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张铁林 卡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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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小传

    张铁林,1957年6月生,著名表演艺术家,暨南大学艺术学院院长。1978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1982年毕业后,分配到天津电视台演员剧团。1983年出演故事片《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又在《大桥下面》出演见义勇为的男主角,该片获得文化部故事片一等奖。1987年,赴英国留学并留校任教。此后张铁林为bbc拍摄纪录片,他拍摄的短故事片《外国人》获得了英国学院奖。九十年代初进军港台,他在《还珠格格》系列、《铁齿铜牙纪晓岚》系列、《吕不韦传奇》、《五月槐花香》等电视剧中所塑造的一系列艺术形象均生动传情、深入人心,特别是系列皇帝的成功出演使他成为人们熟知的“皇阿玛”,人称“卡通皇帝”,与张国立、王刚一起,成为影视界名副其实的“铁三角”。

    开场白:

    从西安到北京,四年时间张铁林完成了从装卸工到电影明星的顺利转行。从英国到香港,张铁林经历二次创业。从香港回北京,《还珠格格》使张铁林身价倍增,成为耀眼的一线明星。今天我请到的这个嘉宾,我想我也不用多介绍他了,我们一看就知道他是谁。

    “……前不久呢港台的巨星们齐聚在这个黄埔江边,为这个明星城呢,做一个动土的奠基典礼……说到时装表演呢。大家自然就会想到那些美丽的那些美人儿们在台上穿着漂亮的服装潇洒自如地在那儿,走啊走啊走啊走啊,是很多这个少男少女的美丽梦想……”

    ——张铁林在凤凰主持片段

    鲁豫:欢迎张铁林!他说皇上驾到,那我也得坐着。

    张铁林:喊皇上驾到得跪。

    鲁豫:我们新社会跟皇上能平起平坐。其实我跟张铁林认识将近十年了,把他找来就说得讲他的事儿,他有好多好多的事儿,其实他不说我都知道,当然今天不能我说,得让他自己说。我们就把那个时光再往前推移一下吧,他这么多年其实干了很多的事儿,他拍了很多戏我们都知道,但是要再往前推移一下,推到70年代吧,看看那会儿他在干嘛。

    “1957年我生在河北唐山,那时候正是中国三年自然灾害的尾声,和爷爷奶奶同住在唐山的小佟庄后街,每当午后夹杂激昂呼号和煽情鼓乐的大热闹落下之后,我们便冲到石庙前头,争抢那些还没有燃尽的香烛,然后顾不上擦去脸上的黑灰端着战利品鼠窜回家,后来天上滚着乌云又打雷又闪电,大雨打在窗户帘子上哗哗啦啦地响,奶奶说,铁林怕闪电怕刮风,整天打着绑腿挎着刀在屋里巡逻,上学的日子到了。我随着父母去了陕西西安。”

    ——张铁林自述

    鲁豫:必须要郑重说明,镜头一开始那个字儿真是他自个儿写,他那个书法造诣了得,大家可能都知道。

    张铁林:我每天要用这个蝇头小楷记日记,已经是习惯了,几十年如一日,无一日间断。

    鲁豫:他是在很多地方住过,在唐山,在陕西,还会说陕西话,现在还能说吗?

    张铁林(陕西话):能说,咋不能说!

    鲁豫:再来两句,您稍微给我们多说两句。

    张铁林(陕西话):你要是想今天全部的采访都说陕西话,我就说陕西话。

    鲁豫:不用,考虑到后期剪的时候我们那个编导都听不懂。

    张铁林(陕西话):陕西话说的多了以后,北京的观众听不懂。

    鲁豫:对,我们还真听不懂。你看啊,在唐山呆过,在陕西呆过,在北京待过,待的时间最长的是在哪儿?也就是成长阶段当中记忆最深的是在哪儿?

    张铁林:在陕西。我经常跟朋友这么说,人家问我是哪儿人?我愿意说我是西安人,因为我实际是在陕西受的教育,成长,也就是那个价值观念形成的那段时间是在陕西。我从上小学就在陕西,上中学,上山下乡,然后从农村回来以后到工厂去做工人,一直到考上北京电影学院,1978年之前,我差不多应该是这段时间的80%的时间都在西安。

    鲁豫:你78年以前,有那么多时间干那么多事儿吗?上山下乡、当工人?还干嘛?

    张铁林:上山下乡啊,当工人这两件事儿已经用了差不多五年的时间呐。我在陕西农村呆了将近四年,上山下乡是73年就去了,然后到76年、77年的时候回城,在一个仓库做装卸工,差不多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鲁豫:那个时候上山下乡是唯一的选择吗?当时已经不可能上学了是吗?

    张铁林: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是命运使然,是唯一的一个选择。

    鲁豫:苦吗?

    张铁林:哎呀,你还真问着了。我现在有时候反过头来想啊,那个时候反而比现在还愉快,为什么这么说呢,我想在那么一个所谓的直观上看很艰苦的环境当中,似乎吃不饱饭,好像没菜吃,好像每天天不亮就得下地,到年根儿上辛辛苦苦干了一年,才勉强把那个口粮钱交上。这么一种生活现在回过头来想竟然是无忧无虑的,可能是最愉快的一段时间。我分析了一下,可能因为那段时间,大家都一样,没有攀比之心,也没有具体的理想的时候,人反而没有压力。

    鲁豫:那你那会儿想过我以后干嘛?

    张铁林:不,那个时候我们已然不知道将来可能会干嘛,我们也不敢奢望将来不在农村待一辈子。因为国家的政策,你知道我们这批人去了农村之后,所有的户口连着都转了,我们是变成了农村户口。我相信很多观众朋友,有很多是我的长辈,一定都很清楚这段历史,我们当年上山下乡是连着户口一块儿走的,走了就变成农民了。怎么敢奢望我不会一辈子在这儿待着?我有一天我就能回城?不会的。

    鲁豫:但也不觉得很苦?不觉得特绝望?即便离不开这地儿了?

    张铁林:索性大家都这样,也好。我说了,没有攀比之心的时候,也好。人其实没有压力,没有理想,没有什么希望可言呐!

    鲁豫:现在铁林要是在街上看到别的车,可能没有特别深的感受,要看到一个什么挖土的,运煤的,就坐着好多那种工人的车,你可能特别有感触。

    张铁林:让你说着了,有的时候我们开着车啊,在北京的时候堵车,呱唧红灯,“啪”一堵车。前头一个搬运工那个装卸的车就在我这车前头,看着那车里头坐着一帮兄弟,在那儿这样,我就跟旁边儿人说我当年就这样儿。

    鲁豫:当时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张铁林:当时一个月18块吧,大概学徒工都是这个价钱。

    鲁豫:那已经算是不错了是吗?

    张铁林:因为我做的那个工作呢,是特殊工种,装卸工属于特殊工种,力气活儿,特别累,所以在国家的规定上稍微就有那么一点儿劳保,这劳保就包括每三个月发一身工作服,发两套手套,发一条肥皂,多发一张洗澡票,可能还发半斤白糖。哎哟,这可了不得了,这在当时真是了不得啊。今儿你买包白糖不算什么,当年可了不得。我这三个月之间要是把我这身工作服给穿烂了我就得穿着自己的衣服搬箱子呢。没得补,没多的。

    鲁豫:苦不苦?你会说那时候可能也不觉得苦?

    张铁林:想起来比现在的这个愁事儿真是少多了,那时候早晨起来连司机都欺负我们,大早上起来六点钟,大冬天儿的先烧两桶开水。把车给浇热了,搅那个车啊,弄得轰隆隆隆隆,轰隆隆隆隆!哥儿几个大冬天儿啊,早上起来就在那干。

    鲁豫:因为你是学徒所以让你干,是吗?

    张铁林:对,是这意思。我估计是这样儿,但我想这个摇车肯定不是我的专业,但是也不能不摇啊。

    鲁豫:插队那几年还会写字吗?还会什么画画之类的吗?

    张铁林:哎呀,太写太画了。

    鲁豫:当时那个时候你要是写字画画的话那些农民,包括你们队上的人不会说你吗?

    张铁林:太说了,比如说在田间地头干活儿,休息的时候,人家是吃饼子喝水的时候,我在这画画,其实特别各色。人家总觉得这个白面书生,这个城里来的小知识分子,拿个本写个字,其实挺招人讨厌,并不是这个事情本身,你也没招别人,就是这种行为比较各色。你想啊,大伙儿都在那烂泥堆里头干活儿,你非得是擦吧擦吧手,拿个本来,假模假式地在那儿干点什么事儿,是对我来说是兴趣。

    鲁豫:而且你实在是喜欢。

    张铁林:对,实在喜欢。

    鲁豫:看你1976年的话,你胆子不小啊,这上面可写的是永远铭记毛主席的教导啊,你在这上面画画,没事儿吗?

    张铁林:1976年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76年就是地震的那一年,其实整个的政治形势已经相对地宽松了一点儿。

    鲁豫:你画得真是很有模有样儿呢。

    张铁林:那是当然了。

    鲁豫:的确,毕竟是考专业的院校的人。

    绘画的爱好,不仅为张铁林的枯燥生活平添了几分色彩,也成为他改变命运的一大转机。1977年底中国恢复高考,多年的兴趣终于在那一刹那发挥了作用。他来到北京同时报考了北京电影学院与中央工艺美院。

    张铁林:虽然画画画了很多年,但是因为毕竟没有经过一个特别专业的训练过程,所以考美术学院对我们来说当时挺大压力的,不敢考。但是这个命运的压力也希望能够跳出来,不要天天去搬箱子,所以就同时考了两家学院。一个是北京电影学院,一个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

    鲁豫:人家靠一个学校能考上就不错了,他同时考两个学校,那是1978年吧?

    张铁林:对,21岁的时候。

    鲁豫:一个工艺美院,一个是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而且两个都考上了,但是他就选了,那就是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

    “……我从岁岁子(陕西话小孩子的意思)开始算,从六岁到西安,7岁上学,也就是小学,初中,高中,十年一贯制的学校,等到高中毕业以后就下乡了。在陕西临潼华阴一代,插队差不多是四年,然后到城里以后就是当装卸工,1978年上大学的时候把我招到电影学院去了……”

    ——张铁林自述

    鲁豫: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是要当演员?要拍电影?

    张铁林:哎呀,这个我不是说,小学时候就唱京戏,中学时候讲故事,也唱,接着唱戏,文艺宣传队里咱们也是骨干,就心里边总觉得那时候看着《艳阳天》,哎哟,那感觉,所以我见着唐国强我就说,唐兄,我是看着你的电影走进这个行当的!那些当年真都是我的偶像。像张连文,李秀明,唐国强,都神了。我天天地看《艳阳天》,看十遍都不烦,整天地在那个大麦场上干活儿,还背着《艳阳天》的词儿,觉得我就是那周铁山了,我就是那里边儿的角色了。确实有点儿着迷。

    鲁豫:你那会儿觉得自个儿帅吗?说实话。

    张铁林:帅这词儿是今天的词儿吧。

    鲁豫:那当年就是叫英俊是吧?

    张铁林:对,天生丽质,不对,用这儿不对。这词儿用得不对,但肯定是觉得自个儿形象不错,做这一行应该是可以的,可以试一试。

    鲁豫:但电影学院表演系当时考难吗?像现在这么难吗?据说特别难。

    张铁林:我不知道现在电影学院怎么考,反正当时这个压力特大,但是你说压力大,因为没谱,所以也有点儿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当然我知道考不上我得接着扛箱子。

    鲁豫:不过当时你在那些考生里面可能的确是挺出色的吧?

    张铁林:哎呀,我告诉你,其实特别逗。因为我要考电影学院,77年的时候就磨刀霍霍地就想试。所以77年我就在北京电影学院报了名,但是那个时候因为不考,所以那个报名单儿就老放在那儿,我就是陕西地区西安那个考区的0001号考生。结果在1978年考试的时候,一试二试三试,每一次考试完公布榜的时候,它必然是按照号那么排下来嘛。这个00001一定老在头上,那这些考生每年看榜的时候,哎哟,太神了!听说西安这个南城有一装卸工太棒了!每回都考第一名啊!你看回回发榜我都是第一名,为什么?因为我那个报名号是00001嘛。

    鲁豫:来北京念电影学院表演系激动吗?

    张铁林:挺激动的,我还记得我们一帮人从西安火车站,一人扛一行李卷背,什么叫红军不怕远征难,拿着小黄包,带着水,在那个北京火车站排队,等着上火车。我前两年在永定门火车站的时候,看见很多民工在北京地上那儿坐着睡觉,我说我们当年来北京上学时就这样,我们来北京的时候是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里包括今天的张艺谋、顾长卫、侯勇,全是现在中国的一线最好的,最优秀的电影摄影师,我们都是赶那一趟火车来的。哇,从西安到了北京站就傻,他们都没来过北京,然后在北京站的那个大操场上,大伙儿行李一堆在那儿放着,不知道上哪儿去呀!后来北京电影学院在北京站弄一小桌子放那儿,打一红旗。那时候北京站都各大学招生嘛,等着人家来接。等坐上学校的那个大轿车时,哎哟,那感觉真是!艺术殿堂啊!

    鲁豫:四年大学生活特快乐吧?

    张铁林:这一段时间和所有的学生在上学之前的生活的反差太大了,一进了学校之后,在电影学院的学生就有机会看那个参考片啊,学校发了一个校牌,叫北京电影学院。挂着那校牌在街上走,哎哟!上车那胸使劲挺着,德行大了,那个好看啊,就怕谁看不着自个儿是北京电影学院的,就连到菜市场都给人看,其实这是年轻人的心态。一下上了电影学院,电影学院那个时候在一般人观念中间那是多么高多么难的一个学院呐!上那学校出来还不都是得明星啊?所以去了以后,这些小孩儿们在心态上就觉得我是明星了,或者我将会是明星了,其实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是呢。那会儿他们在电影院里拿着照相机咔嚓咔嚓咔嚓就拍那个银幕上那些外国明星,摄影系拍回来之后就印成小照片就发,哎哟,谁手上要有一个山口百惠的黑照片,那可德行大了。特别得意。

    “荒唐,真荒唐!我们怎么能如此的不讲信义?予人以口实。”

    ——电影《火烧圆明园》片段

    在电影学院读书的张铁林就已经开始接拍影视剧了,并成为中央电视台第一部两集电视连续剧《有一个青年》的男主角。

    鲁豫:你应该是你们班挺早开始拍戏的吧?

    张铁林:我们班同学里边儿有一部分是上学之前就有机会演戏了,比如说方舒,还有几位同学,像是梅昭华什么的,那是入学前就已经演过电影了,已经是明星了,那可了不得。像方舒,一进我们班一开学就已经是明星了。所以这个班上同学的情况是参差不齐的。我所谓比较早呢,就是在学校开始演戏比较早的,1979年就拍了中央电视台当时的第一部电视剧,叫《有一个青年》,这部电视剧是蔡晓晴导演,这也是张洁女士的第一部小说改编的,是第一部由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的剧本,也是她自己写的,在当时来说很神圣啊。她一个单本45分钟的电视剧,也正经拍了几个月呢!

    鲁豫:那是你拍的第一部戏?

    张铁林:对,没有衣裳穿。所谓没衣服穿是指演个电视连续剧那个角色的服装都得自己准备,拣干净的整洁的穿,后来说这个人物最后到高潮要穿一件漂亮的,时髦一点的衣服,怎么办呢?说是申请了十几二十块钱的外汇券,到友谊商店里头买。后来就买了两件那个什么丝的还是晴纶的,翻领带色儿的那种衣裳,给我穿了那么一下,拍了那么两个镜头,骑自行车在长安街上那么溜达了一圈儿。这就是那个电视剧里最好的一件衣服。

    鲁豫:第一次拍,那个过程过瘾吗?开心吗?

    张铁林:感觉特神圣,可了不起了。

    鲁豫:你每天都怀着一种神圣的心态这可怎么拍戏啊?

    张铁林:当时我们在电影学院上学时,班上要是有同学被借出去拍电影了,那真是大事。你像我们班有个同学叫张朝,当时比较早的就被借到上影厂去,拍了一部电影,叫《啊,摇篮》,在里面演一个胖墩墩的解放军,有天给我们班同学写信,说我今天拍了一个近景,全班人都激动了,就因为他今天拍了一个近景,那可了不起了!基本就是大全景能捎着你,自个儿能看到摄影机但摄影机看不到你这种情况就已经足以激动了,你想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历史背景啊。

    鲁豫:所以那时候作为一部电视剧的主演,你也很激动。

    张铁林:是啊,那是太激动了,后来一天接四十多封信。

    鲁豫:作为演员这其实也是特别宽慰的时刻,就表示你的戏别人看了以后,不仅喜欢,有反应,更是会喜欢你这个人,那种感觉其实是挺好的吧?

    张铁林:对,那时候其实自己还有点蒙,有点晕,特别逗。

    鲁豫:那时候不像现在这么一夜成名,这么大发,因为当时电视没现在这么普及,但是也上街以后人家一下也能认识,哎,这是那个演《有一个青年》那小伙子,有那种感觉吧?

    张铁林:对,挺方便的。

    鲁豫:什么叫挺方便的?

    张铁林:买肉的时候,买半斤肉可以切六两。

    鲁豫:是吗?你怎么知道?

    张铁林:试过,我那时候住十条那边儿嘛,有时候说中午吃炸酱面,好,下楼买那个肉末去。我说要买三块钱肉末,人家就说“呵,这小伙子不就是那电视剧里头的吗?”,所以称完了以后再给加一块儿。

    鲁豫:他一开始的演员路是挺顺利的。

    张铁林:我还是挺幸运的,我这个人呢,与世无争。我有一个座右铭,叫随遇而安。不仅如此,我觉得反观在过去20多年的这个艺术生活里头,我还有个特点,叫急流勇退,我老是在好像挺顺的时候就那么走了。

    鲁豫:我总觉得他在那会儿出国是一个特别可惜特别遗憾的事儿。反正他在1983年的时候,也就是自己事业最火的时候毅然决然离开了北京,到了英国的伦敦。

    1983年,张铁林从北京来到英国伦敦,在英国皇家电影学院,张铁林攻读的是电影编导专业的硕士学位。眼前的这座城市却比想象中更加陌生。

    张铁林:如果回想起来,可能在伦敦的那个精神状态远不及当年我在陕西农村插队的时候愉快。

    鲁豫:这个画面就是张铁林在伦敦当学生时候的小房间。

    张铁林:窝儿。

    鲁豫:对,是窝儿,你那个窝儿多大呀?

    张铁林:其实那是我若干小窝儿里的一个小窝儿,别看这窝儿小,很多名人在里面住过。北岛啊,张艺谋啊,都在我这儿住过。

    鲁豫:但我还是你觉得你特奇怪,干嘛要在1983年的时候出去?想看看外面什么样儿?

    张铁林:对。

    鲁豫:你那时候不觉得自个儿在国内正是有很多拍戏的机会等着你的时候吗?没想过,我现在把这边儿“啪”全放下,我就这么走了?

    张铁林:其实那个时候没有那么多的拍戏机会,不像现在,没有今天这么多。

    鲁豫:但你好歹在那时候也算是挺一线的演员呐。

    张铁林:男演员可能人跟人不一样,我这人就是没这包袱。哪儿说哪儿了,说扔了就扔了,倒没想那么多。不过实际上,从这个实际生活来说的确有很多困难,对一个人的心理上是一个非常大的落差。

    鲁豫:因为本来你买肉,买五两人给你六两,到了那儿,你买六两人都不见得给你三两。

    张铁林:你跟人说话人都不搭理你,你根本说不上话。我刚去在英国人家里住的时候,他们家的自行车特别棒,我没见过那么多轮儿环儿的,我就摸摸他们家自行车,那他们家那个太太都不高兴,说别动,别动。当然人家当时不是说的别动啊,说的英文,我不太听得清,但一看人家那个表情就知道是不高兴。我要是有个同学到我住的地方来,我要说我把这饭拿到屋里吃去,其实我是想把我这饭分一半儿给那个同学吃,但人家都不行,说你必须在餐厅饭桌上把饭吃完。后来慢慢地,在伦敦,因为国内去的人多了,我的环境中间总是有很多职业的画家跟我在一起,因为自己画画的关系,我就特别愿意跟画家多交往,所以就老跟他们凑在一起办画展,有的时候办画展也有点商业意义在里面,所以还可以赚点小钱,零花钱稍微多了点。这样一来,其实在伦敦的生活就不尽然那么枯燥了。可是我在伦敦学校的工作学习特别紧张,累极了。

    鲁豫:跟得上吗?

    张铁林:头半年不大跟得上,主要是我的语言关还没过,所以那个研讨会老跟不上。就比如看完一部电影,大家说影评的时候你的语言跟不上,但是拍电影咱们会呀,做作业咱们会呀。毕竟国立电影学院它是一个研究院的性质,并不是一个本科学院,不是在课堂上天天要说话那种,更多的还是实践,所以呢,还将就。

    鲁豫:在人家地盘儿里面,拍人家的电影机会肯定是很少很少。

    张铁林:当然是很少。

    鲁豫:可能有机会从事特别主流的工作吗?

    张铁林:我是英国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的,在毕业的时候也赶上英国经济不很景气,因为电影工业和经济的关系非常密切,我们那些英国导演系的同学出来都不容易找到工作。更何况你一个外国学生,所以电影学院毕业以后,我做过录音做过剪接,做过副导演。其实真正做导演呢主要在一个时期我拍纪录片,我有一段时间就是喜欢纪录片,然后在欧洲各地拍纪录片。

    鲁豫:83年到英国,没想到一待,待了很长时间,在那儿有了家庭,有了孩子,然后到了96年,离开了伦敦,到了香港。

    张铁林:差不多96年到香港,可能还更早点儿吧。

    鲁豫:那个时候他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然后女儿和妈妈在伦敦,他就自己到了香港,他比我早一点到了香港,我们就是96年在那儿认识的,在香港成了同事。

    离开伦敦来到香港之后,张铁林从事的第一份工作,并非他的本职影视表演,而是电视台的主持人。

    鲁豫:起初我特吃惊,因为我印象当中还是小时候我看他拍那个电视剧,看他演电影,就是《垂帘听政》的时候,可转眼再一见,他成主持人了,我有点儿不习惯。

    张铁林:电影世界。

    鲁豫:对,当时主持电影世界,跟电影还是靠点儿边儿的,可是已经不演戏了?

    张铁林:不演戏了,其实那时候我同时还在香港电影工作室,就是徐克先生的那个工作室签了两年七部电影,但也是那个时候电影开始不太景气,所以老拍不完,拍不完我闲着干嘛呢?后来甘国亮先生就让我到当时叫做卫视中文台,很快,你们就来了,我们就成了同事。

    鲁豫:这只是你在拍戏间歇干的一件事儿,你觉得好玩儿吗?

    张铁林:因为当时那个戏不太多,有点儿空,才做了主持人,如果说有选择的话可能不会做主持人。

    鲁豫:记得当时是有一天,我们就听到张铁林说,我要走了,我把房间东西什么的都已经收拾好了,我走了。当时不是因为一个明确的什么事儿你回的北京?

    张铁林:没有,我不是说我喜欢急流勇退嘛。我有时候干一件工作干的挺高兴的时候,我有一天我就不干了,我就走了,我干什么去了并不是因为有一个更好的事儿等着我,我就是想换一个做法。

    鲁豫:先换了以后,干嘛再说。

    张铁林:是不是老天爷对我过去几十年过于纵容,养成了我这种毫不在乎的状态。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不是太紧张。

    鲁豫:因为你已经习惯了,反正我先去了,去到那儿以后肯定就会有一个机会等着我,或是至少会有一个什么事儿。

    张铁林:对,而且即使没事儿,在家里画画不是也挺好玩儿的嘛。

    鲁豫:果然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就有了《还珠格格》,这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他要演那样一个卡通角色最终会引出什么样的效果。

    正是在出演了《还珠格格》这部电视剧之后,张铁林得了一个有趣的名字:卡通皇帝。

    鲁豫:但我当时特奇怪,你能接那个《还珠格格》,因为那个角色在那里面不是主要的角色。

    张铁林:你奇怪吗?

    鲁豫:他不是一号。

    张铁林:对,我也奇怪,奇怪他为什么要找我呢?

    鲁豫:这就是当时,现在回过头去看你接那个活儿是对的。

    张铁林:当时接这个活儿啊,其实说起来就是很草率,我到三里屯那边儿去,那时候有卖那个草帘子草筐子的一个铺,我那天去买草筐子,正好就碰到了《还珠格格》的制作人也买这筐子,大伙儿当然先前也都有耳闻,但不太熟,既然碰上了就约个地方喝杯茶,聊了大概有半个钟头就定下这事儿了,有了后来的《还珠格格》。

    鲁豫:你当时心里不打鼓吗?因为这个角色,你一看那剧本大概就能看出来,是特好玩儿,特搞笑,有点儿卡通的那种。

    张铁林:当时的工作没有今天这么忙,实在也没有那么大的选择,没有像今天选择角色这么慎重,只当是一个新的工作,最大的问题是,一开始拍《还珠格格》的时候不太会说人家那个词儿,而琼瑶女士对自己的剧本要求特别高,一个字儿不能错,一个字儿不能改,就这样磕磕绊绊的拍。当时《还珠格格》是播出十几集,拍了整整五个月。你想,我们现在四十集的戏拍三个半月,四个月,那个戏十五六集拍了五个月,而且我是那一拨演员里边年纪比较大的,我的对手都是些小朋友,而且大部分小朋友都是初次演戏,我就有点儿没抓没挠的。今天反过头来看《还珠格格》,我们都没有想到,《还珠格格》第一部会有这样的社会效应。

    鲁豫:但是这部戏火了以后的确生活会因此有一些不一样,比如你以前上街可以自由自在的,你去溜个什么地方都没事儿,《还珠格格》以后有一段时间肯定是不行的。

    张铁林:那太不行了,我跟你说我带着我女儿去逛故宫,开始从那个侧门进去的时候人还不多,有人要签名我就给人签,但是如果有七八个人呢,我可能就签三四个,还留几个人没签,然后我说赶紧走吧,我女儿就很不高兴,说人家影迷对你那么热情,你就给人签签吧,为什么留两三个不签呢?我说闺女,这你就不知道了,你说我应该给人家个个都签对吧,好,咱们接着走。“啪”一转,转到故宫三大殿,那里面净是旅游团呐,天南海北的,一下就给我捂到里头去了,我跟闺女说我开始签字了啊,结果一开始签字就俩钟头。根本从那人堆里就出不来,一下堵在里头了,我闺女在外头等着。等啊等啊,说你怎么还不出来?我说我是遵照你的意思给大家签名,不愿意让大家失望啊!你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了吧,那会儿真没办法。

    鲁豫:大家可能不知道,他有个女儿,特别可爱。

    在伦敦,张铁林结识了一位电视同行,而这位英国女子也在日后成为张铁林的妻子。1992年,这对夫妻焦急地等待着女儿的降生,女儿月亮如今已经有18岁了。自从父母离婚之后,月亮和妈妈在伦敦一起生活。

    鲁豫:女儿叫月亮,有那么大的女儿了啊?我觉得女儿还是挺像爸爸的。

    张铁林:91年生的。

    鲁豫:他一开始在台湾住过,然后在香港呆过,现在在北京,他女儿跟妈妈在伦敦。你很少能见到她是吗?

    张铁林:我就是太忙啊,她们都说我老抢着拍电视剧赚钱什么的,老不回去。可我这一部戏就是两三个月,然后一部戏跟着一部戏,我中间儿很难请假回去,而且我回去三两天还不够我折腾的,我回去就当保姆,我也不爱回去。好像把一年的活儿全等着我两三天回来干,早上起来送孩子上学,然后必须进城办点儿事儿,还必须赶着三四点钟之前坐地铁,往家撒丫子,去学校接孩子,天天这样,等孩子接回来,看着吃点儿东西然后做作业,完了以后等她差不多累了该休息或是该看卡通片的时候,我再想着我第二段怎么进城,再办我的事儿,累死我了,我也特怕回去。

    鲁豫:这个孩子是你计划之中的一个孩子吗?就在那时候想我要当一个父亲了,我得要个孩子。

    张铁林:这种事儿你也问呐?哎呀,我也忘了是不是计划在那个时候觉得该要个孩子了,好像也不是,也不尽然是特别计划的。

    鲁豫:但是孩子来了以后你觉得高兴吧?

    张铁林:那是当然。因为在英国是这样,这个母亲生孩子的时候,先生可以允许在产房里面陪护,至少英国人认为这个是非常科学的,如果先生能够在现场对于母亲分娩是有很大帮助的,但是在英国我亲身经历这过程之后,我就觉得英国这个医院的水平也是忒差了,谎报军情啊!

    鲁豫:怎么叫谎报?

    张铁林:在20多个小时30个小时内,不断地告诉你,快生了!快生了!快生了!快生了!你就一激灵一激灵的,哎呀,他妈的30个小时中间他给你激灵那么十回八回的,不仅是产妇本人,真到生孩子的时候,连所有家属都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什么劲儿都没有了。

    鲁豫:但是看到你女儿那一刻那个心情你还记得吗?

    张铁林:当时生完孩子之后因为出血,“咣唧”人就翻过去倒下去了,然后他们就把孩子呱唧扔给我,我抱着孩子在旮旯里头没人管我,孩子也没人擦没人管,我抱着那孩子在旮旯里头,一帮医生在那边抢救那个娘,闺女在我这儿,好家伙,我也不敢碰也不敢动,就觉得特别紧张。

    鲁豫:你没觉得这是我的孩子呀?

    张铁林:我没那么理智,那会儿已经慌了神儿了。我就看着怀里觉得这个东西能是我的吗?啊,那会儿她没那么好看哪,一脸都是褶!

    鲁豫:哪个小孩儿生出来不是那样儿啊!

    张铁林:然后还黑了巴唧的,还滋溜滋溜的,挺光的。我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很有同感吧。

    鲁豫:对,有过那个经历的人肯定就有这种感触。其实他们家女儿见他面挺少,但是据说特崇拜他。

    张铁林:其实我闺女更多的不是崇拜我,是她还很惦记我。比如我要是回英国的话,我在家里边,没一会儿我的烟就不见了,被藏的乱七八糟,我去一趟英国都带一条烟,这可能也是不好的毛病。她就把烟一盒一盒拿出来藏的到处都是,然后一回家就看每个门上墙上都贴着一个纸条:吸烟有害健康。

    鲁豫:你女儿看你的戏吗?

    张铁林:我们完全不鼓励女儿去感受我们这个行业,好像不太鼓励孩子去做这行。

    鲁豫:为什么呢?

    张铁林:并没有有意,我们觉得这行当相当艰难,这行可能对孩子来说是非常挺残酷的,我们觉得这个行业不完全靠努力,不尽然是完全靠努力能够成功的,它需要有很多先天的条件,另外这一行对于年轻人来说,特别是现在青年偶像来说,这个行业是一个滋长和培养虚荣心的行业,特别是学习跟不上,教育环境跟不上的话,对孩子不见得非常健康。我们做家长的可能想得多点儿,也想的稍微自私了一点儿,希望孩子不做这行业。

    鲁豫:他知道你是干什么吧?

    张铁林:知道,我闺女去年在新加坡度假,忽然打电话来说,爸爸,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演过一个什么皇上?我们在一个录影店里头看见一个盘,上面有个人特像你,还穿着龙袍,我说对,那就是我。一般其实不太说,不太鼓励孩子去过多的了解这些。

    鲁豫:你女儿中文怎么样?

    张铁林:中文,来一回北京她就没学几句中文,在英国也没什么环境嘛,结果临上飞机了为了安慰我,她说爸爸,你不要觉得我不会说中文,我还是会说一句的,我说你说一句听听,她说“可口可乐”,他妈的,还是一句外国话。其实她学中国人说可口可乐,说出来也还是外国话。

    鲁豫:你们俩互相怎么称呼?她叫你叫什么?就叫爸爸?

    张铁林:叫铁林,还带着点儿洋味儿。

    鲁豫:你没想过让她来北京在这儿陪陪你?

    张铁林:我当然很想,但是英国那个学校的放假的时间跟我们不一样,另外人家的要求很清楚,我如果到北京去你必须全陪。你不能说一边拍着电视剧一边陪着我,或是把我带到电视剧拍摄现场,像孤儿似的把我一扔,你去演戏,那可不行!

    鲁豫:这个人一有名儿什么事儿都有,人一有绯闻就说明这人特火。

    张铁林:又来了。

    鲁豫:你要是碰到之前我们听到的那些传闻,你当时是怎么对待的?

    张铁林:我觉得那是一段挺黑暗的日子。

    2004年6月27日,各大网站在娱乐头条的位置上登出了一条关于“皇上赖房里不走,女歌手周璇爆出震惊秘闻”的消息。6月28日下午,成都女歌手周璇在成都举行了自己的小说《绝爱》的签售活动。在台上发言时周璇数度落泪,当被问及出书的幕后辛酸时,控制不住情绪的周璇忽然爆出令人震惊的秘闻。随后,张铁林卷入了这场经历了六个月的官司中。

    张铁林:即使是在那个所谓绯闻最火热的时候,我都不上网去看这些东西。我觉得大同小异,完全都是车轱辘话。

    2005年,张铁林再遇官司。在2004年的岁末,张铁林为北京协和医院拍摄广告,之后却传出消息,一个自称是中间人的男子向张铁林索取中介费10万元。张铁林拒交,诉诸法律之后,一审判决张铁林败诉。张铁林随即提出上诉。

    张铁林:当时大家都知道那个绯闻,反正绯闻其实对我自己本身并没有太大的触动,因为我自己最清楚这是一个无中生有的事情,但是我感受最强烈的就是个别地方媒体,为了某种商业利益,在那儿故意无中生有的炒作,而且是有意地在那儿煽风点火,搞得整个媒体环境,尤其使得整个读者都蒙在其中,完全不了解情况,我也没有办法,一个人的嘴也说不清楚道理,而且那个网上当时也是竭力配合,报纸也在配合,小报也在配合,整个儿的环境变得十分不健康。所以我说这个事情里我最不舒服的不是别的,就是那些不负责任的媒体,没有什么制约。

    鲁豫:那你那会儿怎么做呢?你就是不去看电视里的新闻,不看报,不上网?

    张铁林:我其实是真的不看,我也不在乎,但是另一个层面上我又毕竟在乎一点,因为毕竟是由我的名字引起的这件事情,这事儿芝麻粒儿大,跟没有一样,但是被有意地炒作后就变成一个特莫名其妙的事情。而且是营造了一个十分不健康,特黑暗的一个气氛。然后等到不卖报纸了,这事儿就又不了了之了,跟没有一样。

    鲁豫:这些事儿像你女儿在外国她肯定不知道,你家里人?

    张铁林:女儿肯定是不知道,我的家里人也都是很平静。我们都司空见惯,也不太在意这个了。

    鲁豫:你女儿以前没有意识到你的这个知名度吗?小孩儿可能对知名度是没有概念的。

    张铁林:我绝对防范不要给女儿这种印象,这个东西和知名度无关,所以要尽量淡化,不愿意给她那种印象,就怕她觉得她爸爸怎么怎么怎么着,她误解这个意思到时候并不好。

    鲁豫:最忙的时候同时拍几部戏?

    张铁林:最忙的时候拍过一年一百五十集,主演。

    鲁豫;天呐,一年一百五十集,我们就是看的话也得看个一百多天呢。

    张铁林:差不多就是要在两天半的时间就制作一集电视剧。这样的工作量不血压高才怪呢。

    鲁豫:他有很多爱好,他除了写字,画画以外,对那种古董,古玩啊也很有研究,唱戏也很棒。您就稍微低低地哼两句。

    张铁林:哎呀,我真不好意思,我真没安排好,有日子没唱了,我瞎唱两句意思意思,不好意思,嗓子也不行了。

    鲁豫:最后,不管怎样,要谢谢铁林,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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