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料她只是走了一步,便有宫女笑吟吟地迎上来,“贵妃娘娘不必这样着急,皇上说了,今儿这玉坤宫的请安礼就免了。”
“免了?”鱼晚瞪大眼睛,“他什么时候说的?”
“刚才走之前说的,说娘娘可以尽兴地和您哥哥聊一会儿,其余事情不必挂在心上。对了,其他各位娘娘也不会来莞憬宫请安。您大可放心。”
“可……”
“何况皇后娘娘今天一大早便前去修影山皇庙祈福去了,就算是贵妃娘娘想请安也未必能见到。”那宫女盈盈一笑,“对了,皇上还说了,今儿忙完了,他会和您和您的兄长一起行宴。”
鱼晚怔了怔,最后无奈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临到傍晚,鱼晚这才发现,温承晔果真是安排好了,一整天除了他们兄妹俩聊天,果真没有人来打扰他们。
皇宫里的饭菜本来就丰盛,再加之温承晔这次特地嘱咐,御膳房简直把看家本领都呈了上来。饶是申衣丛觉得自己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面对这样的阵势也是吃了一惊。
“衣丛啊,你如今有些什么要求?”温承晔看他微笑,“关系总比之前近了,如果是合乎情理的,朕可以酌情答应你。”
“皇上,臣……”
他话说了一半,便被鱼晚给打断。鱼晚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兄长,“哥哥,外面生意忙,我又不在跟前,这次又交代了你许多事。所以别在宫里待时间长了,今晚上便回去吧。”
“臣……”
“鱼晚,”温承晔皱眉,“朕已经依着你安排妥当……”
“那么立后那天,尚大人也在宫里住了吗?”
话题转换太快,温承晔一愣,“这倒没有。”
“尚大人是一品大员都没有这个待遇,鱼晚不知道是入宫时间尚短,可皇上答应好做什么?是想让鱼晚担些恃宠而骄的罪名?”看着温承晔脸色发暗,鱼晚想了想又笑,“如果皇上真的想为我们申家好,就请赐给我哥哥一块进宫令牌,以后哥哥要是遇到难事可以进来找我,也不至于没个商量。”
温承晔深深地看着她,“也好。”
说到底,申衣丛还是当晚便出了宫。
而临走时,他自然没有空着手走——在申衣丛的马车后面跟着了一辆几乎装满赏赐物品的马车。鱼晚看着外殿空荡荡的一大块地方,不由皱眉,“皇上倒舍得,那么大个屏风,说给人就给人了。”
“那叫给人?那是你哥哥啊,”温承晔伸手捏了她一下鼻尖,笑道,“都说这申大小姐富甲一方,怎么这样小气。”又顿了一顿,“放心,朕之后会再给你一个更好的。”
鱼晚嗯了一声,转身就朝内室走,只听到身后他又道:“本来是让哥哥在宫里多待几天的,又怎么改了主意?”
“多待几天我也不会多长块肉,家里也不能没人打理,何况这也不符合规矩。”
“你的话就是规矩,”温承晔语气平静,“只要你愿意,就算他住在宫里,别人也不敢说些什么。”
“那多谢皇上圣恩!”鱼晚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还是回身,“宫外对苏以年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以皇上之力,不可能不知道那些话。不知皇上打算怎样做?”
“莞贵妃,”他一向喜欢唤她鱼晚,此时说起这个称呼,再加之那副突然严肃的表情,莫名让鱼晚心中一颤,“后宫不得干政,你不用操心这个。”
“可你刚才还说我的话就是规矩来着,”话毕,鱼晚执拗地看着他,见他抿着唇,干脆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君子一言九鼎,你打算怎样做?”
“能怎么做?学你呗,”他挑眉笑,声音压得低低的,“还是你说过的,说你打小是从流言蜚语里趟过来的,这么多年的经验是——有了流言蜚语不要去管他,如果插手去管这事会越描越黑,还不如放任去说,习惯就好了。”
“可这事事关……”
“申鱼晚,你在关心朕?”他眉头一皱,突然上前握紧她的手,“急急让申衣丛回去,难道就是为了处理这事?”
“当然不是,他还有别的事情,”鱼晚被猜中心思,着急否认,却忘记越是急于否认越证明自己心里有鬼。鱼晚抬起头,果真看见温承晔别有深意地勾起唇,她的手被温承烨抓得更紧,“我也不是全为你,”无奈,她只能别别扭扭地承认道,“这不是还掺和了我?我不为你想,也得为自己想。”
“你什么时候在乎这个了?那个当众敢说是朕的人的申鱼晚,会在乎这些东西?”
鱼晚蓦然抬头。
这样一句话像是笑话一般不经意地从他的嘴里溜出来,可是她抬起头却发现,他的目光里也尽是认真,“之前你不是朕的人都无所畏惧,如今真成了朕的人,更何必要在乎那个?以后你只用做自己就好,别的有朕挡着。何况,”他突然眯起眼睛,“这事真的不用我们管。”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你”“我”任何一个字,这么多日子以来,仿佛他们真的成为了一体。申鱼晚心里一颤,却勉力声音平静,“怎么?”
他耸眉,“你以为皇后娘娘那一跪是白跪的?”
鱼晚眨眨眼睛,有些迷茫。
“你啊,枉你成天在生意上穷尽算计,却在宫里连个最常有的人情都看不懂。”温承晔看她一眼,耐心解释,“中宫皇后为什么要和一个贵妃下跪,你感觉是因为什么?”
鱼晚抿了抿唇,“示好。”
“你还不算笨得很彻底,对,是示好。”温承晔缓缓一笑,“那么,你会接受她的好么?或者,以为她是真的为你好?”
鱼晚摇头。
“那就是了,那就说明她示好太浅,远远未达到要你接受的程度,在这个时候,便要更进一步,做出更多为你着想的事情让你接受,否则适得其反,反而让你感觉她别有阴谋。”见鱼晚眼睛蓦然瞪大,一副已经入门的样子,温承晔笑容更深,“如果朕是她,便会抓住眼前这个机会。尚大人权高位重,处理掉这点流言应该不是难事。而皇后在后宫又是主位,做出护你万全的样子应该更会简单,这样一件事做好了,能在朕和你身上同时博得好感。这样的好事,你说她会错过吗?”
“她和你说过?”鱼晚恍然大悟,看着他的眼睛不由多了几分崇拜,“你是怎么知道的?”
温承烨怔了怔才答道:“本能。”见她略有不解,又苦笑道,“朕说过朕之前是怎样的人,皇长孙府虽比皇宫小出很多,但斗争纠葛却大同小异。对于每一个在宫内生存的人,算计这些,都是像吃饭睡觉一样普通的事情。”
鱼晚应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睛却有些不同。温承晔以为她是害怕,连忙拍拍她的手,“这些事你只当是听着有趣,不用放进心里去。放心,前面有朕担着你。”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说类似的话。鱼晚刻意掠去心中那份异样,“那我要怎么做?”
“她对你好你就接着。”温承晔笑起来,“至于你对她的态度,你自己看着办。”
“我是想自己看着办了,可您呢?”鱼晚凝视着他,“皇上做的这样出格,就怕我成为众矢之的,最后来个人人都想宰了我的结果?”
“这还出格?”温承晔失笑,仿佛她说的是莫大的笑话,“皇后一大早便要去修影山去祈福求安,朕还没治她私自出宫,册妃第一日便不受你请安礼之罪呢,你可好,倒是埋怨起朕来了。”
“难道不是你把她派出去的?”
“鱼晚啊,也许你说得对。朕现在做是有些出格了,但朕却觉得不够,远远不够,朕就是要把你捧得高高的,让任何人都能瞧的出来,”他看着她,唇角忽而漾起微笑,“都说这后宫水深,但朕却觉得,只有两类人在这里最能安稳。第一便是这极不受宠的,因为没人在意不会成为威胁,所以没有危险。而朕要你当第二种,因为太高别人无法企及,别人知道你身后背景,只能仰望,如果是有其他想法,更是想都别想。”
侧妃后六日,温承晔连续在莞憬宫休寝,看都不曾看其他嫔妃一眼。
即便身为主角的两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样的现像也给鱼晚坐实了“受宠”的证据。他这样做有这样做的说法,何况大家顶多只是看她的目光异样,也没敢说到她面前来,所以鱼晚也只是听听,根本没朝心里去。她关心的是温承晔竟然真像“料事如神”一样,也就四五天的工夫,听申衣丛递进来的消息,宫外那些说乱七八糟的人便清净了不少。
想到这里,她牵唇一笑,问身旁的宫女,“皇后娘娘是不是该回来了?”
“是,当时说七日后返,就该是这个时候。”
“好,收拾收拾,咱们去接她去。”
因不喜出门,自从册妃入主莞憬宫之后,莞贵妃也不曾外出一次。如今这样大张旗鼓地站在玉坤宫门口,单这阵势,便算得上是后宫的一抹景色。
周围不断有宫女太监前来问礼请安,鱼晚低着头站在门口玩着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此时正是日头正盛的时候,就算头顶有伞支着,可汗水还是顺着腮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娘娘,咱们要不先回去吧?”身旁宫女玉蓉有些着急,“再要不然您先回去,奴婢在这等着。一旦皇后娘娘回来了,便回宫叫您好不好?”
“不好。”鱼晚伸手抹了一把汗,干脆利落的拒绝,“既然是要等,等的就是这个诚意,回宫等算什么意思。”
“可天这样热,您身子一旦有个好歹,奴婢该怎么和皇上交代?”
“我又不是纸糊的,自己……”
话没说完,只听到身旁一声低呼,“娘娘!您瞧,皇后娘娘回来了!”
鱼晚抬头一看,那暗黄饰凰的轿子,不是尚惠宁的又是谁?
她抿起唇角,拿出手帕又将汗蹭干了一些,转而低着头,静静地看向地面,待到那影子逐渐逼近,她恭敬地福下身子,“臣妾鱼晚恭迎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鱼晚话还没说完,胳膊便被人扶起,“天,居然真的是你,”尚惠宁目光满是惊讶,“之前他们说莞妃在门口等我呢,我还不信。想这么大大日头,怎么可能真有人在这傻站着……瞧这流了这么多汗,快快快,快将莞贵妃扶到宫里去,再让人抬几块冰砖来!”
“不用这样大惊小怪,”鱼晚微微抿唇,退后一步离她远了些,“听说皇后娘娘为鱼晚出宫祈福,鱼晚再怎样刁蛮任性,也不能这么不识规矩对不对?”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本宫是自愿的,妹妹不用有负担。”
“今儿个给皇后娘娘接风洗尘也是鱼晚自愿的,”鱼晚唇角微扬,笑容更深了些,“皇后娘娘为鱼晚行下这样好的积福之事,鱼晚特地来叩谢大恩。”
温承晔说,按照她的心情来好了,面对皇后的示好,自己想要怎么做便怎么做。
她初来乍到,不懂得宫里规矩,但人情却是懂得的。皇后不是别人,是这后宫最大的主子。人家都这样示好,如果她再不予以回应,事情便都成了她的不是。何况温承晔的现有几位妃子都背景极大,比较起来,就她单薄。温承晔虽然极为袒护她,但他那样忙,万一有个疏漏的时候……所以甭管这皇后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别人看到皇后都这样对她,之后就算忌惮皇后的威严,也不敢多说什么。
两人三言两语地说了几句话,突然有宫女凑到尚惠宁耳边小声说了两句,只看尚惠宁挑眉一笑,“莞妹妹还没和其他的两位妹妹见过吧?赶巧今天是个好日子,两位妹妹要来我这里拜访,”她喝了口茶,抬头看她,“不如一起见见?”
鱼晚想了想,便点了头——这倒是真的,进宫以来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温承晔又免了她许多规矩,还真没见过那两位。
“按道理兰妃和宝妃妹妹都早该觐见莞妹妹的,但听说皇上觉察到你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好,免了两人的请安,”话说到这里,尚惠宁笑意微敛了些,“皇上一心系朝务政事,因此后宫姐妹算是少的。至于这两位……”似乎是在想形容的措辞,尚惠宁的眉头皱了皱,“兰妃妹妹性子安静,不大善言谈。至于这宝妃妹妹,性子豁达了些,有什么说什么,如果过会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还请莞妹妹多多担待,不要和她较真才好。”
她如果不这样说她还没精神了,一提起这个,鱼晚身子挺直,立时来了劲头。
在这宫里仅待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如今来个有趣的,那多好玩呀。
几乎是话落的工夫,鱼晚便听到耳边一声传禀,“兰妃娘娘,宝妃娘娘到!”
鱼晚抬眸时,两个女人已然跪到自己面前。一个身着紫色宫装,头压得极低,从鱼晚这里看过去,因角度缘故,只能看到皮肤白皙,根本看不到长什么模样。而另一个衣着为蓝的姑娘,尽管也是跪着的,但身子却挺得很直,唇角微抿成一条线,偏着脑袋也不看她,隐隐透出几分倔强。
尽管长成个大人样,可这脾气分明还是个大孩子嘛,鱼晚不由笑出声,“这便是宝妃?”
此话一落,宝妃立时回过头来,“贵妃娘娘猜得对,妾静恩。”说罢便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见过贵妃娘娘。”
鱼晚努力从脑海里找寻,终于想起这个静恩的身份,原本是杞国的某郡主。所以怪不得她现在说起话来,还一副了不得的公主脾气。
比如只要是她问话,这静恩就算是在那喝着茶,也要放下茶杯,起身,恭敬地行礼,先甭管话答出什么,出口便先是“回贵妃娘娘的话”这几个字。看着像是礼仪及其周到,其实却一眼也不看她。这样轮番来了几次,鱼晚终于忍不住,“看宝妹妹这个话头,像是对我有意见?”
瞧,这次又是站起来,整个人硬邦邦的,“回贵妃娘娘的话,静恩不敢。”
鱼晚不由失笑,“你这样子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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