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2卷:粉墨登场-一次谋杀的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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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间办公室的陈设很简单,却充分反映了主人的气质,富有追求感。

    油漆明亮得能照人的宽大书案上,矗立两尊一尺二寸高的半身石膏金面塑像,一尊是孙中山,一尊是主人。孙中山的塑像,上海几家美术工艺社陈列着若干尊,并作为一种特殊商品出现在许多店铺里;而主人的声望尚未达到社会公认的尊崇地步,他的塑像是向美术工艺社定制的。靠书案的粉白墙壁上,悬挂着一幅裱褙精美的中堂,上有主人用行书写的孙中山遗训:“和平奋斗救中国。”与中堂相望的墙上,悬挂着一副新近印制的《大中华民国地图》,与重庆使用的地图一样,都是秋海棠叶子形;所不同的重庆使用的地图,在南京和重庆的位置上,都标上一个小圆点加两圆圈,而这一张地图没有视重庆为陪都,只标有与县城一样的小圆圈。右边墙上是于右任书写的条幅:“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左边是方君璧伤愈来上海后的第一幅写意画;画面上是主人昂首站立在八达岭的长城段上,两眼遥望南方。条幅和画幅也都裱褙得很精美。此外,在适当的位置上,摆着古瓷花瓶和四季常青的天冬草。

    总之,这房间经过这么一布置,淡雅双大方,素朴又高洁,也很有春天的气息。“请进!”汪精卫听到敲门声,已知道是什么人来了,亲切地招呼着。

    周佛海、陈璧君和丁默邨、李士群依次走进来,然后习惯地各自坐在适当的座位上。聚会的目的,汪精卫已在电话中说过了,谁也不吭声,静静地等待着上海特别市市长傅筱庵的到来,请他证实,妄图谋杀他的是两个什么人,看准了没有?毕竟打电话向汪精卫汇报的卢英没有亲自到场,总感到惶惑不安。

    十分钟以后,傅筱庵还没有来,派往傅家的唐惠民也没有回来,却来了梅思平、周隆庠和影佐。影佐下飞机后,见时间还早,顾不得去梅花堂,就随同梅思平和周隆庠来到一一三六弄大院,在他们的卧室里各坐了十来分钟,把圣子和智子安排好,就一道来见汪精卫。

    梅思平等人刚与坐在房间里的人打过招呼,还来不及落座,摆在书案上的电话铃声响起来。陈璧君接过电话,对丈夫说:“是唐惠民先生从傅先生家打来的,他说傅先生因受伤去了日本驻沪宪兵医院。唐先生说他马上去医院,如果傅先生伤势不重,就邀他一道来。”

    “汪主席!那就抓紧时间,请梅先生他们说说赴东京的情况吧。”周佛海提议说。

    “可以。”汪精卫心慌意乱地说。尽管在一个钟头前,丁默邨带人将他居住的这座大院进行一次仔细的扫雷,又进一步加强了防卫措施,但他总感到不踏实。

    “日本新内阁与前任内阁一样,表示尽一切可能支持以汪主席为代表的中国和平力量。”梅思平先让大家服颗定心丸。

    当他说到日本政府对汪精卫的六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召开如何满意,日军将集结大军进攻长沙和进一步轰炸重庆,坂垣将派人为他们培训军官和组建军队,又无偿支援一千万日元时,一个个眉开眼笑,气氛十分活跃,与房间里富有追求感的布置,更加显得协调。只有说到日本把在华的驻军范围、经济利用和开发优先权扩大到华南地区时,才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

    “这样一来,舆论界非大骂特骂我们不可啊!”周佛海想到的是挨骂。

    汪精卫听了汇报,看了梅思平和畑俊六签字的会谈记录,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真想说几句日本得寸进尺的话,但一想起日本让徐珍当他的姨太太的良苦用心,变得谨小慎微起来,他两眼望着影佐,表现出一副恬然不以为怪的神态说:“骂,反正是骂,即使只限于内蒙和华北地区也会骂,扩大到长江中下游地区同样是骂,如今又扩大到华南地区也不过是骂。”他皱皱眉头,寻找着辩解的、能够自圆其说的语言,“骂,并不奇怪。想当年,总理创建三民主义学说时,举国上下一致咒骂它为异端邪说,经过几十年才被他们公认为真理,公认为拯民救国之道。中日和平运动的兴起,也是如此。日本政府的这一主张,对防共铲共有利,对巩固和发展我们即将建立的新政权有利,对开发华南地区的经济有利,我们就要拥护。更何况梅先生作为我们的全权代表,已与畑俊六元帅在会谈记录上签了字,我们就得承认。”他见周佛海有点难堪,接着说:当然,周先生也不是杞人忧天,敌视我们的大有人在。周先“生的话提醒了我们,可以使我们的宣传工作,更有预见性和有针对性。”周佛海一阵尴尬过去,顺梯下台,笑着说:“面对舆论界的谩骂,尤其是共党分子和好战分子的畜生语言,我们绝不能动摇,一定要针锋相对予以驳斥。”

    陈公博不在场,汪精卫和周佛海认了可,也就“约定俗成谓之宜”了。影佐笑容满面,为日本轻而易举地获得华南地区的主权而洋洋得意。梅思平和周隆庠呢,都为自己顺顺当当得到个满意的日本姨太太而陶醉。

    从陶醉到麻醉,只一字之差,从麻醉到麻痹,也只是一字之差。自从中国成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以来,我们这个伟大民族的许多可贵精神,往往在这一字之差中被默默丧失掉了,这中间包涵着多么深刻的历史教训啊。

    “阿部首相还说过什么吗?梅先生!”汪精卫慎重地问。“阿部首相建议,不要在广州建什么新首都,还是还都南京好,这样名正言顺。”梅思平为了维护汪精卫的尊严,特地加上“建议”二字。汪精卫果真唯命是听,笑着说:“是呀!在广州新立首都,要花费巨大的人力、财力和物力。请影佐先生转告阿部首相,我们决定还都南京。”他接着问。

    “影佐先生和隆庠先生还有什么补充的吗?”见他们都以摇头表示回答,转过话题说:“听去机场迎接你们的先生们说,梅、周二位各从东京娶回个姨太太,是吗?”他冷笑一声。这笑声含有嫉妒,心想自己赴东京那么长的时间,仅仅只对徐珍产生爱恋之情,而你们三天就已成了夫妻,又都比他的徐珍还年轻五岁;这笑也含有忧郁,担心两个日本女人来上海,也负有徐珍那种监视任务。

    “是的,承蒙野村将军的关照。”梅思平边说边揣度着汪精卫的意图。“泽田次官和影佐将军也热情帮助我们成全此事。”周隆庠想把影佐抬出来挡驾。“男女双方都情投意合,我们仅起了证婚人的作用。”影佐的话不偏不倚。“梅先生和周先生的夫人都在香港,她们一旦知道了,将会怎样呢?”陈璧君对男性纳妾有切肤之痛,也有刻骨的嫉恨。

    “清官难断家务事。梅、周二位有所为必有所策,他们会处理好的。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汪精卫的话维护男性的纳妾权利,他害怕圣子和智子是日本派来的女特务,接着说:“二位计划把姨太太安住在哪里呀?”

    梅思平从汪精卫的话里意识到,他的姨太太不能与汪精卫同住一个庭院里。那么,住在外面吗?到处有房子可租,但害怕遭到军统暗算。他灵机一动,回答说:“打算安住在七十六号,请丁先生和李先生为我们各照顾两间房子。”

    “对!打算住在七十六号。汪主席您看可以吗?”周隆庠附和着说。

    “这样好,二位的夫人从香港回来了,可以住现在的宿舍。”汪精卫自信对方没有看出他的真实思想。李士群见汪精卫已经同意,与丁默邨耳语两句,说道:“两间房子不够,给二位各安排三间。”

    “三位离开上海三天了,有个重要情况要告诉你们。”汪精卫又感到惶恐了,“一个半小时以前,卢英先生打电话来,说戴炳星先生带个什么人到了傅筱庵先生家里,妄图行刺傅先生。”

    “傅先生是拥护中日和平的,也是拥护汪主席的,只有军统分子和共党分子才会行刺他。”周佛海接过汪精卫的话头说,“我们邀请傅先生来,请他证明一下,戴先生是不是行刺者之一?唉!他怎么会干这种事呢?”

    戴炳星是改组派骨干分子,受到过汪精卫和陈公博的重用,曾分别在他们手下当过军事专员和经济专员。今年八月九日,被蒋介石任命为国民党第四战区少将参谋。十一天后的二十日,他带着陈公博的亲笔信和妻子儿女投靠汪精卫来了,当了汪精卫的特别军事联络官,负责从蒋介石手下策动一批军事将领过来,并出席二十八日的那次大会,成为中央委员。这样一个戴炳星,怎么会受共产党的派遣,怎么会受军统的派遣呢?但是,不管怎样,卢英绝不会在给汪精卫打电话时信口开河。汪精卫想到近半个月来,戴炳星多次与他在一起,不禁一阵阵胆怯。天啦,难道真的是人心隔肚皮看不透!

    “下飞机后,陶先生他们已将这一情况告诉了我们,都感到不可理解而大吃一惊!”梅思平沉思着说,“是呀,戴先生怎么会干这种事呢?”

    “是不是可以找戴先生本人来谈谈?”周隆庠这么说,显然是不明事情的原委。

    “如果他在家那还用说。”周佛海说,“今天上午八点二十分左右,他向汪主席和我请了假,说去金山县看望亲戚,要两天以后才能回来。”

    “噢!原来如此。”周隆庠的心情变得沉重了。

    “那一定要严肃慎重地对待。”影佐感到问题很复杂。

    “是的,不能等闲视之。”汪精卫想了想,接着说,“影佐先生不要走,梅、周二位也不要走,等会傅先生来了,一起听他介绍情况。”

    等了约二十分钟,傅筱庵和唐惠民才来。五十五岁的傅筱庵,安徽凤阳人,曾任招商轮船总局总办,上海通商银行总经理,上海总商会会长。北伐战争期间依附孙传芳,反对革命,被国民党明令通缉,避匿大连多年,一九三七年五月才返回上海。淞沪战争打响第三天,他投靠了日本侵略者。南京维新政府成立后,当了上海特别市市长。汪精卫集团来上海后,他在经济上给予很大的支援,当了中央执委会候补委员。

    “宗耀兄的伤势怎样?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汪精卫亲切地问。

    “左臂内侧被子弹打穿,没有伤骨,问题不大。”傅筱庵解开中山服上衣,抽出包扎的左骨给大家看,“本来已经住了院,唐先生告诉我,汪主席夫妇和周先生亲自找我谈情况,我向医生说了说,就跟唐先生来了。”

    “请注意保重,抓紧医治,争取早日康复。”汪精卫像手里抓了块火炭急于扔掉一样,急急忙忙把问题提出来,“今天下午三点多钟发生在宗耀兄家的行刺事件,具体情况是怎样的,戴炳星是不是行刺者之一,傅先生看清楚没有?”

    “报告汪主席!就是把戴炳星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傅筱庵想到自己成为汪精卫的中央执委会候补委员,维新政府也迟早会归顺汪精卫集团,所以态度显得相当诚恳,“我与戴炳星是老相识了,一九二五年我任上海总商会会长时,他在我手下当商品价格处长。以后两人一别十四年,上月二十八日在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才见面,并同桌吃过饭。我见他当了中央委员,是自己人,加之过去又相熟,就邀他去我家做客,重叙友情,今后更好地密切合作,为中日和平事业和互提携。”他扫了在座的人一眼,想看看他的话会引起怎样的反应。他见大家听得很认真,接着说:“今天下午三点二十分左右,戴炳星真的来了,还带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他说那人是汪夫人的侄儿陈国璋先生。”

    “是陈国璋?这就见鬼了!”陈璧君又恼又怒又惊慌,“陈国璋今天一直在我身边,他哪也没有去。再说他才二十五岁呢!”

    大家根据各自的方式分析和判断着,一致认为戴炳星对共产党怀有刻骨仇恨,不可能被共产党派遣来上海行刺,那么,他又是怎样投靠军统的?大家本能地将汪精卫逃离重庆以来投靠过来的人,一个个否定又肯定,肯定又否定,大有草木皆兵的畏惧感。

    傅筱庵懊丧地叹息一声,说道:“我以为真的是汪夫人的侄儿来了,加之戴炳星又是老熟人,就热情接待他们。我刚喊女佣张嫂给他们泡茶,喊太太出来与他们见见面,他娘的!就嗖地从我身后射出两颗无声手枪子弹,一枪从我左耳边飞过去,射在墙壁上,一枪射中我的左臂。”他顿了一会,苦笑一声,“他们为什么没有向我开第三枪?为什么慌忙逃跑了?必须说明这个情况。因为我有个内侄被人诬告为贩毒犯被法租界警察局逮捕,戴炳星他们来我家之前十分钟左右,我和太太正与被邀请来的四位相熟的法租界警察,在里面房间商量营救我内侄的事。张嫂把戴炳星和陈国璋的名片送给我之后,我就出来打招呼。想到陈先生是第一次来敝舍,就叫太太出来认识认识。太太刚应了声:‘就来!’就听到我大声叫喊:‘间谍杀人!’她就和四个警察持枪冲出来。戴炳星和那个中年人见此情景,慌忙冲出门去。四个警察追到门口,他们已经乘轿车逃跑了。这时,卢英先生来向我汇报工作情况。我感到问题严重,一边派人联系医院,一边请卢先生打电话向汪主席汇报。”

    听了傅筱庵的报告,大家释疑解惑,但又觉得这中间隐匿着一个难猜的谜。周佛海纳闷地说:“如果说戴炳星确是戴笠派遣来的,他为什么不行刺汪主席而行刺傅先生呢?”

    汪精卫把头往后一仰,闭上双眼,好像正在咽下难咽的苦果,有着受骗上当者常有的痛苦和悲哀感。他的眼睛慢慢睁开,因为愤怒而变得阴沉可怕。“这个谜底,只有戴炳星知道!希望我们的特工总部,想方设法将戴炳星捉拿到案!”他叫喊着,声音失去了控制。周佛海布置缉拿任务给丁默邨、唐惠民,必要时请影佐特务机关协助。现在,傅筱庵回医院养伤去了,有任务的领着任务走了,梅思平和周隆庠为姨太太安排了,李士群刚走出办公室,又被汪精卫叫了回来,对他说了十来个可疑对象,由他暗中控制。

    丁默邨和唐惠民回到七十六号,把吴四宝找来商量一阵。三人就一同驱车去找戴炳星的妻子程秋月。

    戴炳星来上海的第二天,就带着戴笠的亲笔信与陈恭澍秘密接头。本来,汪精卫准备安排他一家住在七十六号,但他借口程秋月妇科病严重,住在外边治病方便,由陈恭澍安排住在公共租界开纳路一栋单门独户的小四合院。

    这样,万一行刺失利,他的家属容易转移。

    丁默邨一行来到开纳路时,已近黄昏。他们见四合院的大门紧闭,就按照事先判断的情况喊门:“戴夫人!我是五天前来这里的湖南同乡,请开门,我带人给你家帮忙来了。”丁默邨的声音里,有着干这一行的人常有的镇静和热情。

    戴炳星夫妇是湖南湘潭人,程秋月马上听出丁默邨的常德口音,嘴里说着:“是丁先生吗?”毫无顾忌地把门打开了。

    丁默邨等人进四合院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程秋月领着八岁的男孩和六岁的女孩已将部分家具搬到地坪里,准备全家转移。戴炳星不在家,这也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

    “我一接到戴先生的电话,说你们要搬家,马上带两个同事赶来帮忙。”丁默邨和善又亲热,与唐惠民和吴四宝把其余的家具往地坪里搬。

    “真是亲不亲故乡人。太感谢丁先生了!”程秋月感激地说。因为戴炳星见她胆小怕事,没有将行刺傅筱庵的情况告诉她,他也没有想到丁默邨等人这个时候会出现在他家里,故对她没有任何嘱咐。这正是戴炳星的悲剧所在。

    “前天,戴先生说把家搬到法租界薛华立路,地方没有变吗?噢,搬家的汽车联系好了没有?”丁默邨试探着问。

    “搬薛华立路?也许他原来有这个打算,但他没有对我说过。昨天上午,他才说要搬家,搬公共租界康脑脱路五十八号。昨天上午十点左右带我去看过,那里的房子没有这里宽敞,又很潮湿,可他偏要搬。”程秋月埋怨地说,“汽车,炳星联系好了,是大华洋行的,开车的是他的表弟,车子晚上七点左右开来,有两个帮忙的苦力也随车到。”

    “戴先生到康脑脱路收抬房子去了?”丁默邨趁机问道。“没有。那边的房子是我在今天下午五点前去收拾的。”程秋月发牢骚了,“他呀!说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办,近三四天内不能回来。什么大不了的事,连搬家都顾不上了?鬼来了!”

    “他的确重任在身,而事情又非他出面不可。所以,他才打电话给我,要我过来关照一下。”丁默邨不紧不慢地说,“至于是什么事,他没有说,我也不便问。”

    “等几天搬家不行么?非要今天搬!”程秋月越想越生气。

    “听说一个什么大官要员看中了这座小四合院,戴先生只好让步!”丁默邨煞有介事地说。他见一切已经成熟,问道:“戴先生住在什么地方,夫人知道吗?等会搬了家,我还要将个重要文件当面交给他哩!”

    “住在法租界保健路十五号,这是我姑父的家。我姑父就是李仲春,在丁先生家乡常德县政府当过科长,不知丁先生认识他么?”程秋月和盘托出。

    “噢,是李仲春先生,不仅认识,而且是很要好的朋友哩!好,等会顺便去拜望他。”丁默邨顺水推舟。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左右,戴炳星被扣上手铐押到七十六号。他年过四十,长方形脸膛,身穿阴丹士林布长衫,很像个绅士。看看他的眼睛,可以联想起布满星辰的深邃的夜空。他面对丁默邨、唐惠民和吴四宝坐着,神色的镇静,说明他有过成功与失败的两种打算。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落到丁默邨他们手里,失败得这么惨重,外表镇静,心胸里却有股滚烫的东西在翻腾。

    “静园兄,你是怎样受戴笠的派遣来上海的?他对你有哪些要求?”丁默邨的话开门见山。

    “请丁先生不要牵强附会,硬性地把我行刺傅筱庵与军统强拉在一起。”戴炳星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我行刺傅筱庵,纯属个人冤仇,是为了泄私愤。十四年前,我在他手下任价格处长期间,他这个畜生,奸污了我的妻子。”

    他的回答是这样令人感到意外,又是这样令人无可置疑,丁默邨等三个老牌特务也感到莫衷一是了。大约沉默了两分钟,丁默邨在桌子上猛拍一巴掌,疾言厉色地叫道:“你不必狡辩!你的第一步是行刺傅先生,第二步是行刺汪主席!”

    “你的第一步与第二步的逻辑十分混乱!”戴炳星毫无畏惧,“请问,行刺傅筱庵与行刺汪主席,到底哪个的价值大?”

    “你把行刺汪主席放在第二步,说明你的慎重和狡猾,说明你在等待你认为更好的时机!”李士群疾首蹙额,粗声粗气,“你戴静园与傅市长都是汪主席信任和重用的人,退一万步讲,如果你真的与傅市长有过不去的地方,为什么不坦坦白白向汪主席提出来,以求得合理的解决,而非要置人于死地不可!而你却心怀鬼胎,把与你行刺的同伙谎说是汪主席的妻侄,行刺失败后又是逃跑,又是搬家,这难道不是对汪主席的彻底背叛!你说你没有行刺汪主席的打算,那么请问,这种彻底背叛意味着什么?”

    “老实告诉你,没有汪主席和周先生的命令,我们不敢拘捕你!”丁默邨很气愤,“我们刚才说的,就是汪主席和周先生根据所掌握的情报,经过综合分析做出的判断。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老实交代,求得汪主席和周先生的谅解。因为你的行刺毕竟没有造成事实,尚有获得谅解的余地。”他转变了语气,由训斥变成规劝,“你大概看过七月二十七日的《中华日报》,那上面有篇《伟大的胸怀》的通讯,介绍了姜国保由戴笠派遣到汪主席身边行刺,事情败露后,姜国保老实坦白,表示悔改,终于获得了汪主席的谅解的详细经过。现在,你老兄只能走这一条路。作为湖南同乡,我有责任说这番话,听不听由你。”

    “你听明白了没有?汪主席需要你的坦白,需要你的真诚。”吴四宝提醒一句,“希望你猛省过来,用坦白和真诚来获得第二次生命,懂吗?”

    “懂,我懂!”戴炳星嗫嚅着,不敢看对方的脸。他终于屈服了,以患呕吐症一样的痛苦,吐露出他来上海的经过。

    八月十六日晚上十一点左右,在韶关第四战区驻地,整个兵营都是静悄悄的。担任战区少将参谋才一个星期的戴炳星,为了尽快地熟悉情况和业务,从早到晚忙了一整天,早已舒展着疲惫的身子睡熟了。突然,有人轻轻敲门。尚未入睡的程秋月喊醒了他。

    “我是戴局长的副官贾金南。戴局长和吴书记长有请,戴先生!”

    戴炳星与贾金南相熟,经过听觉神经的判断,对妻子吩咐两句,马上起床开门,然后随贾金南去见戴笠和吴赓恕。戴笠和军统局书记长吴赓恕是下午五点左右从长沙飞抵韶关的,戴炳星随同张发奎和余汉谋以及几个军长和师长去机场迎接过他们。深更半夜,两个军统要员找他戴炳星干什么?他惴惴不安地出现在戴笠和吴赓恕面前。

    “请坐,静园请坐!”戴笠笑脸相迎,“惊乱了你的好梦,实在抱歉得很!”

    “戴局长说哪里话,没有重要事情,您和吴书记长不会在这个时候要我来。”戴炳星警觉地应酬着。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请静园兄来,是为了绝对保密,此事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戴笠的目光亲热又冷峻,“蒋委员长托我和吴书记长向你问候,并嘱咐我们将他的亲笔信转交给你。”

    蒋介石的信很有诱惑力,对追名逐利者尤其如此。

    静园兄台鉴:

    由雨农、赓恕二兄代为致意。刺汪事成,兄为中华民族除巨奸而建奇功,当赏黄金三千两,并请出任川省主席兼陪都警备司令。

    捧心相奉,伏乞毫察。重任在肩,祈望珍重。谨此敬颂绥祺!

    蒋中正字

    八月十三日夜十点

    戴炳星看了惊喜又忧虑,惶然又茫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静园兄有个最有利的条件,就是参加过改组同志会,曾经分别在汪兆铭和陈公博身边工做过,与他们有过深交。所以,委座才将此等重任交给你!”吴赓恕似乎看到了戴炳星的为难之处。

    “服从是军人的天职,对委座的派遣,我绝对服从,对委座的信任,我由衷感谢。”戴炳星语气像发誓,但顾虑重重,“可是,我与汪兆铭已有两年没见过面了,要怎样才能取得他的信任?还有,我来四战区才七天,又该怎么离开这里?”他怯生生地瞟了戴笠和吴赓恕一眼,“我把问题提出来,毫无讨价还价之意,是希望获得戴局长和吴书记长的指导。”

    “至于取得汪兆铭的信任很容易。”戴笠不假思索地说,“你把宝眷、公子、小姐都带去,先去香港与陈公博见面,要他给汪兆铭写个信再去上海。”

    “等会,戴局长和我一同给陈恭澍写个信,你到了上海之后,要他关照你,配合你行动。”吴赓恕说。

    “对!要陈恭澍积极支持静园兄。”戴笠说,“至于怎样离开韶关,不用你操心。”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明天,委座会给张司令和余副司令拍电报,说调你去重庆任职。”

    “今后怎样与戴局长和吴书记长联系?”戴炳星很有信心地问。“近半个月内,我和吴书记长不会离开这里,你给我们的书信和电报,一律由韶关华容照相馆转曹龙先生。”戴笠将有关暗语说了一遍。戴炳星交代到这里,一脸苦情,泄气地说:“就这样,我于上月十日下午从香港来到汪主席面前。第二天,由陈恭澍安排住在开纳路那座小四合院里。”

    “蒋介石写给你的信,现放在哪里,你必须把它交出来。”丁默邨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放在我家一口棕色小皮箱里。”戴炳星已丧失了支配自己的权利,无可奈何地说,“我愿意把它交出来。等会,我给我妻子写几句话,请丁先生派人去取。”

    “与你同去行刺傅先生的是谁?他现在躲在哪里?”李士群问。

    “是军统上海区的赵君理。”戴炳星摇摇头,“他现在躲在哪里我不知道。行刺失败后,他随车送我回家,但他没有进屋,马上驱车走了。”

    “军统上海区设在哪里?”吴四宝追问道。

    “不知道,我与陈恭澍、赵君理都于约定的时间在虹口公园会面。”戴炳星赌咒说,“如果我说半句假话,得不到好死!”

    “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刺汪主席?”丁默邨的口气逼人。

    “好,我交代。”戴炳星诚恳地说。原来,戴炳星来到汪精卫身边之后,正是汪精卫集团召开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前夕,为了保证安全,加强了防卫措施,尤其是对汪精卫更是慎之又慎,每天从早到晚,陈春圃和桂连轩带领几个卫士不离他的左右。汪精卫睡觉以后,他们就开个临时床铺,睡在他的卧室门口。因此,戴炳星无法下手,他带来的无声手枪、毒药、定时炸弹无法施展威力,决定利用电报与戴笠秘密联系,希望返回韶关向戴笠汇报请示。八月三十日下午四点,戴炳星收到戴笠的复电之后,立即来到汪精卫办公室,当着陈春圃和董道宁对汪精卫说:“汪主席!我们这届中央委员会的组成,军界占的比重太小了。如果汪主席同意,我愿意出面把广东的李汉魂和邓龙光拉过来。李汉魂于半个月前兼任第三十五集团军司令,邓龙光是副司令兼第六十四军军长。”他谎说李汉魂有个姨太太是他的表妹,邓龙光的母亲是他的姨妈。

    汪精卫早在上次的广州之行就想把李汉魂拉过来,当时张发奎以李汉魂自从当了广东省主席之后,对蒋介石一片忠心,他手下只有两个团的保安师油水不大而加以劝阻,才没有与李汉魂见面。邓龙光也曾经是汪精卫的拉拢对象,因想到与他只一面之识,怕他不买账才作罢。现在,戴炳星与他们有这么个亲戚关系,真是求之不得。他兴奋得按捺不住地手往戴炳星大腿上一拍,高高地扬起眉毛,眼珠子一转,欢笑着说:“静园兄什么时候动身?”

    “宜早不宜迟,明天。”戴炳星的表情自然,在对方看来是一片真诚乃至虔诚,“最好由汪主席分别给李汉魂和邓龙光写个亲笔信。”

    “可以!”人在极度兴奋时,说话干脆利落,往往只用一两个字表达出全部感情。汪精卫展纸挥笔写信,免不了封官许愿。

    九月二日晚上,戴炳星在韶关华容照相馆与戴笠和吴赓恕见面,向他们汇报有关情况,并将汪精卫的六届中央委员、监察委员的名单交给戴笠。戴笠对戴炳星在上海十天,工作毫无进展感到不满,但有了这份名单,又感到他立了功,批评也就变成表扬,他高兴地说:“我马上向委座报告,为静园兄邀功请赏!”

    “谢谢戴局长的关怀!”戴炳星恳切地说。

    这时,戴笠忽然想起高宗武、萧叔萱和陈维远来,他们去上海后,不仅没有将参加汪精卫的代表大会的代表名单、中央委员和监察委员名单报来,连一个字的汇报也没有,非常纳闷,很想向戴炳星打听这三个人的情况,但又担心泄密,终于没有张口。戴笠刚听完戴炳星的汇报,蒋介石的侍从室主任钱大钧派侍从廖容仲来韶关,将蒋介石的一封亲笔信送给戴笠和吴赓恕。信的主要内容,是命令他们暗杀傅筱庵,戴笠感到既要行刺汪精卫,又要行刺傅筱庵任务相当艰巨,就于九月四日派吴赓恕与戴炳星一道去上海,先行刺傅筱庵伺机行刺汪精卫。“这就是我犯罪的全部经过。”戴炳星显得十分憔悴,眼皮底下有些浮肿,“我深深感到无比内疚,感到罪孽深重,感到无地自容,也感到对不起汪主席!”

    “吴赓恕现在哪里?”丁默邨问。

    “不知道。”戴炳星摇着头,“他与我来上海之后,只在我家里住过一晚。第二天上午,陈恭澍来到我家,一同研究了行刺傅筱庵的具体方案之后,他就随陈恭澍走了。当时约定如果行刺成功,八日上午在虹口公园相会。现在,事已如此,当然不可能见到他了。”

    第二天,也就是八日上午九点,汪精卫、周佛海、褚民谊和陈璧君听了丁默邨和李士群有关审讯戴炳星的汇报,看了蒋介石写给戴炳星的信,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惊恐之余,又都产生一种宿命论,认为汪精卫几次大难不死,是因为他们所坚持的事业是命运的决定和历史发展的必然,而汪精卫更感到孔子的“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之说是真理,他的由凶转吉,由祸转福,他的存在和所为,都是上天的意志表现,不禁心中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豪迈感。

    讨论对戴炳星的处理时,周佛海主张立即杀掉他!陈璧君主张暂时留着,放长线钓大鱼;褚民谊认为冤家宜解不宜结,他说:“我们的特工总部与军统经过半年的较量,军统负多胜少,他们死的人比我们多得多。因此,我们之间的仇恨也越结越深。但是,长期这么厮杀下去,牵制了我们的力量和行动,于和平事业不利。依愚见,这回,通过戴炳星与军统联系,将过去的仇恨一笔勾销,今后双方暗中合作,共同对付共党分子和好战分子。当然,能行则行,不行,反正我们不怕他们。不知汪主席和周先生的意见怎样?”

    “高见!”汪精卫用被强烈愿望而激动起来的声音说道,“不妨试试,也许能够化敌为友。”

    “同意!”周佛海附和着说,“不妨试试看。”

    戴炳星想到保命要紧,马上给戴笠发出秘密电报。从此,丁默邨遵照汪精卫的旨意,让戴炳星住在七十六大楼三楼最舒适的房间里,每餐供以大鱼大肉,晚上由张冰洁陪伴他睡觉。

    一个星期以后,戴炳星收到戴笠的亲笔复信。

    静园兄尊鉴:

    吾侪倾接来电,无不感到高兴。同意你的计划,愿意暗地与丁默邨、李士群先生合作。与丁李合作中,望尊重丁李,当好丁李的助手。只要双方密切配合,工作定会取得好的成绩。同时,指定陈恭澍先生协助你。半月后,请将合作的打算密报我们。再重复一句,事情的成败,关键在于尊重丁李,对丁李以诚相待。谨此奉复,敬祝秋安!雨农亲笔九月九日于韶关戴炳星将信连看三遍,越看越心领神会。他横躺在床上,做了一阵省主席梦之后,才将信交给丁默邨和李士群。

    丁默邨和李士群看了信,为今后有了双保险而兴奋不已,如果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得势,他们是汪精卫集团的元老人物,若日本被战败,中国获胜,蒋介石得势,他们又是军统的有功之臣。

    汪精卫和他的常委们都认识戴笠的笔迹,看了信,也都为双方的敌对情绪的转化而高兴。

    “这就好了,至少在双方合作初期会停止动干戈。”褚民谊比任何人都感到高兴,“我们可以向军统建议,最好先集中力量惩办共党分子,因为这伙人太可恶可恨了!”

    “同意褚先生的意见。”周佛海马上接腔,“我们还都南京之后,最大的威胁力量是共党分子。”

    “请丁、李二位先生出面与军统协商,先全力对付潜伏在上海和南京的共党分子。”汪精卫的两根脖筋胀得鼓鼓的,咬牙切齿地说,“杀他个鸡犬不留!”

    陈璧君怀着女性特有的细腻,若有所思地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她脸色骤然大变,惊叫道:“阴谋,一个天大的阴谋!”

    大家心里一震,吃惊地问:“什么阴谋?汪夫人。”

    “诸位看,这信里有十五个字显得稍大一点,尤其是笔画显得格外粗。把这十五个字连起来读,意思恰恰相反!”陈璧君短暂的惊诧过去,变得特别兴奋了,当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也不过如此。

    汪精卫从妻子手中接过信,全神贯注地寻找那可怕的墨迹,发现第一句话里的“不”字,第二句话里开头的“同”字和愿意的“意”字,第三句话里的“与”字和前一个丁李的“丁”字、后一个丁李的“李”字,第四句话里配合的“合”字和工作的“作”字、定会的“会”字,第五句中的“同”字和“陈”字,第六句中的“打”字,第七句中的“败”字,最后一句中前面的“丁”字和后面的“李”字,都写得较大和较粗一点。连接起来一读,是“不同意与丁李合作”,“会同陈打败丁李”。

    “好危险!差点上了大当。”汪精卫悚然心惊,“看来,不论办任何事,都粗心大意不得!”他向妻子投去饱含着钦佩和感激的一瞥。

    褚民谊也将信重看了一遍,显得比任何人都难堪。尽管他极力克制自己,但心中的狼狈和恼怒仍无法掩饰住。他长长地喟叹一声,说道:“我想得太天真了!”

    当晚十一点,戴炳星被汪精卫的特工组织处决了。

    傅筱庵没死,戴炳星却死了,吴赓恕对行刺汪精卫更是束手无策。一连两天,他躲在陈恭澍家里闷闷不乐。十月晚上八点左右,赵君理来见他,对他说:“吴书记长!一个月前我在南京见到我表哥陈承绪先生,他说他与你曾经是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同学。闲谈中,他还说汪兆铭于七月中旬派李士群去拉过他,要他出席他们的六次全国代表大会,我劝他不要上当,也劝他不要与日本人搞在一起。我觉得这个关系很可以利用,特地前来向您报告。”

    “陈先生现在哪里供职?”在吴赓恕看来,真是喜从天降。

    “在南京维新政府警务处当科长。”赵君理同情地说,“我表哥会写会说会做,当个小小的科长,真是怀才不遇,他也成天郁郁不得志。”

    “明天,请赵先生陪同我赴南京。”吴赓恕喜出望外,“如果陈先生能够完成刺汪任务,我和戴局长联名向委座报告,至少让他当专员。”

    第二天下午四点,吴赓恕和赵君理与陈承绪在南京玄武路一家旅馆会面。专员,对于在官场钻营二十多年,只捞到个科长的陈承绪是香甜的鱼饵。

    而且,这诱人的东西可望又可即。他在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时,汪精卫是讲习所的政治教官,有过师生关系,正因为如此,汪精卫才派李士群赴南京拉过他。后来,由于赵君理从中劝阻,他以重病在身而敷衍过去。所以,当吴赓恕把行刺汪精卫的任务提出来,他欣然应允。可是,五点左右回到警务处,看到了九日的《中华日报》上刊登了处决戴炳星的消息,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他经过再三考虑,决定向汪精卫告密,让他们去对付吴赓恕,这不仅可以保住性命,而且将来汪精卫的政权成立后,同样可以升官晋级。

    十二日下午,陈承绪到了上海,当天晚上由丁默邨和李士群陪同见到了汪精卫,报告了事情的经过。

    “陈先生为和平运动立了大功!请丁、李二位从特工总部的特别开支中拿出两千元法币来奖给陈先生。等会,我给梁鸿志先生写个信,调你来上海工作,暂时在特工总部担任专员级顾问,将来新的中央政府成立了再做安排。”

    汪精卫又惊又喜,“我们正在寻找吴赓恕的下落,想不到他自己上钩了。我们可以将计就计,等会我写封约请陈先生任我的秘书的亲笔信,你再与吴赓恕见面。”

    第二天上午,陈承绪与吴赓恕在公共租界海格路新华旅馆二楼八号房间见面。吴赓恕认识汪精卫的笔迹,看了信,十分满意,喜笑颜开地说:“陈先生的工作做得很成功,你已经取得汪兆铭的信任,当了他的秘书,最好使用定时炸弹和毒药。这些东西我准备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拿走?”

    陈承绪把汪精卫写给梁鸿志的信拿出来让吴赓恕看,然后说:“我计划下午返回南京,把警务处的工作结束一下,过两天再来上海当汪兆铭的秘书。等我正式向汪兆铭报到之后,我再约定时间来取炸弹和毒药。”

    “好,同意。”吴赓恕忽然怀着凝重的感激之情,紧紧地握着陈承绪的手。

    这样,吴赓恕就开始落进了汪精卫所设置的圈套。

    十五日傍晚时,陈承绪从南京返回上海,遵照汪精卫的意见,第二天上午九点与吴赓恕通电话。吴赓恕当即约陈承绪在法租界辣斐德路与迈尔西爱路相交的二十五号,也就是吴赓恕的姘妇夏淑英家里面晤。陈承绪将地址通知了丁默邨之后,如期赴约。

    十一点五十分,陈承绪和吴赓恕见了面,刚说了几句话,吴赓恕还来不及从提袋里拿出定时炸弹和毒药,日本便衣宪兵和冒充法租界巡捕的张国震和潘达,以及十八个七十六号的特务就一拥而入,把吴赓恕和陈承绪一起抓走。

    他们被押到七十六号以后,陈承绪即解除手铐,向汪精卫报功去了。吴赓恕在受审时,开始什么也不想说,也许觉得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后来一味抵赖,但经过皮鞭和灌冷水,还没有轮到上老虎凳,他那血肉之躯便招架不住而一一招供了。

    两天后,地位仅次于戴笠的吴赓恕也死在汪精卫手里。于是,一次行刺汪精卫的密谋就这么流产了。

    戴笠垂头丧气回到重庆见蒋介石,免不了挨了顿臭骂和几记清脆的耳光。蒋介石正准备动腿飞脚,听戴笠说他们已经侦察到汪精卫将于近期与王克敏、梁鸿志举行合伙会谈,才控制住了。

    “会谈地点在哪里,唵?”蒋介石气得脸上的线条都走了样。

    “报告校长,正在侦察中。”戴笠心惊肉跳地回答。

    蒋介石命令说:“不论他们的会谈地点在哪里,这个这个,只要在中国土地上,你们军统,唵,这回必须想方设法把汪兆铭干掉!你们啦,唵,抓紧向各省市动员,事先在四处布下天罗地网!这个这个,难道他姓汪的会飞上天,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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