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年,你也觉得我挺傻对不对?我原本早该预料到这个结果的,还偏要再做头撞南墙到头破血流的傻子。”
鱼晚深吸一口气,刚想抬起手背抹去泪水,手心却突然触到一片滑凉柔软,低头一看,竟是一块绢布手帕,像是存放很久了,帕子已经现出些许微黄,看起来并不十分洁净。
鱼晚觉得这块帕子莫名熟悉,想了很久,才猛地一睁大眼睛,“你居然还留着这个?”
像是不好意思,苏以年微侧过身去,却点了点头。
这是当年韩众还在世,她去韩家玩儿的时候带的帕子。那时好像最大的乐趣便是逗弄这苏以年,把他逗弄哭了,再随便用自己帕子给他一擦。她家有个布铺,各式各样的铺子自然很多,所以擦完就扔了,也没心思再管。
但是她的帕子,多在帕底绣上“晚”字印迹,所以自然十分好认得。
饶是鱼晚再迟钝的性子,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苏以年当时先救了温承晔,后来在她被韩廉软禁的时候,又要私自放他出去,现在杞遥园失火,他又不顾自己生命危险冒死赶来救她,她之前虽早有察觉,但却一直不愿意朝那方面想,以为只是凑巧。可是现在,他却留着她当时无意中扔掉的帕子,这到底说明了什么?
心里一惊,鱼晚倏然抬头,“以年……”
却没想到他亦抬头,两人的目光恰时相撞。
似是有话要说,苏以年唇形微微开启,好像又是十分重大的事情,需要认真思量如何开口,所以才急的脸色涨红。
想到他终是哑巴,鱼晚让他先说,“你要说些什么?”
他先是比划出一个心形状,看她有些迷茫,干脆蹲下来,从一旁找到根树枝在地上刷刷的写出一行字,“你想在他面前有一次自尊?”
鱼晚呆了呆。
“嫁我。”
鱼晚完全惊住了。
她现在是太身败名裂的人,因为温承晔的事情,几乎到了人人唾弃的境地,在这个时候,苏以年竟愿意娶她,无异于帮了大忙,原本打算的什么招亲会正好也能省了;而且,作为当今韩王之弟,苏以年身份足见其高贵,这样的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娶她简直就是她的造化。仿佛有爆竹在脑海轰然爆炸,鱼晚脑袋空白一片,只呆呆地看着身边的人一行一行迅速地写着,仿佛寻思已久,字迹清晰而又用力,“找个人嫁掉,让自己过得足够好,是对那个人最好的报复。”
苏以年指了指自己,口型清晰,“而我,应该是不错的人选。”
简单的两句话,深深地印入到了她的目光中。
这丝毫不像是苏以年的说话方式,平日里的他,孱弱的太过温婉谦和,而这两个句子太过硬气决绝,只是写出来,尾音便像是有锐利的角,梗在人的心口,下之不去,悬而未定。
鱼晚慢慢地在他面前蹲下,“苏以年,”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他点头,目光毫无犹豫。
鱼晚的笑容一点点润出,将刚才还微红的眼珠染成了有些透明的颜色,“那你呢?你难道只是因为这个,才想和我成亲?”
仿佛是被问住了,这次是苏以年一怔。
鱼晚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孩子气地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可是以年啊,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呢。”
说完后,便又抬起脚步。
可是手腕却感到一阵疼痛,鱼晚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苏以年拽低下身,他抿着唇,在地上奋笔疾书,“我没有说笑。”
写罢,捎一抬头看她,又低下头去迅速比划。
“你是申家女儿,家资万贯,娶你可以兴我事业;我乃韩王之弟,身份名贵,嫁我你亦有不凡身名。”
鱼晚愣道,“你能有什么事业?”
这话多少有不屑的意思,苏以年看着她,突然轻笑,低下头去又是几个字,“我想让他死。”见她仍然迷茫,又大力勾出几笔,“韩廉。”
鱼晚惊得立刻站起来,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可苏以年却眉目轻扬,投来的目光中隐带了些许云淡风轻的慵懒,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一切已尽然在那双瞳仁中。“我恨他,”写下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又抬头向她微笑,“他毒死了我的母亲。”
好像有一个接一个的雷再次在脑海中爆炸,鱼晚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告诉你的都是真话。”又是一行字流泻而出,苏以年轻叹了声气,“多年仇恨,我只让他死。”
“他是韩王,一个身强力壮的武夫,你不过是……”鱼晚犹豫一下,还是说出口,“你不过是一个哑巴,你怎么能胜他?”
在她看来,这就是个笑话。
“还有,我懂你的意思,你要我合作,用我申家的财力助你成功。可是先不说我申家大不如之前,咱们再说另一层话,单是听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你这事情险像环生,吓人得很,你又怎么担保我随你不是去白白送死?之前你说得倒好听,说我要是嫁给你可以扳回一局,在他面前有些面子。”说到这里,鱼晚微一勾唇,“我只怕我面子没扳回来,命又随着你扳丢了。你哥这次饶我只是我走运,我可不敢确定下次惹了他,他还会这样饶了我。”
她这样哗哗啦啦地说了一通,苏以年一扬眉,“你不信我?”
鱼晚毫不留情,“是这事根本没有信的可能性。”
“申鱼晚,”写下这名字的时候,苏以年冲她一笑,那笑容如此夺目,逼得她像被烫了似的眨眨眼睛,可手下的字却冷的坚硬,“三月之内,韩廉必死。”
人有时候很奇怪,可能有些人说了很多做了很多你都不会相信,但是偏偏一个眼神,你便像是被人夺去了心魄,完全便成为对方的俘虏者。
申鱼晚现在就是这样。
面前的这个男人……不,如果苏以年没三番五次地救她,她还没将他当成是一个男人。他太瘦弱,平日里的表情也是躲躲闪闪的,似乎所有的东西对他都有伤害能力。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刚才只是摆出了一个无惧的,卓然的眼神,她便像是傻子一般,完全失去了对事情的分辨能力。
可是失去分辨能力,不代表不会控制自己的想法。鱼晚凭感觉认为眼前这少年的笑容就是一个坑,又好像是一把钩子,只为了诱她深入下去。可她不,“苏以年,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我再拿自己不当回事,也不会把自己当成个工具供出去。”
苏以年似笑非笑,慢慢地在胸前比划手势,鱼晚看明白了,是让她仔细想一想。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告诉你,我不用想,我现在不会同意,”鱼晚深吸一口气,干脆大步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几乎是怨毒的,“将来也不会同意。”
一场谈话,莫名地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异常尴尬。鱼晚抬头看去——苏以年神气倒是如常,可她却是像浑身长了疮似的,别别扭扭,浑身不得劲。
她想破了头也不能明白,眼前这个一向多病文弱的少年,怎么能一日之间就能换了个面貌,说出那样断定决然的话?
前面就是要分开的路口,向左走便是韩王府,向右再走两个胡同便是申宅。看苏以年单枪匹马跑出来救她,鱼晚原本想嘱咐他几句以应对韩廉的逼问。但想起刚才他那冷绝的样子,干脆又把这个心又憋了回去。可苏以年却回头,指指前面,又向自己比划,“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鱼晚循着苏以年的手指看过去,这才发现周围很多人都奇怪地看着自己,不敢置信,却又带着些许同情。
“没见过这场面吧,”她笑了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放心吧,平常我受到的打量,比这要直接和难堪的多。”
看了她一眼,苏以年略有所思,眼神仍有几分复杂。
鱼晚扑哧地笑出声来,伸手打了他肩膀一下,“你觉得他们看起来很惊讶是不是?那是和你之前的想法一样,都以为我是要自杀呢。”
快走几步回家,只见申宅门口围了许多人,都指指点点的努力往里面看去——鱼晚因为隔得远,也听不清他们在讨论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心中突然涌起几分不祥的预感,她连忙跑过去,不知道是谁先看到的她,只听到“啊”的一声尖叫,那眼神居然像是大白天见到鬼,只是眨眼的工夫,人便都散了个干净。
申宅的门开了条缝,鱼晚顾不得那些,上前连踢再踹的“通通”砸门。
门被推开的刹那,耳畔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哭。
她像是被泥水浇铸了一般,定定地怔在那里。
屋檐间,房棱上,花坛中,苍松下,眼前居然扯起了那么多白绫,呼呼啦啦迎风摇摆着,像是刻意塑造的云。今日,原本便是阴天,这样一来,使这院子更添几分阴寒恐怖。正忙着处理后事的罗升一回头,冷不丁的瞧了鱼晚,居然吓得跳起来,“小姐,”他惊得连连退后几步,“你……”
一向稳重的罗升看见她竟然吓成这样,鱼晚不由好笑,“罗叔,我还活着呢,”她主动上前一步,拿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按,“不信,你摸摸,我可不是热的?”
他瞪大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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