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曾说：柔软心是莲花，因慈悲为水、智慧做泥而开放。纵观尘世，确如他所言，心中蕴藏着柔软的人，更具仁爱悲悯之情。亦惟其如此，人生的荷塘里才能开满清净的莲花，微风吹来，花香盈怀。

    【窗前的烛光】

    张军霞

    黛丽太太的日子非常清贫，丈夫是一个普通的工人，每个月的薪水很低，他们有两个孩子要抚养。为了尽可能减轻家里的负担，她时常四处打些零工补贴家用。让人们感觉奇怪的是，每当夜幕降临，黛丽总会在窗前点燃一支蜡烛，长年如此，从不间断。

    由于黛丽家的房子紧靠着马路，时间久了，每逢住在附近的人走夜路，只要看到那一抹熟悉的烛光，就会忍不住从心底欢呼雀跃：“看，黛丽太太家的灯，我们就要到家了！”

    住在黛丽家对面的，是一位名字叫卡尔的修鞋匠，他生意不多，整天喝得醉醺醺，总是冲着顾客发火，大家都很讨厌他。卡尔看到黛丽太太人缘那么好，心里非常嫉妒，他时常故意找碴儿，比如把黛丽养的小鸡赶跑，怂恿孩子们去摘黛丽家的苹果，甚至把偷偷把垃圾倒在她家门前……黛丽对卡尔做的这些糗事，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但是，无论他怎么折腾，黛丽从来不生气，反而时常送给他香喷喷的苹果饼或者美味的果酱。

    一天晚上，卡尔又喝醉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回来，发现黛丽家的窗台上，像往常那样点燃着蜡烛，就气冲冲地跑过去，一口将它吹灭了，这才心满意足走回去。

    回到家里，卡尔躺下来想要休息，却感觉口渴得厉害，他爬起来找水喝，无意之中向窗外望去，发现黛丽家的窗前一片漆黑，连他都感觉很不舒服，他推开窗户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居然下起了鹅毛大雪，这让他忍不住多了几分担心：这几天，工人们正在修整马路，路面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坑洼，外面这样黑，万一有人摔倒在雪地里，肯定会冻僵的……

    这样一想，卡尔的酒醒了几分，他立刻穿衣下床，拿出打火机，不但把黛丽家的蜡烛点着了，也在自己的窗台前燃了一根蜡烛。这样一来，人们很远就能看到灯光了。就在他不停向外张望时，忽然发现有个黑影，一直在自己家的房子附近徘徊，难道是小偷？

    卡尔决定去看看，他悄悄来到那个黑影附近，随着一声怒喝：“你是谁？”他猛然打开了手电筒，明亮的灯光照在那个黑影的脸上，让卡尔大吃一惊的是：这人居然是他失踪了两年的太太曼娜。

    “你……”卡尔看到曼娜冻得瑟瑟发抖，又气又急，只好赶快把她扶到屋里。早在两年前，曼娜就总是嫌弃小镇的生活太平淡，又抱怨卡尔赚不到大钱。终于有一天，她趁没有人注意，悄悄跟着一位外地商人跑了。妻子私奔的事情，让卡尔感觉丢尽了脸，也就是从那时他才开始酗酒，性情也变是越来越古怪。

    “卡尔，我在外面漂泊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感觉你对我最好。其实，我回来好几天了，却一直不敢找你，直到今天晚上，我看到你在窗前点了一根蜡烛。我不由想起来，早在恋爱时，因为父母的反对，我们只能偷偷约会。那时，窗前的蜡烛就是我们的暗号，代表我们在彼此等待。我想，这是表示你原谅我的信号，于是，我来了……”曼娜低下头，泣不成声。

    “当然，我原谅你，回来了就好……”卡尔深深地爱着曼娜，内心深处，他也一直在盼着妻子回家，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样一个风雪之夜，自己本来想要熄灭黛丽家的蜡烛，却因为无意中点燃了蜡烛，等回了心爱的人。

    第二天，卡尔和曼娜一起来黛丽家，趁大家一起闲聊时，卡尔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在窗前亮一盏灯呢？”黛丽叹了口气说：“这件事说来话长。童年时我非常淘气，有一次和几个伙伴跑到很远的地方玩，直到半夜才跑回来，快到家门口时，我们越来越恐怖，担心父母的责骂。就在这时，我看到我家的窗台上，点着一支蜡烛，我立刻就想到，一定是母亲在等我回来，放心地跑回家去，母亲本来以为我丢了，看到我好好的回来，根本舍不得责骂。而那外两个小伙伴根本不敢回家，在外面呆了半夜，第二天都冻伤了。多年之后，我一直记得母亲点燃的那盏灯，于是让它一直亮在窗前，不仅可以为路人指路，也代表着宽容和温暖……”

    从此以后，每天晚上，卡尔家的窗台上，也总会燃起一盏灯。

    【美好比美更好】

    顾晓蕊

    在一次招聘会上，美琳初次见到小玉，当时对她并没什么特别的印象。招聘方是当地一家颇有名气的平面设计公司，虽然招聘的是文员岗位，但因待遇较好，还是有很多刚毕业的大学生前来竞聘，门外排成了一字“长蛇阵”。

    每位应聘者面试时间约为5分钟，排在前面的学生都摇着头一脸沮丧地走了出来。轮到美琳进场时，身穿一袭浅紫色套裙的她扭动腰肢，迈着小碎步款款地走过去。

    她站在进门不远处，身形婀娜，眉眼含情，好一个临水照花人。考场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叹——呀！她的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刹那间，仿佛有片片花瓣零落而下，一地芳华馨香，连主考官都忘记了提问。

    她的出场，让方才那些应聘者都变得黯然失色。回过神的主考官提了几个问题，她柔声回答，声音清澈如露珠，有说不出的甜美动听。“你回去准备一下，下周一来公司报到。”她笑着点头，似乎这样的结果在意料之中。

    最后一个进考场的是小玉，单眼皮的短发女生，白衬衫配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是放在人堆里就看不见的那种。主考官提问过后，说：“先到这里，你回去等通知吧。”

    小玉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这样的招聘会，等通知基本是没了下文。就在她转身往外走时，看到扫把和畚斗横在地上，挡住了半边门坎，纸篓外躺着一堆废纸团。她径直走过去打扫干净地面，又把物品摆在适当的位置。

    身后响起一阵掌声，主考官笑吟吟地说：“这是我们出的一道考题，只有你给出了令人满意的答案，下周一你也来公司报到吧。”她一阵惊愕之后，忙连声道谢。

    美琳是做前台接待的，其实就是接接电话、做好记录，把上门的客户引到座位上之类的零活，工作较为轻松。小玉的工作是行政助理，负责打印复印，整理材料，简直忙得腿脚不沾地。

    空闲时，美琳从包里掏出一面小镜，精心地补妆，嘴里哼着轻快的歌。她是枝蔓缠绕开得正妍的花，常有男同事凑过来笑闹打趣一阵儿。偶尔一扭身，瞥见忙碌的小玉，她的嘴角闪过一丝轻笑。

    小玉穿梭在格子式的办公桌之间，“小玉，把这份材料递给经理。”“小玉，给我倒杯茶。”小玉爽快地答应着。美琳心中窃笑，把什么活都揽过来，这不是自个找累受吗？没想到，后面还有更让她不可理解的事。

    那天临下班时，同事大周从经理办公室出来，气呼呼地说：“我的策划案被退回来了，让明天上交。今儿媳妇过生日，晚上必须赶回去，这可怎么办呢？”同事们大都捂着嘴笑，还故意一脸同情地说：“你继续忙吧，先下班喽。”

    小玉听到后，走过来说：“要不我留下来，看能否帮上忙？”大周忙说：“好，两个人干总比一个人干得快些。”他边讲解边跟她讨论起来，还不时在电脑上做着修改，直忙到晚上十点多钟。

    第二天，文案得到了客户的认可，经理当着众人的面说：“大周的文案做得很成功，以后大家多向他学习。”大周不好意思地说：“这里面有小玉的一半功劳，我参照她的建议做了几处修改。”经理用赞赏的眼神看着小玉，轻轻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几个月，适逢公司人事调整，小玉成为一名专职设计师，薪酬自然涨了一倍多。

    这让美琳心里很是窝火，她忿忿地想：俩人相同学历，同时进公司，凭什么先给她涨工资。她走进经理办公室，倒出了心里的想法。

    “公司给每个人以均等的机会，但机会要靠自己努力争取。”经理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要知道外在的美是脆弱的，易逝的，一个人内在的品质，才是无价之宝。因此，美好比美更好。”

    这些话在美林的脑海里轰然炸响，她意识到自身的浅薄，满面羞愧地退了出去。

    抬眼见小玉仍在忙碌着，忽觉得那身影是如此动人，不由生出几分钦佩。之前以为美貌是女人最大的财富，却原来花儿虽美，怎奈花期短暂。而小玉恰似一块璞玉，经过时光的打磨、雕琢，显现出其美好的品质。

    终于知道，曾错过太多的光阴。此后，她要走出虚荣的华丽樊篱，把缺失的“功课”补上，来一个完美的转身。修身而优，养心而雅，唯有如此才能在当下激烈的竞争中，让生命释放出深蕴的清香，且恒久悠长。

    【藏在心底的那一抹柔软】

    顾晓蕊

    1

    初秋的一天，我们公司组织去画眉谷旅游。开车的是司机张师傅，他为人忠厚，平时沉言少语，大家都亲切地称呼他张哥。

    车开了两个小时后进入山区，行到拐弯处时，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就在前方不远处，几只灰褐色的山鸡在路上悠闲地溜达着。张哥想刹车已来不及了，他放慢车速，鸣起喇叭，想把山鸡惊飞。

    只见一只老山鸡扇动翅膀，“扑棱棱”地向前奔去，把吓得惊慌失措的小山鸡赶往路边。他急忙调转方向盘，让车从它们的空隙间穿过，但还是隐约听到异样的声响。

    当车停下来时，他跳下车向车尾处跑去。老山鸡身后溅出一道血花，小山鸡们伸着脑袋啾啾地哀鸣着。以老山鸡的健壮体魄，原本可以逃过一劫，想到此他不由心里一颤，双手托起它放进草丛里。

    上车后，他难过地说：“咳！撞死一只山鸡。”那声音像一阵轻风，被大家的说笑声淹没。到达景区后，我们穿行在山林间，尽赏秋色斑斓。看到张哥挎着相机，不时有人冲他喊：“来，给我拍一张。”

    到家后，我点开张哥的QQ空间，看他拍的照片，却意外地读到一篇短文。他记录了路上发生的事情，在结尾处不无伤感地写着：面对如此伟大的母爱，我的心好痛。唉！唉！

    我的心，跌落在这云朵般柔软的叹息里。忽然明白为什么晕车的我，那天感到格外地踏实，一个对自然界弱小生命充满敬意的人，心中自会多一份责任与担当。

    2

    有一天，母亲买菜时突然昏倒，被送往医院。经过一番检查后，医生说是心跳过缓引起的，建议安装心脏起搏器。

    跟医生沟通确定了手术方案，手术时间定在次日下午，负责手术的是该院心血管内科的梁主任，听说是位颇有盛名的医学专家。

    我正犹豫要不要给他送红包，抬头见母亲苍白的脸上显露出忧虑的神情，额头上渗满细密的汗珠。经过一番考虑，我还是揣着钱来到主任办公室。

    起初，主任客气地回绝，后来经过几番推让，还是收下了红包。我长嘘了一口气，回病房把情况跟母亲讲了，她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母亲的身体日渐好转，主任多次到病房巡视，嘱托按时服药及保养事宜。母亲说：“医生还是挺负责的。”我低声附和道：“那是！收了红包态度就是不一样。”

    过了些天，母亲要出院了。我去收费处办理出院手续，发现押金多出来了些，细问之下才知是主任转来的，正是我付的红包钱。

    原来他是怕病人心理负担过重，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悄悄地回绝了患者家属的好意。

    我想去跟梁主任道个别，顺便表示感谢，谁知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但他人却不在。只见桌子上的玻璃下压着个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楷：吾厚吾德。

    那字迹刚劲而飘逸，透着古朴与禅意，看上去严谨刻板的医生，也有温软柔和的另一面。这让我既感动又惭愧，怔怔地默立片刻，眼角泛起一阵潮意。

    3

    下面这个故事是听邻居刘姨讲的。那天，她正在屋里做家务，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开门，是一位陌生的邮递员，他从邮包里掏出一张贺卡，一脸着急地说：“你快看看，是不是出啥事了？”

    刘姨疑惑地接过来一看，霎那间泪如雨下，她顾不上跟邮递员多说，转身回屋给女儿打电话。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她的女儿在网上认识了一位年轻男子，深深地陷入这场恋情中，却遭到父母的极力反对，她和家人大吵了一架后离开了家。

    交往一年后她才发现，那男人是一只多情的蝶，并不肯为某一朵花停驻。正值春节临近，羞愤交织的她含泪在贺卡上写道：妈妈，请原谅这个不听话的女儿，这是我最后一次跟您道声祝福了……

    邮递员送信时发现地址有误，原来女孩的父母因旧房拆迁搬了家。他看到贺卡上的内容，意识到可能是一位女孩跟家人的最后道别。他不由得心急如焚，忙向周边的居民打听，终于问到新的地址。

    彼时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雪，可他觉得一刻都不能再等了。在雪地上蹒跚行走了近一个小时，他终于找到收信人刘姨，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这封及时送达的贺卡，拯救了一颗濒临绝望的心，在母亲的苦苦相劝下，女孩踏上了回家的路。然而，让刘姨感到遗憾的是，至今不知道那位邮递员的名字。

    林清玄曾说：柔软心是莲花，因慈悲为水、智慧做泥而开放。纵观尘世，确如他所言，心中蕴藏着柔软的人，更具仁爱悲悯之情。亦惟其如此，人生的荷塘里才能开满清净的莲花，微风吹来，花香盈怀。

    【满山羊角花】

    海清涓

    1.手机老打不通，孙明远忧心如焚。汶川发生大地震，虽然叶明远所在的重庆市也受到了震动，可只是一点点余震，没什么大问题。他担心远在汶川支教的叶细语。

    只不过短短80秒钟的时间，人杰地灵，有着天府之国美称的四川，就被地震这个恶魔蹂踏得体无完肤，千疮百孔。数以万计的人家园被毁，无辜殒命。守在电视旁边，那些真实的画面让孙明远胆战心惊，他一手握手机，一手拿摇控，看会儿电视，打会儿电话，脸上身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心中全是叶细语的影子和笑脸。

    叶细语是孙明远的女朋友，俩个人是大学同学，相爱三年多了。大学毕业后，孙明远到母亲的服装厂帮忙，叶细语却主动到汶川县的一个乡村小学支教。母亲为此大发雷霆，非要让孙明远跟叶细语分手。孙明远从小没有父亲，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的。孙明远不想让母亲伤心，也不愿就此跟叶细语分手。碍于母亲的面子，孙明远表面上同意跟叶细语分手，私底下依然和叶细语保持着恋爱关系。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孙明远最爱的人就是叶细语了。他几乎每天都要和叶细语通电话。当然电话都是孙明远打给叶细语，叶细语省下来的电话费，可以给学生们买几样学习用品了。孙明远在电话里说母亲，说服装厂，更多的是说对叶细语的思念。叶细语在电话里说她的羌族学生，说学校环境优美水秀山青，说春秋两季，学校四周的山上开满了奇丽的羊角花。说羊角花一团团一簇簇，红的、白的、黄的、紫的、蓝的、粉的，开得十分热烈，十分奔放，每一朵都含着灵气。

    叶细语嘴里的奇丽羊角花，孙明远莫说见过，就是连听也没有听说过。孙明远真想到汶川去一趟，去看看叶细语，看看她的羌族学生，看看她生活的学校，看看那满山的羊角花。由于母亲的原因，孙明远一直没有机会去汶川。

    中午12点25分到12点55分，孙明远和叶细语通了30分钟话。俩人在电话里商量，等叶细语一年的支援工作完成后，她就回到孙明远身边。俩人还商量，将婚期定在北京奥运会开幕那天，跟同学们在朝天门举行集体婚礼。想不到，一个多小时后，汶川就发生了地震，孙明远就联系不上叶细语了。

    2.一个不眠夜之后，孙明远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李，给母亲写了一张留言条，独自赶往往震区汶川。

    一路上，到处是倒塌的房屋和哭泣的灾民。强烈的8、0级大地震，导致四川西部山区大部份城市乡村坍塌惨重，山体大面积滑坡，山崩路绝电断水缺。去汶川的路被泥石流阻断，电话打不通。救援队进不去，空降兵也降不下去，汶川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解放军一边抢修进汶川的公路，一边派救援先锋队徒步向汶川进军。孙明远不顾余震和滚石的危险，悄悄跟在救援队后面。在没有路的地方，这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就扑在地上，手脚并用爬着艰难前行。历经九死一生，三天三夜后，孙明远终于到了汶川县城。一幢幢倒塌的楼房，一张张愁苦的面容，一片片零碎的杜鹃花，将孙明远的心揪着一团。孙明远又往北走了几十里，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叶细语支教的那所学校。

    学校坍塌的教学楼，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救援队蹲在废墟上搜寻废墟下的生命，一群学生在学校附近哭泣着不肯离去。

    孙明远上前问一个女学生，小同学，你认识叶细语，叶老师吗？

    女学生停止哭泣，抽泣着说，认识，叶老师是我们的老师。

    我是叶老师的男朋友，叶老师在哪里，快带我去找她。孙明远急忙抓住女学生的手。

    后面的学生和女学生一起大哭，地震的时候，叶老师为了救我们，没有跑出来。

    细语，不要害怕，你坚持住，我来救你了。孙明远蹲下身子，用木棒在废墟上面翻撬。整整一天一夜，孙明远都跪在废墟上，拼命翻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肯休息。

    鲜艳的五星红旗半垂的第二天，在救援队和搜救犬的帮助下，一个年轻女孩被孙明远从层层废墟中抱了出来。女孩全身伤痕累累，脸上却没有一点伤痕，她的身旁是一片殷红零破杜鹃花。

    学生们一起跪在地上哭喊：罗老师，罗老师，你不要死，你告诉我们，叶老师在哪儿，我们还等她出来上课。

    细语，我来看你，我来看羊角花了，你怎么不出来见我呀。看清楚怀里的年轻女孩不是叶细语，孙明远的身子晃了几晃，一下瘫倒在废墟上。

    3.埋在废墟中的79名学生被救出来后，又一次余震来临，救援队下令所有人离开学校，孙明远还趴在废墟上，发疯地用血淋淋的手指在废墟里拼命翻扒。

    瘦瘦的校长走过来拉孙明远。起重机已经将所有的预制板吊开了，搜救犬也钻到教学楼的最下层，确认下面没有人了。叶老师也许在楼房倒坍下来的关健时刻，从另一边逃了出去。

    孙明远推开校长，细语那么娇柔，她眼睛近视，她跑不出去的，她一定就被埋在房子下面，你给我滚开！自己却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校长扶起孙明远，语重心长地说。刚才救援队中有名战友是北川县城的人，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全死了，他都没有回去，还坚持赶到重震区来抢救灾民。你一个人不顾死活的留在这儿，对得起叶老师吗？

    我们都是80后，我们从小娇生惯养，自私冷漠，可是，这一场灾难，让我们成熟和理智起来了。我们是中国人的新生力量，有责任和义务扛起这副重担，灾区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亲人。一个年轻志愿者的话，让悲伤的孙明远心痛也感动。

    在这次地震中，有比我更伤心的人，他们失去的亲人比我更多。国难当头，个人的悲痛算得了什么，与其在这儿悲愤绝望，不如去帮助活着的人。孙明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擦干眼泪，跟着志愿者们一起，赶到别的灾区参加救援工作去了。

    孙明远救人特别卖力，把每一个人都当成他的亲人。他一个人就从废墟中救出了二十三个人，虽然救出的人当中，没有他深爱着的叶细语，可每救出一个活着的人，孙明远的眼泪都会打湿衣衫。

    在救援的空隙，看到灾区人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孙明远的心绞着一团。用卫星电话给重庆的母亲报了平安后，孙明远话锋一转，说灾区人民需要大量的帐篷，让母亲赶紧想办法。

    知道在震区的儿子平安无事，以泪洗面的母亲欣喜若狂，她当即下令厂里的工人停止生产服装，不分昼夜加工起了帐篷。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跑到重庆红十字会，给灾区捐款50万。

    4.抗震救灾胜利后，被评为志愿者英雄的孙明远悲喜交织。因为，他爱了三年的女友叶细语还没有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离开汶川的时候，孙明远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了七棵羊角花。孙明远刚刚才知道，叶细语说的羊角花其实就是杜鹃花。羊角花这个名字不是叶细语取的，是羌族人一直把杜鹃花叫做羊角花。而杜鹃花的花语是，永远属于你。

    回到重庆，孙明远将羊角花小心地栽种到家中的阳台上。每栽种一棵羊角花，孙明远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一遍：细语，你在哪里，我好想你。2008年8月8日是我们举行婚礼的日子，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圣洁的新娘，婚礼上没有你怎么行？

    没有人知道叶细语去了哪里。所有人都相信叶细语是在地震时失踪了，而不是被埋在废墟最底层了。这样美丽善良的年轻女教师，是不会轻易从美好的人间消失的。

    看着阳台上的七棵羊角花，孙明远固执地认定，他的生命中将有奇迹出现。某年某月某天某时某刻某分，魂牵梦绕的心上女孩叶细语，会突然回到他的身边，偎依在他怀里，笑看阳台上娇艳欲滴绚丽多姿的羊角花。

    【那些微凉的片段】

    何红雨

    有时候，会想起许多，童年的、少年的、青春的光阴。

    那些光阴，带着无限的美好，穿越了或阴冷或明亮的时日，一一地将我裹挟，使我常常梦想可以回到以前的以前。

    偶尔，我在梦里，会有甜美的微笑。那肯定是我梦到了童年的伙伴，或者童年的快乐。

    偶尔，我在梦里，会有少年的烦恼，那肯定是我梦到了少年光阴中的忧郁事，或者少年时的虚伪和奢望。

    偶尔，我在梦里，会有快乐的想象，那肯定是我梦到了青春的遐想，或者青春时候的同学甚或那青涩懵懂的爱情。

    童年，我的童年，其实是缺少玩伴的。那时候，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工作，母亲又体弱多病，因而我并不能像其他小朋友那样有许多时间疯玩，更不如她们——享有太多的父母的溺爱，因而那时的我是有些卑微的，进而，会自卑，甚至很多时候，会没有勇气去加入她们中间，去玩那些快乐的游戏。

    还记得，有个女孩子，小名叫玉儿，比我大半岁，那时侯她非常得霸道，偶尔和她们一起玩时，她总会欺负我，说我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软弱的我那时只会哭泣，只会悲伤……

    而那时候，我在内心是多么盼望父亲能够常在我的身边啊。

    后来，有次，父亲终于回来了，是在腊月的天气，非常寒冷。而我那时却顾不得寒冷了，只是一直央求父亲，带我出去玩。父亲答应了。他似乎明白了我幼小而敏感的心事，他将我架在他的肩上，带我出门了。我要父亲带我在附近的小巷里转，随便地转，父亲很快乐，一路给我唱着歌儿，都是他们那个年代所流行的老的革命歌曲。而我，则在父亲的肩上幸福甜蜜地笑着，我要求父亲多转一会儿，因为我说我很喜欢被父亲这么“架着”。其实，喜欢这样只是一小部分，最重要的是我想要炫耀，给那些总是嘲笑我也欺负我的小玩伴们瞧——我是有父亲的，我并不是“野孩子”，我也拥有她们所拥有的快乐和溺爱，而且，我的父亲远比她们的父亲爱孩子要多得多。

    少年时代，我渐渐变了，似乎有些忧郁，又有些羞涩。

    那时的自己特别虚荣。常常会羡慕身边的同学，羡慕她们有漂亮的衣服，羡慕她们有自己的单车，羡慕她们可以背着色彩鲜亮的双肩书包去上学。

    而那时候，我们的日子是非常拮据的。母亲因病早已退休在家，只有非常微薄的收入，而姐姐也待业在家，全家的开销只靠父亲那并不太多的工资和稿费。

    母亲为了我们能够有个好的身体，每周会为我们改善伙食。那时候，家里最常吃的是饺子，因为父亲最喜欢吃，也因为母亲觉得只有饺子才具有更丰富的营养，因此，她会将不同的馅都包在饺子里，然后幸福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地吃。

    那年，大概是我刚入中学的那年冬天吧，我不愿意穿棉衣，虽然母亲亲手为我缝制了桃红色底子，上面缀有白色花儿的大襟棉袄。母亲说，大襟的棉袄穿着才最暖和。可是，我还是不愿意穿上它，我宁愿自己冻着，也还是不愿意穿。天气已经渐渐转凉，可我还是穿着姐姐退下来的旧毛衣，罩了姐姐退下来的旧的已经褪色的外套去学校，母亲、父亲、姐姐还有哥哥都要我穿上棉衣，可是，我始终固执地坚持——不冷，真的不冷。我就是不愿意穿上棉袄。说不冷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凄凉的也是悲伤的。她们又怎么会了解我虚荣的内心呢。为什么不愿意穿棉衣，是我不冷吗？当然不是，我那时总是瑟缩着，微微蜷缩着身子去学校，我之所以说我不冷，其实只是为了想要一件羽绒衣，因为那年特流行又轻又薄的羽绒衣。记得有次我和母亲提起，我说，妈妈我想要一件羽绒衣呢。可是，母亲当即就回绝了我，她只说，乖啊，咱家没那么多闲钱，等以后有条件了妈妈一定买给你……

    就那样，那个冬天，我宁愿把自己冻着。虽然非常寒冷了，我也还是不愿意穿上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棉衣。我是在用对寒冷的隐忍来惩罚虚荣的自己，还是在用对寒冷的隐忍来控诉对父母的不满呢，我想，当时虚荣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虚荣心所左右的完全错误。

    后来，常常会想起那年冬天。想起那年冬天我的隐忍，以及那些寒冷日子里的悲戚，还有我的现在看来非常可笑的虚荣。也常想，自己当初那样虚伪，那样一再地抗拒——始终不肯穿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棉衣，而那时，却真的不曾想想父母的感受，想想他们的苦衷，或许，那时执拗而虚伪的自己，已经伤到了他们的心。

    青春时期，非常贪婪地看爱情小说。一本琼瑶的畅销小说被我们一帮女同学看到几乎烂掉，而当时电视正在热播的根据琼瑶言情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更是惹得我们这帮青春期的女孩子们总想偷着看。甚至，在学校里，我们会抓紧了课间仅有的十分钟，斜依在教室外那面有着暖暖阳光的墙上，津津有味地谈论电视剧的剧情，什么男女主角的性格呀、身材呀、甚至于演员在剧中的表演，是否已经将角色塑造得淋漓尽致，是否真正接近了琼瑶小说中所要塑造刻画的人物形象……还有，我们还会一起唱那动听的歌曲，是电视剧的主题曲或是其中的某一段插曲。也有一本或者几本歌本，上面抄满了我们喜欢的歌曲。我们唱着，也喜悦着，感动着，甚至常常在羞涩内心的某个间隙，藏匿起一些关于爱情的幻想。我们会想象着——某一天，自己也会如剧中的女主角那样，遇到自己生命里的真爱，能够一见钟情的那种，然后两个人缠绵着，痴情着，互相牵手、相互依偎，直到爱情地老和天荒。

    多年以后，会感觉自己的可笑。

    是啊。为了炫耀父亲对我的疼爱，我竟然会那么要求父亲——架我在肩上，一直，最好是多些时间在小巷内闲转，即使天空分外得冷，也分外得黑。为了满足自己那可笑又强烈的虚荣心，竟然会赌了气忍受一个冬天的寒冷，就那么一直说——我不冷，就为了能够得到一件羽绒衣。为了心中那份幻想着的美好的爱情，竟然难以忘却许多言情剧，竟然会常常设想，倘若自己是那剧中的女主角，自己该如何。也常常在心灵深处想象自己将来的白马王子会是什么模样——是否也拥有高大挺拔的身材，浓浓的眉毛，高高的鼻梁，以及温情的笑容和磁性的男音。而自己，是否也会始终拥有剧中女主角的甜蜜爱情，和自己的那个他，白头偕老，痴缠永久。

    多年以后，当我懂得了父爱、母爱，当我拥有了一定的财富，当我经历了也明白了什么才是真爱时，我会偷着笑话自己。笑话自己童年、少年甚至青春光阴的一些故事，会觉得，其实那些渴望贪婪、虚荣隐忍、幻想奢望其实都是美好的，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讲，它们是有些可笑的，但是，那确是完全本真的自己。

    那时候的想法或者需求，在而今物欲都非常满足的今天，在我已经走过了一小半人生的今天，其实，是那么得可爱。虽然，那些愿望或者要求在当时只是难以实现的奢望，透着浅浅淡淡的凄凉，甚至有些悲凉是贯穿了我生命的许多光阴的。可是，我依然觉得，在许多年之后，在我终于悟出了人生的许多道理后，那些零碎的片段，其实也是我人生的一种难得的插曲，使我能够常常回味，也在这样的回味中想念、感怀许多，也总是通过它们来思索人生的更多道理。

    那些渴望贪婪、虚荣隐忍、幻想奢望，包括后来的许多我的人生经历，其实都是现在的我在拥有了许多美好、幸福以及快乐后所不能替代和感悟的。它们，虽然透着微微的凄凉和悲伤，但却永远值得我回味，一直回味。

    【暧昧如花，只开一季】

    积雪草

    一

    沈素心穿着足足有七寸高的高跟鞋，站在街边叫车。时逢下班高峰期，天又漂着雨，那些车鱼一样在她的眼前游来游去，却没有一辆肯为她停下来，倒是飞起来的泥点，溅到她漂亮的长裙上，刚刚在美发屋里做过的发型，被雨丝打湿，软软的贴在额上，狼狈而又难受。

    她掏出手机，皱着眉，扫了一眼上面的时间，再拦不到车，只怕真的要迟到了。最要好的闺密今天结婚，晚上在香厨坊宴请知心好友，自己怎么可以迟到？

    正在左顾右盼的时候，一辆皇冠稳稳地泊在她的跟前，车里的男人她是认得的，叫韩冬，是她的上司，听说能干，有才，有背景，年纪轻轻就做到部门主管，将来肯定非等闲之辈，虽说平常见面亦只是点头之交，但总能道听途说一些关于他的八卦新闻。

    韩冬打开车窗，探头问她：“去哪里？可以给我一个为美女效力的机会吗？”沈素心稍微迟疑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这个时间段实在太难叫到车了，她不想自己站在这湿淋淋的雨地里，慢慢变成落汤鸡。

    车里的音乐很抒情，是蔡琴的经典老歌，她有一丝惊喜，有他乡遇故知的感动。她急急地问了一句：“你也喜欢她的歌儿？”他所答非问：“沈小姐穿这么漂亮，和谁约会去？不知道哪个傻小子有这样的好福气。他的语调平缓，真诚，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之情，目光中有一朵一朵盛开的惊艳，从后视镜里传递给她。她早已不再是青涩的年纪，26岁，一枚如假包换的熟女，什么不懂？可是偏偏就那么不争气，这样的恭维，还是让她的心动了一下。

    这时节，手机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是杨飞，他急匆匆地说：“我去接你，他们说你走了。”沈素心简单地说：“去香厨坊汇合。”

    韩冬的目光，再次从后视镜里落到她的脸上，笑言：“名花的身边总是蜂飞蝶舞，唉，看来我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沈素心知道韩冬是开玩笑，但是他的玩笑让人听着很熨贴很受用。

    二

    逐渐的，沈素心和韩冬就熟悉起来，一个部门里待着，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沈素心换了一套衣服，韩冬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表情夸张而生动地说：“天，这套衣服穿在你身上，简直是绝配，无论款式还是颜色，简直是为你专门制作的，你真是好眼光。”沈素心换了一款妆容，他就一脸虔诚地说：“你化这个妆简直像天使，害得我在你跟前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沈素心本来心情不好，早上刚刚和男朋友杨飞吵了几句，杨飞看中了一套地角偏远的小户型房子，想把两个人攒的钱拿去交首付，有了房子，然后就结婚。但是沈素心死活不同意，她的理由是离公司太远，上下班不方便。两个人来言去语就吵了起来，而且都说了很极端的话，她说他没本事还想结婚，简直是异想天开。他说她有本事拣高枝去，只要飞得上，谁也不拦着。

    韩冬的马屁刚好拍沈素心的马脚上，沈素心讥笑他：“早就听说你的马屁功夫炉火纯青，超一流，果然不假。”

    不成想，这一句话竟然让韩冬的脸红了，他嗫嚅着解释：“看你的脸阴的能滴下水来，不是想逗你开心乐一下吗？女人一生气老得快！”

    沈素心就心软了，眼圈也红了，想想所为何来？自己凭什么对人家韩冬发脾气？人家又不欠自己什么。而扬飞，还是自己名义上的男友，还不如一个不相干的人，尚且知道怜惜自己，这还没结婚，等将来结了婚，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三

    夜里睡不着，满心满眼晃的都是韩冬的影子，沈素心吓了一跳。

    韩冬两天没有来上班，得了急性肠炎，在医院里吊针，同事们都去看他，她也去了，夹杂在一堆的同事里，她也不好明目涨胆的说出自己的牵挂和担心。倒是韩冬，目光穿过众人，落到她的脸上，关切地问：“素心，你怎么瘦了？是不是也生病了？不会是被我隔着空间传染了？”

    大家都笑，沈素心却笑不出来。她和杨飞又吵架了，因为之前几天，扬飞去公司接她下班，刚好看见她站在韩冬的车前，两个人眉来眼去。其实事情很简单，韩冬说顺道载她回家，沈素心不肯，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男人献殷勤，只要不离大规格，女人十有八九都是愿意接受的，但是沈素心怕杨飞误会，所以坚拒不受，但杨飞还是误会了，坚持说他们眉来眼去，而且一怒之下搬走了。

    孤家寡人的沈素心更加想起了韩冬的好，不自觉的拿韩冬和扬飞做了比较，韩冬帅气儒雅，事业有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韩冬懂得风情，会关心人。杨飞不同，人虽然踏实平和，但是薪水少的可怜，而且不停的跳槽，很难说将来会怎么样，买一间小房子，两个人就打的人仰马翻，数天不说话，将来怎么可能给她，她想要的幸福？更何况人像木头一样，半点不解风情。

    所以杨飞的离开，沈素心并没有给他一个重修旧好台阶，而是把心绪彻底游离，放在了韩冬的身上。杨飞给她打电话她不接，扬飞给她发短信她不回，扬飞在ＱＱ上给她留言，她看都不看就直接删除了，杨飞只好自己夹着包回来，低三下四央求她开门，她假装不在家。

    沈素心是狠了心要跟杨飞一刀两断的。

    四

    韩冬虽然对她很好，而且三番五次话里话外露出倾慕之情，但是她也拿不准是不是桃花逐流水，郎有情妾有意。这就好比烧开水，要想明确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需要再添一把柴。

    沈素心想好了，就添一把柴，把水煮开。

    韩冬和她依旧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比同事关系近一点，比情人关系远一点，偶尔一起喝喝茶，享受他的温情泛滥。偶尔他也会送她回家，抵着她的耳朵说：“真想去你的闺房参观一下，我有这个荣幸吗？”沈素心笑而不语，他就自嘲：“你看，我就是这样急不可待，不像个正人君子，下次吧！”

    沈素心站在傍晚的楼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丝失落。

    为了添这一把柴，沈素心花了很多心思，终于给她逮着一个机会，公司里安排她和韩冬一起去杭州出差。

    心中生出惊喜的沈素心，到了杭州，各自办完事，然后一起游玩了断桥。烟雨西湖边，一起凭吊了苏小小墓。韩冬痛惜不已，感叹道：“这么美丽有才情的女人才活到十几岁，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却能活到几十岁，真是造化弄人啊！”

    两个人像情侣一样，牵着手走在杭州的街头，一会抵头耳语，一会儿放声大笑，招引的路人每每回头，韩冬对沈素心说：“他们一定是在羡慕我！”沈素心偏着头，有几分天真地问：“羡慕你什么？”韩冬说：“羡慕我有美女相伴啊！”沈素心娇嗔：“你这人可真会转着弯恭维别人，该打！”韩冬皱着眉，做出很痛苦的样子：“你若不喜欢听，我憋着就是了，不过说真的，心里话不能说出来，还真的挺难受的。”

    沈素心笑骂：“你这人可真赖皮。”

    韩冬像小孩子一样不肯吃亏，回她：“你才赖皮。”

    两个人在杭州街头乐一团……

    五

    杭州是一个适宜爱情生长的地方。

    晚餐的时候，沈素心故意多喝了一些酒，她想在杭州的这个夜晚，让自己的爱情开出一朵艳丽的花儿，否则就辜负了这么美丽的城市，这么美丽的夜晚。

    喝了酒的沈素心，脸上桃花灼灼，眼睛里春水荡漾。和韩冬一起上楼时，韩冬在她耳边低语：“妖精，今晚你可真漂亮，想迷死几个啊！”这话有几分调情的意味，沈素心借着酒色盖脸，回应他说：“我只想迷死你。”一句话没有说完，脚下一崴，险些摔倒，幸好旁边是韩冬，一侧身接住了她。沈素心就势软软的粘在韩冬的身上，韩冬只好半搀半抱把她扶上楼。

    原本，两个人的房间是门对着门，隔着一条过道，但韩冬却把她扶进了自己的房间。沈素心闭着眼睛，听韩冬拉窗帘的声音，听韩冬去浴室冲澡的声音，听韩冬吹着口哨，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

    以为会有一个无尽香艳的夜，但，一直到天亮，却什么都没有发生。韩冬蜷缩在床的另一边，不大一会儿，便响起均匀的鼾声，一直到天亮都不曾改变睡姿，睡得很香甜，睡得很酣畅，把身边的沈素心一个人丢进无边的夜里。

    沈素心在这个适宜爱情生长的夜晚心凉如水，清醒地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一颗泪顺着眼梢滚进雪白雪白的软枕里。从头至尾，都是她一个人在犯傻，韩冬除了那些听起来很暧昧的话，跟她从来没有过实质性的交往，两个人没有金钱上的瓜葛，更没有身体上的纠缠，她只是在所谓的感情游戏里，唱了一出独角戏。

    早晨起来，韩冬问她要不要去一楼的酒店餐厅吃早点，沈素心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韩冬温言软语：“不吃早餐可不是好习惯，特别是你这么漂亮的女人，保护好你的美丽是你的责任，走，喝杯牛奶去！”

    若是平常，这话一定会让沈素心感动，可是今天，她觉得这话可真假，真做作，真恶心。她想不出更多的词来形容眼前这个男人，收拾好来时精心准备的衣服，塞进旅行箱里，没有和韩冬告别，一个人走了。

    六

    回去之后，沈素心辞了职。

    偶尔，她会想起一个叫韩冬的男人，一个怎么添柴都煮不开的温吞水，只想要暧昧，不想要责任的男人，而自己却煮得很卖力。

    偶尔，她也会想起一个叫杨飞的男人，一个添把柴就会煮开的热水，却被她那么轻易地放弃了，弃之如敝履。

    想起往事，沈素心觉得，一颗心正在麻木，或者日渐苍老。

    【烟花乱】

    王国军

    1

    莫小米是在酒吧认识刘子寒的。第一眼，莫小米就被他深深吸引住了，高高瘦瘦的，打扮得干净整齐。莫小米几乎是颠着屁股跑过去的。

    她跟他敬酒。他端起了酒杯，回敬。那优雅的姿势，像蚕丝一般绕住了她的心。莫小米喜欢这种心动的感觉。她不喜欢太邋遢的男人，比如谭爱错。谭爱错是她的男朋友，典型的富二代，才二十四岁就已经有两家公司了。莫小米上大学的所有钱都是他垫付的，才大二的时候，谭爱错就把她的父母接到了城里，买了个三室两厅，还请了保姆，这一切，都是拜谭爱错所赐。他说，等她做了自己的妻子后，他就让莫小米的弟弟做经理。莫小米的父母都说，有这么好的男人，值了。可莫小米不这么认为，她真的不喜欢谭爱错，但又欲罢不能。

    谭爱错是爱她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而且很专心，莫小米一有什么事，他就紧张得不得了。因为成天被众人捧着，她一度很高调地认为，自己这一辈子，一定会找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却不想还是败给了现实。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唯一能报答生养父母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直到遇到刘子寒，莫小米突然奇想，在结婚之前一定要找个自己喜欢的男人，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哪怕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2

    莫小米特意为刘子寒点了一首歌，然后要他的电话号码，却不想遭到了拒绝。莫小米的狠劲一下子来了，长这么大，她想做的事情还没有不成功的。

    刘子寒向东，莫小米也向东，向西，莫小米也向西。刘子寒把这条街走了整整两个来回，莫小米就笑，刘子寒就说，你笑什么呢，我只是忘记了天安门广场从那条路进去。原来是个路痴啊，莫小米心里说着。她抓着刘子寒的手，一直跑到天安门广场，她真的想就这么抓着自己喜欢的人，直到天荒地老。

    她送他回家。那是个什么样的家啊。在破烂的小巷深处，还是六楼。可以用三个字来形容房间的摆设：脏、乱、差。

    原来是个北漂族。

    房间有把小提琴，那是莫小米最喜欢的乐器。莫小米拉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刘子寒整个人都傻了，他说，你也喜欢音乐的啊。

    莫小米给自己开了个微博，取了个契合现在心情的名字——好好爱一回。

    之后，莫小米总会隔三岔五的跑到刘子寒的房间里玩。

    还是个自由撰稿人。

    莫小米最喜欢拿着他的稿费单，一张张数，末了，加一句你可以教我写稿吗？他真的教她写，她也真的写，往往是半个小时就写好了，他改，却花费上几个小时。

    她还想了解他更多，甚至包括他的过去，他看着她，只笑。她喜欢看着他沉思的样子，安静而祥和，好几次，她都想把自己的身体靠在刘子寒的怀里。她不喜欢谭爱错的怀抱，一靠上，满嘴的胡须跟着就来了，他喜欢静静地拥抱，比如和刘子寒。不过，她一直都在想，刘子寒的定力怎么这么好。即使有时，在他眼前换衣服，他也无动于衷。

    生日那天，莫小米是和谭爱错一起过的，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两个人吃饭，却有三个人服侍。生日蜡烛送进来的时候，谭爱错突然摸出一个钻石戒指，单腿跪地，他说，小米，嫁给我吧，只要我有的，我什么都给你。谭爱错就是这么自大的人，他以为钱能解决一切，是的，钱能买来一个人的空壳，却买不了来自灵魂的真挚情感。

    不过，莫小米还是满面笑容地收下了他的礼物。

    晚上，莫小米找了个借口，打的直奔天安门广场。

    刘子寒就坐在那里拉小提琴，坐下，刘子寒摸出一页手稿说，给你写的诗，生日快乐。莫小米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沉浸在浪漫的海洋里。刘子寒是喜欢她的，要不然就不会给她写诗了。

    莫小米拖着他的手跑到天安门的楼上，她早就打听清楚了，今天晚上会有一场流星雨。晚上一点时，流星雨如期而至。莫小米靠着他的肩膀，她说，子寒，很久以前，我也和你一样，充满了梦想，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深深爱上了你，你知道吗？

    刘子寒和她照了一张大头贴，出来的时候，莫小米说，大家都说，恋爱的女孩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果然如此啊。

    莫小米在微博上写到，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自主的恋爱，她陶醉其中，她有了再活一次的感觉。

    3

    莫小米的婚事安排在元旦节。蜜月旅行的计划也定好了。莫小米弟弟的事情也办妥了，谭爱错在公司的股东大会上说，好好干，将来你前途无量。

    婚礼前的一周，莫小米决定去找刘子寒。她决定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他，可是真正等见到刘子寒时，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唯有拥抱，唯有热吻。但她分明发现，刘子寒变得憔悴了，也开始抽烟了，常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在阳台上吞云吐雾。也许，他已经从媒体的报道里，知道自己要结婚的消息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在现实面前，爱情往往苍白得不堪一击。

    结婚的前一天，莫小米又去了他那里。半夜里，她几次从刘子寒温暖的怀抱里惊醒，她和他说着自己家里的情况，说着父亲的病，说着弟弟的事。她说，能让父母晚年有个安定的港湾，能让弟弟有份稳定的工作，这就是她的梦想了。

    莫小米边哭边说。末了，莫小米说，子寒，对不起。

    刘子寒坐起来，点燃一根烟，看着她，一如以前的优雅，又过了一会，刘子寒说，小米，你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生活，自此，就当我们从来没认识过。

    莫小米是哭着跑回去的，她一直认为，自己在他的生命中会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却没想到，他也能如此优雅地转身。那天的微博上，只有用泪写的一句话，伤，并痛着。

    莫小米的婚期按期举行，接着就是半个月的蜜月旅行，在这之间，莫小米多次发刘子寒的短信，但都是杳无音讯。

    回来后，莫小米迫不及待地去找刘子寒，但已是人去楼空。在房东那里，莫小米拿到了刘子寒留给她的小提琴和一盒巧克力。刘子寒在信上说，不开心的时候吃一颗，什么烦恼都没有。

    4

    婚后的日子并没有莫小米想象得那么完美。谭爱错天天忙着公司里的事情，很少回家。莫小米也不介意，她乐于做一个阔太太，今天和经理的太太去香港购物，明天找董事长的小蜜搓麻将。或者，在微博上发些琐碎的牢骚。

    偶尔，也去下酒吧。坐在刘子寒坐过的地方，抿着酒，静静地沉思着。一切犹如昨天发生，却早已远隔天涯。

    莫小米忽然想起刘子寒曾经对她说，他要写本小说。想到这，莫小米站起来，跑出去，拦了辆的士直奔书城。

    刘子寒的书就摆在畅销书的位置上，封面上赫然写着“烟花乱”三个字。莫小米一口气买了三本。回来的时候，莫小米在微博上感叹，他终于成功了，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他就像草原上的雄鹰，任何苦苦和挫折都无阻挡他前进的步伐。

    书中的女主人公也叫小米。几乎是一样的遭遇。那个叫小米的女人，在酒吧邂逅了一个文学青年，两人也因此相知相爱。故事的结尾是，小米和一个富翁结婚了。所不同的是，在书中，小米做了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而现实中，莫小米什么也不是。

    莫小米是留着泪看完这本书的，以至于谭爱错进来时，她都没发觉。轻轻替她擦了泪，谭爱错随手翻了几页，说，这里面的女主人怎么那么像你。

    莫小米说，你不知道很多人记者都在采访我啊？又轻轻地笑，你累了吧，吃饭了没？我去给你做饭吧。

    谭爱错突然站了起来，惊讶地走过来，摸她的额头，你没发烧吧？莫小米瞪了他一眼，说，难道你认为我只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啊。谭爱错就笑，那我该如何感谢你呢？

    进厨房前，谭爱错走到电脑前，轻轻关闭了微博，她说，好好和我过日子吧。

    【红莲的爱情】

    刘黎莹

    红莲和第一任老公只过了小半年的日子，就离婚了。

    离婚的理由是老公有了外遇。

    红莲和第二任老公过了两年多，又离婚了。

    离婚的理由仍是老公有了外遇。

    经历过两次婚姻失败的打击后，红莲的母亲劝红莲，说：“莲儿，这都是命啊。认了吧。你等过几年再找对象吧。等过去了这一阵倒霉的时候，也许你的好运就来了。不急。”

    红莲嘴上附合着母亲，说不急。其实，她的内心比谁都急。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搁谁身上能不急啊？女人的青春不就这么几年的好光景吗？等人老珠黄了，早晚三秋了。

    红莲很快陷入了又一场轰轰烈烈爱情中。

    红莲的第三任老公在和她领结婚证时，就对红莲郑重承诺：“我这辈子就指定和你过了，就是你有了外遇，我也不会有外遇的。”

    红莲当时被第三任老公的话感动得热泪盈眶。

    红莲想，她这辈子一次又一次，像飞蛾扑火一样，扑楞着翅膀，飞呀飞呀，不就是为了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好老公吗？

    在那些香甜如蜜的日子里，红莲常一个人暗自祈祷：苍天啊大地啊，你们待我不薄啊！红莲此生有这么个铁心和我过日子的老公，红莲知足了！红莲死而无憾！

    红莲的第三任老公说到做到，上班下班，下班上班，除了单位，就是家，除了家，就是单位，两点一线，洗衣做饭，擦桌抹凳，大小家务，一人全包了。才开始的时候，红莲有点受宠若惊，以为自已是在梦里，常常跑到厨房，问老公：“我是在做梦吗？这是真的假的？”

    老公一边用围裙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笑着对红莲说：“真的！当然是真的！我会给你做一辈子的饭，呵护你一辈子的。放心吧。”

    红莲不敢和任何人炫耀自已的幸福。

    红莲小的时候常常生病。那时候隔上一段日子不生病。母亲就会乐呵呵地说：“莲儿，你的小身体没事了。妈总算放心了。”红莲到现在记忆犹新，只要母亲一夸，过不几天，红莲准得大病一场。红莲一想起这事，就心有余悸，所以，她现在从不敢夸自已婚姻的幸福。就连她的母亲问她，她也只是笑而不语。

    这样的好日子，哪个女人不想拥有啊？哪个女人拥有了会不加倍珍惜啊？

    可是，世上的事有时清清楚楚，有时糊糊涂涂，能说得清道得明的又有几人呢？谁也不会想到拥有幸福婚姻的红莲会有外遇。

    这事就连红莲自已也不会预想到。

    红莲的婚外情来得异常的猛烈，异常得迅雷不及掩耳，竟让红莲措手不及，节节败退。全军覆没。

    直到现在红莲也不知道为何当时要鬼迷心窍，但当时红莲的的确确是鬼迷心窍了。

    红莲的第三任老公开始并不知道红莲有外遇的事，红莲是个直性子的人，她觉得这事要是再藏在心里，她会发疯的。她直接把这事告诉了老公。-她说：“我真的是对不起你。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第三任老公从那天开始，就再也不肯和红莲说一句话了。老公一天到晚脸上的厚云彩一层撂一层，像是拿手抹一把，随时都能抹下一把雨水来的样子。

    最后，第三任老公还是和红莲分道扬镳了。

    就这么，红莲的第四任老公粉墨登场。

    红莲在心里给第四任老公打的是满分。红莲是这么看她的前三任老公的：第一任老公是公务员，经济条件好。第二任老公身体好，相貌也好，但工作不好，在一家民营企业打工，有时工资照发，有时好几个月不发一分钱。第三任老公在事业单位工作，办公条件非常的舒适，收入也很可观，但就是性格太内向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干这干那，从不会说句俏皮话，更不会附在红莲的耳边说悄悄话了。红莲虽然在生活上倍受呵护，但红莲过着过着，就觉得生活中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红莲一时也说不清。第四任老公在红莲心里是德、勤、责、迹样样合格，文就文，武就武，是天下难找的十全十美，十美十全的男人。很快，红莲就怀上小宝宝了。

    就在红莲梦里都能笑醒几回的时候，一副冰冷的手铐戴在了第四任老公的手上！

    原来，第四任老公竟是个有命案在身的逃犯！

    那天的雨下得好大啊！

    红莲拖着笨重的身子，要去法院的旁听席上听听第四任老公究竟为什么杀的人。路上，红莲坐在出租车里，远远看见在离她不远的前方，一辆银色轿车停下来，打车里先下来一个男人，然后打开一把紫色的雨伞，这时从副驾坐位上下来一个有身孕的女人，女人依偎在男人的身旁，红莲一眼就认出来了，男的是她的第三任老公。

    直到那两个人影在红莲的视线里消失，下车后的红莲都没顾上打开手里的雨伞。

    大雨哗哗地下啊。下啊。

    红莲在雨里走啊。走啊。

    【老师，你笑起来很好看】

    薛俊美

    一

    雪花簌簌，寒风扑窗。

    电视上说，这是本地区近二十年来最冷的一年。

    偌大的教室，冰窖一样。我牙齿打颤，抖抖索索讲完内容。板书时，冰冷的手指都拿不住粉笔了，好容易才写完所有的知识要点。走下讲台，检查学生掌握的情况。走过来，转过去，教室里静静的，学生们蜷缩成一只只小猫，用最紧缩的模式和最不占空间的状态，承受着来自寒冷的侵袭和肆虐。

    女生，手上戴着写字专用的半截手套；男生，不屑戴这个，大都两手抱着盛满热水的塑料杯子，暖和着双手，偶尔也将杯子贴近脸部，暖和一下跟地板一样冰凉的脸颊。

    手，沾满了粉笔灰，几近僵硬，冰冷生疼的感觉刺穿我的心肺。两手来回交叉着搓一搓，等到手掌和指尖不那么生硬了，再靠近嘴边，轻轻哈着。

    整节课，我的脸始终僵硬呆板，挤不出一丝笑容，天冷得让我无暇顾及自己在学生面前的教师形象。我怕冷，就算在三伏天，手也冰凉，更何况这数九寒天。上课还不能戴手套，不然会影响板书的美观。我轻轻吸一口气，继续巡视。

    老师。一个名叫阿泽的男生低低唤一声，随即把手中盛满热水的杯子递给走到他身侧的我。我笑一下，没接。我知道，静坐着且衣着单薄的他们比我更需要手中这一点点的暖意。

    阿泽又将胳膊往前一伸，这次，我接收到了他无声却固执的语言：老师，暖暖手，给你的。

    接过杯子，瞬间，一股热热的感觉从指尖，到手掌，最后蔓延我的全身。

    走上讲台，握着一怀抱的温暖，我莞尔浅笑。阿泽喊一句，老师，你笑起来很好看哦。学生哄笑起来，教室里洋溢着春天般的温暖。

    这个冬天此后的每节语文课，在我讲完课踏下讲台时，总会有一个男生手一伸，杯子一举，慷慨地递给我盛满热水的杯子，固执无声地等我接受他们给予我的温暖和友好。

    暖意，在手掌，更在心间流淌，催开我笑容的花朵。

    二

    根据学校安排，每个教室都要进行绿化、美化。教室的后面，摆满了菊花、一叶兰、金钱草和仙人球等各类好养的花花草草。讲得口干舌燥之后，我喜欢走下来，看一看，逛一逛，瞅瞅这一抹绿意，闻闻那一缕清香，精神为之一振，身体的疲惫也就不翼而飞。

    这一方花草的天地，也是学生们的天堂。他们经常讨论该怎样养花，怎样浇水，叶片上生了小虫子该怎么办。那绿油油的叶片，那娇媚婀娜的花朵，倾注了学生的喜欢。以至于我在黑板上板书的时候，有两个男生竟然偷偷溜到教室后面，竞猜马上就要凋零的菊花到底有多少枚花瓣。

    我听到身后学生的窃窃私语和压低的笑声，回头，看到那两个愚蠢的男生躲在菊花后面，以为我根本就看不见他们。见我看，阿伟快速跑回了自己的座位，可那个叫大林的男生则尽量压低自己的身段，把前面挺拔的菊花当成他的护身符。

    学生笑得前仰后合，我压住心底的怒火，怎么，大林同学，你以为自己穿了皇帝的新装吗？说完，我走下讲台，手一伸，去揪他的耳朵。

    大林以前领教过我揪耳朵的厉害，吓得抱头鼠窜，猛一起身，“砰”一下把菊花连同放花盆的凳子一齐碰到了，盆重重砸在地上，碎片、菊花瓣和泥土洒落一地。

    不待我张嘴，大林主动去墙角站着接受惩罚。我继续讲课。

    第二节上课时间到了，我推开门，学生前所未有的安静，齐刷刷看着我，很诡异的样子。

    肯定有什么不对。果然，教室后面，我发现了端倪。一地泥土一地落花，已被打扫干净。地上，那些被碰掉的菊花瓣变成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别生气了，老师。字后，摆了一个很夸张的笑脸。

    学生惴惴不安地看我的面部表情变化。黄黄的菊花瓣，诗意地在地板上妖娆出春的勃勃生机和秋的橙黄橘绿，很美的感觉。我忍不住嘴角上翘笑起来，学生叽叽喳喳，瞧，老师笑了，她不生气了，耶！

    那节课，时间飞一样快，幸福微笑的我和学生似在云端曼妙自如。

    三

    公开课，公开课。

    每学期的公开课于我而言，不亚于一次酷刑：装模作样把演练了无数遍的旧课上成从来没上过的新课；假模假式设计由谁来回答问题谁来提出疑惑；装腔作势批评一个早已布置好在某个特定时间段出来捣乱的学生，顺势做思想教育工作，以展示老师的苦口婆心和蕙质兰心……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得好好上，毕竟还得靠工资养家糊口呢。

    教室后面，已然坐了黑压压一群来自各地的评委，我心里憋屈和倔强着，脸部的僵硬和手脚的不协调可想而知。

    教室鸦雀无声，走上讲台，一张小纸条赫然入眼，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老师，好好上别害怕，我们都是您的孩子。落款是：您的孩子。

    鼻子酸酸的，我几近哽咽，心里却春暖花开。想不到平日里这群调皮捣蛋的学生，竟以这样柔情暖意的方式融化了我心里的坚冰，好好上课，用心上课，才对得起这群自称是我孩子的学生。

    我的孩子听我的课，我绝不会弄虚作假来糊弄他。那一刻，我决定，摈弃准备演戏的讲课方式，换成一堂新课，用一颗良心去给我的孩子们上课，以后的每节课都应是如此。

    那堂课，很成功。课后，很多人都流泪了，我也流泪了，笑容却灿烂如花。评委说，很久没听到这么感人的课了。

    这一路，学生给予我的，远比我传授给他们的更多、更多……日子一天一天过，我的心如春日花海，温暖的笑容是我心底永不褪色的花朵，日复一日氤氲着怡人的芬芳。

    以后的路，我和我的学生，不，我和我的孩子一起笑靥如花。

    【排异】

    孙道荣

    眼前的景致，让大家惊叹不已，这真是一块世外桃源啊，山是翠绿的，水是碧清的，天是蔚蓝的，空气是清澈的，就连狗吠鸡鸣，都透出一股洁净的气息。

    我们这群城里来的人，都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有人扩胸，有人深呼吸，有人放开嗓门长吼，似要将体内积压已久的郁闷、污浊之气，都逼出体外。有人建议，这次难得远离拥挤、繁杂、喧闹的大都市，有机会来到如此幽静纯净之地，一定要好好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多尝尝真正无污染的绿色农家菜，让身心彻底地放松一次。大家一致赞同。

    下午大家自由活动，有的在大树下闲坐，有的在小溪里戏水，有的在田埂上漫步，有的与田间劳作的农人闲谈，都以各自喜爱的方式，与大自然进行着亲密的接触，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舒适的笑容。

    傍晚集合时，却发现队伍中有人出现了不适。办公室的小丽和外勤小张，都忽然感到嗓子很痛，呼吸困难。曾经做过护士的黄大姐帮两人检查了下，喉咙无异物，也没有感冒迹象，除了喉咙痛之外，也没出现其他不适。有人建议她俩多呼吸几口清新的空气，或许就好了。两人走到空气最清澈的池塘边，大口大口地呼吸，奇怪的是，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每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都感到喉咙和胸腔奇痛无比。还是黄大姐见多识广，她给两人一人找了一块口罩，两人一戴上，痛感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大家取笑两人，怕是没有呼吸新鲜空气的福分呢。

    在大家一致要求下，晚餐吃的全是地道的农家菜。接待我们的村民告诉我们，他们这里种的蔬菜，既不施化肥，也不打农药；既不是转基因的，也不是杂交的，都是土生土长了几千年的本地菜。而且，这些蔬菜，都是刚刚从村头的菜园子里摘来，在小溪里洗干净的，绝对的绿色食品。荤菜有鸭子和鱼，鸭子是吃苞谷放养大的，没有喂食过任何饲料，也没有注射过任何药物，至于刚刚从小溪里捉上来的野生鱼，更是纯天然的，绝不会像现在的养殖鱼那样，除了都是吃饲料长大的，还可能喂食了避孕药之类的东西。房东大婶笑盈盈地对我们说，她烧菜用的菜油，都是自家种的油菜籽压榨出来的，绝不会像城里的某些小饭店，用的都是地沟油。

    满满一桌正宗的农家菜端上了桌，土色土香的气味扑鼻而来，我们都咽着口水，争先恐后地伸出了筷子。一股久违的滋味，从舌尖直入肺腑。真开胃啊，真香醇啊，真好吃啊。好客的村民，还给我们打来了一盅自家大麦酿造的土烧酒，大家一品尝，与城里大饭店昂贵的名酒比起来，口感纯正而绵延，没有一丁点勾兑的怪味。这一餐农家饭，个个吃得是有滋有味，满口余香。

    晚上本来要安排一些娱乐活动的，可惜刚吃过晚饭不到半个时辰，好几个人的肚子，忽然轰隆隆雷鸣般地响了起来，闹肚子了！一时间，茅坑边排起了长队，几个可怜人，顷刻之间拉得形如虚脱。难道是晚上的农家菜吃坏了肚子？那为什么与我们同桌的几位村民，一点事也没有呢？

    所幸几个闹肚子的人，连着进了几次茅坑，折腾了一两个时辰后，情况总算好转了。大家也没了娱乐的兴致，都想好好地睡个安稳觉。村民将家中最干净的床铺，留给了我们。乡村的夜，真安静啊，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躺在散发着阳光气息的农家铺上，我们关掉手机，拉灭了电灯，大家都想在逃离喧嚣的城市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第二天早上，大家起床后惊讶地发觉，我们这群人，个个都黑着眼圈，眼睛浮肿，气色蜡黄。这是怎么了？大家互相一问，原来我们几个人，昨夜一个也没有睡踏实。难道刚出来一天，就都想家了，因而失眠了？还是老刘一语道破天机：农村的夜真是太寂静了，听不到路上疾驶的汽车声，也听不到家家户户的电视声，甚至听不到喧闹的人声，太安静了，反而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怎么会这样？大家一时无语。返回城里后，有人就我们此行的种种遭遇，请教一位专家。专家沉吟片刻，向我们解释说，这是典型的排异反应啊。因为农村的环境太好了，导致慢慢习惯了废气、噪音和垃圾食品的城里人反而无法适应，进而产生了抵抗性的排异反应。

    大家面面相觑，惊愕不已。有人甚至担心，如果有一天，城里的环境也整治得像农村一样纯净了，我们会不会反而不能适应，无所适从了呢？

    【从前的慢时光】

    薛俊美

    慢，是一种美丽的境界。很多的时候，慢是春日里一树桃枝上缀满花苞的红花绿叶；慢是恋人送别执手相看泪眼时你呢我喃的缱绻万般柔情；慢更是人闲桂花落里的庭前花开花又坠的闲适。

    从前啊，那么慢，那么好！

    外婆就是这样一个慢性子的人，说话轻言细语，做事不急不躁，走路稳稳当当。偏偏外公是一个爆仗脾气，一句话不适心意，就爆将开来，“腾”一下烟花四射，很容易就灼伤到人。

    好在外婆心地好，心肠软，很少计较，多半对外公的吹胡子瞪眼轻轻浅浅笑过。外公也就变成干打雷不下雨的主，呜哩哇啦一通也就草草收场。急性子的外公，遇到慢脾气的外婆，就像一通呼风唤雨的降龙十八掌打在了柔软暖和的棉花上，绵软化遒劲，只剩下空中柔和的新棉花特有的植物芬芳清香味道。

    下地回家，外公的脸被烈日烤得通红，一身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不待放稳锄把、背篓这些农具，就一脚踢飞了傻呆着吃食的小鸡，哗啦一声差点儿把板凳坐散架。外婆总是笑眯眯的，不急不躁，不慌不忙，递上毛巾，然后是一大瓷缸晾好的菊花茶，有时是金银花茶。外公饮牛一般急不可待，咕咚咕咚喝下肚，板着脸开始挑刺儿：都前胸贴后背了，喝上一桶水能当饭？也不知道上饭，你咋做人家媳妇的？说罢，还要将矮矮的八仙桌狠狠敲上一敲，末了，还要加一句声调加重、拖长后音的声厉色荏的“嗯”，我们这些小孩胆小如鼠，早被吓得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外婆踮着小脚，三出三进，两只手玩杂技顶碗一样，香喷喷的烙饼，软和喧腾的煎饼，自家酿的韭花酱和腌制好的辣椒小咸菜，一盘青青的豆角点缀着红红的辣椒丝儿和绿绿的葱花，香味扑鼻而来。外婆拉拉这个，拽拽那个，让我们都坐下，外公鼻子里“哼“一声，嘴里却吧嗒吧嗒开始了咀嚼运作。外公吃饭的架势，风卷残云一般，不多时，一小摞煎饼下了肚。吃得大快朵颐，酣畅淋漓。在我幼小的心看来，快自有快的金戈铁马、驰骋江湖的气魄，是那种仗剑天涯的胸中荡云层、豪气冲云天的气势。

    外婆却抿着嘴，一小口一小口，一小下一小下，细嚼慢咽，有滋有味地品尝着人生。就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见过比外婆更优雅端庄的吃饭范儿了，那真是一口一乾坤，一口一世界，人生的万千滋味就全融化在心里了。慢自有慢的美妙和说不出的闲适，就如蹲下来看一朵花慢慢绽开，等待花瓣轻轻伸展，心中氤氲的是贴心贴骨的舒适，葱茏缤纷的美丽和清淡可人的雅致。

    那个时候，我更喜欢看外婆梳洗一头长发。春日的暖阳中，外婆烧好一大壶开水，我和姐姐抢着用稚嫩的手臂，你一下我一下从压水井中压出清凉沁人的井水，笑着嚷着给外婆调制好温热适度的水。那厢，外婆也拆下发簪和网头发的黑网，一下一下轻轻梳着，梳着，发丝儿在春阳中垂成一条瀑布。外婆头发浸在水中，我和姐姐一左一右，如两尊守护神，随时准备给外婆递上她需要的皂荚液和毛巾。铜盆的温水换过三遍之后，外婆的头发就洗理好了。

    小竹椅，木梳子。桃树下，清风中。院子里，鸡鸭鸣。

    在我看来，外婆是在梳理头发也是在梳理过往岁月里的温馨和美丽，看她那矢车菊花瓣一样布满皱纹的脸就知道，平静，淡然，永远都是一副干干净净、从从容容的与世无争模样。捡拾一瓣花，采撷青青草，收拢几抔雪，凝视一滴雨。外婆伴随着岁月安静不间歇的脚步，将慢性情、慢架势和慢行为，浸润了生活的角角落落。鸡笼边，外婆眯着眼睛洒下谷粒，自言自语跟芦花鸡、大黄鸡们说着慢吞吞的话语；桃树下，外婆拿着扫帚，一下一下扫出一道一道清晰的印痕，如生命的波纹一圈一圈缓慢有序地荡漾开去；爬满喇叭花的篱笆墙外，外婆洒下一粒粒种子，心平气和、气定神闲地酝酿一个橙黄橘绿、春华秋实的季节姗姗而来。

    金子一样的阳光，在外婆的白发上跳动着、跳动着，如同一个调皮的孩童，总也不肯停歇去远方的脚步。我和姐姐蹲坐在外婆的身旁、膝下，托着小小的腮，时光好像在这一刻凝滞不前。风吹过，桃树上落下簌簌的花瓣，落在外婆的头发、肩膀和衣袖里。有香自来，当时只觉得外婆有说不出的美丽、娴静和典雅。后来，才知道，用这样一首诗来描绘当时的意境和诗情最是熨帖不过：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读过作家木心那首叫《从前慢》的小诗：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夜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从前慢，从前慢呀！

    外婆，用慢书写了人生的旅程和岁月的光华，用慢成就了家的温暖和静美。从前慢，宛若云端的彩霞，开成似锦的陌上花。那浅淡的暗香，氤氲了俗世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兀自欢喜着。

    煦风拂过心灵的原野，缓缓归矣。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