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从机器里出来，黑面女士告诉我身体状况良好，但是需要补充食物和水分。还有感官不是很灵敏，需要接受更多的刺激或者适应更长时间，如果一周后感官灵敏度还是不能达到要求，就必须再检查一遍，到时候可能得用机器来代替我的部分肢体。
我观察刚才瘙痒难耐的右手臂，上面并没有毛发生长出来，要是细看，上面似乎有血迹，刚才是不是给我注入了什么东西？我想细看，但眼睛不允许，换到新身体的我居然还有老花眼，没办法，我放下右手臂等千采出来。
“嗯......”黑面女士盯着屏幕上的数据，“你们俩情况相似，都需要补充能量，感官方面也没有达到要求，等一周后再观察一次吧。”
我跟千采走出房间，又有几个只穿内裤的人进来，他们的头上粘着绿色粘液，应该是刚刚从器皿中放出来的，也来这里做体检。
“嘿！你也出来了？真幸运......”黑面女士走出来看到一个白人女性跟她打招呼，接着对我跟千采说，“往下走三层就可以找到食堂了，我暂时走不开，你们自己去吧。”黑面女士又回到房间里给那些穿内裤的人做体检。
“你也被注射了？”千采抓着我的手臂细看。
“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往下走了三层，我们找到了食堂，这是个往下倾斜的食堂，作为分布跟影院似的，一排排往下走，食堂应该是整个海底基地的最底层了。这里有大概二十人在就餐，都围坐在一块，穿着跟我一样简便的实验服，应该是刚苏醒过来的人。
我和千采在自助取餐机拿了吃的，我看到食物才觉得饿，摆满一盘远远不够，于是又去接了一盘。有些大豆制品，更多的是鱼肉，几乎是没有家禽肉的，我也知道，这是个海底基地弄家禽的肉还是比较困难的，又不可能在这里养鸡养鸭。所以列表上的家禽肉的供应是最少的，我看的时候一点存货都没有了。
那些科研人员坐在比较高的位置，我跟千采就坐在下面。
“这个好吃......”千采把她咬了一口的豆饼递给我。
我咬下一口，嗯——酸的。我被酸得直咬牙。
千采看我的样子笑出来：“我看你也不需要恢复感官，太灵敏了吧？”
“不是......”我好不容易平复下酸痛感，用舌头舔了舔牙齿，“诶，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是没有蛀牙的啊。”
千采边吃边摇头，又递给我一条鱼干。
“一定是你偷吃了什么甜食......”千采嚼着食物嘟囔，“诶！”千采突然放下食物，从嘴巴里抠出一块金属薄片，上面还粘着血丝拉扯出来。
“这是......”我赶紧抠了抠自己的嘴，果然也抠出一块金属薄片来，同时感觉牙齿异常酸胀，嘴里生津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似的，周围的声音也变大了，甚至有些刺耳，眼睛所及的事物都变得清晰，之前我认为的老花眼也消失了。
“这东西好像压制着我们的感官。”千采拿着她那块金属薄片在我眼前晃，“真神奇啊......”
拔掉了金属块，我的肚子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千采也是，男女两个人都肚子疼，总不可能是经期到了吧？除了要拉肚子，一般来说就只有一种可能——我们太饿了。我赶紧去自助机那边点了两份白粥，其他都不吃，只是慢慢喝白粥。
那边围坐着聚餐的人看我们只喝白粥就走过来：“你们这是......”他嚼着一块烧饼对我们说。这是个亚洲人，说着很奇怪的汉语，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混杂了哪里的方言。
“哦，我们都说汉语的。”我向他表明情况，“我们俩饿太久，先喝点粥，不然胃受不了。”
“你们是新来的？”亚洲人挠挠头，“我好想没见过你们。”他看见我放在桌上那块带血丝的金属薄片，“诶，这是......”他又抬头看看我们，“你们是方舟上的人！”
“这都看得出来？”我怀疑威茨登是不是把我们的方舟身份写在衣服上了。
“这块金属就是用来抑制你们神经的重要工具，你们没有进入方舟吗？”亚洲面孔的声音比较大，那边围坐着用餐的科研人员有几个也凑过来了。
“诶等等，是不是整个基地的人都知道方舟的事情？”
“大灾难发生时大多数人都进入休眠了，只有少数的精英留下来处理方舟的事情。”
“哦？你们都是精英吗？”聚过来一起用餐的那些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看我，仿佛是小孩子在动物园第一次看见大猩猩似的，对我每个动作都看得非常仔细，还是说这帮搞科研的都这么神经兮兮......
“不敢自称精英啦，不过我们这批人就是当时威茨登要求留下来完成任务的。”亚洲面孔也笑着坐下，“威茨登为了地球人真的牺牲太多了，我们则是能帮的就帮。”
“嘁，他究竟牺牲什么了？”那边一个黑框眼镜的姑娘不屑。
“在整个基地里，我算是跟威茨登最久的了。”说着，亚洲面孔给我们看藏在他衣服里的身份牌，编号是016，“所以威茨登的那些事我基本上都知道，你们想听听么？”亚洲面孔好像很有兴致跟我们讲故事。
旁边的人都表示厌烦：“你都讲过不下三百遍了！”
“呃，我们俩已经知道了，威茨登亲口跟我们说的。”我也推辞他的好意。
“这样啊，但是他一定没有跟你们说过他牺牲的东西吧？”016擦了擦嘴唇继续说，“这一部分我一定也没跟你们提起过，他不让我跟后来的人说起这件事。”
“现在就可以说了吗？”千采问。
“现在当然可以说，毕竟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个东西一定已经腐烂成灰了。”
“什么东西，呃......腐烂？”
“这就是我要跟你们说的那件事。”亚洲面孔再次做讲故事的准备，“威茨登带领的第一批科研者来到地球，你们也知道，他们都是被改造的地球人，他们都有将近四百年的寿命，但是威茨登还是作为坦普的肉身存活着的，这也就是他现在用着人造人身体的原因。他刚来地球就犯了病，好像是在深海研究中感染了脑部病毒，具体的他都没有向其他人透露，只有我天天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他，当时可是病入膏肓。都动弹不得！”
“不可能吧！都爬不起来还造什么人造人？”其中一个科研者反驳。
“等等，该不会是你做他助手造的人造人吧？”
“没错，他手把手教的我怎么改造人类细胞，用极其微小的金属零件构成多变的细胞体，再构筑成一个完美的躯体！”亚洲面孔越说越是激动，他好像憋着这个秘密很久了，“对不起，我，我想说这个秘密很久了......”他开始喘气，歇了会儿又说，“我还记得，那些改造的公式，绝对不可能忘记的！威茨登提前给了我草图，让我一步步造出来，没能我完全造完，威茨登就开始发疯，脑袋直往墙上撞，非常痛苦......”
“真惨。”我就是现在听着也揪心。
“我实在看不得他这么痛苦的样子，给他输入麻醉剂，再切割出他头颅中的意识体模块和记忆体模块，我是第一次做，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做对，剔除他脑袋里病菌的药剂也不知道有没有放对剂量，我太慌张了，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我麻醉、解剖脑袋，我......”亚洲面孔突然又表情狰狞起来，确实那玩意儿听着渗人。
我连白粥都喝不下去了，干脆把碗放下听他讲。
“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害怕，如果我那一次没有成功的话，这个基地都不会被人知道，你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现在有的一切秩序都不会存在......”
“可是你成功了呀。”千采还是能喝下去的。
“确实，那也是凭运气。威茨登从人造人身体中醒来后就开始神志不清醒，说是还有什么没完成的任务，偏偏想不起来了，我想应该是我当时切割错误了吧。我非常清楚地感觉到威茨登的智力有所下降，也就是说现在威茨登的能力远远不及当初刚来地球时的他。我感觉不到他那种神秘莫测，有些事甚至要我提醒他才能想起来。”
“别瞎说了，你要是能比威茨登强，为啥还带着016的牌子啊？”刚才那个黑框眼镜的姑娘对亚洲面孔嘲讽。
“威茨登当然也感觉到了自己退步，于是闭关学习又研究，搞了整整两年，我和第一批被抓来的地球人在这个基地整整无所事事两年时间。无法外出、无法工作，自然也没法做乱子，要是威茨登突然出来，一定会把我们都赶出去的。我在大陆上什么也不是，在这才能被同行尊重。”说到这里，亚洲面孔闭上眼睛默念着什么东西。
“念什么呐？”我问。
“这是对神明的请求，请求神明保我的恩人永远平安。”
“嘁，还保他？”黑框眼镜再次不屑。
“我本来是个凡人，可以说是连凡人都不及，智商低下，家境困难，都是威茨登帮了我一手，用他研制的药剂对我进行改善，我才能变成今天这样，能说会道的......是吧？”亚洲面孔看了看黑框眼镜，貌似在看她的脸色，“你到底要倔到什么时候？大灾难都过去了，你的男友还能回来？”
“我先走了。”黑框眼镜好像被提及了伤心处，直接跟我们说拜拜。
“没事，他就这样。明明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放不下她那吸毒的男友，还能这么爱人的？我真是不了解女人......威茨登救人，却没能救他们的心。”
“说得不错嘛。”我夸他，又端起白粥喝，已经冷掉了，“所以，你愿意跟我透露一些人造人的秘密么？”
“你什么意思？”亚洲面孔突然紧张起来。
“就这个意思，你要是也像当初的威茨登一样慷慨地拿出人造人的草图给我看看的话......”我放下碗，“一定也是位救世主那样的人物。”
“你要它有什么用？”
“万一我碰上个麻烦落得残疾，说不定还指望那草图救命呢。”我向亚洲面孔使了个小眼色。
“不不不，不行......”他赶忙推辞，“我不能说。”
“嗯？难不成你说的都是假的？”我尝试看清他所说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牛皮王？”
“别说了，我不可能告诉你。”亚洲面孔站起来，“对不起，刚才我一时激动说了些不该说的。我真的憋太久了，但是关于人造人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们。”说着，他要离开。
“诶别走啊，你开始说的那东西要腐烂，究竟什么要腐烂？”我追问。
“是威茨登换下的尸体，他原本的身体被投放入深海了，已经腐烂，没有人可以找回来！”亚洲面孔最后看了看我们，“就这样，再见！”
“你看看016，他一直都这样装神秘。”这时候一位非常美丽的白人小姐说话了，“我甚至都怀疑他那胸牌都是假造的。平时做研究的时候就他想法多，想法多起来就不切实际，我们都否决了，他还在那一个劲劝用他的方法。”
“呃，你是......”千采问她。
美女给我们露出了胸牌——699.
“听说你们都是方舟上来的？”美女虽然是在问我们，但她的脸是朝着千采的。
“嗯，方舟太小，我们住不下。”千采开玩笑。
“确实太小了，威茨登弄个‘旅行箱’方舟太寒碜。”我本来觉得一个外国人能说汉语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她连“寒碜”两个字都说得出来。
“你们到底会说多少种语言啊？”
“全会啊，当时地球上人类的语言我们都会。威茨登全部给我们输入进大脑了，不用学就可以说出来。”
我想我怎么不早遇上威茨登啊，要是他肯帮我，学校的外语考试岂不是分分钟满分？
“真好，不用学也能说出来。”千采感慨。
“あなたは日本人ですか？（你是日本人？）”美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どうしてわかるんですか？（你怎么知道的？）”千采也用日语反问。
接着两人巴拉巴拉一大堆，天呐，作为普通人类的我记忆衰退也太严重了，她们说的我一句都接不上，千采作为土生土长的日本人还是记得母语的。算了，还是吃东西吧......
“未帆？”美女突然念我的名字，应该是千采告诉她的。
“嗯？”
“你们俩是怎么相遇的，在方舟上认识的吗？”美女还挺八卦。
“我们在登陆方舟之前就认识了。”我回想那时候的事情，“大灾难来之前我跟我姐一起离家出走了啊，带着无助和一点点小钱去了日本发展。反正我是无助的，我姐的感受一定不一样，她完全是把那次离家出走当成了发展的契机。”
“你姐姐很厉害啊，这么小年纪就敢带你出国了。”
“你可别小看她。”我打算给美女普及一下凛瑜的基本属性，“她在国内大大小小音乐竞赛获奖无数还不满足，好像是五六岁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做简单编曲了。我还认为她当时去日本发展已经是拖延，她早就应该全世界闯荡了。”
“原来是个音乐天才啊。”美女只是赞叹，却没有惊讶，像她们这批在海底基地搞研究的人，很难有事情能让他们惊讶的吧？
“她先是在日本街头表演，还上了电视节目。为了生计去咖啡店弹钢琴，去酒吧驻唱，当时已经有公司要签她了。”
“可是灾难来了......”美女听到这里还是有些失落的，好像那些事就发生在她身上。
“嗯......灾难夺走了她的一切，却没有夺去她的性命。人要是从高处摔下来，一定是站得高的摔得惨吧，她就‘摔’得很惨，什么都没有了。哪像我，反正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她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灾难发生时在一起。”
“不，我是说现在，她已经不在了吗？”
“她还在，成了新世界的主导者。”
我对美女微笑，她先是一愣，随后也笑出来。
“那真是太幸运啦！”美女整理自己的餐盘，“你们先用，我走啦！”
千采朝她挥挥手，又转头对我说：“真好呢。”
“什么真好？”
“没什么......”千采笑着不语，往我嘴里塞了一大根鱿鱼干。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