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金大嫂——山村农妇。
毋梅——市医院副院长、医生。
金驹——金大嫂之子。
唐一凡——医生，毋梅夫。
金兔——金大嫂之女。
刘三贵——山村“大款”。
女护士甲、乙。
序幕
[七十年代初。秦岭大山中。
[时已黄昏，电闪雷鸣，乌云翻滚。
[一名插队知青模样的姑娘怀抱婴儿慌张跑上，满目焦虑地四下眺望着。突然，她发现远处有人走来，遂取出一本药书（手稿），塞于婴儿被服内。将婴儿轻轻地放在路旁一块奇石上，欲走时又取出随身的一块金壳小怀表搁于婴儿身上，继而躲往一边的树丛后。
[一位年轻农妇怀抱婴儿匆匆上。
[一声炸雷过后，婴儿凄厉的哭声一阵紧似一阵。
[农妇急忙给怀中婴儿喂奶。婴儿依然在啼哭。农妇意识到不是自己的孩子在啼哭，遂循声找去。发现了奇石上的婴儿和小金表、药书，遂惊疑不解地拿起小金表看了看，抱起婴儿哄了哄，四下环望，未见人迹。迟疑中又将弃婴及小金表、药书一同放回原处。农妇刚走两步，弃婴和她怀中的婴儿先后竞相啼哭起来，她不由得停下脚步……
[树丛后隐隐露出姑娘的半边身子，屏气凝神地注视着。
[农妇费了好大劲才抱起两个婴儿，并收好小金表和药书。
[雷电交加，暴雨骤降。
[农妇亲昵地抱着怀中的两个婴儿，十分艰难但又异常坚毅地迎着暴风雨走去。
[姑娘奔上高坡，掩面饮泣，久久地朝农妇去处望着、望着……
第一场
[二十五年后，端阳正午。
[毋梅家：城市常见的单元式楼内，有沙发、电话机等客厅陈设。
[毋梅遥望窗外，思绪难遣。
毋梅 （唱）旧事尘封多惆怅，
几度欢哀几彷徨。
竹影闲窗仍依旧，
不觉今日又端阳。
想当年下乡插队把秦岭上，
苦年月贪热恋遗祸生殃。
临回城未料临分娩，
负痛人偏遇负心郎。
无奈我忍辱含羞强压忧愤独自悄然深山往，
为分配狠心将儿弃路旁。
留金表求人将儿能抚养，
送药书愿儿来日生路长。
风雨中幸遇大嫂将儿抱，
树丛后雨水和着我泪水淌，一任千结痛断肠。
从此后怕闻婴啼怕雷响，
愈怕端阳愈神伤。
二十五年常悬望，
音信与儿两渺茫……
[唐一凡提粽子、糖糕等食品上。
唐一凡 毋梅，快看，蜜枣粽子，还有糖糕。
毋梅 你呀！一大早就去买这些……
唐一凡 端阳节嘛！还有……咱们的书稿已经列入今年的出版计划了！
毋梅 （心不在焉）噢……好。
唐一凡 怎么，你不舒服？
毋梅 我当时真不该呀！那么珍贵的一本药书，硬让我丢失了……
唐一凡 丢就丢吧，不就是一本手稿吗？
毋梅 可你知道吗？那是父亲在医学院做教授时，花了大半生精力才搜集、整理成的啊！
唐一凡 毋梅！
（唱）非常年月非常事，
哪堪再问春消息。
黄鹤一去不复返，
岂可画饼强充饥？
毋梅 （唱）独身固守十余载，
唯将事业遣愁思。
唐一凡 （唱）芳年四十才婚配，
医书共著奏新曲。
毋梅 （唱）感念你一片旷达意，
未因不育怨拙妻。
唐一凡 （唱）往事如烟残梦逝，
莫为药书尽衔屈。
毋梅 （唱）夙愿难酬终有愧，
唐一凡 （唱）此情不应遥无期。
毋梅，还是静下心回到咱们的书稿中来吧！
毋梅 咱们的书稿……
唐一凡 对，毕竟大部分是你撰写的。走！（示粽子、糖糕）上厨房去，先犒劳你一顿再说。（与毋梅同进厨房）
[刘三贵风风火火地上。
刘三贵 （唱）为生意累坏腿和嘴，
要挣钱还得跑和吹。（按门铃）
唐一凡 （出，开门）哟！三贵来了？
刘三贵 哎。毋院长，你也在家呢？
[毋梅内应。
唐一凡 三贵，我知道你是无事不来的呀。
刘三贵 对么！我是……（西秦方言夹普通话）来聘请你当技术（念shì）顾问的（念dāo）。
唐一凡 什么技术顾问？
刘三贵 三贵制药（念yuè）厂的（念dāo）技术（念shì）顾问。
唐一凡 难怪人家都叫你刘倒鬼呢，饲料公司的经理怎么又想起办制药厂了？
刘三贵 （忽又转为粤腔普通话）是（念xì）这么回事（念xì）……
唐一凡 行了行了！你就说咱西秦话吧，到底是咋回事呀？
刘三贵 （唱）人说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我村里有个小伙叫金驹；
他就靠秦岭药材得了利，
唐一凡 就是治疗乙肝病小有名气的那个金驹？
刘三贵 对！
（唱）“乙肝宝”名牌子就是他创的。
唐一凡 知道，他在我们科住院已经两个月了。怎么，你要找他？
刘三贵 不！先找你咨个询儿，咋能叫我刘三贵投资少，效益高，发得快，名声还好？
唐一凡 哎呀！投资办厂，你是内行，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刘三贵 你是市医院医生，医学药学的事总是内行吧？再说，这几年你一直让我给你找秦岭药材做标本的事，难道忘了？
唐一凡 哟！你是逼我还账呀？行，我就给你参谋参谋……你能不能先把“乙肝宝”的配方专利买下来呢？
刘三贵 当然能啊！可是金驹不同意，这不才来找你嘛。
唐一凡 我可没有那些配方呀。
刘三贵 那你不会从书里面找吗？研究吗？听金驹他妈说，金驹那“乙肝宝”就是凭一本药书“磨”出来的。
[毋梅从厨房出，闻言一怔。
唐一凡 药书……什么药书？
刘三贵 听金大嫂说，好像叫……什么集要。
唐一凡 集要……毋梅，会不会是你丢失的那本呢？
毋梅 不会那么巧吧？
唐一凡 三贵，技术方面我可以帮你参谋，但你得替我问问那本药书，如果可能，我想借阅或者买下……
刘三贵 没问题！这事刘三贵全包咧！
[电话铃响。
唐一凡 （接电话）喂……什么，肾炎……会诊？好，我马上过来。
刘三贵 唐大夫，咱这就说定了，我操心给你的，你操心给我的。（普通话）你有我有全都有，该出手时就……
唐一凡 先别叮咛，你知道叫我过去会诊的肾炎患者是谁吗？
刘三贵 谁？
唐一凡 就是你刚说的那个金驹。
刘三贵 啊，刚打盹呢就逮着枕头咧，咋这么巧？
毋梅 金……驹……
[一束追光收于毋梅深深思索的面庞上。
第二场
[市医院病房：金驹正在昏睡中输液，金大嫂在病床前照护着。
金大嫂 （唱）金驹儿肾炎日日重，
两月来时时揪我心。
金驹 （惊醒，猛而坐起）妈！妈……
金大嫂 妈在这里，驹儿，你……疼得厉害吗？
金驹 不！妈，我刚才梦见你……胆结石病又发作了……
金大嫂 放心吧！大夫说妈这贫血已经治好了，就在这几天准备给妈做手术取结石呢。
金驹 可你……
[护士甲拿一张“缴费通知单”上。
护士甲 金大嫂，你又来看儿子了？你女儿呢？
金大嫂 女儿回家去了，你找她有事吗？
护士甲 是……金驹住院费的事，财务处已经催过两次了。
金大嫂 真不好意思，差的钱不少吧？
护士甲 一万两千块，这是缴费通知单。（递通知单）
金大嫂 （接过通知单）一万……两千……
护士甲 上月欠款七千，下月押金五千，按医院规定，催款三次如果还不缴费，就要停止用药和治疗。
金大嫂 啊！
金驹 啊！
[护士甲取金驹输液瓶下。
金驹 （欲起身下床）妈，还是让我现在就出院，回去！
金大嫂 （急按金驹）病还没好呢，回去干啥？
金驹 少缴些钱，给妈你先做手术……
金大嫂 快躺下！妈都这把年纪了，手术不做又咋？只要你的病好，妈的病也就好了。
金驹 可我……一个大小伙子，眼睁睁不能给妈治病，倒要妈给我……
金大嫂 别说了！妈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要给你把病治好！
[毋梅着医生服上。
毋梅 金大嫂，金驹！
金大嫂 毋院长，查房啊？
金驹 毋院长，查房啊？
毋梅 哎，大嫂，你自己病还未好，怎么又来看儿子了？
金大嫂 放心不下呀！毋院长，我驹儿的病，你们可得给好好地治治呀！
毋梅 金驹目前正做血液透析，我们会全力医治的。
[护士乙上。
护士乙 金大嫂，手术室安排你下周三切除胆囊，请你现在去做有关检查。
金大嫂 这……能往后推些日子吗？
护士乙 日程已经安排好了，检查完恐怕还得住院呢。
毋梅 大嫂，不要再犹豫了，快去！
金大嫂 可我驹儿的病……
毋梅 不用再叮咛了，快去做检查吧！
[护士乙扶金大嫂下。
金驹 毋院长，你坐……
毋梅 （坐在床边给金驹检查时，情不自禁地端详起金驹来）你……
金驹 毋院长，你看啥？
毋梅 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金驹 我常来市上送药材，也许咱们碰到过吧？
毋梅 （摇摇头）不……你今年多大了？
金驹 二十五岁。
毋梅 二十五岁……家在什么地方？
金驹 秦岭里头的竹林湾。
毋梅 秦岭……竹林湾……
[金兔背小包上。
金兔 毋院长，你那么忙，又来查房？
毋梅 金兔，这些天你屋里屋外照管着两个病人，够累的吧？
金兔 不累。金驹！
（唱）病室愁多欢意少，
三件事保你喜眉梢。
金驹 第一件？
金兔 （唱）咱村上要开发“乙肝宝”，
只等你回村研制再提高。
金驹 太好了！报告批下来了吗？
金兔 批下来了，贷款也马上就到了。
金驹 快说第二件。
金兔 （唱）乡亲们盼你和妈病早好，
还纷纷捐钱捐物来慰劳。
共捐助现金两千二，（取钱）
火热的爱心你当记牢。
金驹 （唱）这深情厚谊怎相报？
毋梅 （唱）治好病好救人待看来朝。
金驹 第三件呢？
金兔 （唱）我终于采到了牛舌头草，（取出草药）
金驹 啊！你到底还是采到了？太好了！
毋梅 这牛舌头草也算喜讯？
金驹 毋院长！
（唱）它能对肾炎做辅助治疗。
毋梅 难怪你们搞药材开发研制呢，看来你们还真懂得不少呀！
金驹 我也是从一本药书上看到的。
毋梅 （一惊）药书……是印刷出版的？
金驹 不，是手稿本。
毋梅 你怎么会有那么一本手稿呢？
金兔 是我妈很早以前在路上捡的。
毋梅 捡的……
（旁唱）他一个捡字出口，
我心儿似搓似揉。
那药书相连骨肉，
说不清是喜是忧。
多少回梦中空自有，
难道说今日不意求？
强装不知探究竟，
金兔！
金兔 毋院长。
毋梅 （唱）原谅我医道相近问缘由，
那一本药书捡回有多久？
金兔 （唱）妈说它与我俩生年相投。
毋梅 （唱）难道你姐弟生年一般大？
金驹 （唱）同年同月唯有生日不相投。
毋梅 （唱）你俩是孪生亲姐弟？
金兔 （唱）并非孪生度春秋。
毋梅 这就奇了，即非孪生，又是姐弟，怎么会在同年同月却不同日出生呢？
金驹 姐，你给毋院长说吧。
金兔 你说吧。
金驹 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金兔 谁像你，就知道妈疼你一个人。
毋梅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金驹 毋院长！
（唱）我姐她本是妈抱养，
毋梅 啊！（惊诧）她……
金驹 （唱）她与药书同日被人丢。
毋梅 （旁唱）只说母子重聚首，
谁料半道车换轴；
纵然药书是巧凑，
何故儿男变女流？
[刘三贵上。
刘三贵 哟！毋院长也在这儿？
毋梅 老刘，你也看金驹来了？
刘三贵 乡里乡党，应当应当！金驹，金兔，（取出一叠百元币）给。
金兔 刘大叔，这是……
刘三贵 你妈说，给金驹治病要用很多钱，她让我把你家那鸡、鸭、鸽子、猪全卖咧！
众人 啊！这是真的？
刘三贵 看看看，拿这么多钱开玩笑，我吃得撑咧？
金兔 卖了多少钱？
刘三贵 折合人民币四千七百元整。给！（递钱）
金驹 不行，我找妈去！（欲走）
金兔 （急拦）金驹！妈这么做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呀……
毋梅 金驹，你的住院费还差多少钱？
金驹 （取缴费通知单）这是护士刚送过来的缴费通知。
毋梅 （接通知单）一万两千……
金兔 村里乡亲捐助了两千二，加上这四千七，还差五千多块！
刘三贵 差一毛钱人家还不让上厕所呢，赶紧想办法。
毋梅 金兔，走，我去给你们想办法！
刘三贵 哎呀！咋能让人家院长掏钱呢嘛。
金兔 毋院长，我们会想办法的，你就不要……
毋梅 这钱权当我借给你的总行吧？（下）
刘三贵 金驹，上回为买你那“乙肝宝”配方专利，叔给你说了五万元，这一回……（以手示“六”，见其无应）咳！叔豁出去咧，干脆！（示“八万”）咋样？
金驹 大叔，我已经答应和村上共同开发研制了……
刘三贵 观念陈旧，思想落后！现在是经济社会，管他村上、私营，给钱就行么。
金驹 我不能不讲信誉，做绝情绝义的事吧？
刘三贵 哎呀！信誉、人情，能给你治病？
金驹 大叔，这话你就再不要……（忽觉腰疼）哎哟哟……
金兔 （急相扶）金驹……
刘三贵 看，都病成啥样子了，还讲信誉呢，跟叔执拗呢。
[金大嫂上，见状大惊。
金大嫂 驹儿咋了？
刘三贵 不咋，金大嫂，你托我卖的那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架上叫鸣的，圈里哼哼的我都……
金大嫂 （暗捅其一把，示病室内金驹）你……
刘三贵 （有悟）你咋不早说呢，钱都给娃了……
金大嫂 好好好，多亏你帮忙咧！
刘三贵 帮忙帮忙，不为自己忙，谁给人白帮？可你那儿子……
金大嫂 是不是还为买他那……配方的事？
刘三贵 只要天上能掉下票子，没钱能救下你那“金马驹子”，配方、药书，卖不卖随便！（气呼呼地下）
金大嫂 （追喊）他三贵叔，他三贵叔！
金兔 妈，你别急，我再去想办法。
金大嫂 哎！该借的都借了，还能想啥法子？
金兔 妈，我再给小高打个电话，让他借上几千元来。不够了，就把我那嫁妆卖了。
金大嫂 金兔，嫁妆不能卖，向小高家也再不能借钱了，为了给妈和你弟治病，你把婚期一拖再拖，人家本来就不高兴，咱咋能再向人家开口呢？
金兔 那怕啥？总算是亲戚，在这个时候，他还能不帮咱们一把吗？（欲走）金大嫂（急拦）金兔，你不能去！
金兔 妈，你别管！（夺路奔下）
金大嫂 （追喊）金兔！金兔……
[金大嫂一时困顿，茫然无措。
[刘三贵画外音：“老嫂子，只要天上能掉下票子，没钱能救下你那‘金马驹子’，配方、药书，卖不卖随便！”
金大嫂 对！我还是把药书卖了！（从怀中取出那本保存了二十五年的药书，含泪抚摸中不由翻到扉页，念）“唯此相托，成人成才”……不！不能卖，这是金驹妈给孩子的一片心，说啥这药书也不能卖……可驹儿的病……
[唐一凡上。
唐一凡 金大嫂。
金大嫂 （急收起药书，将唐一凡拉向一边）唐大夫，你给我说句透底话，我驹儿……
[金驹坐起，侧耳倾听。
唐一凡 大嫂，我找你就为这事，你……必须要有意外的精神准备呀……
金大嫂 啊！连一点儿搭救都没有了吗？
唐一凡 他现在已经转化为严重的尿毒症，继续做血液透析显然已经无效，除非……
金大嫂 你快说。
唐一凡 除非亲属中有人自愿献肾……
金大嫂 亲属……献肾……
唐一凡 对，然后进行肾脏移植……
金大嫂 换肾？那得花不少钱吧？
唐一凡 大约就是十几万元。
金大嫂 （一时惊呆）十几……万……
金驹 （一时惊呆）十几……万……
唐一凡 大嫂，我们先尽全力医治，希望能有奇迹在你儿子身上出现。
（下）
[远处一声惊雷。
金大嫂 天哪……
金驹 天哪……
（唱）惊雷声声乌云布，
金驹 （唱）一座泰山压腰骨，
金大嫂 （唱）恨无能力把儿救，
金大嫂 （唱）恨不得浑身是药让儿服！
金驹 （唱）恨不得浑身是药自吞服！
金大嫂 （唱）擦干眼泪自醒悟，
唯有求人将儿扶，
速速告借莫延误——（急下）
金驹 （唱）只恨体弱力又无……（欲追，挣扎）
[金兔上。
金兔 金驹！（急扶其至病床前）
[护士甲上。
护士甲 金兔姐，刚才来了一个小伙子，找你呢。
金兔 小高，一定是来……人呢？
护士甲 走了，这是他给你留下的一封信。（递信）是你男朋友吧？长得还挺帅的！快看看吧！（下）
[金驹在病床上有所警觉。
金兔 （念信）“我真不明白，一个抱养的女儿，竟为这个家担负起这么多的重载。对不起！你可以继续为你的弟弟、妈妈牺牲你的青春，本人绝不再奉陪……”啊！
[一阵悲怆的乐曲中，金兔将信揉皱抛弃，继而伤心不已，愤愤奔下。
[金驹忍痛扶腰，走出病房。
金驹 姐，妈！我把你们害苦了……像这样活着……我……还有啥意思呀……（绝望中回到病室，拿出纸、笔欲写）（唱）手提笔，心抽搐，愁肠辗转泪成珠。
妈为我牵肠又挂肚，
姐为我婚断情殇哀半途。
一家因我债台筑，
无端负累陷泥污。
悔药材开发未成就，
怨病魔肆虐书难读。
恨时光飞驰永不在，
叹大潮汹涌难沉浮。
悔怨恨叹无有尽，
悲欢离愁对谁抒？（挥笔留言，疾出病室）
帆撕船破航道堵，
魂归黄泉只求速。（踉跄奔下）
[金大嫂上，毋梅拿钱自另一侧上，同进病室，发现金驹留言条。
金大嫂 （与毋梅同看）啊！遗书……
[金驹悲凄的画外音：“妈，原谅你这不孝的儿子吧！不是儿不愿意承受眼前的痛苦，实在是这么勉强活着，只能给你和姐姐带来灾难，不堪重负的债务也许咱家这一辈子都还不清呀……妈，你的病千万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姐的婚事也不能再耽误了！儿去后，你一定要把手术做了啊……”
金大嫂 金驹……
毋梅 金驹……
[金驹画外音：“妈，儿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你就把儿忘了吧……”
[一声炸雷，惊天动地。
金大嫂 （悲怆地呼唤）……驹儿……
毋梅 （悲怆地呼唤）……金驹……
[切光。
第三场
[紧接前场：渭河附近的城区。
金驹 （内唱）咬牙忍痛出医院，
[电闪雷鸣中金驹上，圆场。
金驹 （唱）双腿沉沉似坠铅。
此去一任梦魂散，
举家从此无挂牵。
万念俱灰情无憾，
唯念妈妈受孤单……
[金大嫂追寻上。
金大嫂 （唱）恍然天塌地要陷，
千钧儿命一丝悬。
[毋梅追寻上。
毋梅 （唱）穿街跨巷恨步慢，
顶风冒雨追向前。
金驹 （唱）渭水滔滔东流去，
但求解脱了愁烦。
金大嫂 （唱）一路唤儿心惊颤，
毋梅 （唱）寻觅无着百虑煎。
[电闪雷鸣，暴风骤雨。
金大嫂 （唱）云破雷吼电光闪，狂风暴雨铺满天。
毋梅 （唱）云破雷吼电光闪，狂风暴雨铺满天。
金驹 （唱）云破雷吼电光闪，狂风暴雨铺满天。
金大嫂 （唱）情急再把儿呼——
毋梅 （唱）情急再把金驹唤——
金驹 （唱）情急再把妈妈——
金大嫂儿啊！儿啊……
毋梅金驹！金驹……
金驹
妈妈！妈妈……
金大嫂 追
毋梅 （唱）愈唤愈追愈不安！
金驹 行
[毋梅呼喊着朝另一处追寻下。
金驹 （唱）疾步直往河上赶，
金大嫂 （唱）越赶越急腿越酸。
驹儿！驹儿——
金驹 啊！妈妈！
（唱）忽听妈妈将我喊，
心头顿如飞箭穿。
金大嫂 驹——儿——（跌倒）
金驹 （唱）却步回身将妈看，
金大嫂 （唱）背如芒刺步难前。
驹……儿……（痛苦挣扎，终未得起）
[金驹几番回顾，终而于情不忍，回身奔向金大嫂。
[伴唱：
啊——
雨水泪水洒满路，
母唤儿回同相扶。
[金大嫂终于赶上金驹，母子含泪相扶在一起。
金大嫂 （唱）金驹儿啊你好糊涂，
怎想起舍妈舍手足？
年轻轻要走自绝路，
你叫妈到死怎瞑目……
金驹 （痛不欲生）妈……
金大嫂 （泣不成声）儿啊……
金驹 （唱）儿有病拖累妈又把姐耽误，
妈你却把儿视若掌上珠。
自幼儿常见妈给姐把衣补，
却给儿四季身穿新衣服。
逢年节一块肉饼掰两半，
也常是儿拿得多来姐拿得少，
一个笑来一个哭。
金大嫂 （唱）常念儿身落贫家命运苦，
七八岁就跟爹妈学耕锄。
十六岁退学担家务，
只因儿爹爹早丧妈病又伏。
害得儿劳累成疾把婚误，
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骨。
金驹 （唱）要说苦儿怎比妈妈辛苦，
妈是海儿不过滴水漂浮。
多少回儿欲打工妈不允，
金大嫂 （唱）儿有病理该守在屋。
金驹 （唱）春寒料峭怕儿冷，
金大嫂 （唱）护腰带治病暖身骨。
金驹 （唱）夏日采药怕中暑，
金大嫂 （唱）与儿把黄芩菊花泡满壶。
金驹 （唱）秋风萧瑟儿进城把药送，
金大嫂 （唱）妈等到黄昏，村口默默把儿呼。
金驹 （唱）冬雪夜与儿烧热炕，
金大嫂 （唱）只怕儿腰疼睡不舒。
金驹 （唱）这桩桩深情件件情深一幕幕，
儿铭记在心愧难述。
深恩未报心未补，
儿病让妈又劳碌。
前路茫茫风雨阻，
何如认命早结束。
[毋梅上。
金大嫂 傻孩子，妈就是为你才活在这个世上的呀……
毋梅 （唱）万般深情无从诉，
但将遗恨化相嘱。
金驹，人生的道路上，踏错一步会后悔一辈子的啊！你真要是这么走了，对得起……你妈吗？
金驹 妈，毋院长，我……
毋梅 你放心，有你妈在，有大家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金大嫂 驹儿，你可一定要挺住啊！
金驹 妈，毋院长，我……一定挺住！
[毋梅将金驹与金大嫂拉在一起，三人紧紧相拥。
[雨停风住，云隙间射出几缕灿烂的霞光。
[伴唱：
云雾散，骤雨霁，
叹离别，庆相聚，
壮怀无托情如许，
最痛儿病急！
第四场
[翌日傍晚，月影朦胧。
[毋梅正在家中自斟自饮，对酒消愁。
毋梅 （唱）暑气漫涌酒漫涌，
醉眼蒙眬月朦胧；
欲遣烦闷愈烦闷，
无绪隐衷勾隐衷。
[唐一凡上。
唐一凡 毋梅，我劝过你多少次了，无度饮酒，伤肝伤胃，你怎么又……
毋梅 （微带醉意）你……来，我给你倒一杯……
唐一凡 行了！（夺过酒瓶）真不明白，你什么时候竟会染上这种毛病。
毋梅 还不是插队那阵子，山里连电都没通，晚上一群女孩子挤在一堆，实在无聊，就打上二两散白酒……
唐一凡 毋梅，你……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
毋梅 没……没有。你有吗？
唐一凡 别反问我。我看得出，你一定在为什么事难以决断而焦虑，对吗？
毋梅 （激动地）一凡，你……（欲言忽止）多心了……
唐一凡 不！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说出你的心里话。
毋梅 我……就想喝一两杯，给我酒！
唐一凡 毋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不是正在咱们医院接受治疗的那位年轻患者……
毋梅 一凡，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人生在世，谁不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才得以生存？谁又不是其实在为别人而活着？
唐一凡 不错，人都是既靠别人，又为别人而生活，可你……难道不觉得你对那位年轻患者的关爱……已经有点超常了吗？
毋梅 啊！你……
唐一凡 （唱）你素为医道恪尽职守，
公益为先论功酬。
昨日为金驹捐资两万，
今又为肾源喋喋不休。
当医生个个都似你，
有多少家庭被抛丢？
毋梅 （唱）咱并肩信步岸边走，
怎忍看狂飙刮危舟？
何况我与他相识久，
唐一凡 （唱）相识交厚太无由。
非亲非故缘何有？
毋梅 （唱）他何故对亲缘又穷究？
早年情殇待吐露——（欲言又止）
岂非舍爱自引咎？
一道伤痕数载痛，
哪堪再把创伤留？
不说难，难开口……
无奈强笑掩苦愁。
一凡！
为筑爱巢咱共携手，
为事业志向咱同追求。
问辉煌业绩怎绘就？
凭你我何来此风流？
唐一凡 （唱）回报社会终有尽，
几人舍己强出头？
高山仰止当回首，
却看平地更清幽。
毋梅 （唱）难遮掩，难劝诱，
苦酒伴泪哽在喉。
夫妻藏话不胜友，
何妨坦陈婚前羞。
一凡……
[电话铃骤响。
唐一凡 （接电话）我是唐一凡……519医院？什么？肾源……好！我马上过来。
毋梅 有人愿意献肾了？
唐一凡 是一名车祸患者，弥留之际，院方跟他谈过了，就是家属目前还未同意。（欲走）
毋梅 等等，咱们一块儿去。
唐一凡 你就好好休息吧，我去也许只是碰碰运气。
毋梅 那……有消息就给我打电话。
唐一凡 知道了。（下）
毋梅 （唱）抛却荣辱泯恩怨，
有情何必是亲缘。
[金大嫂上。
金大嫂 （唱）月未圆，星光淡，
步步楼梯胜高山。
礼品虽薄怕人见，
事急哪顾惹人嫌？
吞下酸苦装笑脸。
求人才知求人难。
[毋梅正待入内室，金大嫂按响门铃。
毋梅 谁呀？
金大嫂 我找……毋院长。
毋梅 金大嫂！（急开门）快请进！
金大嫂 （刚踏进，又将脚缩回）要换鞋吧？
毋梅 哪来那么多讲究，快进。（硬拉金大嫂进门）快坐下，大嫂，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金大嫂 毋院长，我想给我一回做两个手术，行吗？
毋梅 你只有胆囊切除一项，哪来的两个手术呀？
金大嫂 我想……切除胆囊时，顺便把我那肾也切上一只，给我驹儿换上。
毋梅 （惊）你……要给金驹献肾？
金大嫂 对，唐大夫说金驹这病要治好，除非亲属自愿献肾……
毋梅 （心有感触）亲属……自愿献肾……
金大嫂 我是金驹的妈妈，这不正好吗？
毋梅 你……不行！切除胆囊在腹部，摘取肾脏在腰部，两个手术的部位相距太远，别说你是病人，就是个棒小伙子，也受不了啊！
金大嫂 毋院长！
（唱）危难时你捐钱为我儿治病，
我母子永难忘你的大恩。
真要是两个手术一回难动，
何妨把胆结石先存我身。
只求你与我儿早换我肾，
毋梅 （唱）为子伤母万不能！
金大嫂 （唱）舍老命也要救儿命，
我的毋院长啊！院长……
还望你从旁说说情。
毋梅 不！这个情我怎么说得出口啊……
金大嫂 毋院长，非是我硬要强求于你，实在是我那儿子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不料却得下这场大病，今日要是救不下孩子的命，你叫我怎样对得起他那亲妈……
毋梅 （触动衷肠）亲……妈……
金大嫂 （唱）人家儿喊妈妈亲近，
我的儿喊妈妈不亲。
手心手背都是肉，
生的养的我怎样分。
为防世人轻养子，
抱养的儿子我说亲生；
亲生的女儿我把她哄，
哄她是路旁遗弃的人。
毋梅 大嫂，你……你太苦了……太善良了……
金大嫂 （唱）二十五年忌讳语，
今日无奈诉你听。
怨只怨我无能耐，
怕只怕受人托养误了人。
恨只恨难把儿病替，
叹只叹我儿无有亲妈疼。
我儿的亲妈今若在，
人家照样把儿疼，
你千不念来万不念，
念我儿正当活人正年轻。
念我儿危在旦夕病当紧，
念我是与人做妈的人。
毋梅 （唱）她一言说得我又愧又痛，
掬热泪怎对她舐犊深情。
为儿女她不惜舍身相救，
一声妈羞得我无地自容……
金大嫂 毋院长，我……
毋梅 （异常激动地）大嫂，你……不要说了！你的心思我明白了……
金大嫂 那你答应我吗？
毋梅 我……
金大嫂 你就答应我吧！
毋梅 （旁唱）无可奈何先承应，
莫要负却她一片心。
大嫂，我……答应你。
金大嫂 太谢谢你了！（从怀中取出那块金壳小怀表和药书）毋院长……
毋梅 金表、药书……大嫂，这是……
金大嫂 这是金驹的亲妈留给孩子的呀！
毋梅 （不敢相信地）你就一直这样保存着？
金大嫂 是啊！二十五年哪！我一直想，说不定有一天，金驹的亲妈会来认领她的儿子，那时，我就把这金表、药书和驹儿一起还给她。可今天……孩子的命都快保不住了，我还留它有啥用？毋院长，我还有句话……
毋梅 （强抑痛楚）大嫂，你说吧。
金大嫂 要是我给金驹换肾的时候，万一……起不来，这块金表和药书……就靠你去找它的主人了……
毋梅 你……要给我委托儿子？
金大嫂 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大好人，你就看在我一个山里老婆子的脸上，替我先把这两件东西收着，日后要是见到金驹的亲妈，代我向她赔个不是，怪我……给人家没有把孩子……抓养好……
毋梅 （几乎掉泪）大嫂，你知道吗？你……你这是在剜我的心哪……
金大嫂 （误其不收，遂手捧金表、药书，再近前乞求）毋院长！我实在没有啥值钱东西再拿得出手啊！
毋梅 （如芒刺背）不！不……（痛苦地走向一边）
金大嫂 毋院长！（满目含泪、悲怆恳切地）我那苦命的儿子……可就全……拜托你了……（猛而跪地）
毋梅 （震惊）大……嫂……（迎面而跪）
（唱）我一步跪迟你先跪，
跪得我脸上滴血肝肠摧。
历寒暑你受尽千般苦累，
洒甘露不图报，又怎为儿屈膝俯首泪双垂。（扶其同起）
风雨中救艰危她深情无悔，
苦岁月磨就她两鬓早灰，
声声泣声声诉令人心碎。
受人托又托人挟风裹雷！
想昔日不期蒙恩遇，
一子牵动两心扉。
二十五载人相违，
难道我终把孽债背？
恩人当面理当认——
忍看今是叹昨非。
当初我弃子心劳瘁，
自酿苦酒自堪悲。
认她即是把子认，
一言出口难收回。
生母二字弥足贵，
谁知尴尬是毋梅？
金大嫂 毋院长，你收下吧！（递金表和药书）
毋梅 我……
（旁唱）进难进，退难退……
此时认儿又何为？
大嫂她养子到大谈何易，
怎忍她从此独望月半亏？
金大嫂 （依然苦求着）毋院长……
毋梅 大嫂……（万分激动地接过金表和药书）我的好大嫂啊……（与金大嫂含泪紧抱在一起）
[伴唱：
只道重逢不能够，
谁知残梦了无休。
万千感知吞腹内，
泪眼相对泪眼流。
[金大嫂欣慰而感激地告退，毋梅忍泪送出。
[唐一凡上，金大嫂与其招呼后急下。
唐一凡 （见毋梅拭泪）你怎么了？金大嫂找你有什么事？
毋梅 没什么。你快说，519医院的肾源……怎么样？
唐一凡 （摇摇头）血型不符，排异性更大，看来……咱们也只有面对这无情的现实了。
毋梅 不！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咱们也绝不能放弃！
唐一凡 行了，良好的愿望毕竟代替不了科学现实。（发现毋梅手中药书，随即拿过，念）《古今验方集要》，好哇！一定是金大嫂送来的吧？完璧归赵，正好充实咱们的书稿。
毋梅 书稿……（依然在沉思中）可他……
唐一凡 谁？
毋梅 金驹，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唐一凡 哎呀，我的大院长！你怎么还在惦念他？是不是你想认个干儿子？
毋梅 不！他……他本来就是我的……亲儿子啊……
唐一凡 你呀！是真的喝多了，还是有意想气气我。
毋梅 一凡，原谅我今天才……告诉你……
唐一凡 （大惊）啊！这……这是真的？
毋梅 （示小金表）这块家父留给我的小怀表，还有那本药书，都是我当年留给他的呀……
唐一凡 （翻至药书扉页，念）“唯此相托，成人成才”啊！这……
毋梅 一凡，我还想告诉你，给金驹献肾……看来只有我……
唐一凡 什么？你还要给金驹献肾？
毋梅 是啊！金大嫂刚才来求我，她要给金驹献肾，可你知道，她马上要做胆囊切除手术，何况还是AB型血，根本不具备肾源条件，而我的血型恰好与金驹相同，所以我……
唐一凡 所以你就单独做出如此轻率的决定？
毋梅 我欠孩子的太多了，也许今生今世只有这一次……
唐一凡 （爆发般地）别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愤然将药书摔于地）
毋梅 你……（欲辩难辩，委屈地捡起药书，掩面饮泣中冲向内室）
唐一凡 （余怒未息，向内室发泄着）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骗我？（怨愤交加）为什么？为什么……
（唱）早年同窗今同伴，
彼此何曾两心耽？
血缘忽如骤雨降，
信任顿似云梦残。
为子献肾她自愿，
依妻认理我大难……
见死不救非医道，
舍身相救岂苟全？
无影灯下无疏近，
亲缘毕竟是病员。
手术台上同历险，
成败生死一脉连。
强抑怨愤将妻劝——（欲进内室，又止）
可怜骨肉才团圆。
悖负她爱子心一片，
到头来又将愁绪添。
逆情任性皆成怨，
身陷夹壁心怎宽。
隔窗遥望流星散，
心事更比月色寒。
万千郁闷难排遣，
阵阵忧思不胜烦……
[唐一凡走出屋外，依然沉浸在深沉的思索之中。
[灯光渐暗。
第五场
[手术室门前。紧张的乐曲中，护士甲、乙做着手术前的准备，出入于手术室与病室之间。
[金大嫂穿一身病服与金兔同上。
[毋梅穿医生服自另一侧上。
金大嫂 毋院长，我驹儿……
毋梅 他正接受手术前的例行复查，你放心吧！
金大嫂 毋院长，听人说这换肾可是大手术呢，换一回也不容易，我想……
金兔 妈，毋院长她……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毋梅 是啊！大嫂，既然你把金驹托给我了，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金大嫂 放心，当然放心！我是说咱们费这么大的事动刀子，干脆，到时候把我那肾多切上半块给我驹儿换上，好么？
毋梅 大嫂，你只管配合医生接受手术，其他都不要操心，金驹的肾移植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金大嫂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全放心了！
[护士甲从手术室出。
毋梅 好了，大嫂，你先进去吧！我再等等老唐。
[护士甲扶金大嫂同进手术室。
金兔 毋院长，让你……（感激涕零）
毋梅 金兔，不要这样。你快去看看金驹，快去吧！
[金兔不无感喟地下。
[唐一凡匆匆上。
毋梅 一凡，你到底还是来了？
唐一凡 我来怎么样？不来又怎么样？你不是已经决定要给金驹献肾了吗？
毋梅 是啊！我决定了。我看得出，当你知道我与金驹的血缘关系以后，你伤心、痛苦、无奈、想不开……这些我都理解……其实，我每天对我所心爱的人撒谎时，我的心里也在承受着痛苦的折磨呀……
唐一凡 你！唉……
毋梅 一凡，有怨，有恨，你就朝我发泄吧！现在马上要做手术了，我的任何解释都不会具有力量，你……看着办吧！
唐一凡 毋梅！你……你太不理解我了……
毋梅 （诧异）我不理解你？
唐一凡 你理解什么？咱们结婚时，你没有告诉我你婚前生孩子的事，我知道，你是爱我，怕伤害我，怕失去咱们的爱情……可当你知道金驹的消息后，你为什么还不告诉我？你把我唐一凡看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吗？在手术台上我拯救过几百条生命，难道今天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了吗？
毋梅 一凡，我……误解你了……
唐一凡 岂止误解！说真话，当我从怨愤转为理解时，我逐步感觉到，本来该指责的错误，也变得不那么该指责了！
毋梅 一凡，真得感谢你！咱们结婚本来就晚，可你从来没有因为我不做母亲而说过一句埋怨的话。今天，你就让我尽一回母亲的责任，也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好吗？
唐一凡 赎……罪……有这么严重？
毋梅 （唱）人心说偏倚，
就怕比自己。
受人托养又受累，
养儿一场何所依？
唐一凡 你是说金大嫂？
毋梅 （唱）若非她雨中施恻隐，
金驹怎得有今夕？
唐一凡 （唱）知遇之恩理当报，
怎解眼前这道题？
毋梅 （唱）若论眼前一己利，
金大嫂求我为何益？
物债千金尚可负，
人情账分毫难推离。
唐一凡 我明白了，你一直背负着养母与儿子的双重情债，可这偿还的代价……未免太沉重了啊……
毋梅 一凡，爱是人生承担的使命，既是心中的默许，更是肩上的负载。
唐一凡 我……
毋梅 其实，你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护士甲从手术室出。
护士甲 毋院长，一切都准备好了。
毋梅 好，我马上进去。
唐一凡 （深为感动地）毋梅，就算我谅解你，可你不能太亏了你自己啊……
毋梅 看你，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悲壮的乐曲中，护士乙推着手术平板车上的金驹进入手术室，毋梅镇定自若地脱下医生服，交给护士甲。
[手术室门缓缓开启，医护人员已做好手术准备。
唐一凡 （几欲掉泪）毋……梅……
[毋梅闻声，禁不住一顿，缓缓回过身来……
[伴唱：
情无悔，志无改，
万千别绪似潮来，
生也爱，养也爱，
情浓于血映花开。
[伴唱声中毋梅笑颜含泪，毅然转身走进手术室。
[一束红光从手术室内射出，渐渐铺满全台。
】尾声
[金秋时节，一片橙黄。
[市医院门口：金兔捧一簇鲜花兴冲冲地上，刘三贵也怀抱一簇鲜花边打手机边上。
[已完全恢复健康的金驹穿一身新衣与金大嫂一同从医院大门走出。
刘三贵 （抢步迎上）金所长！我代表秦岭药材开发研制所全体员工，还有咱竹林湾的全体乡党，（普通话）祝您康复出院！（献花束）
金驹 （接过鲜花）谢谢大叔！谢谢乡亲！
刘三贵 不用谢！金大嫂，（献另一束花）这是我代表我，（普通话）敬献给您老人家的。
金大嫂 他三贵叔，你可真有心啊！
刘三贵 （生硬的普通话）我是向您女儿学的（念dāo）。
金兔 妈，金驹，不是说好咱们一起去看望毋院长和唐大夫吗？
金驹 我和妈正等你呢！走吧。
刘三贵 等等！看！（指另一侧）毋院长两口子都来咧！
[毋梅与唐一凡同上。
金兔 （高兴地迎上前去）毋院长！
（唱）感谢你舍生忘死救我弟，
鲜花一束聊表感激。
金驹 （唱）深恩似海世无比，
金大嫂 （唱）我一家今生今世报不及。
毋梅 （唱）你母子不必太客气，
我有职责把病医。
唐一凡 （唱）救死扶伤分内事，
毋梅 （唱）要什么报恩和感激？
唐一凡 （唱）要什么报恩和感激？
金大嫂 （唱）人总得讲个良心讲个理，
不是你哪会有眼前金驹？
儿啊你还不快与毋妈妈跪——
金驹 毋妈妈……（欲跪）
毋梅 （急止）不！金驹！
（唱）要叫你就……叫我阿姨。
众人 阿姨？
金大嫂 那咋成啊！
（唱）救命之恩能有几？
阿姨再亲是亲戚。
刘三贵 （唱）亲戚若但搞评比，
毋院长保准得全球第一！
人常说大恩不言谢，
唐一凡 对呀！
（唱）相聚是缘还有期。
毋梅 （唱）只要大嫂你乐意，
阿姨妈妈还不是一样的？
金兔 妈，毋院长喜欢我们叫她阿姨，就按她说的叫吧！
金大嫂 也好！驹儿，你可要记住，你这条命是你毋阿姨捡回来的呀！
金驹 （扑向毋梅）毋阿姨……
毋梅 金驹……（忍不住泪下，急作掩饰）
[伴唱：
生母称阿姨，
此情旷古稀，
一声阿姨一声泪，
相聚是别离。
[唐一凡禁不住背身拭泪。
金兔 （亦扑向毋梅）毋阿姨——
金大嫂 （激动地走向一边）金驹妈，你知道了吗？你的儿子总算熬过来了，他可是碰上大好人了啊……
[毋梅亲昵地将金驹引到金大嫂身边。
[金兔与金驹将金大嫂与毋梅扶到一起。
[护士甲、乙上，与众一起簇拥着金大嫂和毋梅，向观众谢幕。
[剧终。
1997年5月创作于宝鸡
2004年12月修改（第10稿）
本剧链接 本剧1998年1月由宝鸡市豫剧团首演，获全市创作剧目调演编剧一等奖；同年8月修改（移植）为秦腔，由宝鸡市人民剧团排演，参加9月于兰州举办的中国现代戏研究会第十三届年会优秀剧目展演。1999年10月获陕西省庆祝建国五十周年优秀剧目展演优秀剧目奖、优秀编剧奖，2000年10月获首届中国秦腔艺术节剧目奖、编剧奖等。2003年9月获第三届中国戏剧文学奖“剧本奖”。剧本原载《当代戏剧》1998年第3期（豫剧演出本），复载《艺术界》1999年第5期（秦腔演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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