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2卷:粉墨登场-一场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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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三栋二楼的舞厅里,参加汪精卫和徐珍婚礼的红男绿女,借助黄色音乐的刺激,甜蜜地踏着舞步。从淫荡的眼睛和放荡的腰身扭动中可以看出,大家在尽情地享受着醇酒狂醉后的欢乐。

    突然,两个泪流满面的女人,煞风景地出现在舞厅门口。走在前面的名叫金宝,年纪四十出头,上穿香云纱短袖全襟衣,下着蓝色细料裤,涂抹在脸上的脂粉被泪水洗乱了原来的柔和,但仍不失俏丽风韵。因乳罩的力量而仍然隆起的胸脯,在香云纱下悲痛地跳动,更显得姿态绰约。二十年前,她曾经当过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房女监牢监狱长,二十五岁才嫁给青帮头子季云卿为妻。江浙一带称游荡无业、为非作歹的流氓为“白相人”。近二十年来,她与丈夫干过许多胡作非为的事,是有名的“白相嫂子”。走在后面的是佘爱珍,是季云卿的干女儿、吴四宝的妻子。她三十来岁,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翠绿色绸料短袖旗袍紧绷在身上,胸脯和臀部仿佛要从旗袍里挤出来似的。她越哭越使她清秀的面貌轮廓分明而妩媚。她们没有见过汪精卫,也不知道他今晚举行纳妾婚礼,到了一一三六弄那戒备森严的门口,碰巧负责站岗的是吴四宝的四个青帮兄弟,见她们有伤心事要急于向汪精卫报告,就由其中一人陪同来到这里。

    正与一个女特务眉来眼去跳舞的吴四宝,凭着警卫大队长的职业敏锐,首先发现金宝和佘爱珍哭着走来,慌忙丢开手中的女人走过去,惊问道,“师娘,爱珍!出了什么事?”

    吴四宝没有称金宝做“干岳母”而称“师娘”,因为他曾经拜季云卿为师,并从此成为他行凶作恶的得意门徒。

    金宝一个劲地哭泣,喉咙被泪水阻塞着,说不出话来。

    佘爱珍悲痛地说:“一个钟头前,干爹被人暗害了,”她这么伤心不无原因。她是拥有巨资的上海茶叶商佘铭三的三姨太的长女,因聪明伶俐,深受父亲宠爱。她十七岁在上海启秀女子中学毕业那年,失身于富家子弟吴仲明,怀孕后勉强成婚。但生下的儿子只活了九岁就夭亡了,又因丈夫一贯蛮横无理,儿子死后不久,便毅然离开了吴家。她害怕吴仲明纠缠,投靠了季云卿,拜他为干爹,成为一名青帮女流氓。后来,吴仲明果然到佘家找了几次麻烦,都被季云卿的门徒们打将回去。一年前,季云卿又成全了她与吴四宝的婚事。因佘铭三反对女儿与“白相人”吴四宝成亲,佘爱珍断绝与父亲的往来,一切结婚费用全由季云卿开支。因此,她把季云卿当成亲生父亲。

    吴四宝听说季云卿被人暗杀,不禁热泪夺眶而出,马上领着金宝和妻子去见汪精卫。这时,汪精卫刚松开徐珍的手,从周佛海手中接过孔艳梅才舞了几步,听了吴四宝的报告,知道帮助他建立特工组织和经济上都给予他全力支持的季云卿被杀,大吃一惊,立即停止舞步,高声宣布说:“舞会到此结束,听季夫人报告季先生的被害情况。”

    乐队陡然停止演奏,在场的五十多个男男女女,听说在上海青帮中拥有较大势力的季云卿被杀,一个个被惊得目瞪口呆。丁默邨、李士群和一月前投靠汪精卫的军统特务唐惠民,都是季云卿的门徒,他们马上来到金宝面前,齐声伤心地问:“师父是怎么被害的?金师娘!”

    “他是在一个钟头前被人枪杀的,汪主席!默邨、士群、惠民呀,你们要为季先生报仇啊!”金宝号啕痛哭。

    “干爹被人一枪击中,胸口直冒鲜血。听旁观者说,他在地上挣扎了十多分钟才咽气,死得好惨啊!”佘爱珍也号啕痛哭,“敌人见干爹多方面支持汪主席,先写恐吓信后下毒手,他为和平事业而死。汪主席,您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汪精卫从河内来上海不久,曾经单独接见过季云卿,为了表示感谢,答应在召开所谓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时,让他当中央委员。季云卿感激不尽,第二天将一辆装有防弹玻璃的轿车送给汪精卫和陈璧君使用。现在,汪精卫心情沉痛地说:“我可以向季夫人和吴夫人保证,一个星期之内把凶手缉拿到案。如果二位夫人愿意,枪毙凶手时,请二位到堂监斩,甚至由你们开枪!”接着问道:“季先生是怎样被害的?”

    戴笠知道季云卿为汪精卫的投降事业竭尽忠诚,曾于今年五月中旬叫人写了封匿名信恐吓他:“望悬崖勒马,与汪逆一刀两断,否则请你吃‘花生米’。”可是,季云卿依仗有丁默邨、李士群、唐惠民和吴四宝这样一批门徒和汪精卫特工组织数百名特务的权势,又感到他与上海大买办阶级的重要人物虞洽卿、能够控制上海青帮和红帮的大流氓头子杜月笙有较好的私交,而这两个人又是蒋介石的好朋友,心想军统奈何不了他,所谓“吃花生米”,无非是恫吓而已。因此,平日行动随便,不加警惕。对于季云卿与虞洽卿和杜月笙的关系,戴笠是清楚的。他征得蒋介石的同意,就命令陈恭澍干掉季云卿。给果,六月三十日下午七点多钟,季云卿从威海卫路智仁勇中学一个朋友那里酒醉饭饱回来,与朋友在校门口告别后,走了百余步,也就是在智仁勇中学对门,距离他家的后门不远处,被人一枪击中而一命呜呼。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军统干的!”丁默邨愤慨地说,“刚才汪主席说一个星期之内缉拿到凶手,我们完全有把握做到。”他沉思一会,“我建议季先生的遗体等到一个星期之后,也就是拿凶手的头颅祭了他的亡灵之后再安葬。只有这样,才能慰告死者,才能给军统以威胁,才能使我们即将成立的新政权得以巩固!”

    “好!同意。”汪精卫既悲痛又振奋,“侦破任务由默邨、士群、惠民三兄具体指挥,随时向周佛海先生报告。另外请周先生拿出五千元钱来,交给曼云、四宝二兄,为季先生办理丧事。为了显示我们的力里,丧事一定要办得隆重,钱不够再拨给一点。”

    “感谢汪主席的大恩。”金宝和佘爱珍哭泣着向汪精卫深深一鞠躬。

    “一个星期内缉拿凶手毫无问题,甚至可以提前。只是需要一笔活动经费。”李士群说。

    “可以。”周佛海很慷慨,“对提供可靠情报的人,可以奖赏三百块银元。其他费用,你们三位商量着办,实报实销。”

    晚上九点五十分,丁默邨、李士群和唐惠民驱车回到特工组织总部。

    随着特务人数成倍增加,活动范围不断扩大,丁默邨他们早感到大西路六十七号的房屋已经不适用了。今年六月初,他们由李士群的妻子叶吉卿出面,花高价向上海银行经租处租到忆定盘路九十五弄十号洋房一幢作为活动基地。住了不到一个月,感到这里不够安全,最后由土肥原的助手晴气亲自选定,搬进了沪西极司非尔路七十六号的花园洋房。这房子原是北洋军阀直系将领,曾任山东、安徽省主席陈调元的别墅。上海沦陷后,它成为日寇一个师团机关的所在地,后经土肥原出面,把它让给丁默邨一伙特务使用。极司非尔路属越界筑路,是公共租界工部局在租界外强行修建起来的。这里,马路上的治安由工部局巡捕房负责维持,马路两侧则由中国警察管理,实际上是两不管。如果有人在马路上作案,只要离开马路进入两侧弄堂里,巡捕房就不追了,如果有人在马路两侧犯罪,只要窜上马路,中国警察也只好干瞪眼。因此,这里的治安十分混乱。这正好成为丁默邨他们混水摸鱼,谋杀中统、军统特务和抗日进步人士的理想场地。

    丁默邨等人一回到七十六号,就与行动大队长林之江召集行动大队二百多个特务开会,布置缉拿行刺者。二十分钟之后,大家就分头出发了。

    在中统和军统特务多如牛毛的上海,要捉他们一两个人是容易的,但要缉拿枪杀季云卿的具体行刺者,难度如同大海捞针。可是,这些特务不仅有八面玲珑的手腕,而且有与三教九流广泛交往的社会基础,他们很快获得可靠的情报。

    十点三十分,唐惠民驱车来到智仁勇中学旁边的一家南货店。他与店老板张济仁是拜把兄弟,一见面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仁哥,今天下午七点多钟,智仁勇中学门口响起枪声时,你发现什么情况没有?”

    “响枪时,我正在接待一位购买食糖的顾客。”张济仁沉思一会,“听到枪声,我站在柜台里面往马路那边一看,见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跑步走向距离他约百余步的一辆黑色小轿车。那人一钻进轿车,车就飞快地往那头开走了。因为距离这里有几百步,那人的面貌看不清,但穿的衣服看得很清楚,上穿灰色对襟褂子,下穿深棕色长裤。”

    唐惠民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接着问:“那人蓄的长发,还是剪的平头?”

    “印象不深,好像是平头。”张济仁说,“大约车子开走半个小时,才获悉季云卿先生被暗杀了。你老弟认为这是谁干的?”

    “很难说。”唐惠民感到这个社会太复杂,对这位把兄弟也隐讳。

    第二天上午,唐惠民来到律师张德钦家里。年过半百的张德钦既是青帮骨干分子,也是季云卿的门徒。他与唐惠民是好朋友,二十天前由唐惠民穿针引线,每月接受汪精卫特工组织一千日元的报酬,成为它的秘密情报员。他正为季云卿的死而感到悲伤,唐惠民刚落座,烟茶也顾不得招待,就关切地问道:“找到破案的线索没有?”

    “现在还只能说有点蛛丝马迹。”唐惠民把张济仁介绍的情况说了一遍。

    并告诉他,谁能提供可靠的情报,可以获得三百块银元的奖赏。

    张德钦动心了,悄声说:“说到这人的身材、头发和衣着,我好像在我干女儿卢文英的家门口见过。记得上月中旬的一天,我去卢文英家时,她正送那人出门,只打了个照面,年纪大约四十来岁。我与那人睹面时,卢文英已转步了。后来,她没有对我说及她刚才送走的是什么人,我也不便问。”他沉思片刻,“好吧,我在三天之内负责调查清楚。”

    “一两天之内行不行?”唐惠民心中涌起一股紧迫感。

    “行!”张德钦也巴不得银元快到手。

    “这就拜托了。”唐惠民从身上拿出十五块银元递给张德钦,“请拿去开销,比如说,你见干女儿时,也好带点什么礼物去。”

    卢文英,二十八九岁年纪,是上海有名的女流氓,曾经开过赌场和妓女院,现在凭着自己的几分姿色和能说会道的口才,以出卖肉体和从苏州乡下拐骗妇女为生。半年前,卢文英将一个伪乡长的姨太太拐骗卖了,吃了官司,险些掉了生命。后来请张德钦出庭辩护,加之法官又与张德钦是亲戚,使她化险为夷。她出于感恩报德,释放后拜张德钦为干爹。从此,两家常来常往,亲如一家。七月一日下午,张德钦带着一段蓝色绸料和一件翠绿色绸料短袖旗袍去她家时,她与一个男人鬼混后,两人坐在皮沙发上喝咖啡提神。

    卢文英高兴地接过张德钦手中的礼物,笑着说:“我来介绍一下,表哥!这位就是我常对你说及的干爹张德钦律师,他老人家真把我视为亲生女儿一样哩。干爹,这位是我的表哥詹森先生,是上海启明洋行的会计师。”

    张德钦见詹森四十来岁,中等身材,蓄着平头,上次见到的那个上穿灰色对襟褂子、下穿深棕色长裤的人正是他,只是今天他穿的是上下一样的米黄色便装衣裤。但他又犯疑了:洋行会计师怎么会暗杀季云卿呢?可得慎重。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詹森显得很亲热地握着张德钦的手。

    “今天见面,不过如此。”张德钦诙谐地一笑。

    接着,卢文英给张德钦端来一杯咖啡。张德钦喝着咖啡,边与詹森寒暄边打量他。詹森那圆胖的脸上,好像有人拿着饱蘸赭墨的笔,故意在上面一顿乱洒,留下许多细小的斑点,仿佛是一只扩大若干倍的喜鹊蛋。粗黑的眉毛下,两只老是转动着的眼睛,好像对世间的任何事物都看不透,又好像把一切事物都看透了。上嘴唇蓄着黑胡须,两边的胡梢往上翘着,显得很有精神。

    大约过了十分钟,詹森起身告辞。卢文英送他出门,足有十分钟才回来。张德钦心想,他们之间有着很深的感情。张德钦正想转弯抹角向卢文英了解詹森到底是什么人,她先开口了:“干爹!你需要的东西,我已经给您弄到手了。”她红扑扑的瓜子脸上,闪着沉静而又热情的光辉。

    张德钦投靠汪精卫的特务组织之后,总是提心吊胆,生怕被军统特务觉察而遭到暗算。半个月前的一天,他以身居日寇沦陷区不安全为由,要卢文英为他弄支手枪保身,以防万一。现在,他听说手枪已经搞到手,惊喜地说。“太好了,太感谢你了!”

    “看您老人家说的,干女儿为干爹办点事,还用得着感谢?”卢文英掏出钥匙,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一支名为“掌心雷”的小手枪递给张德钦,“看,崭新的,满意吗?干爹!”

    “满意,满意!”张德钦满面笑容地连连点头,“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是詹森表哥送给我的。”卢文英感到张德钦对她一片真心,也就不戒备了。

    “噢,他当会计师,怎么也玩起这种东西来了?”张德钦心里一怔,但表情与语气都很淡然。

    卢文英迟疑了一会,一腔真情地说道:“既然干爹把我当作亲生的女儿看待,我就直话相告您老人家吧!”她向他投去信任的一瞥,“他不是会计师,也不是我的表哥,他是很受戴笠先生器重的军统上海区的侦察员,是我的朋友。”“文英!我为你有这样一位朋友感到高兴。”张德钦显出一副惊喜神色,“作为你的干爹,也感到脸上有光哩!”他暗自思忖:这个詹森,十之有九是谋杀季云卿的凶手。“干爹喜欢他吗?”卢文英眼神里流露出自豪的光辉。“喜欢喜欢。”张德钦已经明白了她内心的隐秘,显得高兴地说,“他真算得是个前途无量的大丈夫,你的眼力不错!”“干爹真的喜欢,我就让他做您的干女婿啦!”卢文英微微一笑,一脸春意。“好,太好了!”张德钦装出一副很激动的样子,“噢!你把手枪转送给我,征得干女婿的同意吗?”“暂时没有跟他说。但他会同意的,请干爹放心。”卢文英说。“那么,请告诉我,你们计划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做干爹的也得准备准备,表示表示。”张德钦亲热地说。

    卢文英迟疑一会,说道:“七月四日。”她怡然一笑,笑得很甜,“为了不使您老人家破费,原来我和詹森商量,先不将结婚的事告诉您,等到婚后,我再和他去看望您和干妈。”

    “那怎么行?不表示一点意思,我和你干妈心里不安哩。”张德钦一脸真挚的表情。“礼物不是有了吗?”卢文英手往桌上一指,“这蓝绸子,这旗袍,已经是一份丰厚的礼物哩!”“这是小意思,怎么能抵干女儿的新婚礼物呢!”张德钦从口袋里拿出手枪看了看,发现枪夹里的五颗子弹只剩下四颗,“怎么少了一颗子弹?”“他送给一个人‘吃’了。”卢文英为了显示多年的姘头和眼下的未婚夫的狠劲,毫不隐瞒。“给谁‘吃’了?”张德钦一怔,淡淡地问。“季云卿。”卢文英丝毫没有发现对方的不良用心,接着用夸赞的语气说,“他的枪法可真厉害,就那么一枪达到了目的!”“真了不起,真了不起!”张德钦显得很兴奋,“好家伙!我的干女婿这回又在军统里立了大功!噢,他得到多少奖赏金?”“不多不少,二百块袁大头。”卢文英沉浸在幸福里。张德钦想的是三百块袁大头。他为了掌握詹森的住址,说道:“文英,既然詹森即将成为我的干女婿,我和你干妈应该去看望看望他。”“这就不顺礼啦!您和干妈是长辈,应该先让我和他去拜望两位老人才是。”卢文英的话是真心,“今天是七月一日,时间就定在明天上午九点,我和他去拜望干爹和干妈。”

    “那么,明天下午三点我和你干妈回访,总该顺礼了吧!”

    “好,我做主,就这么定。”卢文英深情地说。

    卢文英准备四日与詹森结婚,可是二日晚上八点,詹森已经戴上手铐进入了极司非尔路七十六号的审讯室。她自然被蒙在鼓里,三日上午拿着那二百块银元,哭哭啼啼来到张德钦家里,求这位干爹设法营救詹森。

    “这二百块银元你暂时拿回去。”张德钦见卢文英哭得十分伤心,似乎良心受到谴责,难过地说:“让我打听打听,先设法了解他是被什么人抓去的,被关押在哪里,再考虑这钱该怎么花。”

    “这钱就留在这里,该怎么花,由干爹做主。”卢文英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了。她那么善于拐骗,这回却被张德钦骗了。她把钱往他手中一塞,呜咽着说:“干爹!我和詹森只差两天就要结婚了,你一定要设法营救他。”

    “是呀!我也已经为你们准备了结婚礼物。文英,你放心吧。”张德钦的心里格登了一下,也许为自己的说谎而感到负疚。

    在七十六号的审讯室,李士群亲自审讯詹森。在耀眼的电灯光下,詹森的两只眼睛还是那么不停地转动着,仿佛一下子明白对方将怎么处置他,又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茫然。

    “尹振江!”李士群根据姜国保提供的情况,高声叫出詹森的真实姓名。

    詹森一惊,没有吭声,两只眼睛停止了转动,望了李士群一眼,然后两眼直呆呆地瞪着自己的脚尖。

    “詹森和哈特,是你的两个化名。”李士群瞪了他一眼。

    尹振江的心一阵紧缩。他感到审讯者对他的侦察已经很久,强装的镇定一下子被打乱了。但他已是多年的军统特务,曾经审问拷打过许多人,也从那些被他折磨致死的人身上学到许多对付审讯的本领。他装得若无其事地说:

    “先生认错人了吧,我是启明洋行的会计师朱世才。”他想从口袋里掏证件,但手上有铁铐,“我有身份证,放在左边裤子口袋里,请先生拿出来看。”

    “没有必要看!你是军统上海区的侦察员,什么会计师,猪屎才,牛屎才,都是假的!”李士群两眼燃烧着怒火,“你是杀害季云卿先生的凶手!”他把那支“掌心雷”拿出来,“这是你使用的手枪吧?还有一颗子弹到哪里去了?”

    尹振江一惊,难道卢文英也被捕了?很可能,一定是她全部招供出来了。

    唉!你卢文英怎么这样软弱?也许是汪精卫他们施用了什么计谋而使她屈服了。他思索一会,说道:“这支枪是我使用的,但其中一颗是我与未婚妻在一次旅游中,打鸟使用了。诚如先生所说,我是侦察员,负责侦察季先生的行踪,但杀害他的不是我。”尹振江继续狡辩。经过一顿毒打,尹振江只好老实承认。“现在,你必须把负责侦察的人交代出来。”李士群喝道,“如果你能够立功赎罪,可以让你回去,四日与卢文英举行婚礼。”

    “好!我一定立功赎罪。”尹振江的眼睛又滴溜溜转动起来,“负责侦察的是余丽娟。她为了侦察季先生的行踪,在智仁勇中学附近开设水果香烟摊,直到三十日晚上八点完成任务才把摊子撤了。”他仿佛从梦中醒来似的,脸上又有了生气。

    “余丽娟住在哪里?”李士群半信半疑。

    “她暂时在劳利育路二十五号二楼租了间房子居住。是几号房间记不起来了。她害怕遭到不三不四的人奸污,特地在门上加了扇铁栅栏门,上面涂着黑漆,一看便知道。”尹振江为了如期完成婚事,只好如实说了。

    “她是寡妇?”李士群问。

    “不!”尹振江摇摇头,“她二十三四岁年纪,还未结婚。她是一个月前从贵州息烽间谍训练班毕业分配来的。”

    第二天凌晨六点,茅子明带领三名特务驱车来到余丽娟的住地。据尹振江交代,不论白天黑夜,余丽娟一进屋就把铁栅栏门和木板门都闩上,除了军统的熟人以外,只有房东的二姨太能够把她的门叫开。于是,茅子明花了二十二块银元买通了这位二姨太。七点五十分,二姨太端了四个油炸肉包子,带着茅子明等人上楼来到余丽娟住房门口。

    “余小姐!将近八点了,快起来。”二姨太显得亲热地说,“我家的早餐是吃油炸肉包子,这是你最爱吃的,特地给你送来了四个。”

    “哎呀,太感谢了,二婶,”余丽娟趿着红灯芯绒布鞋,穿着三角裤衩,身上的短袖水红色衬衫,纽扣也顾不上扣,两只乳房露在外面,就赶紧把门打开。

    二姨太进门走了两步,茅子明等三人一齐举着手枪冲了进去。余丽娟大吃一惊,回过头去取放在枕头边的手枪,但那家伙已经到了茅子明的一个同伙手里。

    “你,你引狼入室,”余丽娟两眼愤怒地瞪着二姨太,手在桌上“啪”地一巴掌。

    “我怎么知道他们跟在我后面?”二姨太好笑一声,“余小姐如此待我,这包子你也不会领情的。”她端着包子走了。

    “别耍威风了!”茅子明冷冷地说,“快把衣服扣好,穿上长裤,跟我们走!”他也许被她的年轻美貌所打动,接着说,“如果你想梳头,洗脸,漱口,可以给你十五分钟的时间。”

    “我是大夏大学的学生,你们要干什么?”余丽娟穿上长裤,手指别在胸前的大夏大学校徽。

    “别装模作样了。你是军统的间谍,是杀害季云卿先生的帮凶!”茅子明气恨地说。

    余丽娟的眼睫毛抖动一下,感到事情已经败露,问题非同小可,仿佛一颗炸弹在脑顶爆炸,震得脑袋发麻。但她到底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务,很快镇静过来,显得泰然自若地说:“那就走吧,我去与你们的长官说清楚。”她见一个特务给她戴手铐,“我自觉跟你们走,怎么还要这样对待我?”

    “我们信不过你。”那特务手中的铁铐已扣在她手上了。

    上午,余丽娟坐在七十六号三二五号房间,经过李士群一番软硬兼施,她不仅一一供认不讳,而且交代了军统准备暗杀仍在中法工学院任院长的褚民谊的情况。

    “在中法工学院斜对而,有个卖油粑粑的中年人负责侦察褚先生的行迹。他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因为我来上海才一个多月,情况不熟悉。”余丽娟像泄了气的皮球,“据说侦察了好几天,不见褚先生乘坐的轿车从学院出进,陈恭澍感到很恼火,把这个卖油粑粑的人痛骂了一顿,限定他在今后一个星期内完成任务。”

    “你说的是真话吗?”李士群故意问。因为他知道褚民谊已于十天前住进了一一三六弄,以后再没有去过中法工学院。“完全是真话。”余丽娟贪生怕死,想方设法争取对方的谅解,“不信,你们可以把那个卖油粑粑的人抓来审问。”两个小时以后,这个卖油粑粑的军统特务马洪福,也被抓进七十六号。经过审讯,他交代的与余丽娟说的完全一样。眼下,余丽娟用怀疑的目光望着李士群。“你们真的不会枪毙我?”“但有个条件,你必须归顺我们。”李士群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你到我们这边来,我让你当侦察处长。”“你是这里的什么人?”余丽娟的心动了。反正都是当特务,有处长可当,何乐而不为呢?

    “我说话作数。”李士群显得很有权威地一笑。他向门口的两个特务挥挥手,吩咐说:“你们把二栋二楼五号房间打扫好,把床铺开好,再搬张书案进去,打瓶开水,放盒好茶叶。一切安排好了,然后过来请余小姐住到那里去。”

    “是!”两个特务应声走了。

    “怎么样?现在该放心了吧!”李士群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望着余丽娟。

    “谢谢先生的救命之恩。”余丽娟起身向李士群一鞠躬。她从对方的眼神里觉察到了什么,把头低下去了。接着,她听到关门的声音,心中一阵慌乱。“你的容貌和身段正如你的名字一样,很美。”李士群甜腻腻地笑着,把她搂抱在怀里。“先生你不能这样,我是个黄花闺女哩。”余丽娟意料中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极力挣扎着。

    “那有什么,一个女人只要不提倡独身主义,总有破瓜见红的头一遭。”李士群的右手已触及到她胸脯的突出部位,“正因为你是黄花闺女,我才喜欢你哩!”他想到妻子叶吉卿比他大五岁,已年过半百,不论面容和身段都已呈现出老太婆神态,他搂抱的正是个理想的纳妾对象。

    余丽娟从李士群那句“我说话作数”的话里,从他刚才对两个特务的吩咐,感到他的确大权在握,她的生和死,以及生存下来的好与坏,都操纵在他手里。一种求生存和求幸福的强烈欲望,迫使她向李士群屈服。

    李士群又狂吻余丽娟的脸一下,才满足地从她身上爬起来。但他很快发现她的不贞,败兴地说:“原来你早有姘头。”“不许你侮辱我的人格。”余丽娟撒娇地嘴巴一撅,“我从小爱好体育运动,那东西早就破了。你呀!刚才慌慌张张的,还没有品……”“好,好,晚上让我再好好品味品味。”李士群向窗外一望,“噢!快穿衣服起床,他们已把房子安排好,请你来了。”说罢,把门闩拔出,把门半拉开。

    下午四点,周佛海、丁默邨、李士群、林之江和唐惠民等人,聚集在汪精卫家里,研究对尹振江、余丽娟和马洪福的处置问题。在短短四天之内,侦破了既谋和预谋两起案件,大家感到十分兴奋。

    “对尹振江的处置不必讨论了。”周佛海首先发言,“那天晚上,已经当着季夫人宣布将他的头颅祭奠季先生的亡灵。”

    “我和士群兄的意见,认为不杀尹振江为好。”丁默邨含着笑意望着汪精卫,“他这个人在军统干了七年,先后在广州,南京、重庆和桂林当过侦察员,对这些地方的军统组织情况很熟悉,留着他对我们有利。”

    “而且他一再表示,今后一定忠诚地归顺汪主席。”李士群补充一句。“不杀,怎么好在季夫人面前说话呢?”唐惠民感到为难。“那好办。”李士群不以为然地一笑,“到街上抓个老百姓,把他的头颅割下来。反正季夫人不认识尹振江,只要是个人头就行。”“不能这样残害无辜老百姓。”汪精卫摇头反对。接着,他果断地说:不杀尹振江,不足以造成对老蒋和戴笠的震慑。我的意见维持原议:“杀!”“那么,对余丽娟,无论如何不能杀。”李士群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极力为她辩护,“一是她只负责侦察,不是直接凶手,二是她揭露了一起凶杀预谋案,立了功,三是她年轻有为,一再表示诚心归顺我们。”“我同意士群兄的意见,留下余丽娟一条命,让她为我们的和平事业效劳。”丁默邨支持李士群的观点。“余丽娟从息烽间课班出来才一个多月,对军统没有很深的感情,她今后一定会很好地归顺汪主席。”林之江补充说。“佛海兄的高见呢?”汪精卫一时拿不定主意。“我主张将抓到的三个人都杀掉!”周佛海满腔仇恨,咬牙切齿地说,“军统杀了我们一个,我们杀他们三个,这才真正能够给重庆当局以很大的震慑!”“杀人多了,对立面更大,对我们没有好处。”李士群据理力争。“我们与重庆,早已实刀实枪干起来了,还考虑什么对立面?杀,把三个人都杀掉!”汪精卫想起自河内以来所受的种种惊吓,不禁怒火冲天。“什么时候执行?”林之江问。“定在今天晚上。”周佛海命令道。

    李士群实在舍不得让余丽娟死去,但汪精卫已下了杀令,也不敢再争辩。但他要求说:“推迟到明天晚上吧!我们不妨再做做工作,从这三个人嘴里再掏点情报。比如余丽娟,答应晚上向我交代新的问题。”

    汪精卫信以为真,说道:“那就改在明天晚上执行。”第二天黄昏时,余丽娟正横躺在床上,为今后的幸福而想入非非,突然进来两个特务,一个用手枪对准她的胸脯,另一个给她戴手铐。“你们那位审讯我的先生说,明天我就可以自由了,怎么还要这样对待我?”余丽娟知道自己上当受骗,哭喊着不肯就范。“一个钟头以后,让你永远自由。”那特务强迫她戴上手铐。“你们丧尽天良!那位先生昨晚与我同床,多次奸……”事到如今,她顾不得羞耻了,但她的咒骂未完,一团破布已塞进她的嘴里。

    “听说你还没有结婚,在你离开人世之前,让你享受一晚新婚的幸福,你应该感谢那位先生的恩赐。”给她上手铐的特务阴阳怪气地说,“不要流泪了,你应该怀着愉快和满足的心情,进入那个极乐世界。”

    晚上九点,尹振江、余丽娟和马洪福三人,分别由金宝、佘爱珍和一个特务开枪,让他们死在上海东北郊高桥附近的沙滩上。一个小时以后,尹振江和余丽娟的头颅,血淋淋地摆在季云卿的灵柩前,只有马洪福保留一具全尸。

    几乎在尹振江等人倒在沙滩上的同一个时候,汪精卫手下的两个特务,被钉上脚镣手铐,在军统上海区所在地保健路二一五号的两间房子里,分别接受审讯。

    原来,戴笠接到陈恭澍的密报,获悉尹振江、佘丽娟和马洪福先后被汪精卫他们抓去,的确受到很大的震慑,于七月三日下午五点密电军统上海区进行报复,谁能抓到一个对手赏银元二百块。陈恭澍接到密电之后,又从戴笠给他们的活动经费中拿出一笔钱来进行奖赏。晚上八点,他当着上海区的特务们宣布,谁能提供可靠情报,在二百块银元的基础上再增加一百块。但是,提供情报的时间必须限定在三日之内。

    银元,在姜国保的思想上产生很大的诱惑力。他从保健路二一五号回到家里,就高兴地对喻春兰说:“是我们发财的时候到了!”他投靠汪精卫不久,已与姘妇喻春兰正式结为夫妻。

    “是怎么回事?你说明白点!”喻春兰惊喜地问。

    姜国保把戴笠和陈恭澍的布置说了一遍,乐不可支地说:

    “在汪先生手下的几百名特工人员中,至少有五十人的住址我很清楚,我们先搞十个,弄三千块银元,怎么样?”

    “我的天啦,吓死我了!”喻春兰的心顿时吓得几乎停止跳动。

    “又不要我出面抓人,只要向恭澍表哥提供情报,钱就到手了,这有什么可怕的!”姜国保已经财迷心窍,忘乎所以了。

    “你得到银元,要了人家一条命,害了人家一家老小,良心上过得去吗?”喻春兰极力反对,显得比他有道德。她又威胁了一句:“你要不听我的劝阻,让我们先分手你再去干!”

    “在当今社会,要想荣华富贵,几乎没有不杀人的。”姜国保利欲熏心地一笑,“你想想,近十余年来,蒋介石先生为什么杀了那么多的人?还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荣华富贵!远的不说,就说眼前的事吧!蒋先生为什么派军统的人枪杀季云卿?汪先生他们又为什么把尹振江、余丽娟和马洪福抓去杀了?同样是为了维护各自的荣华富贵。”

    “别人怎么杀人我管不着,反正我不准你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喻春兰担心她的话不能打动丈夫的心,就把她表哥茅子明抬出来,“如今,子明表哥在汪先生手下当警官训练班教育长,是特工组织的红人,你这样做,对得住我表哥吗?你如果固执己见,我马上向他告发你!”

    “那不要了我的命吗?”姜国保用惊疑的目光望着妻子。

    “只有你的命是人命,别人的命是草芥。”喻春兰气愤地说。

    “哎呀!我与你说着好玩嘛,怎么生起气来了?”姜国保望着妻子一笑,笑得很自然,“我想试探一下,看你的心地善良不善良?”

    “放屁!”喻春兰嗔怪地骂道,“我们同居几年了,我的五脏六腑早就被你看透了。”

    “好了,好了,我一切听从心地善良的妻子指挥。”姜国保说,“总之,我绝不会干缺德的事,你放心好了。”

    妻子呼呼睡着了,姜国保怎么也不能入眠。一闭上眼睛,只见那白花花的银元,像潮水般地向他涌来,倏地又幻化成精美的别墅,豪华的陈设,丰盛的筵席。忽然,那闪亮的圆东西,又变成一张张人的笑脸,一齐向他顺从地笑着,讨好地笑着,恭维地笑着。咦?他们是他的侍卫长、卫兵、女仆、私人秘书、轿车司机、保健医生,难怪笑得这么甜,笑得这么真切。人世间,只有拥有荣华富贵的人,才能有福气享受这种笑。忽然,他又责备自己过于矜持,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又何必对妻子说呢,女人总是胆小怕事的。对了,把银元存到银行里,就说他婚前还有笔储蓄。看来,事情弄得太大容易暴露,不能一口吃成胖子,先搞两个人,弄六百块银元再说。蒋介石与汪精卫之间的厮杀时间还长得很,今后这种机会有的是。先搞哪两个人呢?集中住在一一三六弄和七十六号的人很难抓到手,只能在散居自己家里的人身上打主意。那就先搞陈明生和刘阿三吧,这两个人很讨厌,他们依仗与吴四宝是拜把兄弟,每次见面时,那眼神和语气,都流露出对他姜国保的鄙视。

    就这样,四日上午八点,陈明生和刘阿三落入陈恭澍之手。上午十一点左右,六百块银元也就进入了姜国保的腰包。

    这时,正在香港的戴笠,获悉抓到了陈明生和刘阿三,为了从他们嘴里获得汪精卫的确切住址,决定亲自审讯这两个人,于八日下午五点,从香港飞抵上海。他和陈恭澍先审讯陈明生,但不论怎么严刑拷打,陈明生不但没有说出汪精卫的住址,连自己在汪精卫手下当特务也矢口否定。现在,戴笠和陈恭澍正在审讯刘阿三。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但结果完全与审讯陈明生一样,一无所获。戴笠急了,把陈恭澍叫到门外,低声说:“既然提供情报的是姜国保,你把他叫来当面对证。”

    姜国保听说戴笠要他出面作证,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生怕他两面派的本色被揭露,而脑袋搬家。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招来这么大的风险,很后悔没有听妻子的劝告。人生如果真的有后悔药,即使千金,他一定会倾家荡产买来,他真想远走高飞,又一时想不出脱身之计。他也想到陈恭澍是戴笠的亲信,万一出问题,陈恭澍一定会为他说话。于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走进审讯室。

    “姜先生!刘阿三是不是汪精卫手下的间谍?”戴笠等姜国保坐下,劈头就问。

    “是的。他是吴四宝的拜把兄弟,与吴四宝一道投靠了汪精卫,在行动大队当侦察员。”姜国保心慌意乱地说着,两只眼睛不时地注意刘阿三的表情。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刘阿三,原以为姜国保来为他辩护,现在见他出面作证,愤慨不已,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姜国保!我今天总算看清了你的两面派面目。你明为军统的特工人员,实为汪先生特工组织的一名干将,两边都受到重用。”

    戴笠的心一阵震惊。他惊疑地问:“真是这样吗?”

    陈恭澍也大吃一惊,但想到姜国保是自己的表弟,半信半疑地冲着刘阿三说:“你若说假话,我马上毙了你!”

    “他说的完全是假话!见我出面作证,他怀恨在心,反咬我一口。”姜国保装出既气恼又委屈的样子。

    “我向二位先生赌咒!如果我说半句假话,可以千刀万剐我。”刘阿三脑袋充血,脸憋得通红,“姜国保于今年五月二十日晚上被捕之后,贪生怕死,就暗地投靠了汪先生。五月二十六日晚上,如果不是姜国保通风报信,汪先生居住的‘居之安’早就化为灰烬,汪先生也早就不在人世了。他因此得到一笔奖赏金……”

    “不准你血口喷人!”姜国保气冲冲地站起身来,挥着两个拳头叫喊着。如果不是戴笠坐在旁边,他非两拳把刘阿三打死不可。戴笠狠狠地瞪了姜国保一眼,喝道:“你给我坐下来!”马上面向刘阿三,点点头,“你继续说。”

    陈恭澍越来越感到问题严重,为了不失他的上海区区长的身份,严颜正色地对姜国保说:“你好好地听他说完。”随即下巴颏向刘阿三一仰,“你继续说下去。”

    “早几天,又听说姜国保从重庆带回《共党问题处置办法》等四份秘密文件,他亲手交给汪先生,因而又获得重赏。”刘阿三讨好地望了戴笠和陈恭澍一眼,“我说完了。”

    刘阿三的话说得有根有据,戴笠没有半点怀疑。他想到五月二十六日晚上,亲自指挥的炮击“居之安”的计划,完全败在姜国保手里,不禁怒火中烧,腾地站起身来,对准姜国保的胸脯猛击一拳,把他打翻在地。

    “戴先生!这完全是冤枉啊。”姜国保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捂着疼痛的胸口哭喊着。刘阿三这才知道眼前这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是大名鼎鼎的戴笠,抱着九死一生的希望,戴着沉重的镣铐站起身来,向他深鞠一躬,诚恳地说道:“如果我有半点冤枉他的地方,请戴先生活剐我,活埋我。”

    戴笠正在气头上,没有理睬刘阿三。他把手枪拔出来,往桌上一掼,愤怒地冲着姜国保喝道:“你立即给我自杀!”

    陈恭澍不知是想到与姜国保的亲戚关系,还是从军统的事业考虑,马上递给戴笠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暂时不毙,留着有用。”戴笠并不知道陈恭澍与姜国保是表兄弟,冷静一想,表示同意,命令陈恭澍说:“给他戴上脚镣手铐!让他老实交代,是怎么叛变我的?”接着,戴笠和陈恭澍等人押着姜国保,来到关押陈明生的房间里。“陈明生!”戴笠手指姜国保,“你认识他吗?”脸上和两条大腿都流着鲜血的陈明生,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被捕是姜国保的出卖,见他脚镣手铐,以为与自己遭到同样的命运,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说:“不认识。”“他今年五月二十日晚上投靠汪精卫的特工组织之后,你们在一起共事,怎么不认识呢?”陈恭澍显得很气愤地说,“你必须放老实点!”

    “一个钟头前,我把身份证给二位先生看了,我是收破烂的,根本没有参加任何特工组织,也从来没有与任何人共过事。”陈明生狡辩着,“我每天挑担箩筐,总是一个人串东街,走西街,收我的破烂货。”

    “姜国保!你认识他吗?”戴笠手指陈明生问。

    姜国保原以为陈明生会像刘阿三那样揭露他,那他非死不可。现在,见陈明生这么说,真是喜出望外,并对他产生一种愧疚感,如果可能,他心甘情愿把那三百块银元奉送给他。于是,顺水推舟说:“不认识他,的确不认识他。”他面向陈恭澍:“抓错人了。”

    当晚半夜时刻,刘阿三被枪毙了。陈明生终于获得释放。姜国保呢?因为戴笠没有获得第二者的证实,暂时没有杀,也没有放,准备明天上午八点审讯他。

    第二天上午八点,正是姜国保接受戴笠审讯的时候,汪精卫、周佛海和陈璧君等人获悉陈明生和刘阿三被捕的消息。一个小时以后,他们又得到刘阿三的死讯,正在思考陈明生为什么没有被军统枪毙,丁默邨领着陈明生来了。当他们从陈明生嘴里得知姜国保已被钉上脚镣手铐时,一个个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如果姜国保经不起重刑的折磨,一旦把他投靠汪精卫以来所获悉的情况,统统交代出来,那就糟糕透了!顿时,一阵猛烈的恐惧震撼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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