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平海卫大捷

    嘉靖四十一年（1562）十一月二十九日，明廷任命俞大猷为镇守福建总兵官。在前一天（二十八日夜），倭寇攻陷了福建兴化府城。

    原来嘉靖四十一年（1562）前，入侵福建的倭寇经过横屿之战、牛田之战和林墩之战，已被浙江台金严参将戚继光指挥的“戚家军”消灭殆尽。嘉靖四十一年（1562）十月初一，戚继光率部班师返回浙江。

    倭寇见戚继光返回浙江，互相庆贺道：“戚老虎去，吾又何惧！”便再次猖狂起来。倭寇一支由北路攻陷福宁、政和，一支精兵6000人由中路包围兴化府城。兴化府城民众立即组织起来，配合军队严密防守。倭寇几攻不克，围于城下。福建巡抚游震得请求广东总兵刘显援救。刘显于十一月率兵救兴化。因其大军留江西，所带兵不到700人（后增至4000人），不敢贸然前进，就驻扎在府城东偏北的江口桥迎仙寨。十一月二十八日，刘显派8名士兵去府城送信，不料中途被倭寇俘斩。倭寇伪装明军，派人穿上绣有“天兵”字样的明军服装，带着伪造的刘显文件，混进兴化府城，诈称“今夕且息铃柝，我有所谋”。城中明军信以为真，放松了警惕。到了深夜，冒充明军的倭寇杀死守城官军，大批倭寇杀入府城。军民坚守一个多月的府城被倭寇占领。兴化是福建的政治经济要地，为躲避倭寇劫掠，“诸村落一钱寸帛皆在城中”。倭寇进城之后，“乡宦士民男妇咸就掳杀，死者约万余，庠士三百五十，乡宦十七，举人二，太学生六，妇女义不辱而骂贼以死者，不知其几也。宝器、金玉、锦绮或传自唐宋者，咸归于贼，否则幻为煨烬”。嘉靖四十二年（1563）正月二十九日，因城中掠夺已尽，倭寇自动放弃兴化，南走岐头，结巢为营。都指挥欧阳深率兵追剿，200多人中伏阵亡。倭寇乘势占领平海卫，企图夺船出海。

    兴化府城的陷落使“八闽俱震”。明廷对此十分重视，一方面，撤去巡抚游震得的职务，令其戴罪立功，而以谭纶代之；另一方面，调新任福建总兵俞大猷和副总兵戚继光迅速入闽支持。俞大猷得知令其援闽的消息后，于嘉靖四十二年（1563）正月，昼夜兼程，率领招募的6000士兵入闽至兴化江口，与刘显军联营驻守。与此同时，俞大猷提出了消灭这股倭寇的策略和作战方案。他向来如此，在未战之前，对整个作战既有全盘谋划又有具体打法。这种谋定而后战，为取得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倭寇退至平海卫，俞大猷和刘显也跟踪进迫。俞大猷军屯于秀山，刘显军屯于明山。因当时倭寇与从倭之人共万余，俞、刘军兵力大体与之相当，一向用兵持重的俞大猷决定“列营以困之”，建排栅，挖沟筑垒，防备敌人从陆路逃窜；另派许朝光、刘文敬各率水军巡逻平海卫外海，防止敌人从海上逃跑。同时致信戚继光说：“猷与贼对垒，不肯轻战，专候公大兵至，并力收功。……贼在数日欲遁，愿公速至。”俞大猷要打一个歼灭战，先围困敌人，待兵集而后大举，一举全歼倭寇。对此，一些不知兵者，对俞大猷不满，指责他怯懦畏战，俞大猷不为所动，静候戚继光大军的到来。

    戚继光得到再次入闽的命令后，于二月又到义乌募兵，16天内“得壮士万余人”。于三月赴闽，边行军边练兵。四月初八，到福州。十三日，抵福清。戚继光写信给福建巡抚谭纶，请其协调三军行动，制定战场纪律，以保证战斗胜利。这时俞、戚、刘三支军队共3万人。

    倭寇得知戚继光军入闽，于四月十六日，以大小船32只护送劫掠的大量财物回国，但受把总许朝光所率水军的截击，又返回原地。逃脱未果，倭寇就以3000人移驻于渚林以南许家村，据险结巢，屏障平海卫。平海卫位于似足形的半岛上，渚林位于脚腕处，地形狭窄，是扼平海卫的咽喉。倭寇在许家村结巢，意在守住平海这条出海逃走之路。

    四月二十日，谭纶和汪道昆在渚林召集俞大猷、刘显、戚继光开会，讨论进剿方略。戚继光提出了自愿“身当中哨，刘、俞犄角”的建议。谭纶同意了戚继光的意见，以戚继光统督把总胡守仁等部为中哨，担任正面攻击；以俞大猷和刘显分别统领各部兵马，从两翼攻击倭寇。决定次日出兵进剿。

    二十一日凌晨3时左右，戚家军以胡守仁为前导，分兵三路，衔枚而进，天微亮迫近敌巢。倭寇发觉，以2000人迎击戚军，前锋是百余骑兵。戚继光命前队火器齐放，一时间炮声震天，火光并起。倭寇前锋战马受惊，四散狂奔，队形大乱。戚军乘势发起猛攻，双方展开肉搏战。战局焦灼之际，刘、俞二部从左右两翼投入战斗。倭寇三面受敌，招架不住，狼狈窜回许家村老巢。三路明军乘胜追击，将倭寇围困于巢中，发起猛烈攻击，并因风举火，迅速荡平了许家村倭寇。此次战斗从发起攻击到结束，只用了四五个小时，歼灭倭寇2200余人，解救被掳百姓3000余人。明军收复了平海卫。

    平海卫大捷是一次速战速决的歼灭战，在抗倭战争史上有重要的地位。明军之所以能取得速战速决的全胜，最重要的在于准备充分。从一月倭寇占领平海卫，到明军发起攻击，历时三个月的时间。明军围而不攻，同时集结兵力，特别是等待戚继光重兵的到来。这完全是俞大猷的作战指导思想。谭纶在上疏叙平海卫大捷功称俞大猷“论兵如王翦大而非夸，驭众如子仪威而不猛，灭倭有议制胜于未战之先，坚壁如山破敌得万全之策，居然大将之体久矣”。但战后，朝廷的赏赐有失公平。戚继光因平海卫之功晋升为署都督同知，荫一子为原卫正千户，赏银30两、纻丝2表里；刘显于祖职上升两级，赏银20两、纻丝1表里；俞大猷只赏银20两、纻丝1表里。对此谭纶写信给俞大猷说：“节制精明，公不如纶；信赏必罚，公不如戚；精悍驰骋，公不如刘。然此皆小知，而公堪大受。”在谭纶的眼中，俞大猷是一员可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的大将，这主要是指他的政治素质和战略眼光。

    第二节 广东歼倭

    嘉靖四十二年（1563）平海卫大捷之后，俞大猷又回伸威营，七月到达广东，仍任总兵官。所辖的地域按《明世宗实录》的说法“与南赣军门事权为一，在福建止备汀、漳二府山寇”，则在江西有南安、赣州二府，在福建有汀州、漳州二府，在广东有潮州、南雄、韶州三府，在湖广则有郴州。就军事来讲辖有江西岭北、赣州道，广东岭东、惠潮道、岭南韶南道，福建漳南道和湖广上湖、南郴、桂道。俞大猷的上级有二：一是两广总督，刚回广东时是张臬，张臬于嘉靖四十二年（1563）九月致仕，接替他的是吴桂芳；一是南赣巡抚，这时是吴百朋。

    俞大猷此次来广东的目的是剿灭潮州倭寇。当时惠、潮有倭寇、海盗和“山寇”，形势相当严峻。倭寇分三部分。一是旧倭。在浙、闽倭患严重时期，倭寇也曾侵扰广东，但不过是倏来倏去，未曾酿成大患。到嘉靖四十二年（1563），倭寇“屯住潮（潮阳）、揭（揭阳）海滨，众号一万”。到四十三年（1564）初，已不满千人。二是新倭。嘉靖四十三年（1564）春，新倭大约有一万人。审查被俘的真倭说，这些倭寇是日本荫子马人，比其他倭寇更强悍。三是从福建逃来的残倭。嘉靖四十三年（1564），福建总兵戚继光追剿仙游之战的逃倭，一战于同安县的王仓坪，再战于漳浦县的蔡坡岭。倭寇虽多被歼，但仍有残余逃往广东。这三股倭寇相继进入潮、揭地区，四处剽劫，“屠戮焚掠之惨，所不忍言”。

    海盗与倭寇相勾结，海盗吴平勾结倭寇，“潮州倭寇二万，与吴平相为掎角”，这就使得倭患更为严重。

    “山寇”，在惠潮、江西、福建交界地区，有多股矿徒、农民暴动队伍。如在惠州长乐、海丰之间，有以伍端为首的矿徒队伍、叶丹楼的队伍；在程乡有以蓝松山、余大春为首的队伍。内忧外患使惠、潮地区形势十分紧张。

    俞大猷到广东后，多次致书张臬、吴桂芳和吴百朋，依据当时的形势，提出了安定地方的方略：剿倭为当地之急务，平定勾结倭寇的吴平和矿徒、农民暴动为缓；离间吴平与倭寇的勾结，各个击破；招抚矿徒和农民军，令其抗倭。根据这一方略，俞大猷首先招抚了长乐、海丰之间伍端的矿徒队伍。

    嘉靖四十二年（1563）八月，俞大猷到惠州，此时总督张臬正在派兵攻打伍端。伍端有队伍万余人，张臬所派之将领不能取胜，于是谎称俞家军到，伍端恐惧，率领头目回归据点。俞大猷果然到了，伍端派人请降，愿杀倭自效。俞大猷答应他的请求，遂派翁思诲、俞尚志去伍端处精选了2000人，作为抗倭的力量，前往潮州。在中途，伍端队伍中有两人说俞大猷是假意招抚，其实是要用计谋杀害这些人。俞尚志、翁思诲和伍端当即将这两人斩首，稳定了队伍。嘉靖四十三年（1564）正月初七日，伍端率队伍到达潮阳。其次，蓝松山、余大春的队伍，在俞大猷的“招谕”下，退避山中，不与明军为敌。如何处理吴平是个大问题。倭寇之中有吴平众万余。俞大猷对吴平也是招抚，但“抚平亦一时权宜，不然近万之众与各倭合，益难处矣”。吴平也有意受抚，但因不能完全控制其部下，若即若离，犹疑不决，暂时割断了与倭寇的联系。这样就使潮、揭地区的倭寇被孤立起来。

    与此同时，俞大猷还提出了进剿倭寇的军事方略：“倭贼以死战为生路”，因此“贼入我境，决当大集精兵，十围五攻，使其片甲不返，则事得速了”。为此，俞大猷四方调兵。先请调闽兵4000人，后又调1万人。这些均为他在福建时的部下，易受指挥，加上他身边的1000余人，共1.5万余人，分为3哨。另外，吴桂芳交给他指挥的狼兵2哨和参将王诏的1哨，也由惠州调到揭阳，准备共同歼倭（后狼兵留海丰），并调广州水兵屯驻柘林港，防倭遁逃。

    嘉靖四十三年（1564）三月初，俞大猷所调官军已先后到达。

    剿倭之战是从邹塘之战开始的。伍端受招抚之后，军纪严明，秋毫无犯，作战勇敢。俞大猷以这支矿徒武装为先锋，进攻邹塘之倭，一日夜连克倭寇三巢，斩首400余人。

    邹塘的倭寇被击败，已不构成威胁，而屯于芦清、水都的倭寇则是心腹大患。俞大猷军队集结之后驻扎在后屿。后屿界于霖田都的芦清与水都的神山沟之间，俞大猷欲攻芦清之敌，又恐水都之敌袭其后，遂与兵备佥事徐甫宰商量，决定声东击西，佯攻芦清之倭，而先打水都之敌。官军进攻之后，倭寇固守不出。官军佯装退却，倭寇出战。官军反击，倭寇阵脚大乱，连连败退。官军追击，大败倭寇，斩杀敌人1127名。

    芦清之倭见水都之倭被歼，惊恐万状，一日夜行200里，奔往崎沙、甲子诸岙，夺船出海，多被风涛吞没。逃脱者2000余再次登岸，据海丰之金锡都，俞大猷军将其包围。经过两个月，倭寇饥疲不堪，于六月二十日夜突围逃走。俞大猷部将汤克宽追击，斩其枭帅三人，参将王诏等人继进，大败倭寇，擒斩敌人1313名。残余倭寇逃往山中，被明军搜歼。俞大猷取得惠、潮剿倭的第三战胜利。广东倭患基本平息，标志着入侵中国的倭寇基本被歼，抗倭战争基本结束。俞大猷在东南沿海先后浴血奋战十年，终于把倭寇逐出中国。他不愧是中华民族的英雄。

    在俞大猷进剿潮、揭之倭时，海盗吴平表面接受招抚，断绝了与倭寇的来往。俞大猷当时已有打算，待剿倭之后，遣送吴平回福建诏安安置。嘉靖四十三年（1564）十一月，吴平回诏安之梅岭。吴平到梅岭之后，暗中练兵、造船，招揽亡命之徒，企图东山再起。福建巡抚汪道昆和总兵戚继光侦知这种情况，部署兵力，决定将其剿除。

    嘉靖四十四年（1565）二月十九日，戚继光开始进剿吴平。吴平已事先得到消息，将家属货殖尽运舟中逃往广东，占据南澳。

    明廷明令福建、广东两省会剿吴平。于是俞大猷和戚继光联军进行了攻打吴平的南澳之战。此战，俞、戚二军共擒斩敌1500余人，烧死、淹死敌5000人，解救被掳民众1800余人。吴平的手下被消灭殆尽。但吴平本人率800余人乘40只叭喇虎小船逃窜。某些官员将吴平的逃跑全归罪于俞大猷。嘉靖四十五年（1566）正月二十八日，朝廷下令“革惠潮总兵俞大猷职，闲住”。俞大猷再一次丢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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