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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海水翻腾，汹涌依旧，只是，我差不多已经看厌了。天空飞翔过很多黑色的鸟，它们的羽毛闪着像阳光照射在海水上一样的耀白。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它们的翅膀奇长，身子纤细，肚子上无一例外地长着一块白斑，如果是新物种的话......我该给它们取什么名字好呢？

    外面好冷，还是进去吧。

    这四天来一直都在吃海里各种生物，好多我叫不出名字，有谁会想到地球在灾难之后竟然能产出如此美丽的鱼来？但是我现在不好描述，因为关于它们的形象，在我面前的只是几条鱼骨。它们更应该被饲养在鱼缸里，绵长如凤凰似的尾巴像是在向智慧生命诉求被保护的意愿，但是可惜，我目前只能吃你们。或许要等这争夺地球主权的大战结束之后才能顾及到你们，希望现在的美丽之物可以撑到那个时候。

    我也是昨天傍晚才发现的，我的手臂上竟然开始出现皱纹了，是那种年迈老人因为肌肉萎缩而出现的皱纹，用手去拉扯的话，可以将皮拉出不可思议的长度。我不敢捧一手的海水照照自己的模样，我感觉得到，触得到——我的脸也开始长皱纹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问过威茨登，他只是看了看，摇摇头。我想我大概是知道什么意思了。

    曾经的人类不是也有过实验吗？用抽取人血液再冰冻肉体的方法让人“长生”，等到几百年之后再解冻、灌输当初抽走的血液，这样的话，人就可以“复活”了。但是用这种方法“复活”的人，他们身上会出现各种疾病，而且他们的身体老化更加迅速。这件事不由得让我们畏惧世间是否真的有“阳寿”这么一说。因为那些人本来是不应该活到几百年后的，所以他们被抽取血液之前所剩余的“阳寿”在再次醒来后加速削减。我应该也是遇上这种情况了，虽然我不知道那些被实验的人类老化速度究竟有多快，但我知道我这情况肯定是比他们要快的，因为我的“死亡时间”拖延了将近一千年。

    我本来还以为是海风吹久了，皮肤会干燥，没想到是自身的变化让我成了这样。自从昨天傍晚，我发现这个情况就没有再见过别人，自己躲在岩壁上一个洞里，这是凛瑜特意给我开启的一个密室，门口用巨石掩护着，光无法照进来，如果人要进来的话得绕一个7字弯才行。里面所有的光都来自岩洞顶部的漏洞，这也是凛瑜给我开的，如果遇上那些人造人来巡查的情况，我就可以进里面躲避，在里面活动的话不至于“双眼失明”。

    “喂，今天还是吃这个吗？”凛瑜准时来了。

    我伸手去接她送进来的鱼，但是我们两个没有打照面，在这个7字弯里，我们各自伸出一只手臂在这个弯的拐角处触碰对方。

    “多谢你了。”我的声音还没有太多变化，早晚会变的吧，只是我还不够衰老。

    “怎么回事？”凛瑜在外面问我，“突然这么客气......”

    “没有啊，说句谢谢而已嘛。”我尽量让自己的语言听起来比较活跃，这是我最后能掩饰的东西了。

    “喏，纸和笔我都给你带来了。”凛瑜再递给我一些纸还有几支石墨笔，我知道，她有水元素帮助的话，弄到这些东西还是比较容易的，就像在大海中捞回威茨登的肉身一样，明明都已经变成残渣漂泊世界了，居然还能找回来。

    “我还能说谢谢吗？”

    “随便。”

    “那就谢谢了。”我弯腰去捡拾放在弯道那里的纸和笔，凛瑜照约定没有探头进来看我，但是那纸和笔是放在阳光下的，她一定是想让我暴露在阳光下，好窥见我现在的模样。

    我知道她的意图，于是迅速伸手、拿起东西又抽回，这个动作我估计一秒都不到。

    “你怎么了？”她在薄壁的另一边吹着海风，语气听起来并没有很关心我，只是随口问的样子。

    我不知道她每次来我这里送完食物之后还会待多久，昨天晚上安排好我的住处后几小时我才隔着石壁听见她离开的脚步声。现在的她应该是双脚晃荡在岩壁外，对着海面发呆。

    “我不是说过了嘛，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把我们的经历都记录下来。”昨晚我是趁着夜色叫她一起出来的，所以她没能看清我的脸已经衰老了。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她的声音混在海风中吹到岩洞里面。

    “看错什么？”

    “没什么，这双眼睛不是肉眼，我没法相信它。”凛瑜也是人造人的身体，她肯定没有像我这样衰老的情况。

    “那好......我进去了。”我弓起背，转身要进去岩洞里面。

    “很奇怪诶，千采今天一大早不知道去哪了。”她突然又说话。

    我一下就呆住了，手中刚翻页的纸又被我合上：“你去找过了么？”

    “她自己回来了，我怕她被发现，正急呢，她就出现了。”

    “没出什么事吧？”

    “她回来的时候实验服的衣领都是竖起来的，把脸挡住，说是早上出去散心，又被海风吹得嘴唇破了皮，要挡着才行。”凛瑜说得很详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才应该跟你有关。怎么回事？你们俩居然同时有想要避开我们的行为。”

    “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罢了。”我还是没有翻开纸，想等她走了再开始工作，“反正我们现在只能等钇星人来跟上面的人造人火拼，闲着也是闲着，只要不被发现，我们做什么都可以的吧？”

    我去将那条凤凰尾的鱼清洗干净，它没有鳞片，浑身光溜溜的，脑袋很像鲶鱼，触须要比鲶鱼长很多，一直长到它的尾巴附近，浑身的斑斓都让我不忍屠宰它。一刀下去，血液溅在岩壁上，我这肌肉萎缩的双臂还是挺有力气的，至少能对付它。它使劲挣扎，这是它的神经受到刺激做出的反应，我越是用劲，它越是能在血污中翻腾，直到血液流尽，这个过程将近十五分钟，整个岩洞里都是鱼那黏滑的身体拍打岩壁的声音。

    “都多少岁的人了，鱼都不会杀。”凛瑜还没走。

    “你会？”

    “不会。”

    “......”我甩干了双手，准备打火。

    “今晚我把千采带过来吧。”她突然提议。

    “为什么？”火很快打着了，我将鱼用石刀劈成几段，用剩余的几根树枝开始烤。

    “你们应该为将来的人类付出些东西吧？”凛瑜说这话还是比较含蓄的，“我知道，最后胜利的一定是我们，踏上陆地的一定是我们。未雨绸缪，你们还是尽早试试比较好，如果成不了，我们也好赶紧调整你们俩的身体素质。”

    “万一......成了呢？”我缓慢翻转手上的鱼头，它的嘴还在微微一张一合，血混着它体表的粘液从眼球最凸处滴落在一小撮火苗上，居然将火给浇熄了，我只得再次打火。

    “我有办法保护好千采，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凛瑜给我安排好了所有事情。

    我想起一件事，我们五个人中，我和千采、班德都是人类的肉身，他们俩会不会跟我遇上同样的情况呢？

    “那个，班德最近怎么样？”我问凛瑜，他们俩走得比较近，应该能打听到的。

    “挺好的，就是鱼吃不太习惯，还得我费劲去找菜叶一起给他煮着吃。”

    “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我还是忍不住八卦一下。

    “还行吧，他好像对那方面的事情不感兴趣。”

    我知道她说的是男女那些俗事。

    “所以你能接受么？”我不禁又想起在钇星时我和凛瑜做的事情，还好机缘巧合下她忘记了过去，否则她肯定不会跟现在的班德在一起的。

    “算是正合我意吧，我也对那种事也不感兴趣......”比较钇星时的凛瑜，她几乎变了一个性子。

    “我很好奇你们俩在一起都聊些什么。”

    “班德总是说起它那个星球的事情，我就当是听闲书了。”

    “他可是那个星球唯一的后代啊，你真是赚到了。”我再次打着火。

    “你别跟着他瞎说了。”我明显听见了凛瑜的笑声。

    鱼香味开始散发出来，它的表面变得焦黑。

    我刚凑到嘴边想试试味道，凛瑜突然来了一句：“烤好了？给我来点。”

    “哦哦......”我刚回应就被烫到了手。

    因为其他的鱼肉块烤焦了，我赶紧从7字弯递给凛瑜，当我的手再次暴露在阳光下，那一串烤鱼冒着烟，却无人理会，我看见凛瑜的影子映在我那递出去的手的正下方。那皮肤皱起又发白的手就这么停滞在空中，一下子，没人说话，海风还不停吹拂，除了更大的浪涛声，我再也听不见其他......

    “好了没有？”她又突然说话，“哦，你说一声啊，我刚才都没注意。”她伸手过来接那块鱼肉，我递过去之后赶紧将手收回。

    原来她一直都面朝外看风景，是我想多了。

    “嗯——好吃，烤鱼倒是有一手......”她的声音更加模糊了，“我回去带千采过来，你在这待着。”

    “我哪也不去。”

    ......

    从哪里写起好呢，思索来思索去，还是从方舟开始吧。我也不搞那些插叙倒叙什么的技巧了，我的经历已经很曲折，没必要故意耍花招让看得人那么累。现在想起来，很多故事没必要被加以叙述技巧，那些技巧满天飞的东西内在往往是空虚的。就这样，从那次方舟的休眠期说起吧，我真怕纸不够用呢。

    “ei......an......”

    我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叫我，还是我听错了？这里海风比较大，洞口在晚上我是堵住的，洞里面我刚生了火，以便让我再工作一小时左右。当我听见敲击石壁的声音时，我确信了，外面真的有人在叫我。

    挪开堵门用的岩石，那个人就顺着弯道进来了。这个身高我再熟悉不过，她直接扑在我怀里，当她抬起脸的时候，我先是一愣，随后眉头又舒展开了。这皱纹真是可爱呢，尤其在你的脸上......它们长得恰到好处，你还是那么美。火光照在我们俩的侧面，这一刻，我们拥吻在一起，这一吻的时间很长，仿佛将我肉身里这千年的哀愁都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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