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往者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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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曾经这样旋转过我们,

    以致我们不论做什么,

    都保留着一个离去者的风度?

    我们停顿着,流连着,

    就这样生活着并不断告别。

    ——里尔克

    爱的果子即使在尚未成熟时,自有其青涩的味道,酸酸的更激起人们想品尝的欲望。爱情的欢愉就藏在这最酸涩涩而又最纯正的味道里边。

    我自视为过来人,对关于成熟的自信大多是看在自己有一大把的年纪了,已历尽了爱情的沧海桑田。于是,当那些还未经历过太多世事和情感磨砺的稚嫩和性感的青涩女孩闯人我的生活视野的时候,我看她们无疑象是老鹰在窥伺雏鸟一样。许多和我同龄的人大概也有相似的心态——在未找到自己的真爱之前,我们总是在对情爱的嗜好和追猎上仍一点也不失猛禽的本性。

    其实我发觉自己并不是真的已很苍老,我还未到不惑之年,然而自己无论怎样是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那些白衣飘飘和纱巾飞舞的青葱岁月了。想起这个,总让人深深地深得有几分的伤感,几分的失落。

    “如果你能受苦,那么受苦是很好的;人就应该像树一样无畏地去迎接来自大自然的惊雷闪电、虐风狂雨或严霜冰雪。”这曾是我为自己写的用来自勉的警句,那还是在为学业苦苦奋斗的年代。如今看来,人不光要有树的精神,更关键的是要学会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策略性地来生存,我们在对待情爱的问题上也应该持有相似的态度。

    探索、受挫、失败以及在半途中所遇到的一次又一次令人沉迷却又叫人误人歧途和贪图享乐的盛宴,虚掷和荒芜了我许多青春宝贵的时光。我深深感怀于李贺在《将进酒》中的两句诗:“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红如雨。”容易受伤的青春之心魄,在还不甚清楚痛苦来自何处,那些在梦境中的最圣洁的理想爱情之幻花即使还未曾遭受到在真正意义上的严酷现实的纷扰和摧残,却早已实质性地枯萎并且几乎已凋零殆尽,我已深味其中的况味了。

    当时青春未了,我和其他的年轻人一样常流于理想化地来营造只属于自己的“爱的王国”,本能的羞怯使我们对爱的青涩滋味浅尝辄止,只满足于那些若即若离的对自己心中恋人的忧忧戚戚的渴望。在梦的王国里通过狂想的确也可以享受到对自己所痴迷的那个人的一种征服欲,但是正因为多年以来固执地耽搁于由梦幻所带来的在纯精神性上的欢愉太久,我在该与自己朦胧地深爱着的恋人纵情接触的时候放弃了以人类日常自然的性行为的方式及时地去实现无比痛切畅快和逍魂夺魄的那种在恋人之间才会有的快意。我发现我曾那么迷恋的一切都很快已成为了“昨日黄花”。

    就这样,由幻想而起的情欲令人觉得憔悴不堪,许多宝贵的年少时光在不经意中已流逝掉了;好一些与自己最心仪的恋人进一步结识的种种机会在瞬息就擦肩而过。我们中的许多人都类似地有有过这样的体会,为此我们都曾一起流下过多少无助而善感的眼泪。难怪有一些在恋爱中失意的人儿总是在大声地疾呼:“爱什么都别爱爱情!”

    我是在去年的夏天从上海来到北京的,住在“翔颐郡”,这是位于朝阳区的一个很安静的生活社区。我的公寓在二十二层楼,傍晚时分凭窗望去可以看见前方楼群的无数个窗口一扇扇地渐次亮起了灯,它们都透射出晕黄色的无比神秘和感性的光。

    从底楼乘坐电梯可以直达我所住的房间。我坐电梯时经常遇见各色各样的人,在他们当中有已经退休了的正安度晚年的满头银丝的老人;有体态悠闲的中年全职太太;有夹着公文包神色匆忙的年轻白领。有一次我还看见一个白领丽人挺着一个大肚子从我的身边经过,偶尔我还会碰到几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子和在楼区奔跑追逐的天使般的洋童。

    刚在公寓住下时周遭的事物让人觉得生怯,我生活在由自己虚构出来的梦境里。我整日整夜地泡网,反反复复地在影碟机里看一些经典的爱情的老片,感觉那些日子真是过得很麻醉,很沉迷,也很混沌。因为我又清醒地意识到任何梦境都是虚幻和无多大实际意义的,所以这常令人觉得困惑不已的人生使我不止一次次地陷人到了空前的狂躁当中。在电脑桌和写字台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各种应用软件、游戏以及娱乐类的光碟,在地毯上也散摊着好一些凌乱的书和杂志。

    去参加或主持一个沙龙,去跳一次假面舞会,抑惑去经历一次会令人激动得颤栗的艳遇……所有这些渴欲和诱惑一次次地向我袭来,它们以最隐蔽的方式——借助联想、暗喻和意象的威力,秘不可测地将在潜意识里最底层的那些,哪怕是最谎淫不经的思欲弱化成了一两句既漂亮又体面的爱情台词或是一两曲缠绵悱恻的爱情乐章。由性爱所带来的那种最激昂的兴奋状态一定是狂烈和爆炸性的。我常沉醉于这样一种虚设的幻境里彻夜难眠。

    我对快乐主义者(Hedonist)所提倡的一些信条颇赞成。我一直以为,那些善于自己和他人最大限度地来制造享乐的可能性的人是伟大的,不过,我又总觉得伊比鸠鲁的那种“崇尚享乐”的理论带有一层悲苦的意味,这大概是因为我总觉得他的哲学思想最初是萌动于对自己所身处的这个世界的种种感悟;在这个世界里存在着太多的痛苦令他感到难以忍受。我对其他的一些哲学家们的哲学理论的看法也是如此,所以对他们的著作我向来不去深读。我选择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创立容涵一种全新的思辨方式的前所未有的生存哲学。由痛苦所激起的对享乐的渴望让人感觉太过沉重,如果人们一开始就以一种沉着平静的单纯心态去追崇那种“享乐的人生”岂不是更好?

    偶尔出去,总是看见一群群人哄然地从这辆公交车挤向那辆公交车,略一缓神,占座的机会稍纵即逝,我已很久不习惯看见这样的情形了,对此就感到有些无所适从。我整日蜗居在公寓里,感觉到自己已成为了在这现实生活中的一个最懦弱的旁观者。有时我就悲哀地想,人们在这个外边的世界里即使在作些日常普通的穿行也是需要有一定的勇气的。

    在街道上总是有攘来熙往的一群人,他们形色匆匆,定时定点、麻木地从一个地方挤向另一个地方,而他们日复一日在做的工作却很可能是毫无意义的,很多人都是出于本能为了在这个大都市里生存下去而一大早地起来在为生计奔波了。乘公交车、坐地铁,时不时因堵塞的交通而漫长地等待;上班、购物和常是漫无目才的地闲逛……我们终日忙忙碌碌,生命中好一些最宝贵的时光就这样被虚掷了。

    当北国的这个冬天飘起了第一场雪时,我就打算动笔写一本新书,我给这本书取名为《视觉崇拜》,书的大致框架和章节都已经构思好了。我还与数家翻译公司签定了好几个翻译协议,估计在今后的日子里也会断断续续地占去我的一部分时间。此前,网络几乎占据了我的整个的生活。

    在漫天纷飞的雪花中,我的思绪在蔓延开来——我又想起那些青涩的“爱的果子”来了,它们在成熟以后究竟会是怎样的滋味呢?这个问题对我很具有诱惑性。答案在我平日翻动的书页间一时是找不到的,我在一幅珍藏了多年的黯黄色的古画中找到了——画中的一位贵夫人在尊贵的床褥上背着身子赤裸而娇柔地已端坐了数百年。她微侧的沉鱼落雁的容颜、柔嫩光洁的胳膊和温文娴雅的体态,飘忽着在许多个世纪以前所残留下来的古色香味。

    在另一幅颇具有经典品味的画中,她正伫立在一簇簇的碧绿的荆棘丛和古树旁,低垂着双眉,显露出寂寂无欢又惹人垂怜的样子。她的肌肤晶莹光润,手中的摇扇牵强地掩饰着她的这个妖丽和赤裸的膪体的最隐秘和最灵透的那部分。

    我久久地凝视着画中的这位丽人,秘密地偷取她的羞色,静静地享受这种由单向的窥视所带来的令人悸动的乐趣。碎光叶影已使我觉得晕眩,而煽情的风又一次次地吹来,一阵阵地激起在我内心的那种最郁沉和热辣的欲望,我开始情不自禁地颤栗……

    在一次宫廷的盛宴上,一位年轻的国君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一位臣下的爱妻,情有互动,在一个恰当的时机一时裙袍飞舞,花粉飞扬。随即在浩荡的圣风中从天国降下漫天飞坠的花朵……这是我在一个玄幻故事中所读到的情形,它曾是那么深深地打动了我。

    这些思绪都令我觉得十分的快乐,它们如同那些在水晶饮料杯里闪动着灵光的碧莹莹的气泡,在幻灭前就被我吸人了口内。我就这样常常沉迷于那些由玄思冥想所带来的陶醉之感,无酒而醉,一切恰似在梦中。

    这个冬天,北京似乎一直在下雪。雪花从空中纷纷坠地,飘逝于尘世,我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任何圣洁的事物都是在人们经意和不经意中就这样迅速地消失掉。从雪花无声的下坠中,我用心品味着在“生命、爱情和自由”这三者之间的那种微妙却不可动摇的关系——生命是可贵的,但是生活中如果没有爱情,生命就会失去了任何的意义;而为了获取自由,就是放弃了生命和爱情也应在所不惜。可见自由是何等的珍贵!以前我从未这样认真地想过。我不否定自己可以出去为自己制造一份爱的浪漫,为自己在个人的情感生活上增添新的篇章。

    然而,我终究还是不想轻易地就步出这暖暖的如同窝巢一般的居室,去穿行在外面的这个冰雪凛凛的世界里。我蜷躺在软绵绵的沙发里把一本科幻杂志《探秘》看了个大半天,被惹得神思飘忽,浮想翩翩。一阵凛冽的风穿过天然是琥珀色的百叶窗的窗叶,让我一下子感觉着了北京的这个冬日的冰冷,我的思绪忽又跌回到了现实中。在楼宇下的一些人行道的两旁依稀可以望见一堆堆等待融化的积雪。我又有了想从这个抑闷和呆板的室内空间里逃遁出去的想法。也不顾一切地飞坠下去吗?这显然是不可以的。那么,在这个千里冰封的北国里沉睡上数百年之后,再在一个充满阳光、欢愉和情爱的世界中醒来又如何?我被自己的这个有些怪异的想法逗笑了。

    饮食中我最大的嗜好依旧是各种品位的红葡萄酒;我向来喜欢有葡萄酒佐餐。古往今来好一些洒逸豪放的文人墨客和文雅居士都把自己最喜爱的饮料视为“快乐和欢笑”的同义词,甚或是“快乐和欢笑”本身。红葡萄酒因而对我有着尊贵、浪漫和近乎奢侈的诱惑色彩。我的老师杜思蔼教授是位莎士比亚专家,他也与我有着同样的嗜好。在一封电子邮件中他对我引用了丘吉尔的这样的一句名言:“为了得到真正的快乐,避免烦恼和用脑过度,我们都应该有一些嗜欲。”我来北京以后我们就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了,我隔上一两个周就去看看他,他住在海淀区。

    今天我自己不做中饭了,于是我拨通电话,向附近可以订餐的一家酒店叫了一份有香草和牛奶的新鲜甘馆味道的法式“激情Piz-za”和一盘水果沙拉。通常我的主食除了米饭就是有着老北京特色和风味的夹摸肉饼、白菜馅肉饼、红枣糯米糕和刚出炉的用简单的工艺做成的淡黄色的新鲜面包,还有当天做的鲜豆浆,要不就再买几个青苹果、几条胡瓜、几片煎鸡蛋和一些蔬菜嫩叶回来给自己做汉堡吃,味道还真不错。

    我住在高高的公寓里,脱离了尘世的喧嚣。无人前来搅扰我的平静的生活,可是我对这么一种呆滞不前的生活已经日渐感到厌倦了,我盼望着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发生。于是我开始十分自觉地缩短贪睡的时间,以使自己能够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这是一位哲人的训言:“睡眠对于有些人来说是一种同时包含昨天、今天和明天的相当复杂的状态。”不过,在睡眠中所发生的一切终究都还只是在睡梦里的。

    无论是对他人的任何做作的虚情或假意还是对自己真实的“本我”的背逆或违情,都应该被当机立断地摒弃;还必须彻底地消除对他人的偏见和对自我的怜悯;应以放开包容和虔诚猎色的心态来冷静地面对爱情所玄藏的种种机运和定数;不掩饰,不让步,勇敢而坦然地,从容而虔诚地去探询、去应对和去获取——这是为了追求在人世间的那种最圣洁的爱情自始至终地所应该持有的一种积极的态度。我很高兴自己这样意识到了。

    无论怎样,即使在眼前的这一刻有冬天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落在我的身上,我也将体悟不到有多少的暖意。我拾掇往事,一些残存在意识深处的记忆碎片在心底被纷纷地扬起,思绪动荡犹如这漫天飞舞的雪花,还夹杂着一些些放任的联想,竟然还有一些施虐的倾向——我对爱情已不再像以前那样抱有一种苛求的纯粹的浪漫主义的态度了。

    傍晚时分,我偶或会到楼下公寓旁的一个咖啡屋里去坐坐,在那里松弛一下因长时间的写作而被绷紧了的神经,出来常已是深夜。北京冬夜的天空总是黑幽幽的,不见一颗寒星在闪烁。我一个人独自散步,思绪往往难以一下就可清虚人定。我常常告诫我自己,要竭力去寻觅并激活那种在自己的灵魂深处似乎已酣睡了数个世纪甚或是数千年的本能的渴望;保持灵魂对自己的绝对的清醒,不要让爱情在走过我的身边时却还在为心中所向往的那些虚无的爱情的幻影而匆匆地流浪着。到达爱的真途或许就在我的身边,就在前方,就在眼前的这一刻。

    我相信,各种古典式的爱情故事在这个现代的大都市里必定在不断地上演着,它们维丽灿烂如烟花,升起以后在夜的上空肆情地绽放,却又总是在恋人们的声声欢呼或叹息之后静默而寂寥地落下。

    夜色中的京城,总是令人情不由己地对自己的未来的那种难以预知的生活充满各色的幻想和憧憬,并让人怀有一份酽酽的醉意。然而,我们终究还不真正地属于这座城市。

    生活可以是激情现实的,也可以动荡在书本里抑或飘忽在梦境中,我不放弃这三种生活当中的任何一种。我发誓自己决不轻易地向自己的怠惰妥协;我会确立自己的奋斗方向,去实现和拥有一种更加成功的都市生活。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我应该为自己在现实生活中找到一个爱人。

    我很庆幸,在我对自己的生活的意义作着这些至真至纯的思考同时却又感到厌倦不堪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位女孩,她的名字叫莫温娅。我们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彼此是如此的性投意合。莫温娅使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作为一个男人所具有的那种真正的情欲状态,那种在瞬间因本能的快感而被诱发的颤栗以及彼此在灵魂上所感受到的那种情难自禁的碰撞与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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