办?
王刚:那个……其实在下面哪都是厕所(观众笑)。自己随便找一个你不经常走到那儿的地方,就可以解决一下。
鲁豫:如果是这样的话,下面的味道就更不好了是不是?那你们时间长了以后,会不会对各种各样奇怪的气味,比我们的承受力要强?
王刚:是强多了。比如说你上厕所的时候,如果遇到一个比较脏一点的公厕,你就会捂着鼻子。但我现在没感觉,觉得那味道很平常。
鲁豫:这些事情张悦听到过吗?
张悦:有的听过,有的没有。反正他一般工作上的东西,回家都很少跟我说。他一是怕我担心,二是我一开始就很反对他干这个。我觉得太危险了,怕失去他,或者说他万一有什么个好歹的……
鲁豫:那时候你怎么办,肯定会这么想的。我们这次编导去前采了王刚工作的地方,去看看一个年轻的矿工,他每天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你觉得只是把你砸伤吗?它会把你压成馅饼的
工作之前,矿工们要聚集在一起宣誓:“一定要严格坚持‘安全第一、预防为主、综合治理’的安全生产方针,保证不违章作业、不违章指挥、不违反劳动纪律。”之后,王刚要穿上厚厚的绝缘棉裤,厚厚的防磨袜子,再套上胶皮做的雨靴。
记者:这件衣服有多重啊?
王刚:一共加起来快有三十斤,我还没有穿我那个棉袄呢,现在天气热,不用穿棉袄了。
记者:你这身衣服穿了多长时间了?
王刚:一年吧。
记者:一年也没洗?
王刚:也洗过一两次。我穿上这身帅多了吧。
记者:你现在看起来像是个矿工了。
王刚:那必须的,干哪行像哪行。
穿好装备,王刚又去领取了自救器,万一遇到危急时刻,他可以用自救器制造氧气,在短时间内顺利呼吸。下午一点,王刚和矿友们坐着吊车下井,准备开工。此时距离工作完成还有十二小时。
鲁豫:因为井下我们不能跟着下去了,所以就拍到了这儿。其实他的工作还没开始,这只是开始前的一些准备的工作。在底下干活的辛苦,到什么程度?
王刚:我哭过,真的。其实我挺坚强的,平时我没什么,就觉得男人嘛,再说我体格挺好的,觉得受点苦无所谓呀。可是那一次我抬东西确实压得我疼得哟,当时压得我都听到自己身上的骨头发出“咔咔咔”的响声。
鲁豫:在抬什么东西呢?
王刚:当时我们抬的一个电机。那个电机很沉,快有一吨了吧。我们是用非常粗的两根钢筋棍扛的,结果那钢筋棍都给压折了。可我又不敢放,如果我抬不了的时候,猛一下放的话,会把旁边人的腿砸断的。
鲁豫:所以人在那个时候,就是一边扛着,一边眼泪可能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
王刚:是啊。疼得我当时都咬破我的嘴了。
鲁豫:其实我觉得这种累啊苦啊,虽然难,但是总可以扛过去。但是危险是最可怕的。你碰到过危险吗,到目前为止?
王刚:就是我旁边有一个煤梆,就是相当于墙的东西。我的脚离开那儿没有五秒,“咚”一下,都塌下来了。
鲁豫:如果你没有离开那个地方肯定就被砸伤了?
王刚:馅饼啊肯定。因为我们每天下去之前,都会有培训的,比如说,那煤梆子在塌之前会有预兆,它里面会响,就像闷雷一样咚咚的声音,你听见了就得离它远一点。可是危险都是理论上讲的,我没有实践过危险啊。那一天我正在那儿挂一个电缆,我听到煤梆里面咚咚的声音,我就说这是哪的声音?然后他们说你离远点,离远点。我说什么?他们说赶快离远点!然后我刚一走开,那儿一下子全塌了。我当时回头一看,真惊啊,都没有感觉到害怕,就是完全蒙了。后来我坐在那堆废墟旁边,才开始后怕。我当时想,那个东西如果砸在我身上,可能只不过是把我砸伤吧。然后其他矿工说,那么厚的东西,几百吨重,砸在你身上你觉得只是把你砸伤吗?它会把你压成馅饼的!我听了特别害怕,那是我离危险最近的一次。
鲁豫:你后来跟张悦说过这事吗?
王刚:没有,我怕她心里就有负担,我的工作一般都不跟她说的。这一次的那个照片,她都没见过,我都没让她看过我那造型。
鲁豫:这次我们拍王刚下井,他那天下午一点钟下去,出井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里一点钟,那次张悦去了。但她到了井口,就是大门的那个地方,眼泪就开始哗哗地流,她就说不行。
王刚:她没进去。
张悦:没有勇气。
最后还是不忍看丈夫辛苦工作的样子
记者:你要是跟他说想来看他上班是怎么样,他会答应吗?
张悦:不答应,他肯定不让我来。
记者:他会怎么说呢?
张悦:他说你去那干啥,有啥好看的呀。
记者:那你今天为什么想看呢?
张悦:我想也跟你们过来看一看。其实不过来看,从你们拍完的短片也能看,看了我也是心里难受。
记者:你估计你能认出他来吗?
张悦:应该能吧,他嘴唇特别厚嘛。自己老公还认不出来么!
可当张悦真的快走到矿井入口的时候,又流着泪说:“我不看了,我真的不想看。因为我能想象到,所以不想看。他也肯定不想让我看。”因为不忍心看到丈夫出井时的样子,张悦还是决定到外面等待,一边等,一边默默流泪。
等到王刚再出来的时候,记者看到他跟十二个小时之前相比,变化很大,一脸疲惫。虽然一脸煤黑的王刚笑着问记者:“不认识我了吧?我帅不帅?”但还是能看出他周身的憔悴。他交还了自救器和照明灯,摘下手套,准备休息一下。
记者:吃饭了吗?
王刚:吃了,我就是和这送饭的车一起上来。
记者:戴着手套,手还这么黑呀?
王刚:还行吧。
记者:怎么觉得你那么憔悴呀?上来以后。
王刚:没有吧,还行。今天身上有点不舒服,可能是这几天感冒发烧的原因吧。
记者:你发烧还没好呢是吧?
王刚:快好啦。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一下,我一会儿再洗澡吧。
因为工作劳累,王刚每次出井后,都要休息一下缓解疲劳。他点上一根烟,和记者闲聊起来。缓过劲儿,就赶快去澡堂洗澡,因为他知道,还有个人在一直等他回去。
记者:你媳妇要是看见你刚才上来那个样子,估计会……
王刚:哭了,那还用问吗。不能让她看,对不对。每一行都有它的辛苦,像你们可能也挺辛苦。我们这一行属于特别辛苦吧,但每一行都得有人干,对不对。
等王刚出来见到了张悦,脸上的疲惫几乎一扫而空,满脸笑容地和妻子愉快交谈,还经常耍两句贫嘴逗张悦开心。
张悦:累不累啊?
王刚:还行啊。
张悦:我不想进去,不想看见你穿得黑乎乎的(哽咽)。
王刚:别看,不是很帅(张悦笑)。
张悦:那要是我就在旁边呢?
王刚:其实我告诉你呀,我出来的时候,就跟现在差不多。
张悦:那你还不让我看。
王刚:有点脏嘛。
张悦:哪天把衣服拿回来给你洗洗吧。
王刚:你真逗,浪费洗衣机呀。
张悦:拿手给你泡一泡嘛。
王刚:哎哟,那你把手洗烂了。别洗那个,没用。
张悦:那你该吃就吃点东西吧,要不我心里都不好受(哽咽)。
王刚:那有什么,工作嘛,无所谓的事。男人嘛,不怕这点苦。咋说咱也这么帅对不对(张悦破涕为笑)。
你得告诉我一声,说你已经上来了
鲁豫:王刚你真挺伟大的,你在我心中形象现在特别高大。
王刚:我自己都没看过自己那个样啊。我看到别人上来的时候脸黑,但我一直觉得我不黑(笑),然后没想到我自己原来也是这么黑啊。
鲁豫:你刚才那些话说得让人特别感动。你就觉得当一个男人,干这种活是辛苦,是累,是危险,但是这都是男人该干的事。
王刚:是啊,男人养家糊口,然后把这个家撑起来,是职责嘛。
职责,责任,这是王刚反复诉说的几个词汇,仿佛已经扎根于他思想的深处。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如此年轻的80后的思想,仿佛男人的职责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价值。
鲁豫:张悦我觉得你老公真的是特别特别好的一个人。
王刚:她说我有点大男子主义。
鲁豫:其实这是一个特别有责任心的表现。
张悦:是,他是一个特别有责任心的人。我其实都是被他惯坏的,他舍不得我出去干活,他觉得男人养家就是天经地义的。每天我能做的,只能是在他下班的时候,多给他做点好吃的(哽咽)。
鲁豫:天呐,因为我生活中的确很少碰到像你们这么年轻的夫妻。而且你们这种讲话的感觉,在我看来就像是已经有了很多很多年一起生活经历的夫妻了,我们叫相濡以沫的那种夫妻,有过很多的苦日子。这种感觉真的挺难得的,张悦你碰到他很幸运。
张悦:是,所以我特别珍惜他,也特别珍惜我婆婆、我公公,珍惜家里的每一个人。我俩一般很少吵架,但是也有吵过,其中有一次让我特别生气。其实平时他说出去干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因为我特别体谅他。可有一天,他本身早班是5点上班,5点就从家里走了,下午6点多应该就下了班到家了吧。结果我一直等啊等,等到7点半了,吃饭的时候他还不回来。因为他上班不拿手机,也没有信号,我就是联系也联系不到他呀。刚开始我是特别生气,可到后头我就变成特别担心了,我说这人咋还不回来。平时他一下了班,第一件事就是先往回家跑,这次怎么还不回来呢?我就给他朋友打电话。最后发现他跟他朋友一起出去聊天。他一般不花钱,就出去聊天,可抠了(观众笑)。后来我就很生气地跟他说,以后你下了班,不管是出去玩也好,你玩到几点也好,你得告诉我一声,说你已经上来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到底是人在底下,还是已经上来了。你要是上来了你爱去哪去哪我不管你。回来我就劈头盖脸地骂他,骂完了以后又觉得很心疼。从那以后,他下了班第一件事就是回家,要不就是给家打电话。再也没有过那种情况。
鲁豫:看王刚年纪很轻,1987年的,可以说是85后了,但他的很多做法真的是一个成熟男人的表现。很多人可能会有疑问,他为什么选择了矿工这个职业。
毕竟谁都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
王刚工作的地点,是山西省怀仁县的王坪煤矿,妻子张悦和王刚,就住在离矿不远的家里,因为矿区生活圈子狭小,流动人口很少。张悦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一家小小的服装店,就成了张悦工作的全部。旺季的时候还能赚一点钱,到了淡季,能赚回房租就算不错了。
王刚:不行,不行,当房奴了。光给人家挣房租了。
在矿区长大的王刚,毕业于山西戏曲学院。从小热爱音乐的他,并没有在音乐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而是在2008年的某一天,突然下井工作。很多人都问王刚,大学毕业为什么要当矿工,王刚的回答却很简单。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想去下井,毕竟谁都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
鲁豫:我能想象的唯一的答案就是,这是我能够找到的,能够让我的家庭有一个比较好的生活的,目前来说的最好工作?
王刚:嗯。
鲁豫:从收入上来说呢?我能问一下,做矿工一个月平均能有多少收入?
王刚:3500以上到4000左右吧。
鲁豫:这个工资在当地来说也算还可以的了。
王刚:是很高啊。
鲁豫:但作为张悦来说,肯定是我宁可不要那么多钱,如果有一个别的工作的话,我不希望王刚去做这个是吧?
张悦:是。
可在他们那个煤炭县城,几乎没有别的工作可干。只有一个平台,就是煤矿。如果你只有A可以选择,那你就不得不选择A。养家,养家!这才是最重要的。
“英雄救美”与“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艺术院校毕业的王刚,不光学过艺术,还学过考古,毕业证就在家里扔着,早就成为压箱底的东西了,没有任何用武之地。在他看来,小县城的逻辑很简单:如果你老爸当官,你就牛;老爸是挖煤的,你就菜。
走出这个煤矿之地,是王刚最初的梦想。他曾躺在床头无数次地幻想:“我以后是干吗的?我是传说中的流浪歌手吗?”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挖煤工人。全国那么多行业,为什么自己就干了这一行呢?他明明曾经是想走艺术之路的。
大学期间,他就和几个朋友组建了一支摇滚乐队。他们喜欢枪炮与玫瑰乐队、老鹰乐队,喜欢黑豹乐队、许巍,但最崇拜的是Beyond乐队。他们把自己的乐队命名为BY乐队,为了向Beyond乐队致敬。
几个年轻人白天躲在太原的一间地下室里排练,晚上就出来寻找演出机会。和当矿工有些类似的地方在于,这样的生活也几乎很难见到阳光。他们在很多酒吧打过工,唱一晚上的酬劳是二百元。他还曾去过一些县城跑场,甚至为红白喜事做演出,只因为那足够简单。可最大的问题不是拿着廉价的收入吃清汤挂面,而是演出得不到县城观众的认同。
让王刚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在孝义市演出。乐队在台上表演,台下的小孩就用气枪射他们。吉他不仅是乐器,更成了他们的挡箭牌。最后,一个愤怒的老大爷终于冲上了舞台,拔掉了那把该死的贝斯的电源。老大爷质问这几个年轻人:“你们唱的这是什么东西?”王刚说:“这是摇滚。”老大爷很严肃地问:“你们会不会唱《光棍哭妻》或者《小寡妇上坟》?”
在王刚看来,摇滚乐是音乐中最牛逼的类型,可主办红白喜事的负责人不这么认为,酒吧老板不这么认为,县城的听众也不这么认为。所以BY乐队永远只能作为暖场。只有老板安排的脱衣舞表演,才能让台下大声叫好。
“真正的主角是那些艺术学校的女孩子,她们穿得很少,长得也很漂亮。”王刚说。
说到酒吧中的漂亮女孩子,就不得不说起王刚和妻子张悦的相识过程。
鲁豫:王刚和张悦当初是在一个酒吧里相遇,王刚在那里做DJ。可张悦一个那么年轻的女孩,怎么会在酒吧认识你呢?
王刚:报纸上经常会登一些招聘启事,然后它会写要求就是:女,在校学生可兼职,五官端正,然后就是什么跳舞的,有无经验都可培训,月薪2000元到3000元加提成。她就是看到这样的招聘才来的。
鲁豫:这个招聘看起来没有问题。
王刚:我做DJ,每天晚上经常看到,比如说今天这个女孩她刚来,她本身只是一个跳舞的演员,一个月可能挣两千左右,然后某一个老板看中她,等她一跳舞的时候,人家给她送一些花篮,一个花篮是一百,台下送了二十个花篮就是两千。然后那两千块钱就是她的了。
鲁豫:所以当时张悦是特别单纯的一个小女孩,以为是去打工,后来突然发现环境很复杂,你正好在那工作,你喜欢张悦。
王刚:是,她一来我就看上她了(观众笑)。
鲁豫:你明白这个环境跟她想的是不一样的,你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女孩去干这样的工作。
王刚:她以为这个工作就是很普通的舞蹈队的一个演员。然后我就跟她说,你肯定会被蒙,我就告诉她其实是什么样的。当时她还在培训嘛,就有一个老板已经看上她了,说:“哎,那女孩不错。”
鲁豫:那老板看上她能怎么样,他又不能抢。
王刚:他是不能抢,可是他会诱惑你呀。你跳舞的时候,他送你一个礼物,LV的包,多好啊。慢慢慢慢她们就迷失自我了。
鲁豫:所以你要把她赶紧带走?
王刚:是啊。然后我把她带走了,我就得罪人家了。人家说:“哟,我看上的人,你小子你敢动!”然后,我就也走了。
鲁豫:你们俩要躲起来吗?
王刚:是啊,他们是很有权势的人啊,找几个打手,说要打断我的腿,然后他就一直满城地在找我。
鲁豫:像电影里面一样。你们躲到哪呢?
王刚:然后我就带她回老家。
鲁豫:就回到你现在生活的地方。
王刚:对呀。
鲁豫:这算是英雄救美的故事吧?
王刚:应该算吧,最起码因为她我丢失了我的工作。
鲁豫:在那样的环境里面工作,真的是不要也罢。
王刚:可是它收入高,而且不辛苦啊。
鲁豫:虽然你把收入丢了,可你还找了一个老婆呢。
王刚:也是。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一场英雄救美的浪漫邂逅,为王刚赢得爱情和婚姻。不久,他和张悦的女儿欢欢也呱呱坠地。家庭成为王刚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而此时,王刚早已脱离了酒吧里高收入、却丧失自我的DJ工作,靠着教吉他谋生,每月收到的几百块学费让家庭入不敷出。为了支撑生活,考虑再三,王刚最终决定下井,以完成自己身为一个男人的养家责任。
一个人过来,以为我领着的女儿是我妹妹
妻子的守候与孩子的等待,让王刚能够不顾辛苦与危险地面对日复一日、每天12小时的矿工工作。他说即使他一个人痛苦,但是看着心爱的妻子和孩子幸福,他便觉得很值得。这就已经是上天对他的付出所给予的回报了。和家人相聚的温暖,是他最惬意的享受。王刚和张悦的女儿名叫欢欢,已经两岁半了。矿上条件艰苦,为了女儿能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女儿欢欢跟随奶奶住在县城里,只要一有空,这对小夫妻就要来看望女儿。
鲁豫:你说你们俩还这么小,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不过这样也好,她将来长大你们还年轻。
王刚:我有一次带着她去广场玩。我当时穿得可能比较不正统,穿得很嘻哈,一条吊裆裤,一双板鞋,一顶棒球帽。然后有一个人过来,以为我领着的女儿是我妹妹。
鲁豫:这样好,说明你显得很年轻嘛。
王刚:这样也不好吧,她就要上幼儿园了,那我要送她去幼儿园的时候,多尴尬啊。
鲁豫:你长大以后就会知道年轻的好处啦。刚才张悦说王刚有一点让人特别感动,说王刚出去玩,顶多就是跟别人聊聊天,特别抠门。我们如果用另外一个词,就是说王刚特别顾家,从来不大手大脚地花钱,对不对?
张悦:他连小手小脚都不会(笑)。
鲁豫:昨天你们在北京吃什么了?
张悦:我让他吃比萨了。
鲁豫:他没吃过比萨吗?以前。
张悦:真的没吃过。
鲁豫:那他昨天吃完以后,说好吃吗?
张悦:他说不好吃,钱白花了(笑)。
王刚:太贵,而且又不好吃啊那个东西。她是太原人,从小生活在城市里,而我是矿区人。所以说两个人的童年生长环境不一样,她就是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吃过。她总是喜欢在我面前炫耀,说你吃过这个吗,你吃过那个吗。然后我说了一个东西,她说她也没吃过。
鲁豫:你说的啥?
王刚:我说你吃过地皮菜吗?地皮菜就是我们那儿一下完雨以后,就去野地里捡,有点像木耳一样的东西,下完雨它会泡得很大,然后捡回来就能吃,还挺香。然后,我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我小时候家穷,那时候刚好流行起小孩的自行车,就是和大人自行车一样,比较迷你一点,后轮胎两边有两个小轱辘,摔不倒。我小时候特想要一个小自行车,然后我爸当时就给我做了一个,我觉得我当时像个王子一样,太牛了。我把床单在肩上系一疙瘩,然后它就像披风一样。因为我们矿区那边的路,它不是城市里这么平的,它经常是上坡下坡的,我就推着那个车子下坡。
鲁豫:然后床单就飘起来了。
王刚:是呀。可我爸当时设计那个车的时候,他忘记了一点,他没设计刹车你知道吗(观众笑)!太惨了我。我飘的时候觉得自己太帅了,在车后面我还带了我姐,刷啦,真快呀那个速度,可是它没法停啊。最后是用我鼻子去停的,因为“哗”地一摔倒,把我鼻子磨得哟,鼻尖的软骨头都磨得没了,然后我都不知道怎么最后又长出来(观众笑)。你们可能听说过那个紫药水,当时我家里没有别的药,我妈说用这个吧。她弄得我像小丑一样,本身鼻子已经就半个都磨得没有了,她又给我滴上那个药水,多难看啊,太影响造型了以前。
鲁豫:那你现在还真行,真没破相啊,王刚。
王刚:是啊,我恢复能力强。
王刚说起童年,聊起女儿,脸上都是无法掩饰的幸福神采。他的心里,始终印刻着最纯真的东西,即使他自己说,长大了还说什么纯真,实在太装了。一旦有了家庭,就必须成长。
说我是工人就行工人最伟大
对于未来的设想,王刚的希望是,三十岁时不用再干这行,去干一个“地上”职业。他说:“我现在什么职业都不嫌弃,只希望不用在井下工作,哪怕上来让我继续干苦力也可以。别人穿西装系领带,我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修煤气、管道都可以,只要不让我下去什么都行。”
买辆不太贵的国产小车,哪怕一周只有一天正常的休息,星期天可以和老婆一起带着孩子去公园逛一逛,和朋友去酒吧坐一坐,就已经是他最奢侈的愿望。
鲁豫:你对你未来的设计是什么?
王刚:理想的是,在上面工作,可是要和矿工的收入差不多,能让孩子上学不比别人差就行。
鲁豫:所以你希望你的孩子,到时候能够跟别人说,我爸爸是……
王刚:说我爸是工人就行,不用把“矿”字提出来。工人多好听啊,工人阶级嘛,工人最伟大(观众鼓掌)。
鲁豫:王刚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矿工,他在他们矿区可有名了。王刚的歌声自有他动人的味道。
夜色正阑珊微微荧光闪闪
一遍又一遍轻轻把你呼喊
你可记得当初许下的诺言爱你情深意绵
你可记得当初许下的诺言爱你情深意绵
听了这么多王刚的故事,王刚和张悦之间的故事,王刚这几句浅浅吟唱,仿佛来得更温柔,更细腻,更动感情,也更不易。这是一个有欢乐,有沉重,有幸福,有感动的故事。
鲁豫:王刚跟张悦那种感情挺让人感动的。张悦你有什么想对你老公说的吗?
张悦:我就是希望他对自己好一点吧,不要太苦了自己。而且我一辈子珍惜他。
观众的掌声响起,王刚自己也跟着观众一起鼓起掌来,并对张悦说谢谢。
王刚:其实我挺感动的,听她说这句话。
鲁豫:她平常不太对你说这些话呀?
王刚:我们这行职业,比如说某一个矿工,他因为矿难怎么怎么了,然后国家不是会给一笔钱嘛,然后一般矿工的老婆都是拿了钱以后再嫁另一个,就把他忘记了。
这是王刚做节目到现在,第一次露出一丝难过和落寞的神情。鲁豫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不会发生的。”
在矿井底下最怕的就是瓦斯爆炸,那是毁灭性的灾难。一次瓦斯爆炸可以死多人,大同白洞矿难是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瓦斯爆炸,当时是九百多人下去,只有二百多人上来。王刚曾去参观爆炸事发地点。他说:“名字摆满了那么大的一堵墙。我问这些名字写这儿干吗?他们说这些是死者。我很惊讶,怎么这么多死去的人!”当时死去的人太多,时间仓促,连钉棺材都钉不过来。
在王刚眼里,在中小型煤矿里工作的矿工,就像抓彩票一样,每天都有人中奖。你今天看到这个人是长这样的,明天可能就不一样了。矿工们喜欢把“俩胳膊,俩腿,一个脑袋”戏称为五大件。只要五大件还在,只要还活着,就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所以王刚说:“如果说我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做矿工虽然苦累,可是我也不觉得比别人低一等
王刚喜欢电脑和音乐。编程、汇编、反汇编、C语言、VB语言,这些他每天都在研究,就琢磨着哪天能开发个什么软件。在一百个矿工里面,可能也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生活的年轻人。他的电脑被折腾了数百次,拆开,再装上;从硬件到软件,一直都在折腾。他还喜欢写小说,把他的经历写成青春故事发到博客上。但是现在工作一忙,总是没有时间更新。
而音乐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不仅仅是个兴趣而已。他无数次地想,如果能放弃一切,做个自私一点的人,抛弃老婆、孩子,抛弃家庭,扛着一把吉他,为了梦想远走高飞,哪怕饿死,或者一辈子都一事无成,但最起码,能像一个骑士一样战死在沙场,想着就很有感觉。可是他不能,那只是一个梦。离目前的现实太远的梦。
王刚:我相信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只是挖煤,做矿工虽然苦累,可是我也不觉得比别人低一等。矿工是社会发展的一种需要,如果城市没有矿,哪来的电啊,哪有工厂啊,哪有现在的演播厅啊,很多东西都需要煤,不然冬天拿什么取暖啊。
鲁豫:你们让一切成为可能。
王刚:我现在第一要做的就是,靠这个养家糊口;第二就是磨炼自己,让自己知道底层人的生活。其实我也不是体验生活的,我就是一个标准的低层次的人。
鲁豫:但是我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
王刚:对,我也坚信这一点。因为这一点,它才能让我有信心看到明天。
鲁豫:希望你们一直能够这么珍惜对方。张悦好好珍惜这么好的老公,王刚好好跟张悦在一起生活。
王刚:谢谢,谢谢鲁豫姐。因为你的祝福,我想我们下辈子还可以在一起。何止一辈子!
鲁豫:哎呀!那我要多祝福你几下。
王刚也曾怀疑过自己,也曾对于矿井人生麻木不仁,但他又和亲人以及陌生人,诉说着自己对未来的向往。
他曾问过一个老工友,在煤矿行业里干了多少年。那个工友已经五十八岁了,已经干了二十多年。早就想上去了,但是上不去。王刚又问,干我们这行的,一般多长时间就可以上去?老矿工说,干到死才能上去。王刚当时听了心里特别难受。他觉得一辈子干这行,任何一个有思想的人,任何一个80后,都会受不了的。每天见不到太阳,每天呼吸的空气和别人不一样,走的路也和别人不一样。
但是在井下待的时间长了,就把人的思想磨灭了。有的矿工会用几千块钱买肉吃,因为今天不吃,以后可能就没的吃了;而有的矿工甚至在夏天舍不得买西瓜,因为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卖命钱。王刚还问过一个老矿工:“你就甘心一辈子在这儿工作吗?”老矿工说:“如果十五年前跟我说这句话,我就是飞也要飞上去。但是我已经干了十五年,早已和这个社会脱轨了,已经习惯了这样。你现在让我上去,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再说了,如果上去,上面的工资不如底下高,柴米油盐,孩子的学费,什么都需要钱……”
常年在井下的人,根本不知道地上的社会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们除了挖煤,就是睡觉。
他们的思想,停留在了入井的第一天,定格。
而让王刚摆脱麻木状态的,是周星驰的《喜剧之王》。一天,他看到这部电影,被周星驰的一句台词深深打动:“你可以说我是跑龙套的,但你不可以说我是死跑龙套的!”王刚把这句话套用在自己身上:“你们可以说我是挖煤的,但不可以说我是臭挖煤的!因为我还有梦想!”
一个这样的故事: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很早就成了家,立了业;这温暖的家让他变得更有责任感,为了美好的明天去奋斗。不管这份职业的背后与眼前,究竟有多少苦难,王刚依然在漆黑的井下,释放璀璨的青春光彩。即使这份工作黯然不见天日,但是他和所有的80后一样,他牢记着关于音乐、关于美好生活的梦想。
李灵——最美丽的乡村女校长
人物小传
李灵 生于1982年
2002年创办周口市淮阳县许湾乡希望小学。2010年被评为中央电视台2009年“感动中国”人物。2011年被选为《中国国家形象片——人物篇》杰出代表人物之一。她把爱与温暖带进了乡村学校的课堂,她是让全国人民尊敬的“80后最美乡村女校长”。
2010年2月11日晚,李灵被评为中央电视台2009年“感动中国”人物。评选组委会授予李灵的颁奖词这样写道:“一切从零开始,从乡村开始,从识字和算术开始。别人离开的时候,她留下来;别人收获的时候,她还在耕作。她挑着孩子沉甸甸的梦想,她在春天播下希望的种子。她是80后。”
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很感动,大家都在帮我。每天都接到电话,有的发信息,我都不知道是谁,都是素不相识的,就打电话安慰我,鼓励我,关心这些孩子们。我每天都在这种感动之中。现在学校的条件也比以前好多了,我就想着吧,我以后会更加努力,等我有能力了,我能帮助其他的更多的孩子们,能帮一个算一个。我就想着能把基金成立起来,其实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就叫“李灵关爱留守儿童基金”。
——李灵
鲁豫:她是一个非常普通的80后农村女孩,但是在2009年夏天,她的一个非常不寻常的举动被路人拍了下来,那组照片被放到了网上,感动了很多的网友。大家都说她是最美丽的乡村女校长。她就是来自河南省周口市许湾乡的美丽乡村女校长——李灵。
由一组照片引起的重大关注
她,是一个来自河南农村的普通女孩。同时,她又有着一个不普通的身份。2009年夏天,一组80后最美乡村女校长的照片吸引了所有网民的眼球。她为了希望小学的孩子们有书读,前往郑州收废旧书籍,不顾烈日奔走街头。她为了留守儿童有学上,牺牲了自己的青春,借钱办学。她就是李灵,最美丽的乡村女校长。
鲁豫:校长好。
李灵:鲁豫姐姐好。
鲁豫:你要知道,我印象中的小学校长一般女的是比较多,但是都是上了年纪的,至少是阿姨,甚至是要叫奶奶的。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见到校长这么年轻。那组网上的照片,你当时被拍的时候完全意识不到吧?
李灵:嗯。
鲁豫:那天下雨吗?
李灵:下雨了。雨下得特别大,我害怕书淋湿了,就用力地蹬着车子往我姨家赶。
鲁豫:你自己完全也没有带个雨具?
李灵:那天不知道要下雨,就是突然间就下了。
鲁豫:书被淋湿了吗,后来?
李灵:没有。有的书在袋子里包着,还有的在纸箱子里,一直盖得严严的。
鲁豫:为什么去小区收书?觉得那儿家长多,所以可能会有一些书适合给孩子看,是吗?
李灵:对。我就在小区门口等。第一次去的时候有的人还不理解。他们好奇地问这问那。问我你是干啥的?我说我给孩子收书的。他说你干啥不好,你干这个!以为我是倒卖书籍的。我说我是给小孩收的,让孩子们看的。他就说你回去卖给小孩,多少钱一本?说啥的都有。
鲁豫:你哭过吗?
李灵:哭过。
鲁豫:别人说这些话以后,你会觉得委屈,会掉眼泪?
李灵:那个时候没有掉,虽然我心里边委屈,但没有哭出来。
鲁豫:但是还是好人多,也会碰到让你特别感动的时候吧?
李灵:对。第一次收书,在小区门口等了很久,直到下午才有一个大娘过来。她领着她的孙女,抱了特别厚的一摞书。我就赶紧跑过去接她,拿了个袋子去称,那是我第一个顾客,我激动得不得了。可她说,我知道你为孩子收书,不要称了,给孩子们带回去看吧,以后大娘还给你留着,你明年来收的时候,我还给你。那一次我哭了,真的,是感动的哭,因为大娘给我书,也给了我勇气和信心,给了我一直继续收书的坚定信念。
现在你也是明星
“每次看到其他学校的孩子能坐在宽敞的阅览室里看书阅读,我真的很难受。我也想为自己的学生搭建一个阅览室,哪怕是最简易的。”这便是李灵一直以来的梦想,也是让她萌生收书想法的动力。她向爸爸要了二百元只身来到郑州,买了一辆破旧三轮车后,开始收购旧教辅和儿童读物,就像收废品一样,骑着车到处转着去收书。而她给出的价格,却比收废品的买纸价格高出不少。这一幕幕被有心人拍摄下来,发到网上:
“希望每一个曾经有过这种经历的人,可以稍稍给女孩尽一点力量……”
写着如此简短文字的照片,迅速引起网友们的巨大反响。
鲁豫:李灵自己没觉得这行为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别人拍下来以后放到网上,大家都觉得很了不起。李灵突然觉得这好像是个事了,是因为有一天正在收书的时候,他们县长给她打电话。县长的官很大啊,你怎么能相信他就是县长呢?
李灵:那个时候我正在收书,突然间接了一个电话,他说是县里边的领导,说要找我。我特别害怕,我就想说我没有跟领导们接触过,我是一个农村的老师,怎么有领导要找我?
鲁豫:你当时有没有想我干什么了?
李灵:我就是害怕,是不是我干啥错事了?最后电话突然没电了。
鲁豫:啊,关键时刻你电话没电了。
李灵:没电了。当时在那个小区门口,我一直在收书。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才回去。
鲁豫:你们县长很郁闷,估计从来没有被人挂过电话(笑)。你可能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社会上会那么关注,然后那么多记者来采访你。开始习惯被记者采访了吗?
李灵:没有。有一次我都躲到我姨家的楼上去,最后又被拽下来了。
鲁豫:哈哈,记者是很厉害的。
李灵:我当时有点犯怵。他说你不要害怕,这是好事。我以前见到电视台的记者,好像就跟见到明星一样。
鲁豫:现在你也是明星啊。
李灵:我不是(观众笑)。
鲁豫:这件事李灵已经干了八年了。她从学校毕业以后的选择跟很多人不一样。李灵读的是师范,其实当老师应该是特别正常的一个选择。但是可能很多师范毕业的女孩不会像她这样,自己在农村里面要建一个希望小学。
如今在许湾乡,李灵已经是乡亲们眼里的名人了。就连李灵的母校——淮阳师范学院也将李灵评为优秀毕业生代表,邀请她给今年即将毕业的学弟学妹们作就业动员讲话。
李灵告诉摄制组,像这样隆重地在学校大礼堂讲话还是第一次经历。上台前,她反复默读自己的发言稿,紧张得来回揉搓着手指。
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妈
2002年,李灵从河南省淮阳师范学院毕业,成为一名面临就业的学生。而学校所处的河南省淮阳县,属国家级贫困县。河南省是劳务输出大省,村里90%的青壮年都离家前往外地打工,将孩子留在村里,托付给爷爷奶奶看管。再加上当地小学布局分散,许多孩子面临辍学。师范专业毕业的李灵开始琢磨办一所小学,解决村里留守儿童上学难的问题。于是2002年7月,经当地教委批准,在同样从事教育事业的父亲的支持下,李灵开办了属于自己的希望小学,并担任校长一职。
李灵的学校紧挨着村子主干道,校名简单,只在门楣上写了“希望小学”四个字,旁边挂着一块黄色匾额:周口幼儿师范学校教育基地。当地村民说,这个匾额以前没有,是在李灵“出名”后,才挂起来的。
学校很小。从只有一间办公室的办公区穿过一道围墙到教学区,全路程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八间教室里有五个年级的孩子要上课,总共五百多人。教学区最南端的一间屋子作为“希望书屋”,存放着数万册图书,那都是李灵一本一本收购回来的,或者是好心人捐赠给学校的。
学校没有操场,教室门前一块三百多平方米的空地,就是学生们活动的场所。学生们在树下读书,吃饭,聊天,在空地角落里放着的单杠、滑梯和旋转木马上玩耍。这些活动道具是李灵在前几年收购的旧物件,也是学校日常使用的全部体育器械。
鲁豫:李灵不仅自己管,家里面人也管。比如她妈妈是学校的厨师。
李灵:嗯,妈妈给孩子做饭。最主要的就是小一点的孩子,有的冬天了他尿裤子了,棉裤湿了还要给他换。不会吃饭的小孩子,还要给他们喂饭。
鲁豫:姥姥也得给你们提供菜。
李灵:我姥姥今年八十六岁了,她身体很好,种了一亩多地的菜,每天就要往我们学校里送菜。
鲁豫:全家都动员起来了。最开始建这个学校的时候有几间房子啊?
李灵:学校刚建立的时候,我就租人家的房子。租了两个教室,也就是最简单的两个班,收了三十多个小孩。当时那些孩子都是父母不在家,爷爷奶奶要去下地干活,带着他们挺不方便的,就送到我那儿。我教他们学习,平时还要送他们回家啦、阴天下雨啦、小孩有病啦,都要照顾他们,这些都担到我的身上。到后来,突然间小孩就多了。
鲁豫:家长们可能听说了以后,都把孩子们送到你这来,家长们也会放心啊。
李灵:是啊。比如学校没有课桌椅了,我就出去找那种旧的,别人不要的,然后拿回来自己刷一下。
鲁豫:当时收了多少旧桌椅啊?
李灵:有一年夏天,那个课桌要翻新,我和父亲刷桌椅。我感觉男孩做的活,我一学就会。我们刷了有三百多张课桌椅,就是那种木质的,有的上面还有洞,需要补一补再漆。都漆好了之后,谁知道到下午突然下雨了,那几百张桌子都要往屋里面搬。搬完我累得腿都不想动。
鲁豫:就你一个人搬?
李灵:还有我父亲,我们两个就冒着雨一直搬。到了第二天,害怕桌子淋湿了发霉,又折腾出来,搬到外面晒。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几天,我感觉累到极点了,就老是往那一蹲,就不想动了。
鲁豫:受苦,受累,然后还得投钱呢。这么多年,你家里面包括你自己,为了这个学校欠了多少钱?
李灵:欠了有八万多。都是我亲戚家的,借的。
鲁豫:你妈妈和姥姥也很辛苦。
李灵:我感觉到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妈(哽咽)。我是比较内向的,从来没有跟我妈妈说一句感谢的话,我说不出口。我妈妈为了给小孩去蒸馒头,手腕子都肿了,然后就用针去扎。她还有肌瘤,一直带着病去给孩子们干活。我还埋怨她,有时候她干不好,我还批评她,我还吵她。
鲁豫:你怎么批评她啊?你以为她真是你的部下,是你的员工呢。
李灵:哎。有时候我一急是吧,然后那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她干得不好了我就说她。我妈有时候恼得狠了,就说我还不给你干了,我还累,我还受气!就这么嘟囔一句。我妈妈真的现在还住在一个小棚子里面,因为要给孩子腾那个教室,就在外面搭了一个旧毡,上面铺了一个石棉瓦,四面透风。之前下雪,树枝快要掉下来,我一夜都睡不着,总害怕那个树枝掉下来会把那个棚子砸个洞,砸着她。我问她冷不冷,她说不冷。其实下雨下雪的,那个水就一直啪啪啪地拍在她的床头,她要用雨布盖住被子。可我问她冷不冷,她说不冷。
鲁豫:特别苦,特别难,但看到那些孩子的时候就觉得还是挺有力量的,是吧?
李灵:嗯,我知道我妈她拼命地干活儿,主要可能是想让我少操点心(落泪)。
李灵的母亲刘桂芝,是个朴实厚道、不善言谈的农村妇女。她说之前女儿放暑假的时候,和爸爸说想去郑州,爸爸还以为女儿是去游玩,没放在心上。直到有报社的记者找到李灵,李灵妈妈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出去吃苦去了!一路上饿了只能啃干馍。
“俺心疼得受不了,灵儿是个女孩子,还没成家呢!说心里话,俺怕人家说她不像个女孩样儿,办个学人都办傻了,将来谁还敢跟俺闺女提亲说媒啊?”刘桂芝心疼女儿,但并不阻止她现在所做之事,反而努力去分担那份辛劳,作为对女儿最好的支持。
为了办学校,即便李灵淘来了不少旧物件:油印机、大喇叭、书桌、教具等等,简单翻修后都能派上用场,但民办学校无法享受国家免费教育,随着学生的增多,学校规模的增大,教辅材料还是出现了大量匮乏的问题,成了李灵的心病。
“闺女经常躲到屋里、厕所里哭,我和她爸劝她,说实在不中,学校就散了吧。可灵儿说再难也要办下去,村里很多人出门打工了,留家的孩子不上学不行。”刘桂芝心疼女儿,于是她和老伴在学校搭个窝棚,吃住都在学校,陪着女儿。时近中午,刘桂芝走进窝棚旁边的厨房忙着烧菜。“几百个孩子在学校吃午饭,俺请了几个亲戚过来帮忙,今天吃大肉烩菜和白面馍。”刘桂芝告诉记者,李灵八十六岁的姥姥在老家种了一亩地菜,隔几天就让人送来一些。“叫孩子们上好学,吃好饭。这是灵儿定下的规矩。”刘桂芝说,女儿的话,“不能不听”。
每天天不亮就要为将近500个孩子准备午饭
每天早上8点,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回荡在整个村庄。因为条件所限,老师人员不够,每个年级基本上只有一个班。每位老师需要承担起所有年级的教学任务。希望小学里90%的学生都是留守儿童。为了解决这些孩子们的吃饭问题,学校开设了小饭桌。而李灵的妈妈和婶婶们每天天不亮就要为将近500个孩子准备午饭。
记者:每天要几点钟起来做这个?
大婶:七点。要是拧包子,要凌晨一点钟起来和面。
记者:今天一共做了几只鸡啊?
大婶:做三只。
记者:三只鸡,够这帮孩子吃的吗?
大婶:够,这鸡大,一个六、七斤呢。没有肉他们都不好好吃。
叫孩子们上好学,吃好饭,这是校长李灵定下的规矩。李灵的妈妈说:“不能不听。”
到了饭点儿,几百名小学生拿着饭盆儿排队打饭。有的在教室里吃,有的就干脆蹲在院子的树下吃起来。
记者:吃几个馍?
小朋友:两个。
记者:你都能吃了两个馍了!这里菜好吃还是家里的好吃?
小朋友:这里好吃。
这群被老师宠爱的幸福小朋友,也从学校走进了演播室,并将迈向更宽广的道路。
鲁豫:这里有三个小朋友都是李灵学校里的学生。先从男孩介绍起吧,五年级的,他叫高翔;旁边的女孩也是五年级的,叫高展;然后那个小朋友呢是四年级,叫周云洁。阿姨问问你们,你们怎么称呼李老师呢,是叫校长还是叫李老师?
高翔:叫李老师。
鲁豫:你说话怎么那么像小女孩呢(观众笑)。周云洁,你们李老师平常上课是什么样子的?
周云洁:特别严肃。
鲁豫:那你害怕吗?
周云洁:不害怕。
鲁豫:刚才我们都看到了,你们学校午饭都很好吃,比如阿姨今天中午也是在食堂吃的,我们今天吃的是炒豆芽,炒冬瓜,还有鸡肉。你们来北京之前,在学校吃的什么?
高翔:吃的鸡,还有包子。
鲁豫:包子啊,什么馅的包子?
高翔:肉馅的。
鲁豫:要知道这些小孩在学校吃饭的话,每个学期交150块钱。但小孩们都挺能吃的吧,这些钱够吗?
李灵:反正麦子是自己家种的,菜是我姥姥家种的,在农村买东西还挺便宜的。不够也就那样了。反正小孩得吃饱。
鲁豫:小孩们最喜欢吃的什么呀?
李灵:最喜欢吃就是小鸡炖土豆,还有包子。
我想妈妈了
鲁豫:高翔在班里学习特别好,可是老师说最近你的成绩有点下降了。不过我觉得还是很好啊。以前都是全班第一,是不是?
高翔:嗯。
鲁豫:最近是全班第三,也还是很好啊。你自己觉得这算退步吗?
高翔:算。
鲁豫:那你总结过原因是什么吗?
高翔:因为我想妈妈了。我一给妈妈打电话我就想哭(落泪)。我天天都想妈妈。
鲁豫:这些孩子都是留守儿童,爸妈基本上都不在身边,在外面打工。像高翔的爸爸妈妈本来都在北京打工,然后高翔特别想妈妈。最近妈妈回家了,是吧?
高翔:是。
鲁豫:妈妈回去多长时间了?
高翔:几个星期了。
鲁豫:高兴吧?
高翔:高兴!
鲁豫:你跟妈妈在家都做什么?跟妈妈聊天吗?
高翔:嗯。
鲁豫:那你觉得妈妈回家以后你的成绩又会上升了,是不是?明年再考试的话,又会是第一了。
高翔:嗯(笑)。
鲁豫:哇!你很厉害啊。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天放学后,老师们的教学例会就在一间既是卧室又是办公室的小房间里展开。在今天的会议上,李灵给老师们安排有关期末考试的相关事宜。而一向成绩优秀的高翔,更是老师们关心的重点。于是李灵决定今晚再去高翔家家访。而这已经是她近期内第三次前往高翔家了。但与前两次不同的是,高翔妈妈终于在李灵的多次劝说之下回到老家陪伴儿子。
记者:平时也是这样去家访吗?
李灵:放了学,然后家访,回来天都黑了。
记者:一般会因为什么情况去家访啊?
李灵:大部分都是小孩想他父母啦,这一段时间成绩下跌啦,有时候不太开心之类的。
鲁豫:像这些孩子们基本上都是爸妈在外边打工是吧?所以每个孩子,都可能像高翔这样,会很长时间见不到爸妈。
李灵:对。高翔就是有一段精神不太好,我问他,一开始他也不说,然后我问他问急了,他就说我想我妈。他比较听话,想得狠了才跟我说。我就给他妈电话,我说你回来吧,她说可能要等过年放假的时候再回来。我说不行,高翔想你想得太狠了,要不然你孩子的成绩就一直在跌。这样下去精神各方面都不好。我给他妈妈打了好几次电话,最后她终于回来了。
鲁豫:现在成绩又好一点了?
李灵:嗯。
鲁豫:他成绩挺棒的,第一名、第三名都很好啊。
李灵:他一直就是第一名。
鲁豫:高翔你很厉害。你平常最喜欢上什么课?
高翔:我最喜欢上李灵老师的课(笑)。
鲁豫:李灵老师教什么课啊,平常?
高翔:她教品德,还教语文。
上午把他们撵走了,下午他们自己又回来了
为了给孩子们一个更好的未来,家长们背井离乡,外出打工。而作为这些特殊孩子的老师,李灵将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在体会着老师给予的爱的同时,孩子们也将自己的爱回报给李灵。
鲁豫:这帮小孩特别懂事,有一次李老师得到一份礼物,是一副手套。然后也不知道是谁送的,后来找啊找啊,是谁送的那个手套?
高翔:高展。
鲁豫:高展送的啊。你怎么想到送老师一副手套呢?
高展:就是那一天老师为我们讲课,她的手没戴手套,冻得红通通的,都肿了。我就给老师买了一副手套。
鲁豫:然后你偷偷地放到老师那儿了,也没有署你的名字。
高展:是。
鲁豫:所以这时候你就觉得,再辛苦的话,这些小孩这么懂事,这么可爱。这些付出都是很值得的。
李灵:对。孩子们跟我在一起,我每天都很开心,也很快乐。
鲁豫:要知道李灵也有特别难的时候,就是想到过算了吧,我不开这个学校了。
李灵:想过。
鲁豫:让孩子们都回家,但孩子们谁也不走。
李灵:不走,上午把他们撵走了,下午他们自己又回来了。
鲁豫:对啊,他们离开的话要去哪呢。
李灵:上午的时候,我说你们都回家吧,然后到下午来学校一看,班里面坐得满满的,都等着上课呢。还有几个学生到我家里边去,去求我。
鲁豫:所以学校还得继续办下去,对吧?
李灵:说心里话,我真的舍不得那些孩子。那个时候说不办是没有办法了,说实在的我真的不想放弃。
歌声一年一次的团聚
鲁豫:你们刚才在底下说,要唱什么歌?
周云洁走出来演唱,动人的歌声让李灵老师和在场的观众忍不住流下眼泪。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
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
冬天的风儿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
走啊走啊走啊走,走过了多少年华。
春天的小草正在发芽,又是一个春夏。
父母外出打工,小云洁就跟随年迈的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每天放学回家,奶奶都会在狭小而又黑暗的厨房里为云洁准备好晚饭。父母已经外出打工四五年了。得知云洁的故事之后,节目组决定为孩子做点什么。经过多方联系和找寻,终于在北京的某建筑工地,找到了云洁的父母,并将他们请到了演播室现场。而此时的云洁并不知情。当听到女儿在现场演唱流浪歌时,一年多未见到女儿的爸爸妈妈,终于抑制不住,流下了眼泪。
鲁豫:这些孩子每个人家里面的情况你都特别清楚?
李灵:就是家访的次数多一点,有时候要到他们家去看一看。家庭条件特别穷的孩子,要对他各方面照顾。比方云洁,我不敢问她想不想妈妈。问第一句还好,再问第二句就不行了,云洁就想哭。
鲁豫:因为这次我们想把小孩们都带到北京来玩一玩,但是后来说到底找谁呢。当时云洁拽了拽编导说,我特别想我爸爸妈妈。然后我们编导一下就受不了了,说一定要带她到北京来看一看。因为她爸爸妈妈在北京工作,我们之前也不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说一定能够找到她爸妈。因为有时候工作可能流动性很大。但是我们拍到了。云洁,你要不要看看?
云洁的爸爸妈妈工作地点位于北京郊区某建筑工地,爸爸是一名修理工,而妈妈则是社区学校里的一名清洁工。为了减少交通费用,两个人就住在工地边上临时搭建的简易住房里。北京的冬天异常寒冷,而在他们居住的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取暖设备。
云洁妈妈告诉记者,自己工作的小学里条件非常好,她很希望自己能够攒钱让云洁也来这样的学校读书。但是每个月刨去生活费用之后,仅剩下的一点点钱,让妈妈的愿望根本无法实现。
鲁豫:云洁,我想请你原谅阿姨,阿姨知道一个秘密,但是没有告诉你。所以阿姨先请你原谅我们,好吗?然后,云洁你往后面看。
云洁的父母在全场观众热烈的掌声中出现了,云洁扑向妈妈,抱住就不肯松手。云洁、云洁的妈妈一起流泪,在场的很多观众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陪着她们一起落泪。
鲁豫:刚才在节目开始之前呢,云洁妈妈就跟我们说,这次看到云洁之后,就不想让云洁回去了。但是我们说那学期还没有结束呢,现在我们就征求老师的意见。李老师决定到时候云洁是留在北京,跟爸妈待一段时间,还是回去跟你继续上课?
李灵:期末考试已经考完了,再有十来天就放假了,就让她在这儿待几天,然后她爸爸再送她回去。
鲁豫:云洁爸爸有多长时间没有看到云洁了?
云洁爸:一年了吧。
鲁豫:她长高了没有?
云洁爸:长高了。
鲁豫:你们在北京打工,想她的时候怎么办呢?
云洁爸:就只能打个电话跟她说两句了。
鲁豫:嗯。平常多长时间能够回去一次呢?
云洁爸:就一年一次吧,回家也就是十多天就又要回来了。
鲁豫:就是春节的时候。
云洁爸:对。
鲁豫:那这次在北京的话,准备带她去哪玩?
云洁爸:跟我住几天嘛,关心她一下。
鲁豫:云洁,跟我们说说你现在的心情吧。
云洁:能见到爸爸妈妈很高兴。
鲁豫:高翔,你看到他们在一起,你是什么心情,也替她感到高兴吧?
高翔:嗯,很感动(流泪)。
鲁豫:你一说很感动,让我们听了很感动。来,擦擦眼泪。高翔是个特别感性的小男孩。
我想长大以后继续帮老师办这所学校
鲁豫:你们长大都想做什么呀?
高展:我长大要给老师买一件衣服。
鲁豫:哈哈,买一件什么样的衣服啊?
高展:好看的。
鲁豫:好!这也是个理想,长大以后给老师买一件好看的衣服。高翔呢?
高翔:我想长大以后继续帮老师办这所学校(全场长时间鼓掌)。
鲁豫:所以李老师的学校必须要继续做下去。
李灵:是。
鲁豫:我们那天在聊的时候也在说,为什么李灵不像一般的学生那样,从师范毕业以后去一个学校当老师,要自己做这些事,多辛苦啊。后来我们编导说,你们要去现场看一看的话,可能你们都会明白了。说那么多孩子,这个人叫李老师,那个人叫李老师……
李灵:还有小班的小孩,每天搂着我、抱着我,喊阿姨,喊大姨。
鲁豫:还喊大姨呢。
李灵:嗯。在我们那儿,叫大姨就是比较亲的称呼。
鲁豫:李灵以后有一个特别大的梦想,要成立一个基金。对吧?
李灵:嗯。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很感动,大家都在帮我。每天都接到电话,有的发信息,我都不知道是谁,都是素不相识的,就打电话安慰我,鼓励我,关心这些孩子们。我每天都在这种感动之中。现在学校的条件也比以前好多了,我就想着吧,我以后会更加努力,等我有能力了,我能帮助其他的更多的孩子们,能帮一个算一个。我就想着能把基金成立起来,其实名字我早就想好了,我不敢说。
鲁豫:叫什么?你说。
李灵:我取个名字就叫“李灵关爱留守儿童基金”。
鲁豫:很好的名字啊,很有意义。
李灵:我就希望能帮助更多的孩子,不光是我们这个地方的。
图书六万多册、书柜二十个、电脑八台、钢琴一台、电子琴四台、捐款十一万元……这些来自社会各界的捐赠,被李灵一一登记珍藏。她说她最怕辜负的,就是大家的希望和爱。大家越关注她,她越要让学校有更大的提高。做不好,在良心上怎么过意得去!李灵手捧鲜花和奖杯。
李灵在郑州收书的时候,许多送书给她的人没有留下名字,这让她觉得很遗憾。后来,只要有人给学校捐款捐物,不管捐多少,李灵一律记在本子上。只要一有空,李灵就会翻看小本子,给每一个帮助过学校的人打电话或者发短信说谢谢,有的甚至登门拜访。一个叫陈万春的老人捐了两万元给希望小学,李灵就选择了一个周末,带上两个学生和一些土特产,坐车到新密看望陈万春。
每收到一笔捐款,李灵都会主动询问捐赠人,他想把捐赠的钱用到何处。一个在外地打工的人每个月给学校捐两百元钱,李灵在电话里和他商议好,用这笔钱批发桶装水,解决孩子们喝水的问题。尽管是民办学校,但李灵没有把学校当做“私产”。李灵把对捐助者的每份感恩,都化为对孩子们的爱。
27岁,已是考虑结婚的年龄,但李灵说现在没有男朋友,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现在的目标,就是要把学校建好,别的事情想都没有想过。越多人的关注,越让她感动和信心倍增,但同时带来的,也是更多的压力,生怕学校办不好,辜负了社会对这些孩子的期望。“我的梦想没有变,其他都得靠边。”
最珍贵的礼物
鲁豫:我们有一些礼物想送给学校的孩子们。在这呢,我想特别感谢得力公司,他们知道了李老师的行动,以及这些孩子们的故事之后特别感动。他们给全校所有的孩子,一共提供了500份文具,价值15万元,谢谢你们。今天在现场呢,我们先给你们三个小朋友一人一份,你们到时候都自己背回去。然后学校的每个小朋友都会有一份,好吗?
孩子们:好!
鲁豫:在这我也有一个问题,就是大家如果有一些书的话,怎么给你们呢?你们说说都需要什么样的书?
高展:作文书。
高翔:童话。
云洁:神话(观众笑)。
鲁豫:可惜我们家没有小朋友,我没有那些童话、神话和作文书。在座的很多学生,包括电视机前的很多朋友,如果你们家有这种书的话,搜集起来。那怎么样给你呢,李老师?
李灵:一般都是邮到我们学校就可以收到了。
鲁豫:河南省周口市许湾乡李灵希望小学收。就可以了。
李灵:嗯。
鲁豫:谢谢李老师,我相信以后会有很多的人,加入到你们这个行列里面。然后,希望所有的孩子们能够幸福快乐。
高展默默拿出一份礼物,递到鲁豫面前说:“阿姨,送给你。”之后云洁也拿出了自己的礼物,送给鲁豫。鲁豫完全没有预料到,开心地一个一个研究孩子们送她的礼物。她把围巾围到脖子上,不住地说,真好看。然后把保暖的臂套戴上,摆弄孩子送她的钱包。
鲁豫: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收到过很多礼物,但这是阿姨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谢谢孩子们。
李灵曾笑称自己在学校是校长也是工人,自己为自己打工,每件事都要身体力行地自己去跑,她承担了那些在外打工父母们心中的挂念与寄托,以及这帮孩子的未来。可爱的孩子如生机勃勃的幼小植物,他们是社会的希望,也是李灵坚持办学的最大理由。这个80后女孩眼角已生出皱纹,手上的褶皱和粗糙是她操劳的印记。但她细腻如丝的心,赢得了无数人对她的尊敬和祝福。
李庆文、董栋——大学毕业卖豆腐
人物小传
李庆文 80后,重庆工学院优等生
董栋 80后,中国石油大学高材生
他们在重庆市沙坪坝华彩农贸市场经营豆腐摊位。从日亏百元到拥有自己的加工厂房,他们吃苦耐劳的创业精神成为大学生的创业范本。
你可曾注意过在超市中卖豆腐的人吗?你想到过这其中可能存在着一心创业的大学生吗?学石油专业的大学生转而自己创业卖豆腐,菜市场中他们的身份引来无数人的注目。白手起家,艰难生活,坚持下去的动力只有两个字:梦想。他们感受到了和同伴一起工作时的快乐,走在实现梦想道路上的满足;也承受了前途迷茫、家人不解的压力,和愧对父母的良心谴责。
我那天在菜市场整整守了十一个小时,最后都不想说话了。那天连来问的人都没有,我感觉我在菜市场像个局外人似的,又尴尬又难受。
——董栋
我觉得我既然在这路上了就肯定要一直走下去,即使这个做不成了,我还可以进行其他创业。
——李庆文
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自己去做,如果没这个能力或者运气,至少得孝顺,得听父母的话。
——董栋
Q1:大学毕业时,你选择创业还是就业?
大学生1:就业吧。因为觉得自己不具备很多社会经历,所以创业可能没有那个条件。
大学生2:现在我就在学校的门口摆地摊。
大学生3:觉得创业会让人成长,哪怕是失败了,也会让你成长。
Q2:大学毕业时,你期望的月薪是多少?
大学生1:在上海的话,应该就是三四千吧,至少。要满足我基本的生活保障吧。大学生2:刚出来嘛,都不能要求太高是吧,两千左右就行,以后会慢慢升的嘛。
Q3:你如何看待大学生另类择业?
大学生1:这些就是在他实在找不到工作的时候,要解决他自己的生存问题了,我觉得这也是必须的吧。
大学生2:我记得我读书的时候大家就在说,70%到80%的人可能都没有从事自己的本专业。
市民:我是赞成,人要去闯,闯出自己的空间来。
——《鲁豫有约》街头采访
这是一份关于大学生选择就业和自主创业的调查问卷。在现在的大学生眼中,什么样的人会去选择创业?大学生创业是突破自我,是一时热情,还是无奈之举?让大学生勇于选择创业的动力究竟是什么?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有多大?真正走上创业道路之后又会有怎样的心路历程?两个合伙做豆腐的大男生,有他们自己的答案。也许,在社会这所更广阔的大学里摸爬滚打,成长这件事才算是正式开始。
耽误生意了
2008年12月20日,是大学生李庆文辞去白领工作,开始卖豆腐的第二个月。深冬的重庆寒意袭人,李庆文和同学董栋早早地来到离家十八里之外的粮油批发市场,购买做豆腐用的原材料——黄豆。尽管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来到这里进货,然而一百多斤一袋的黄豆,对于读了十几年书,几乎没有做过任何重活的李庆文和董栋而言,还是不小的重量。两个人半拖半扛地将黄豆往工作室运,穿过闹事街区,在一家宾馆的地下室,便是李庆文和董栋的豆腐厂房和住处。
安置好新买的黄豆,没有歇息片刻,带着昨夜熬夜做好的两块豆腐,他们又来到了离住处不到一公里的沙坪坝华彩农贸市场开始了一天的叫卖。菜市场里,买菜、卖菜的老主顾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每天这两个大学生的到来。据周围的居民说,还有远从南平赶过来专程买他们豆腐的人。
鲁豫:这次来北京做节目会耽误你们俩生意吧?
李庆文:有一点(笑)。
鲁豫:非常抱歉!请问耽误你们大概多少生意?
李庆文:我只是说现在我们也没有工人,全部的豆腐都是我们自己做,自己卖。我们来了,现在生意自然就停下来了。
鲁豫:既然我耽误你们生意了,我得把这损失弥补过来,做做广告。来,大家看一下,这个是由董栋和李庆文他们俩的公司生产的香豆腐,上面写着重庆市政府支持的大学生创业品牌,品牌叫“秀才食品”。来,给个特写,多打一下广告。这你可得保证质量啊。
李庆文:我们都是当天做当天卖,肯定能保证质量的。
鲁豫:两个大学毕业生开始做豆腐,要讲讲这里面的故事,这一盒豆腐多少钱,董栋?
董栋:这个豆腐我们定价两块。
鲁豫:这两块钱你们能赚多少?
董栋:我们前期赚得不是很多。
鲁豫:一盒能赚多少钱?你给我透露一下。
李庆文:四毛钱。
鲁豫:他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做的是彩色豆腐。有黄色的,绿色的,里面都是放的蔬菜汁。绿色搁的什么蔬菜汁?
李庆文:用莴笋打出来的。
董栋:只要菜是绿色的,榨出来的汁都是绿色的,然后调出来的豆腐都是绿色的。
鲁豫:所以可以用菠菜或芹菜汁来做对吧?
董栋:可以。
鲁豫:那黄色的……比如胡萝卜?
李庆文:也可以,我们都做过。
两个年纪轻轻的男生,没有资金,没有人脉,却亲手做起了豆腐,把这个当成一项了不得的事业干了起来。周围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两个小孩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不去找工作?不去考研究生?但对于他们俩来说,虽然创业卖豆腐这件事是有冒险的成分在,也是有内心的冲动和激情在,但这确实是他们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大学三年级时,李庆文就已经在南平一家大型超市找到了一份人力资源管理的兼职工作,一年后的2008年7月,22岁的李庆文从重庆工学院人力资源管理专业毕业,面对超市高层的再三挽留和高薪聘用,李庆文婉言谢绝,当时他的心中早就坚定了创业的想法。
李庆文:我创业的想法由来已久,可能是和自己的性格有关系吧,上高中的时候就想着以后自己要做点事情。
董栋:以前我们上大学的时候,经常打电话,一打电话就说起自己创业这个事。
就这样,从小和李庆文一起长大,毕业于中国石油大学的董栋,成了李庆文创业的好搭档,怀着无限大的创业理想和抱负,李庆文和董栋放弃了寻找高薪职位的机会,开始了两人的创业之路。
创业卖豆腐和我的性格有关
鲁豫:你们学石油的要找工作的话,工资是不是挺高的?比如说你的同学,现在如果有在油田工作的,一个月多少钱?
董栋:五六千的也有。
鲁豫:那挺好的呀。为什么觉得这个地方更吸引你啊?
董栋:这也是跟我性格有关。
鲁豫:跟你性格有关?卖豆腐适合你的性格(观众笑)?
董栋:至少卖豆腐的时候我很随意。
鲁豫:可是做生意可以有很多方向,怎么就想到卖豆腐呢?
董栋:豆腐投资小啊。
鲁豫:你们以前自己会做豆腐吗?
李庆文:不会,我们自己学的。
鲁豫:去哪儿学啊?
李庆文:董栋回老家学的。
鲁豫:那董栋的爸妈知道吗,那个时候?
董栋:不知道。
鲁豫:那你怎么瞒住他们呀?
董栋:我跟他们提过一次要学做豆腐,当时他们反对的态度很坚决。毕业后他们给我打电话说:“好,你学不学做豆腐这事儿,先回家商量一下。”我一听有回旋的余地,就很高兴地收拾东西回家了。这可倒好,一回家就不让出门(观众笑),他们把我东西都收起来了。
鲁豫:被关了几天啊?
董栋:得有十几天。
鲁豫:那你后来怎么逃跑的?
董栋:后来我就说我去找工作。因为我妹在烟台那边上班,她说那边有个船厂,倒是和我专业对口,就让我把简历投过去,然后去那边找工作。后来我就打了个幌子出去了。
鲁豫:等你爸你妈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董栋:晚了(笑)。
两个人因为不愿受束缚,不愿寄人篱下地工作,因为想证明自己可以做点事情,又因为做豆腐的前期投资小,比较实际,二人选择了这条“不归路”。首先是创业的准备工作,两个人分头行动,董栋去河南学会了怎么做豆腐,李庆文开始着手做一些市场调研的工作。两人从决定要创业的那一刻起,就做了各种各样很坏的打算,准备迎接吃苦。但一开始做豆腐,他们才发现要吃的苦,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多、还要大。
虽说现在前面的路还是很黑,但是我还能感觉到有路可走
在离重庆市区几公里远的小山坡上,有间李庆文和董栋新布置的豆腐厂房。2009年5月,两个好兄弟从亲朋好友那儿筹集了十万元的投资,从原来的小地下室搬到了新的厂房,开始批量化生产。新的办公地点面积比从前大了很多,一共三百多平方米。房子位于山脚,很偏僻,所以房租也便宜,每平方米只需要五块钱,正合二人的心意。他们自己动手在地面上打了个下水道,两个人轮着打,打了足足三天,手上都磨起了泡。
而这时候,又有两个新的伙伴加入到李庆文和董栋的创业的队伍中来,一个是他们的高中同学,另一个是和李庆文同岁的弟弟。他们和李庆文董栋一样,都是刚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
李庆文的弟弟名叫李庆华,他说感觉和兄弟们一起做事很快乐,自己创业是条有前途的道路。李庆文的同学名叫陈磊,已经在深圳工作了两年,却为了要加入兄弟们的豆腐事业而主动请辞。他说一方面感觉和朋友一起做事比较顺心,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这是在为我自己做事。那份成就感,是给别人打工的时候所体会不到的。而这份成就感来得并不容易,在深圳每个月能挣四千块钱的陈磊,加入豆腐团队之后几个月都还没有挣到钱。
董栋:虽说现在前面的路还是很黑,但是我还能感觉到有路可走。如果有一天真的做得无路可走了……
李庆文:他就回去考研了。
董栋:我就回去考研,他就是去找工作吧。
尽管配备了新的厂房和机器,可是因为初期的盈利很少,李庆文和董栋还是选择了不雇用工人,自己做豆腐。他们用最原始的手工加工方式,虽然费时费力,但生产出来的也是污染少、口感佳的原生态豆腐。
他们通常先加热蒸汽炉,将打磨好的豆腐用蒸汽加热,然后再点入石膏,豆浆便会凝固成豆腐。四个小时后,豆腐终于出炉。李庆文和董栋现在做的豆腐已经是规规整整的很有样子了,第一次他们做的豆腐可难看了,难看到他们摊位对面卖馒头的热心肠女人一直吵吵嚷嚷地和他们说:“不行啊,你们的豆腐太难看了!要改进啊!一定要改进!”
离开了漏电的机器走进了菜市场
两个人在做豆腐方面现在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也更换了崭新的机器用来磨豆腐。而他们最开始起步的时候,舍不得买高级的设备,一切还处于懵懂的尝试阶段。这就是既要有做大事的冲劲儿,又要有做小事的细心。
鲁豫:你们第一次买的机器花多少钱?
李庆文:那个机器应该是580元的,我们跟他讲价讲到560元,他卖给我们一个样品。可是不好用,那个豆腐机漏电,差点出事。好在不是高压电,是220伏的低压电。
鲁豫:那也受不了啊。
李庆文:是啊,摸久了肯定还是要出问题的。
鲁豫:董栋不是还学理工的吗,怎么连个漏电的机器你都买呢?
董栋:不是啊,那个机器开始还不漏,打了两下豆腐它就漏了(观众笑)。
鲁豫:这什么机器啊,找人退货了吗?
李庆文:退了。
鲁豫:把钱还给你们了?
李庆文:没有(观众笑)。
鲁豫:那叫什么退货呀?
李庆文:最后换了一台。
鲁豫:那个人还不错,还把货给你们换了。
董栋:在那儿从中午磨他,磨到了晚上。
李庆文:磨得把公安局都叫去了,因为他不给我们退。
董栋:他开始说只给我们维修一下。
鲁豫:他斗不过你们,因为你们是磨豆腐的呀!
董栋:那倒是(笑)。因为五百多块钱,前期对我们来说数额挺大了。
鲁豫:当然了。卖豆腐一天那么辛苦才赚那么点钱,一个五百多块钱的机器,那是不得了的呀。
李庆文:是啊,我们刚开始几个月都赚不到那么多钱。
鲁豫:一开始总要付一点学费,吃一点亏。每天早上几点钟起床做豆腐、卖豆腐?
李庆文:七点多,快八点钟。到晚上三四点才睡。
鲁豫:为什么这么晚睡?
董栋:尽量晚上做,第二天它才会很新鲜。
鲁豫:第一锅豆腐看着好看吗?
李庆文:第一锅豆腐是那种纯特色的,就是我们那边原汁原味的了,是在一个大筐里面做的,用筐压出来的样子非常难看。
鲁豫:不好看,好吃吗?
李庆文:好吃。
鲁豫:那也可以啊,我觉得口味比较重要。
李庆文:但别人不觉得那是豆腐(观众笑)。我记得在菜市场第一天卖的时候,一个小孩子说,这是豆腐吗?这是豆渣吧。
鲁豫:那小孩怪懂的。那这一锅豆腐虽然不好看,但有没有卖出去?
李庆文:卖了六块钱。给董栋一块五。
鲁豫:提成是吧(笑)?
李庆文:对,一共是三斤,六块钱。
鲁豫:那剩下的豆腐怎么办了?
李庆文:分给别人了。
鲁豫:别人说好吃吗?
李庆文:别人都说好吃。
鲁豫:对,不要钱的肯定是好吃的。后来你们就开始做彩色豆腐是吧?豆腐外面是黄的,里面是绿的。
李庆文:黄色是南瓜、绿色的是莴笋。
鲁豫:看起来很好吃啊。
李庆文:吃起来也好吃(观众笑)。
鲁豫:我觉得要是这种卖相,摆在菜市场的话,肯定别人一下就抢光了。
李庆文:还可以。
商品是有了,剩下的就是吆喝的事儿了。只可惜最初“公司”的成员只有两个人,所以这生产和销售,只能他们亲自出马,实行一条龙服务了。
鲁豫:最开始你们两人推着车去卖吗?
李庆文:嗯,卖了有两三天。卖不出去,没人买。
鲁豫:你们找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卖啊。第一个客户上门你们肯定特激动吧?
董栋:很激动。那天下午卖豆腐的过程相当曲折。我们开始,在下午三点的时候推着车子出来。重庆的道路不像北京,它很不平,有台阶,一个小三轮车要两个人推。我们出门后选中了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然后就把三轮车往那儿一扎,就在那儿等。可从三点多等到五点多,怎么连个问的人都没有。
鲁豫:你吆喝才行啊。
董栋:那时候还不会呢,感觉推着三轮车,看见人都不好意思。后来我说这情况不对啊,就让他转转看看,结果他说这是个小学门口,都是家长接小学生的。
李庆文:站错地方了。
董栋:后来我们就说要选择一个大家买菜目的比较强的地方,就去了菜市场门口。可人家不让在那儿停着卖,后来我们就转了一圈找到它后门。等到六点多吧,有一个中年人来买两块钱的豆腐。我那时候很激动,因为我一直都说今天谁来买第一块豆腐,我绝对要给他很多。
鲁豫:你给他多少后来?
李庆文:他给他两斤(观众笑)。
鲁豫:要是我也会,这第一个客户意义太大了。
董栋:我给他两斤还怕他不满意,我还问他,你够了吗(观众笑)?他说够吃,够吃。
鲁豫:那大哥肯定特别吃惊,这人怎么了这是。
董栋:后来那天卖到七点多天都黑了,卖出去了有七八块钱吧,后来没人了,我俩就推着车回去了。
鲁豫:剩下豆腐就吃了?
董栋:有的分了,有的吃了,有的分给别人做霉豆腐了。
两个人经过了一圈的摸索之后,发现要让产品被更多的人看到,更多的人品尝到,还是要迈向更大的市场才可以。李庆文对重庆比较熟悉,所以他开始负责跑各家火锅店。他们将一部分豆腐卖给火锅店,另一部分豆腐也要找个相对稳定的销路。最后他们决定还是去找一家菜市场,租个摊位,过上小摊贩的生活。于是,他们这才进了华彩农贸市场。
这个卖豆腐的小伙子脸憋得通红干啥呢
早上十点是菜市场生意最好的时候,李庆文和董栋的彩色豆腐招来了很多顾客的好奇,大家第一个问题都是问他们:这是什么?于是,他们打着“彩色香豆腐”,“营养果蔬豆腐”的名号,不少大婶大娘们围过去让他们切下来一块尝尝鲜。
董栋:无论是炖汤啊,还是红烧着吃,都没一点问题,不带烂的,并且味道非常不错。
而刚刚进入菜市场的时候,两个无所适从的大学生根本不知道如何叫卖,如何和顾客交流,如何做成买卖。菜市场卖蔬菜的姑娘就曾说他们根本不会做生意,就在那儿揣着手不说话怎么行?做生意就是要放下面子,那种老爷的姿态可是要不得的。李庆文和董栋两人拉下面子,虚心向周围有经验的卖主求教。渐渐地,面对两位大学生豆腐郎,无论是顾客还是卖家,都给予了他们最大的包容和理解,而李庆文和董栋也渐渐融入这个以前他们从不曾深入了解的圈子。
鲁豫:你卖豆腐的时候什么样子?你怎么吆喝?
董栋:我都是跟着旁边大姐学的,“买点啥子?”
李庆文:说的是重庆话。
董栋:反正站在菜市场里吧,开始是根本就不敢吆喝的,就是看见一个人,想问他要啥,又说不出来,脸憋得通红看着他,看着他从我前边走过去,那个人还很好奇地看看我,心想这个卖豆腐的小伙子脸憋得通红干啥呢?
鲁豫:如果是个男的还好,是个女的肯定就误会了(观众笑)。现在好点吧?
董栋:好多了现在。
鲁豫:所以社会真的很磨炼人的。那菜市场里面别的卖菜的人跟你们相处得怎么样啊?
李庆文:很好。他经常会逗得别人在那边笑,别人都叫他开心宝。周边大姐大妈一看到他都叫他。
鲁豫:深受大姐大妈的喜爱是吧董栋?
董栋:也不是这样说,我觉得菜市场的人都还挺好的,至少我们周围那些大姐们,对我们卖豆腐帮助相当大,我们以前连个秤都没有,都是用别人的秤。
李庆文:别人也是卖豆腐的(观众笑)。
鲁豫:这太可爱了,大同世界。
小伙子,你那豆腐真好吃,你一定要坚持住
鲁豫:进这个菜市场以后,生意好了吗?
李庆文:开始还不好,第一天卖了有四五斤,可到第二天、第三天突然间又卖不出去了,有一天从早上七点多到下午六点多才卖出去第一块。
董栋:我那天在菜市场整整守了十一个小时,最后都不想说话了。那天连来问的人都没有,我感觉我在菜市场像个局外人似的,又尴尬又难受。
鲁豫:这种时候,你们俩会后悔吗?说我干吗不去考研究生,干吗不去找工作呀!
董栋:那时候也没想着后悔。我只是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那天为什么没人来问我们的豆腐呢(观众笑)?
鲁豫:所以一开始那种不顺利,有时候对人会有小小的打击,但是对于那整个的梦想来说就变得微不足道,会想着我还是得坚持,内心并没有动摇。
李庆文:我是没想过放弃。
董栋:我也没有。我记得在菜市场有一次我非常激动。那天中午十二点多,一个老大娘在我旁边的大姐那儿买了块豆腐,然后她忽然很好奇地说,小伙子你的豆腐有啥特点啊?然后我就给她讲了讲我豆腐的优点。她说那你给我称五毛钱的,我回家吃一下去。然后中午一般过了一点之后,菜市场就没人了,我就趴到菜市场的那个桌子上小眯一会儿,差不多睡到快两点的时候,那个老大娘又回来跟我说,小伙子,你那豆腐真好吃,你一定要坚持住,然后要做到重庆最好的豆腐,要当重庆的豆腐王。我那时候心里真是激动啊,本来还挺困的,一听立马精神了,起来一直跟她说谢谢。
被人肯定的那个时刻总是很难忘的,李庆文和董栋二人经历过最开始的艰难和困惑,逐步走向了事业的发展期。他们搬到了新的厂房,还花了一些钱,去请专门的人帮他们设计了商标、包装,准备要批量化生产,以扩大他们经营的规模。
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2009年4月18日早上八点,李庆文早早地出门了。为了扩大豆腐的销路,李庆文把工作重点从在菜市场简单的零售转向为重庆市的各个菜市场供货。他将目标锁定重庆市沙坪坝区凤天大道沿线的菜市场,推销自己特制的河南香豆腐。经过半个小时的车程,李庆文终于找到了沙坪坝区的第一家菜市场,和菜市场的业主交流豆腐的价格问题,豆腐的保质期问题,供货时间和摆放问题等等。
尽管不熟悉路,李庆文还是在短短半天时间就走了二十多里路,跑遍了沙坪坝区的五个菜市场,却没有在任何一家菜市场铺货成功。
鲁豫:每天都这样跑来跑去的?
李庆文:那一段时间是每天在外面跑。
鲁豫:你主要负责外联工作是吧?如果别人拒绝的时候,内心会特难受吧?就是别人一看你的豆腐,甚至连看都不看就说不要。
李庆文:对。我记得有一个火锅店的老板还骂我。
鲁豫:骂你干吗呢?
李庆文:他对我说“滚滚滚”,那个时候还是很难受的。
鲁豫:你没跟他发火吗?
李庆文:没有,就直接走了。
鲁豫:这是你平常的性格?
李庆文:可能别人心情不好。
鲁豫:你能这么想我觉得真是很难得啊。你很辛苦,每天跑来跑去,董栋也很辛苦,成天卖豆腐。这种辛苦跟你以前想的辛苦差别大不大,董栋?
董栋:做豆腐,是人生三大苦之一。
鲁豫:请问那两大苦是什么?
董栋: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每天做很多豆腐,每天卖很多豆腐,每天吃很多豆腐
为了配合豆腐厂房的升级,李庆文和董栋也搬到离厂房比较近的小楼里。李庆文和董栋要睡在一张稍大的单人床上,当记者问他们这样睡挤不挤,他们回答说从前睡的床比这个还小呢。李庆文和董栋,还有同学以及弟弟这四个小伙子,就住在这两个小房间里。两张床,三张桌子,就是家里所有的家具。
董栋:看房顶上面有燕子窝。
李庆文:鸟语花香的。
记者:这里面有燕子吗?
董栋:有。应该现在已经下蛋了。
虽然生活磨炼得他们看起来有些少年老成,但生活中的他们,其实就是典型的80后男生,喜欢体育,喜欢游戏。虽然吃了很多的苦,但他们仍然以乐观、坚强的态度面对生活。
尽管已经跑了一天的市场,可是李庆文还是邀着伙伴,来到了离家不远的篮球场打球,这是李庆文唯一没有放弃的一项大学时期的爱好。打完球,他们邀请记者吃了豆腐火锅,这是四人每天必吃的晚餐。
在材料下锅之前,李庆文的弟弟向记者介绍今天的丰盛晚餐:“这个是粉丝,这个是脆皮肠,这个是土豆粉,还有一点点配菜,然后等一下就要上大批量的豆腐。”每天做很多豆腐,每天卖很多豆腐,每天吃很多豆腐,这就是他们一整天的生活。
鲁豫:看得我都饿了,我觉得你们伙食不错呀。
李庆文:平时是不吃这个的。
鲁豫:平时吃什么啊?
李庆文:就吃豆腐。我们有的时候还要煮点面条。
鲁豫:就偶尔吃一点脆皮肠,一般都是吃素的?
董栋:那天不是记者去了嘛(观众笑)。
鲁豫:那老这么吃的话,你身体受得了吗?不吃肉,老是吃豆腐啊,菜什么的。李庆文:没事,他吃得多。
鲁豫:吃得多也不行吧,董栋?你现在看见豆腐还有食欲吗?
董栋:食欲不大……现在吃豆腐没感觉了。
鲁豫:把这辈子的豆腐可能都吃得差不多了。
董栋:还不够呢。
虽然对于豆腐,董栋已经有些食不知味了,但是他明白这才刚刚是开始。如果真的想要成功,想要做出一番成就,未来的路还有很远,未来的豆腐还有很多。
不但我哆嗦,他也哆嗦
这一路都是兄弟几人的相互扶持,豆腐事业才开始有了些声色。而当初逃出家的董栋,说到面对父母,不免有些神伤,有些愧疚。大学一毕业,董栋就瞒着父母只身来到重庆,没有任何的亲人,只有创业的理想和信念。然而在家乡河南南阳方城县,董栋考上中国石油大学,常常是母亲引以为豪的事情,为了支持儿子读完大学,母亲卖了整整两年的豆腐。对于儿子再次选择以卖豆腐为职业,母亲一直无法释怀。
另一方面,则是来自李庆文女友的支持的声音。她经常帮两个男生在网上订购衣服,尽量满足两个人喜好的风格。虽然这些衣服经常被李庆文笑称是“假名牌”,但是穿在身上绝对就是“温暖牌”的。
鲁豫:董栋现在穿的裤子就是李庆文的女朋友帮你买的吧?他女朋友有些什么实际行动支持你们?给你们做菜做饭?
董栋:那倒不会,他女朋友不太会做饭(观众笑)。倒是经常会给我们买点东西,有时候会把我们的衣服拿回她家洗,因为我们没洗衣机嘛,有的裤子不好洗。
鲁豫:那这已经很好了。你有女朋友吗?
董栋:没。
鲁豫:你怎么不找一个呢?也可以帮帮你。
董栋:我关键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学校女生少。
鲁豫:耽误了是吧?但是现在创业阶段,先把心思放在豆腐上,以后自然会有好女孩出现的。
董栋:我也是这么想的(观众笑)。
鲁豫:后来你爸你妈怎么知道你在做豆腐的?
董栋:过春节的时候被一个报纸给报道出来了,然后我妹在上网的时候看到了,就跟我妈说了下。
鲁豫:现在你敢接你爸你妈电话吗?
董栋:一开始,我一看见家里打过来的电话……
鲁豫:就哆嗦?
董栋:不但我哆嗦,他(指李庆文)也哆嗦。
鲁豫:李庆文你哆嗦什么呀?
李庆文:他一直不接他们家电话,可他爸妈一直打,后来就不敢接了。一打电话我也觉得发慌。
鲁豫:董栋你爸你妈跟你哭吗?
董栋:我妈有哭过。我妹和我岁数很接近嘛,农村一家出两个大学生,确实是压力很大。
鲁豫:你爸妈太不容易了。
给我两年时间
同一条道上的两个人,在创业这件事上的看法和态度却不尽相同。到底是坚持创业还是顺遂父母意愿,这是个不小的难题。
鲁豫:董栋,你跟爸妈怎么保证?“爸妈我现在卖豆腐,将来一定会很好的”,你保证过吗?
董栋:我没有保证过。我其实一直就这样说,给我两年的时间,如果说要是做成了就做下去,如果说做不成,以后你们想让我怎样,我肯定能做到你们给我的要求。
鲁豫:李庆文给自己多长时间?
李庆文:我觉得我既然在这路上了就肯定要一直走下去,即使这个做不成了,我还可以进行其他创业。
鲁豫:你是一定要创业的。董栋两年以后万一不成,万一啊,你爸说让你干吗你就干吗?肯定的?
董栋:肯定的,因为家里太不容易了。
李庆文:我能理解。
董栋:我感觉人生机会也不是很多,家里父母岁数也越来越大了,老是违背他们的想法很不好,我心里也不好受。如果他们说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他们也会很高兴。
鲁豫: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也对,给自己点儿时间,去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董栋:对,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自己去做,如果没这个能力或者运气,至少得孝顺,得听父母的话。
鲁豫:董栋是个好孩子,庆文也是好样的。我觉得你们这样做很对,就是我在人生最开始的时候,我有一个想法,要是不去试的话,我这一辈子总会想。
李庆文:嗯,那样太遗憾了。
鲁豫:总是会想如果当年我试了会怎么样?总是会在脑海里出现一个“如果”,那个是很折磨的。但只要我试过了,我努力了就不后悔了,对吧?
董栋:对。
鲁豫: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年轻的时候吃苦真的不算什么。
李庆文:是,我觉得年轻不吃苦,等老了之后再去吃苦,那就完了。
鲁豫:没错,一定要坚持啊你们俩。
李庆文:肯定会坚持的。
鲁豫:请大家多多支持香豆腐!对于董栋跟李庆文来说,他们人生的路才刚刚开始,未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个问号。但我希望你们努力,把这个问号有一天变成一个惊叹号。
李庆文:我们有这个信心。
两个年轻人一步步实现着自己的创业梦想和共同的创业目标,好朋友变成了好搭档,大学生变成了豆腐郎。家里人从一开始的不支持,到现在的默默接受。也许父母还是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儿子上了四年大学,这么不容易,最后还要“沦落”到去卖豆腐。但是作为家长,拧不过儿子就只能无条件地支持他,祝福他。对于李庆文和董栋来说,豆腐是他们的事业,要一直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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