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承晔沉默良久,再次开口,声音似是被夜色打湿,模糊地辨不清情绪,“你知道的,这一条路走下去,我根本不可能回头。”
“我当然知道,”骆云间笑出声来,“她申鱼晚算是什么东西?本来就是一颗棋子,又怎么有分量可能改变你原有的路?”
骆云间这话说完自己也觉得后悔,他沉下声去,“抱歉,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公。”又顿了顿,“你还要在这里被关几天?”
“应该不多了吧……”
可事情总是在意料之中,却又毫不留情地出乎于预料之外。
按照温承晔的想法,云蔓虽说要幽禁他三天,估计顶多一天多就能放他出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若是公主对他连一丝感情都没有,那绝对是他最大的失败。而在竞春楼与晚园的实践表明,这样失败出现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勾引魅惑女人看似充满变量,其实是个本事,根据他之前的经验来看,他这项本事应该还算是比较高超。
可是没想到,云蔓公主竟真的完完整整地关了他三天。
这个皇家女人,与晚园里的大小姐鱼晚,终是不一样的。
鱼晚若是喜爱一件事情,必将倾尽全力去做,她的眼里只有她的喜欢,或许是因为被宠得太好,虽然十五岁有余,可举手投足依然是小孩子脾气。她喜欢他,为了他一掷千金,赎竞春楼,升籍,甚至建杞遥园,每一项事情,都质朴的将喜爱之意表露无遗,根本学不会遮掩。可这云蔓不同,往日她太习惯高高在上,即使面对她喜欢的人,自尊权力也是第一重要的,在她当众发号施令要将他关上三天之后,即使她心里也着急地想放他出来,那也得等三天之后,她的命令完全兑现了再说。
可是这也许是个好事情,温承晔发现这次出来之后,云蔓眼睛里对他残留的那一丝不信任悄然流走了,尽管依然维持公主尊严,可却特地召来太医为他看伤,在太医问诊的时候,还从始至终站在一侧,她眼里流露的是对他的小心紧张,如果太医无意间说了几句重话,似乎还会有些手足无措的味道。
比如现在,太医刚走了不久,她便招呼厨房把粥熬好了端上来。温承晔不动声色,在她将要端过来粥的时候,猛然翻身在地上跪下,因为牵扯伤口,还无意中一抽气,“罪民犯下大错,还劳烦公主倾心照顾,实在不敢当。”
“你这是干什么啊?”见他跪下,云蔓一个快步冲过来,“快去床上躺着。”
温承晔低下眉眼,“公主尚在忙碌,罪民哪儿有躺下的道理?”
“好了好了,是本公主准你躺下行了吧?”云蔓伸手一晃,立即有两个下人将他搀起来,稍稍站定,温承晔便朝后一退,恭敬道,“叨扰公主已久,罪民愧不敢当,还是先行退下较为妥当。”
抓住他的袖子,云蔓一下子着急起来,“哎,你到哪儿去?”
“罪民去自己房间待着。”
“哪儿也不能去!你就给我老实待在这!”
温承晔眨了眨眼睛,“公主……”
“这是本公主的命令,”云蔓声音腾地提起,片刻之后,却又倏然转身,利落地指着他,“温承晔,”她眯起眼睛,“你这么坚决,不会想离开公主府吧?”
温承晔一愣,敛入她眸仁里透露出的紧张情绪,心灰意懒道:“不瞒公主说,罪民刚才确实有离开这个想法,”他扯起唇角,微微苦笑,“罪民在公主府几日,频频惹得公主生气,当时是为倾慕公主才华而来,也是感觉自身有几分才艺,能入得了公主的眼。可时日一长,看来是罪民错了,公主身为皇家千金,什么才没见过,什么貌又没赏过?若是罪民再待下去,必会再招惹公主讨厌。说句不中听的粗话,罪民就算再是贫贱倡优,却也有一颗与常人一般的心,如果再在这儿待下去,就算公主不撵,罪民也不能容忍自己,拿热脸去碰您的冷板凳了。”
他这一番话洋洋洒洒,看似低眉顺眼,实则涵盖一种誓死要走的决绝志气。“你是这样想的?”云蔓凑过身去,“温承晔,这是你的想法?”
温承晔屏住呼吸,微微点了点头。
“笑话!”只听一声尖利,云蔓猛地拍了下桌子,“你以为我这公主府是你之前待的那什么鱼晚园,是任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这一反应着实让温承晔惊讶,他一时愣住,呆呆地站在那里。
“本公主今儿可就告诉你,既然你来到我这里,就哪儿也不准去,只能待在公主府!只能待在这个房间!那什么劳什子乐房也不准你去了,从此以后,你就在本公主身旁的房间住着,听到没有?”
“这……”
“这什么这,快答应!”
“回公主的话,是。”
“还有,以后说话把回公主的话这四个字去了,对了,还有那个什么罪民,听着那俩字心里就别扭,”云蔓微微抿唇,“以后直接说你,说我就成,知不知道?”
“承晔不敢,总有尊卑之分……”
“有什么不敢的,看你也不像这么小胆子的人啊,凭着一身唱嗓就闯进了我的府邸,当初那股子冲劲儿哪儿去了?”云蔓斜眉睨了他一眼,高傲地仰起头,狂狷道,“除非你进了宫,还要遵从那些烦死人的规矩。在其他地方,不管是这公主府还是外头,你就好好做你的温承晔,昂首挺胸,不卑不亢,我看谁还敢说二话!”
温承晔微微一笑,似是如释重负的样子,“我还怕……公主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还能留你那么长时间?”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粥,云蔓居然亲自喂起他来,“你想,若是一个人毫无预感的跑到你生活里来,你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这话刚落,温承晔心里一颤,蓦然响起申鱼晚。
“你是这长宁第一名伶,即使我身于皇宫,但也听多了关于你的事,那申家大小姐为你赎身,为你买下竞春楼,为你倾家荡产升籍,据说还为你建了个什么园子,还为你拒了韩家的亲事,可以说,能为你做的事全都做了,简直是对你至死不渝一往情深,我实在想不出,这样对待你的人,你有什么理由突然抛却她,非要一股脑地奔向我这里。”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笑,“你之前也是皇长孙,自幼生长在宫里,应该最知道一件事情——摸不透的事情,想不明白的事情,无端冒出的事情,主动赶上门来的事情,即使再好也往往是个陷阱,最易引起人的疑心,最容易让人掉进去,然后万劫不复。”
温承晔吞下她递过来的粥,似是迷茫却又像感兴趣,“那公主把我当作了什么人?还要这么费尽心思防备?”
“这些事……”云蔓有些为难,“在对你怀疑之前,可以把你当作是任何人的眼线。我怎么能知道你不是他韩王,或者是任何一个与我曾经有着芥蒂的大臣的人?特别是,你之前曾经是竞春楼的名角儿,那个地方,可是不少大臣的梦里醉乡啊。”
“那公主怎么又对我放了心呢?”
“温承晔,”云蔓一竖眉毛,“你是在审本公主吗?”
她话虽然说得威严十足,可眸眼弯弯,已经难遮愉悦之意,“当然不是,”温承晔笑了笑,“那好吧,换一个问题,公主您来审我。”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需明明白白,真真实实的告诉我,”她的眼睛突然逼近,直直的盯紧他,“好好的,你为什么要离开申鱼晚?”
温承晔早知道她会问起这个问题,便轻轻一笑,扬声道,“公主不在晚园与我待在一起,又怎么知道我和她是好好的?”
“你……”
“我的答案只有三个字——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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