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愤怒也不过是个内监,也没什么力气,骆云间只是轻轻一揽,便将他的手抓了起来,微一反转,他便只能疼得抽气,一双眼睛却仍愤怒地瞪着温承晔,“温承晔,你这个弑君的奸贼!我要将这事情告之天下!我……”
温承晔看向骆云间,“把他放开!”
因吃不住力气,高达的身子倏然软了下来。整个人如泥一般,迅速地坠到地上。“高公公,你刚才说什么?”温承晔掩着腹伤,在他面前蹲下,唇角却缓缓扬起,“弑君?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是我弑的君?”
“你……”
“你还没到人老的地步,怎样眼睛就花了呢?”他往后一指,因为太过疼痛,已经有汗从指尖溢了出来,可他的笑容却分分加深,“弑君的人,分明是她啊……当今的皇帝御妹,先皇最宠爱的云蔓公主。您也看到了,刚才云蔓公主声讨着他兄长的罪行,一下又一下,刺得多么用力。而我,你的好皇帝要害我,我还一动都没动呢。”
“温承晔,你!”
温承晔缓缓起身,在笑容放至最大时,唇却突然抿成一条直线,“把人给我带下去!记住,”他细细眯起眼睛,“给他把嘴塞上,不能让他再喊一句!”
骆云间应了一声,立即遵行。
温承晔慢慢转身。
身后的女人仿佛早已被吓得失去了意识,只剩下一双眼睛木然地看着他。看着温承晔看向她,她只能无措地朝后退着步子,“温承晔,你要干什么?你要杀了我是不是……你……”
“公主,我怎么会杀了你呢?我这是在帮你啊——”他慢慢地靠近她,声音放得极低,眼眸柔波荡漾,却带着一种逼慑的张力,“我这是在帮你啊,你杀了皇帝,这要传出去,该如何是好?”他顿了一顿,突然抓住她的手,上面还带着左腹的血迹,黏黏的,云蔓立即便想缩回来,可他的手劲却大得出奇,强迫她扭头看向另一边,“你瞧瞧,你刚才下手是多么重。”温承晔强迫地抓着云蔓的手去翻看赵奕的尸体——往日高高在上的男人,此时却软的像是被血水冲垮的泥巴,那样的触感太过恐怖,让她只想退缩,可他还是微笑着,捉着她的手带着她看了个仔细,“你瞧瞧这是他的腿,已经被你刺得看不出模样了……这是肠子,啧啧,人肠子,你看过没?眼睛呢——我来找找眼睛,”他握着她的手触向那已经凸出的眼窝,将要抠出来的时候,赵云蔓“啊”的一声叫,连爬再滚地朝后退去,紧紧地抱住了身后的柱子。
温承晔还是抠出了赵奕的眼珠,他慢慢抬头,用一旁案上的酒水随手一冲,那上面的血水立即冲去,整个眼睛灰突突的,像是再恶心不过的石头,“真是太漂亮了,”他居然举着拿到云蔓的面前,唇角一勾,仿佛是在看一个天下稀有的宝贝,“陛下之前眼睛便像是黑珍珠,没想到死了,更加漂亮了?云蔓?赵云蔓?你要不要看看?这是你的功劳啊!只有你才能取得下来这么漂亮的宝贝,”他扯着她的袖子,“你要不要瞧瞧?”
赵云蔓啊啊地乱叫这,只知道挥舞着胳膊用力挣扎。
温承晔轻轻一笑,“云蔓啊,你害怕是不是?”
她惊恐地连连点着头。
“没有什么害怕的,都是死了,死了的,”他将那眼珠扔到地上,随即起身一踩,那眼珠立刻像是被灌了水,因破裂而飞溅四方,云蔓又是啊的一声叫,飞快地躲在了他后面。
温承晔则拿过身上的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手。“没什么可怕的……他再也不能欺负你了,”他竟然转过身,左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缓慢,轻柔,连眼神都是宽慰与蛊惑的,“有我,云蔓不怕。只要听我的,云蔓都不要怕。”
温承晔的手指已经被擦得白净匀称,可是她仍是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承晔,你说该怎么办?”她哇的一声哭出来,直接扑在他的身上,死命地抱着他的脖子,“我害怕!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好,我告诉你该怎么办。你先出去,外面有人会带你去梳洗,先什么也别管,换干净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大的事有我顶着。知不知道?”
“你呢?可你呢?”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先过去,我待会儿就去找你,”温承晔抬起头,看见骆云间已经走了回来,便又拍拍她的脸,“乖,你先下去。”
她抓住他的衣服,几乎是连滚带爬,“你不会走了吧?你不会不要我了是不是?”
他笑,又拧了一下她的脸,几乎是把她揪得发痛,可是却让她安定下来,三步两回头的,任由人将她带了出去。
“将人害到这份儿上,却又能让人离不开的唯有你了,”看着赵云蔓依依不舍的身影,骆云间嗤的一声笑出来,“不得不承认,你的魅力还真是大。”
无心应付他的打趣,温承晔“啊”的一声,蓦然弯下腰来。
“怎么了?”骆云间一把扶住他,轻轻摸到他的伤口,立即大叫,“你这伤必须得处理,当时你是怎样想的?硬生生地把自己往那剑上戳?”
温承晔无力地摆摆手,唇间挤出一抹苦笑,“你以为我是白戳的?有了此伤,我可以说我是护驾被云蔓所刺,即使不这样说,以后大事既成,我也可以把此事算到这赵奕头上。是他先要捅我在前,我却容忍再三。事做到这个地步,我们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师出有名’,以免被人握住了把柄。”
说明白了,这伤就是给百姓看的。一旦事后有变,杀死赵奕的就可以说是赵云蔓,那样的话,再大逆不道,那也是这兄妹俩自己造的孽,他只是取得成果,其他都与他无关。
这样深沉的心思,让骆云间不由得一惊——他一向知道他处事缜密,却没想到竟细到如此地步,但看到他痛苦的表情,俨然此伤不宜再拖,“知道做什么事都有你的理由,但你的伤必须要处理一下!”
“不用!”温承晔咬牙,细密的汗水从他额头上滴下来,他却缓缓一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刑部死牢。”
因之前太善生疑,赵奕之所以在院子里都种植上参天大树,为的就是一有不善,这茂密的树枝也可以藏匿许多强兵悍将,便于他杀人自保,据说,之前他已经在这杀了四名大将,池国朝廷暗地里流传一句话,若是被皇上暗地召来含思殿,基本是已然踏入了鬼门关的门。
这也是温承晔以云蔓作为切入点行事的原因——两人的关系再差,毕竟也是兄妹。而且赵奕狂妄自大,虽知道自己的妹妹脾性骄纵,却是死也想不到她会有杀了自己的念头。因此,有赵云蔓在前面,他们行事必然会更加简单,赵奕毫无防人之策,他们便可以大胆反击。
时到今日,赵奕事先布好的含思殿密林倒是给了他们莫大的便利。纵使含思殿内里出现如此大的事情,宫外却依然平静得仿佛往日。他们坐着云蔓的轿子,一路行至死牢,虽然这宫中大部分位置已然安排好他们的人手,可纵使遇到个不认识的,竟也没有拦他们一下。
他与骆云间,带着赵奕的令牌,一路通行无阻地到了死牢。
之前据人来报,申鱼晚就在西边靠墙第五间。
冲入宫中的时候,温承晔没有紧张;手弑赵奕的时候,他亦没有紧张。可一想到即将要见到鱼晚,他竟有一种不敢呼吸的感觉。随着步子的一点点迈入,那污浊的气息扑鼻而来,伴随着四周静谧的气氛,使人有一种窒人的憋闷。
而这时,紧跟在身后的脚步却突然停住,温承晔回过头,抬眸便看到骆云间一脸犹疑,平日惯于毫无表情的脸上,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紧张和不自然,“主上,我在外面守着……您先进去吧。”
“嗯?”
“放心,里面我都安排好了,您先在里面说着话,到最后,只要咳嗽一声,我便见机行事。”他的目光闪躲,作势便要转身,“我先出去安排一下……”
温承晔恍然明白他的意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用了,”他微微扯唇,竟似苦笑道,“她知道了。”
“什么?”
“她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他抬起眼睛,又想起那日的情形,当时对骆云间用了个眼色命令他救驾,原以为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松下气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她的眼。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目的不可思议与质疑,那一瞬间的表情,如烙铁一般,狠狠地印在了他的眸子里。
那时,他便知道,她已知道。
骆云间紧抿着唇,那刹那表情竟有些无所适从,似乎是想了半天才知道说些什么,“那……走吧。”
两人再次抬起脚步,这次,没有几步,便远远的,他看到了她。
鱼晚将膝盖圈起,将整个脑袋都包裹在两腿之间。黄昏微弱的阳光从那仅有的一扇小窗里斜射过来,单薄地笼罩在她的身上——周围是一片噬人的黑暗,此时却显得她有些透明。她的身影显得如此安静,丝毫不像是之前那般跋扈狂傲的性子,安静的,就像是要化羽成仙归去一般。
这样的她,突然让他揪心。
可是耳边突然响起凄厉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样的安静,“温承晔,你不得好死!你这个贱人!你陷害本王!你不得好死!”
温承晔抬头一看,正是韩廉——此时,他正扒着铁牢,张牙舞爪地瞪着他,往日那体面的朝服被揉得乱七八糟,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可嘴里诅咒的话却层出不穷,字字句句,均说得歹毒狠厉。“韩廉,你嘴放干净点!”见此情状,骆云间正欲上前制止,“你……”
温承晔摆了摆手,“云间,退下。”
“他……”
“也难为韩王了,在这死牢里被关了三天,居然还有如此力气来辱骂我,”温承晔摆出笑容,一点一点逼近韩廉,抱起双肩做无所谓的样子,“骂吧,你既然还有力气骂,我全收着,你骂一句,我收一句。”
“你!”
“承晔,我是叔叔,叔叔在这里!”身后又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温承晔侧头一看,这次是温叶南。昔日杞国皇帝,旧时池国南王温叶南,“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说,是不是陛下要接我出去了是不是?我……”
“叔叔别急,”温承晔勾唇一笑,“等侄儿先处理了韩王的事情,再来找您。”
“那你要快!叔叔在这里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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