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讷记-畏罪去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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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从施咒放雹复了仇以后,天天的就惧怕起来,以为这个罪恶造得太大了,独自一人心中着实的畏惧为着此事,至于日间呢不能食,夜间呢不能睡,行坐皆不能安了,但是不敢向师傅说。凡是我伺候师傅的时候,或侍座的时候,我心里皆念念不忘的想道:我必须修法以脱此苦呀!在那个时候,我师傅有一家大施主,极其富有。凡是师傅缺乏了什么,他便布施什么,缺衣便供衣,缺食便供食,随缺随供,了无吝惜。对于师傅,异常地尊敬。一日此施主忽然得了暴病,便请吾师到他家中去。过了三天,师傅回来了,颇现出不悦之色。我便问师,师傅道:“聚的便是无常呀!昨夜,我的施主已经死了。轮回世界,实为苦事!”说着,便叹息了几声。又说道;“吾自幼到而今头发白的时候,活埋啦,放雹啦,那些事不知做了多少!”便指着我道:“你尚年幼,如今又学我放咒放雹。噫!造的罪已深了!你造的罪,快快要到我的头上来了!”此时我听了这话,犹如青天打了一个霹雳一般,便急忙问师傅道:“这一切的人啦、天啦,都在那苦海里头,是不足怪的了,难道说师傅也还未度出苦海吗?”师傅便叹了一口气道:“一切人天有情呢,根本是法空。度人天出苦海的意思,我也晓得,这一个法呢,我也知道,但我所知道的,是口里头、书上剩下来出了毛病的,我虽然知道,尚未曾修过呀。不因为修这些法将我耽搁,我必定修法脱此了。你是我的弟子,所需要的又是这些人天苦海之道,故我亦应你们的要求而修此,否则汝修我亦在人天苦海中。若论住持佛道,真正的深修出离三界的法子,你若肯修行,我便供养你一切所需。”我一听此言,不觉私喜道:我的愿望成功了!急忙答应着道:“弟子决定修,决定要修呀!”师傅又说:“你的年纪壮,根器也好,诚心也大,你修一清净法好了。吾与你耶陇的氆氇,和一牛二马驮了。明日写信一封,你便往臧冗绒登洒噶喇嘛处去学。彼有无上法宝,能成就无上道的,你可好好去修行吧!”次日辞了师傅便行,恨不得插翅飞去哩。

    原来这位大德绒登洒噶喇嘛,住在后藏的臧冗,深通成佛的大法,也是一个有夫人的。但是他的弟子,在家的俗人也有,出家的僧人也有。他有两座庙子,一是上庙,一是下庙,下庙在娘哆惹朗。我当时到了上庙,见着了师母及其喇嘛弟子,问绒登喇嘛在庙否。师母道:“往娘哆惹朗下庙去了。”我说:“我是噶容董撮及喇嘛介绍来的,有信在此,欲见大师。现在大师又不在家,望师母慈悲助我,能使我一见大师之面吗?”师母听了也很欢喜,便命一小喇嘛为引导,引我到了娘哆惹朗的下庙,面见绒登洒噶喇嘛。我将氆氇和牛以为供养,便至至诚诚地顶着礼说道:“弟子是上方来的人,也是实实罪大的人!能了脱轮回生死的佛法,请大师开示我吧!”绒登洒噶喇嘛道:“吾法名作把其木,乃根本法宝,能发生最高的枝茎,满结果实。此法嘛,若白日观想,白日成佛;夜晚观想,夜晚成佛。若是有因缘的,不观想,但耳闻着亦能了生脱死。这一个极殊胜的法宝,便与了你吧。”我听着这个话,喜极了,便想道:我当初施咒,十四日方成功,后来放雹,七日乃成功,此时修法忏悔,此法朝修朝成,暮修暮成,有因缘的闻亦能成。我今幸遇此法,缘法大极了!纵有弥天的大罪我也不怕了!便私自庆喜的了不得。此时畏惧的心便丝毫也莫得了,贡高的心也就生起来了,便不作观而卧。就弄成了一个法就是法,人就是人,二者全没有交涉了呀!

    在此住了数日,绒登洒噶师傅便说道:“你这那哆来的人,说有大罪过,真是不错呀!我的法是早修早成晚修晚成的,已由吾口大大而出,倾泻无余了,尚把你圆满做不到,真怪呀!你修了好几天了,连丝毫的影响都莫得,岂不是你的罪过太大了吗!也罢,你的因缘不在此,可往左你浮渣着陇,去见麻把罗杂。这麻把罗杂,乃是印度大成就祖师纳若把的大弟子,此人的心咒是已成就了的。他的定力么,可以说是这三界之内是再也找不出的了。此人现在那里,与你前生大有因缘。所有你途中的旅费及行李,吾皆赠之,你可往扎居麻把处去学好了。”当时我一闻麻把罗杂之名,不觉毛孔都喜得在动,那眼中的泪,不知怎么就落将出来了,心中那一种欢喜的状态,是说不出来的。我便实在的无量恭敬,发起心来了,便辞了绒登洒噶喇嘛而行。一路上心里想道:我的罪真是很大的了!我的噶容董撮及师傅呢,莫得出三界的法。绒登洒噶师傅有出三界的法呢,我又不相应,这学佛寻师真是难了!现在这茫茫宇宙中,只有去求麻把上师了。便一路皆思念着:这麻把上师,何日方能见面呀!

    次日到了波隆,就在那里宿着。这夜就做了一个怪梦,梦见纳若把祖师及麻把上师了。只见空中有无量诸佛围绕,地下复有一切有情众生之类,当中立着一个旗竿,又有一把大伞。此时只见纳若把祖师与麻把上师,正在那里灌顶,一手执着蓝色宝石的金刚杵,一手把着金瓶,满盛甘露,便赐与我。复以杵高举,又将瓶中的水来洗旗竿,那尖上忽然放出万道金光,空中一切诸佛莫不欢喜,在地上的众生也无不欢喜恭敬,便觉得自他的罪业都已消灭,自他皆已成就了。只见纳若把祖师便腾空而去。此时我执着金瓶宝杵,便将瓶中的水又去洗那大伞。洗完了,便将瓶杵置于伞顶上。忽然此杵大放光明,一切世界无不为光明所照,照着那六道众生无不安乐。只见麻把上师便向一切有情作礼,又歌咏赞佛向着此伞加持开光哩。

    这一天我到了左你浮渣着陇,问了好多人皆不知道。我便又走,渐渐地来到山下,但是山中又无人迹,好容易遇着了一个人,便问他:“知道麻把罗杂么?”这人道:“此地只有一个麻耳把,莫得什么麻把罗杂呀。”一时寻不着头脑,我心中异常的失望,便又问道:“这逐波弄箭山在哪里,你晓得吗?”此人便指道:“这就是逐波弄。”我又问道:“有谁人生在此处,你晓得么?”那人道:“我晓得麻耳把就生在此处。”我又再追问他道:“此地还有别的名字么?”那人道:“有。”“这别名又唤做什么呢?”那人道:“喇嘛麻把。”我听了便大吃一惊,心中就有点喜欢起来了,因暗暗地打算道:麻把上师决定在此了。又问:“此山何名?”那人道:“却那港。”我听了越发的喜欢起来。原来这却那港乃是法箱之义,必上师住处无疑了,遂往山中而来。

    路上逢一老者在那里看牛马,问他更茫然不知。因见那边还有牛马,意必寻得着一人再问。更走,果见一童子,只见这童子生得来甚是俊秀,舌发俱美。我便问他道:“你晓得麻把罗杂么?”童子便笑嘻嘻地说道:“这是我的父亲,我怎么不晓得。”我又问道:“你的父亲平日做些什么事呢?”童子道:“我的父亲么,时常卖牛马,买金子,到印度几处,回来的时候法宝是多得很呀!从来未开过地,今天开地去了。”当时我听了童子的话,心中就疑惑起来,想道:麻把上师乃是大成就了的圣人,岂有去垦地之理吗!?这真是童言了,他知道什么呢。我便向山上而行,来到一个山坡上,上面有一块地,只见一个人,状如喇嘛一般,眼极大,身极圆满,正在那里锄地呢。当时我在这无人之地,忽然见着了一个人,已是异常的欢喜起来。这一喜呢,那些一初的思想都没有了。便坐在一边,看他锄着,慢慢地想道:这事颇奇怪啊!

    我在那里坐了好一阵,便问此人道:“印度祖师的大弟子麻把罗杂,住在此处吗?”此人便将我的上下瞧了一瞧,打量了一番,许久许久地才答道:“你从何处来到此间?到此来做什么呀?”我便说道:“我乃后藏罪大的人,闻得他的名,特地来拜望听法的嘞。”此人道:“你是真的么?麻耳把便与你结交了,你可来开此地吧。”说着,便取帽子下面盖着的酒交与我饮,又取出些食物来与我吃了,指着锄头道:“开地慢慢地开啊。”便竟自去了。我见这个人好生的奇怪,便替他锄着地,把剩下来的酒,我也拿来尽都饮完了。忽见起先那个看牛马的童子,跑过来说道:“喇嘛叫你来呀。”我听着这一句话,好像得了圣旨一般,马上就欢喜起来,便想到喇嘛果与我结交了吧。便放下锄头不开地了,跟着童子便去。

    此时正是夏天的时候。这山上有一条小路,童子引着我到了他的家里。及其进了门来,只见起先那个锄地的人,坐在两层垫子之上,犹嫌太矮,上面又加了些枕头之类,高高地坐着。我便诧异起来,上下把他细细地看了一看,只见此人的鼻子呢,眉毛呢,均长得异常的宽大,但是方才锄地的那些灰呀,泥土呀,都满铺着他的胡子上面呢。我便想道:这个是山中锄地的人哦!我的上师喇嘛又在哪里呢?正在那里东张西望的时候,此人便大声说道:“你真正不晓得吗?麻把就是我,你该磕头呀!”我听得这句话,犹如打了一个霹雳一般!哪里晓得费了千辛万苦,今天才把师傅寻着,反当面不能认识呢!当时我便恭恭敬敬地作礼,将他的足捧着,顶戴在我的头上道:“大宝上师啊!弟子乃后藏罪大恶极的人妥巴噶,今天将我的身啊,口啊,意啊,完全都供养师傅!望师尊把那一生成就的大法,从你那大悲心里流出来,赐给我一下。还有那些吃的啊,穿的啊,也赏赐我一点吧。”只听得麻把师傅说道:“你有大罪过,我不管你的事。你造你的罪,我也无法。你的罪呢,又是怎么一回事呀?”我便把从前仲父如何欺负我,又如何放咒放雹那些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师傅道:“你说的这些话,只有那将身口心供养我这一句还好!但是在我这里学的人,吃、穿、法三样是不能同得的。我给法就不能给吃穿,给吃穿就不给法。在这两样的中间,你自己选择吧。”停了一会又说道:“倘若我将法给你,你此生能修得成么?”师傅这么问着我了。我当时在那里左思右想,自己便心问口口问心地打算起来:若是要法呢,又没得吃穿;要吃穿呢,又得不到法。若是得不到法,我的罪消不了,我又在此做什么呢?我宁可要法不要吃穿好了。吃的穿的可以向别处去寻,这法呢,是再也寻不着的了。主意已定,便向师傅答应道:“弟子情愿要法,不要吃穿。”

    当时答应了,便把我随身所带的经典都一起的拿将进来,恭恭敬敬,放在师傅供佛的佛堂中。师傅便大骂道:“你的那些经,快与我完全拿出去!放在这里怕把我的佛菩萨污秽了!”我便怔了一怔,想道:同是佛经,同是佛像,怎么我的佛经会把他的佛菩萨污秽了呢?便一面拿着一面心里暗暗地想道:我这里头还有放咒放雹的经啦!在这里住了几天的时候,见着师母了。师母待我很好,便对我说道:“就是你来的头一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北方莲花多的地方,来了两个女人,手持水晶塔送来。你师傅的上师纳若把也来了,便向此塔开光,说道:‘把他放在山顶上吧。’你师傅道:‘这座塔关系着本清纳若的成就呢。上师既有命,必须开光。’说着便将塔洗了,开起光来,放在那山顶之上,塔中忽然放出光明,犹如日月一般。那光中便涌出了无量的小塔来,山头皆满。这二女便在此间侍奉此塔。这是何意呢?”我听了心中私喜,便未敢答言,知道此梦乃与我做的那个梦是一样的了。师母又对我说道:“次日我便将此梦告知师傅,也曾问过师傅是何意思。师傅道:‘梦的来处不知其根。’便说:‘我今天要到山下去开地。’我便阻止道:‘开地做什么?岂不被人笑吗?且坐下吧。’师傅起身便走,且说道:‘多与我送一瓶酒来。’即便携了一瓶酒,荷着锄头下山而去。后来又命儿子送上了一瓶酒去,只见他把这一瓶酒放在那里,用帽子覆着,一面开地,一面喝酒哩。”这就是我遇着上师无上第一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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