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瑜现在应该跟我一样吧，舒畅得睡不着。我不打算跟她精神连接，就这么走出房间碰运气。她果然在外面，站在阳台上吹着夜风，轻薄半透明的衣裙掩盖不住她身上的蓝光。她就像是个黑夜精灵，闪烁、飘摇在远处。
“你也没睡么......”她头也不回，明知道就是我。
“躁动得没法入睡呢。”我从阳台望向远处，她转过来跟我看相反的方向，又低头。
“花になりたいのです（想变成花朵） / どんなときも / ずっとあなたに寄りそい咲いてる花に（无论什么时候都一直在你身边绽放着）......”凛瑜突然唱起歌。
“我在哪听过吗？”
“花になりたいのです（好想变成花朵）。”凛瑜停止了，外面风挺大的，这么近的距离我还能勉强听见她颤抖的声音，“你明明知道这首歌。”
“《花之歌》，我当然知道......你的日语一点没退步嘛。”
“想起一个人了么？”
“呃。”瞬间，我的脑子被轰炸般清醒过来，“千采么？”
“怎么，你已经忘了？大智者？”凛瑜调侃我。
我一下子回忆起了关于千采的一切，突然为失去她感伤：“我们都不知道她有没有被释放出来，或许已经死了。”
凛瑜不打算接我的话：“这首歌是她非常喜欢的，跟她母亲一样深爱着花朵，渴望纯净。你想听听千采的故事吗？我见过，特地为你去看了。”
“为什么......为了我？”
凛瑜笑出来：“傻瓜，我可是把她当做亲人看的，怎么说来着......哦，弟妹。”
“你都给我们安排好了？”
“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当初不让你胡思乱想，等先锻炼好你的思维再让你们相见。谁知道，却是再也不见。”凛瑜轻松用双手撑起身子，坐在阳台护栏上，衣裙如云朵般温柔抚过我的脸。
“你说说吧，关于她的事情。”我也学着凛瑜，单手一撑便正向外面坐着，跟她相反。脚下是无边黑暗，最远处的地面也不过星星点点的光亮，夜风吹拂双脚，但我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在方舟上获得茹柒的能力后，我就可以任意查看每个人的过去。自然，为了八卦千采，也看了她的过去。”凛瑜开始回忆。我现在想想，连我自己都没去见过千采的休眠期，她总不让别人进去看，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千采自小是个孤儿，被领养之后，本以为是得到了归宿，没想到养父对她另有所图。上学开始，养父就频频对千采下手，学校休假时间更是如此。身体发育之后，并不就只是她的养父光顾了，还有那变态父亲交的一些朋友，他们都去那个住所，侵犯千采。她当然是想反抗的，无数次尝试逃跑，但很快，被养父以人道的面目找回了。折磨继续，她差点精神错乱。”凛瑜双目无神，她都没注意到我在看她，“直到千采的亲生母亲找上门，花了一大笔钱，养父才肯放手。同时，母女俩在贫寒和温情中开始生活了。一开始住简陋的平房，千采暂时辍学，为了生计，跟着母亲出去工作。虽然说是有困难，但生活还是逐渐好转的，千采也得到了真正的关爱，母亲欠她的，都在那时候尽力补偿。可惜，养父还是打听到了她们的住址，会趁下班较晚归的母亲还没来的时候与千采再续温情，当然千采是反抗的，所以那养父甚至宁愿将千采勒死也不想让她脱离自己控制去过幸福的生活。”
凛瑜听了听风声，呼一口气，接着说：“养父这个人，也是痛苦啊，与妻子离婚，自己的女儿跟着妻子出国了，再也见不到。当初是为了弥补自己内心的创伤才去领养的千采，没想到后来性情变态，将亲情转为对女儿的报复，全部发泄到了千采身上。我这么说，你能接受吗？”凛瑜转过头，发现我也正在看着她。
“难道现实还要更加残酷吗？”我怀疑凛瑜说的这些事都是为了照顾我的感受减轻了那种悲剧感。
“不，这就是事实了......”她转回脸看向阳台地板，“亲生母亲发现养父还要来家里骚扰千采，于是连夜搬了家，也就是我们跟千采相遇的出租公寓。千采不会再喜欢男人了，经历那么多折磨，她从心里害怕男性这种生物，所以上学也是去女子学校，见到男人就躲。可是，你没发现吗？她偏偏就对你不排斥......”凛瑜这句话真的是点醒了我。
“对我，不排斥？”
“可能是你呆呆傻傻的吧，千采跟你一起在糕点作坊工作的时候，看到你有跟她一样的东西，这我不能确定，只是瞎猜而已。”
“什么东西一样？”
“不能说是一样吧，你们的痛苦，是相似的。关于感情的折磨，同类人不需要太多交流，光是从眼神就能辨认对方的过去。或者说，她是觉得你们同病相怜，才敢靠近你的。”
风又吹了好久，凛瑜用左手搭住我相反方向的左手：“花になりたいのです（想变成花朵） / かなしいときはそっと / あなたの心をてらす花に（想变成你难过时悄悄照亮你心灵的花朵）——”她拉着我的左臂转过来，跟我一样双脚随风摆动，“千采爱上了这首歌，也爱上了你。每天清晨你还在酣睡的时候，她就在窗台浇花，唱着这首歌。我一开始还不了解千采的过去，所以把你们暧昧的关系写成了纯情的曲子，后来我明白了，也改过。但是在单纯中夹杂痛苦的过去是很难的，尤其不能以叙述的方式记录，而是要一起表达出来。的音乐很难做到，我也是花了几天时间才完成这首曲子。可笑吧，我拿别人的故事写自己的作品......”
“没关系啊，只要把情感交给你的话，就不必担心。”我跟她对视，黑暗中蓝色的瞳孔尤为深邃，即使是摆脱了人性情感的我们都差点要亲吻上去。
“我弹给你听吧......”凛瑜略微有些慌张，不知是恐高还是因为刚才我们之间产生的情愫。
她坐到里面的钢琴前，暗红色的天空勉强能照见里面的物品，但她浑身发着光，就没有什么需要去仔细看的了。
琴声响起，高音部，很轻，每一声响都撩拨着夜色。我听着凛瑜的琴声再回忆刚才她讲给我的关于千采的过去。反倒有了一种恐惧和辛酸，千采被欺辱的画面闪现在我脑海，不停刺激着我的大脑，整个头都麻木了。接着是温和的中音部，背景掺杂着快速弹奏的高音键，代表着千采一边接受迟来的母爱一边又被养父追赶的纠结。接着是低音和高音互融的部分，这一段非常诡异，我看凛瑜弹奏时跳动的蓝光，她都快成了鬼魅。是我个人的幻觉吗？她的演奏居然能带给人这么强烈的震撼。
惊叫声，不是我们俩发出的，凛瑜也在瞬间停止了奏曲。
“是木堇？”
“糟糕！她又发作了！”
我们俩冲进仙儿的房间，我真是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一幕。
木堇口吐粘液，抱腿坐在床上，脑袋不停抽搐着，她竟然在说话，用很多种音色在喊着一句话——“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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