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2卷:粉墨登场-一场名利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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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复日,月复月,转眼到了三月十四日。

    迷人的春天,慷慨地散发着芳香而清新的气息。金色的阳光如同美酒,无私地洒向大地,让人们尽情地陶醉。

    汪精卫午睡起来,看了陈璧君从香港拍来的电报,知道陈公博一家老小将于今天下午乘轮船抵上海,兴奋得身上的每个汗毛孔都在欢笑。他临窗眺望,后院小花园里那一株株,一簇簇,一丛丛长着新叶,开着鲜花的树木花草,一齐生机勃发地向他露出笑容,显得那么可亲可爱,两只喜鹊隐藏在玉兰树的枝头,仿佛用它们那圆润、甜蜜、讨人喜欢的鸣啭在唤醒他美好的希望!

    这一切,给汪精卫带来了欢乐和幸福。好天气,好景色,好心境,他情不自禁地哼起杜牧《江南春》里的名句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陈公博终于一家老小来上海,是汪精卫与蒋介石之间政治角逐的又一次胜利。

    近两个月来,陈公博以母亲害病为由,掩饰他的看风使舵和若即若离。他好像拔河赛的麻绳,哪头力量大,他就倾向哪一头,他又像一块铁锭,哪边的磁性吸引力大,他就往哪边倒。汪精卫集团与日本政府签订的密约公开之后,米内内阁对其中某些条款做了点让步,使他感到高兴,青岛合伙会开得很顺利,汪精卫政权成立在即,对他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蒋介石又一次派“宋子良”与日本今井等人秘密会谈,他认为这是重庆政府摇摇欲坠的表现;十三日,陈璧君和林柏生来香港,转告了汪精卫的许诺,还都南京时让他当行政院院长。加之,母亲和妻子的劝说,他终于做出了选择,决定追随汪精卫走到底。

    下午五点左右,汪精卫、周佛海、褚民谊、梅思平、何世祯等人在虬江码头迎接陈公博一家。

    陈公博走上码头,双手握着汪精卫的右手无限激动地吹捧说:“汪主席!让我以北宋散文家苏洵的一句名言敬赠您:‘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您正是这样的民族英雄啊!”

    “过誉了,不敢当,实在不敢当!”汪精卫无比激动。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九一八事变后,汪主席您以跳火坑的精神回国供职,现在抗战到了艰险关头,您又以跳火坑的精神想扭转乾坤,实在令人钦佩!您既然决定牺牲一己,我只有豁出来,为您分忧分劳了!”陈公博感情真挚,语调激昂。

    “公博,我的好兄弟!欢迎你,感谢你,感谢你与我同甘苦,共患难!”汪精卫的眼眶潮湿了。

    “在汪先生身边,陈先生不愧为忠臣。”陈璧君搀扶着陈老太太走过来,听陈公博这么说,也大为感动。

    “公博若能做汪先生的忠臣,也就不辜负我的一片抚育之情。”陈老太太拉着汪精卫的一只手,情真意切地说。她用“抚育”而没有用“养育”,因为她是陈公博的继母。

    “谢谢,谢谢您老人家对我的一片深情!”汪精卫说罢,亲热地和妻子各挽着老人的一只胳膊,扶她上轿车,然后一左一右坐在她的两旁,同车去一一三六弄。

    当天晚上,陈公博顾不得旅途疲劳,就迫不及待地把好朋友叶蓬和亲信何炳贤叫来,了解汪精卫对行政院各部部长的人事安排情况。他以关切的语气问道:“汪主席找孛孛、何仪二兄谈话了没有?他准备安排二位主持哪方面的工作?”

    “谈了。”何炳贤不自然地笑了笑,“汪主席对我说过,新的中央政治会议决定设立法制、内政、外交、军事、财政、经济、交通、教育、社会事业等九个专门委员会,让我担任经济专门委员会副主任。”他把“副”字的音拖得很长,而且声调混浊,流露出一种不满情绪,“其实,我对经济工作不那么感兴趣。”

    “何仪兄先当当,以后再做调整。”陈公博劝慰说,“搞经济工作,你还是懂行的,我当实业部长时,你就在我身边当国际贸易局长嘛!”他想了想问道:“与你合作的主任是谁?”

    “汪主席说是陈君慧先生。何炳贤仍然情绪低落,搞改组同志会那阵,君慧,你,我,都天天在一起,都很了解,炳贤有工作能力,为人也很厚道!”陈公博吸了口烟斗,把烟雾慢慢喷出来,“君慧是台山人,你是海南人,两个广东同乡在一起工作很好嘛!”他接着问叶蓬:“孛孛兄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汪主席向你说了吗?”

    “说了,陈先生!”叶蓬的兴致比较高,“汪主席让我继续从事军事,他说将来军委成立,让我当军委常委兼编练总监和陆军部长。”

    “好,好,搞军事,孛孛兄是行家。”陈公博认为对叶蓬的安排适得其所。

    “这年头,枪杆子比笔杆子吃香啊!”何炳贤羡慕极了。

    “我刚才说了,何仪兄的工作以后再做调整。”陈公博很有权威地说,“你想摸枪杆,以后我跟汪主席商量,让你去军委,也当个什么总监,好么?”

    “衷心感谢陈先生的偏爱和栽培!”何炳贤开心地笑了。

    半年后,陈公博果真让何炳贤当了军委经理总监,掌握军需物资和军队财政大权。“行政院各部部长的人事安排,二位听到一点消息吗?”陈公博的话转向他最关心的问题。

    “听到一点传闻。”何炳贤说,“据说外交部长一职,汪主席自己兼任,内政部长是陈群先生,财政部长是周佛海,司法行政部长是李圣五先生,工商部长是梅思平先生,铁道部长是傅式说先生。其他各部的部长由谁当,没有听说。”

    “据说军政部长由鲍文樾先生当。”叶蓬补充说。

    “啊!志一先生也过来了!”陈公博惊喜地说。他对鲍文樾很了解,这人年近五十,辽宁凤城人,原是蒋介石的参谋本部的参谋次长,陆海空总司令部驻北平办事处处长。“这可是个有影响的人物啊,他倒向我们,等于挖了老蒋身上一块肉哩!”接着,又以关切地口吻问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鲍先生是华北派遣军多田司令长官规劝过来的。上月二十八日,他抵达上海,当天晚上,汪主席就设宴欢迎他,我和何仪兄都应邀作陪。”叶蓬说着,一种嫉妒的感情不禁涌上心头,“鲍先生才过来几天,就委以重任,是否有点失慎?请陈先生考虑。”

    “明天我问问汪主席,如果已经内定了,先让鲍先生代理代理。”后来汪精卫接受陈公博的建议,的确只让鲍文樾任代理军政部长。陈公傅沉思一会,转弯抹角地说:“本来,行政院各部的人选,由汪主席做主就行了,可是,他非要我考虑安排,我实在感到力不从心。我对立法工作有兴趣,今天傍晚时,我一再对汪主席说,行政院长还是由他当,让我管管立法院的工作好了。”

    “汪主席当党的主席和国家主席,陈先生当行政院长,我看恰到好处,希望陈先生不要推辞。”何炳贤的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他想到由陈公博当行政院长,他可能捞个什么部长当当。

    “陈先生德高望重,当行政院长,国内国际都拥护,千万不要推辞。”叶蓬也把自己的升迁寄托在陈公博身上。

    “谢谢二位的好意,不过我很犹豫。”陈公博口是心非地说。他望着脸膛英俊的何炳贤,马上想起他的两个暗妾,笑着说道:“何仪兄有两个很能干的妹妹。玳姑和珊姑在香港联络站的工作干得很出色。她们回上海之后,工作安排好了吗,都住在哪里?”

    “谢谢陈先生对她们的鼓励和关怀。”何炳贤并不知道陈公傅与他的两个妹妹厮磨的事,感激地说,“玳姑被安排在《中华日报》当校对,珊姑在国民新闻社当译电员,她们与特工总部一批女特工人员一起,住在愚园路附四十八号。”

    “上海的社会秩序很混乱,让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姐住在那里,真叫人担心哩!明天,我要陈春圃先生安排姐妹俩住到一一三六弄来。”陈公博为了长期占有这姐妹俩,计划将她们安排在他身边干点什么,“至于她们的工作,待还都南京后再重新考虑。我看,让玳姑当校对,珊姑当译电员,都是大材小用啊!”

    “谢谢,谢谢!”何炳贤满心欢喜,“托福,托福!”

    几乎在同一个时候,汪精卫和大小两个老婆为把行政院长的宝座夺回来而大伤脑筋。

    今天是十四日,是汪精卫与陈璧君同居的日子。晚饭后,他又感到脊椎骨有点隐隐作痛,把徐珍叫到陈璧君的卧室里做了一阵按摩,稍微舒服一点,就穿上衣服,若有所思地问陈璧君说:“我让公博当行政院长,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可以说是满口答应。”陈璧君喟然长叹一声。

    “真的?”汪精卫一惊,“你详细说说,在香港,你是怎么提出来的,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好!”陈璧君沉重地点点头,“我和柏生到了香港九龙公博家里,与陈老太太闲谈了一会,就回到公博夫妇卧室,先向他们简单介绍了新的中央政治会议的筹备情况,然后将你的原话转告公博,我说:‘公博,汪先生说了,你回上海之后,请你出任行政院长。’万万没有想到,他连句客气话都没有说,只笑了一声:‘当行政院长,我能够胜任吗?’柏生满以为这是你的本意,赶忙相劝:‘按照陈先生的智慧和才能,当行政院长绰绰有余。’励庄马上接话:‘汪主席看得起你,信得过你,如果你推辞,汪主席会不高兴哩。’公博说:‘那么,我只好勉为其难了。’唉!糟糕透了。”

    “噢!这真是弄巧成拙了。”徐珍话一出口,担心刺伤丈夫,怔怔地望了他一眼,等着他的发作。

    也许是姨太太的用词恰到好处,也许是爱情高于一切,汪精卫并不计较。

    现在,他只是由大权旁落带来的痛苦折磨着,烦躁地一跃而起,在房间里急踱了几步,又重重地坐在原来的座位上,责备陈璧君说:“其实,璧君,唉,我的原话并不是这样说的。我只说只要公博回上海,让他当行政院长也可以。”

    “你的话里有个‘只要’,又有个‘也可以’,照你的原话直说,不引起公博的严重不满那才怪哩!”陈璧君很反感,“你怎么责备起我来了?我的四哥!”

    在这里,“行政院长”只不过是钓竿上的诱饵,为了引诱陈公博不去重庆。

    汪精卫觉得妻子的话无可反驳,一阵语塞之后,无可奈何地说:“我原来满以为公博会谦让,想不到,他对当行政院长这么感兴趣。现在,公博已经满口接受,弄巧成拙也好,弄假成真也好,只好听之任之,无法改口了。”一阵无比空虚的沉默,茫无头绪的沉默。“这件事由先生改口,确有诸多不便。不过,可以求影佐先生帮忙。”徐珍默默地听着,思索着:“如果先生和君姐同意,由我出面找影佐先生。”“可以!但要讲究策略,千万不要流露出我的本意。”汪精卫奸笑一声。“由珍妹出面比较合适。”陈璧君的话里有几分情意,也有几分信任,“相信珍妹一出面,会马到成功。”接着,三个人商量了好一阵,徐珍看看手表,见时针正指着晚上九点,时间尚早,就驱车去影佐特务机关。

    影佐于十天前娶了一房姨太太。姨太太名叫严珍妮,二十来岁年纪,秀丽端庄,很有风度。去年十二月初,她毕业于江苏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今年二月底受聘于苏州中心小学,任教才一个星期,被负责物色“上等行乐所”的“候补姮娥”的增冈一郎看中,被迫与一批同命运的年轻女性来到南京,又被影佐看中,征得增冈同意,纳她为妾。这时,影佐正在教严珍妮学日语,见徐珍到来,夫妇俩赶忙起身迎接。

    “二夫人这时候来,一定有重要事情吧!”影佐看看手表,已是九点二十五分。“影佐先生真是一位心理学家!”徐珍微笑着,显得很轻松。“二夫人请喝茶。”严珍妮将一杯茶放在徐珍左边的茶几上,轻手轻脚地走开了。“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徐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影佐先生知道,陈公博先生与汪先生是肝胆相照的同事和朋友。”“对,是的。”影佐茫然地听着,揣摩着。“今天晚上八点左右,汪先生当着周佛海先生、褚民谊先生和梅思平先生的面,让陈先生任行政院长。”徐珍说,“可是,这三位先生从资望和才能两方而衡量,一致认为陈先生不及汪先生,行政院长应由汪先生担任。同时,他们担心陈先生出任行政院长会不孚众望,影响中日和平运动的深入开展。”

    “你与你君姐的意见呢?”影佐问道。

    “她和我一样,虽然也有与周先生他们同样的看法,但见汪先生执意要让陈先生出任行政院长,也不便反对。”徐珍淡淡一笑,“因此,周先生他们非要我出面找影佐先生不可。我本不想来打扰你,见是三个常委的一致要求,只好背着汪先生来。”她从影佐的表情判断,也似乎不愿意让陈公博出任行政院长,又笑着说,“我来,仅仅为周、褚、梅三位常委起个传声筒的作用。好,我的任务完成了!”

    “你的任务没有完成!”影佐肃然地说。

    “我?”徐珍一愣。

    “你必须果敢地说服汪先生,行政院长一职不能谦让给陈先生。”影佐当机立断地说,“从种种迹象看,陈先生是否真心实意拥护和着力推动日华和平运动,目前尚很难判断。因此,我同意周、褚、梅三位先生的意见。”

    “汪先生已经做出决定,陈先生又满口答应,我怎么好说服汪先生改口呢?”徐珍显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她见影佐陷于沉思,接着说:“这件事只好由影佐先生出面,或者说服周先生他们,或者说服陈先生。根据你的威望,你的话大家都会听。”

    “不见得,”影佐谦虚地摇摇头,“他们都是常委,我的话不见得都会听。尤其是陈先生,一来我与他接触不多,彼此之间没有深交;二来要他把即将到手的行政院长的大权让出来,我的话他更不会听。”他沉思一会,“我看这样吧,明天我将受汪先生的委托赴南京,请求西尾总司令解决你们还都时的住房问题,并向他汇报各院部委的人事安排,顺便将周先生他们的意见转告西尾先生,尽可能地说服他接受周先生他们的意见,然后请他出面做陈先生的工作。”

    “这样好!不过,不要让陈先生误会为汪先生说话出尔反尔。”徐珍说。

    “不会。”影佐老练地一笑,“请二夫人放心。”

    十九日下午四点左右,汪精卫带领他的中央委员们,分别以中央政治会议的当然代表、列席代表、指定代表、延聘代表、特邀代表等五花八门的名义,或乘飞机,或乘火车,或乘汽车,先后抵达南京中山北路国际联欢社,计划明天在这里召开中央政治会议。同时到达这里的,还有原临时、维新两政权的代表,有作为特邀代表的曾仲鸣的姐姐曾醒,有湖北代表何佩瑢,有广东代表彭东原,以及所谓在野各合法政党代表和社会贤达代表。

    下午五点,西尾接受影佐的建议,在他的总司令部接见汪精卫及其常委们。他先问了问中央政治会议的筹备情况,然后微笑着说:“我与汪主席是好朋友,与在座诸位常委,除了陈先生是第一次见面,也都十分相熟。因此,我们之间说话应该开门见山才好呢!”

    除了汪精卫和陈璧君,陈公博,周佛海、褚民谊、梅思平、何世祯和新上任的常委林柏生都心里一怔,不知西尾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司令说得对!只有说话开门见山,才够朋友。”汪精卫心里暗暗高兴,因为他已从影佐嘴里获悉西尾不同意陈公博出任行政院长。

    “总司令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和要求,请直言相告。”陈璧君马上接腔。

    “总司令部听说汪主席不打算出任行政院长,感到很不好理解。这是不是汪主席对进一步巩固和发展日华和平运动丧失了信心?或者说是对日华和平产生了动摇?”西尾想到汪精卫对日本的无限忠诚,满以为他真的不愿意当行政院长,担心因此影响日本在中国的利益,故意采取危言耸听的激将法,使他放弃谦让行政院长给陈公博的主张。他不安地望着汪精卫,接着说:“两天前,我听到这消息,根本就不相信,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向帝国政府报告。现在请诸位中国朋友来,想证实一下,汪主席不打算出任行政院长,究竟是谣传,还是确有其事?”

    陈公博听了西尾的话,仿佛从半天云中陡然跌进万丈深渊。几天来种种美好的幻想,成了一个个泡影,只觉得头昏目眩,眼前一片朦朦胧胧。“这是谣传!”“这的确是谣传,总司令!”周佛海、褚民谊、梅思平与何世祯纷纷表示。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听说汪精卫不当行政院长,都感到难以置信。“不,确有其事。”“是的,确有其事,总司令!”林柏生和陈璧君相继发言。周佛海和褚民谊等人感到莫名其妙,一齐睁着眼睛望着汪精卫。

    “刚才总司令说了,我们之间说话应该开门见山。是的,确有其事。”汪精卫板着脸,说得很认真:“但是,我不出任行政院长,对中日和平运动的巩固和发展,仍然充满了信心,将一如既往而为之奋斗,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这一点,务必请总司令阁下放心,务必请贵国政府放心。”

    周佛海和褚民谊等人更加感到莫名其妙了。

    陈公博眼睁睁地望着汪精卫,感到他是那么可敬可亲。

    “贵国的孔老夫子在《论语.泰伯》里说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汪主席不担任行政院长,怎么主持贵国政府的工作呢?”西尾感到焦急起来,“阁下刚才说将一如既往为日华和平奋斗终生,岂不是一句空话!”

    “不会是句空话,总司令!”汪精卫说,“因为我推荐当行政院长的人选,不仅与我一样忠于中日和平运动,而且才干比我强得多!”“是谁呀?”西尾已从影佐嘴里知道是陈公博,却故意问。“陈公博先生。”汪精卫手指洋洋得意的陈公博。“哪里,哪里!论才干,我怎能与汪主席相比。所以,当汪主席让我出任行政院长时,的确感到不能胜任。几天来,很想推辞,但又担心引起汪主席的不高兴,只好勉为其难。”陈公博为了获得西尾的支持,又附加一句:“当然,对中日和平运动的忠诚,我的确与汪主席完全一样。”

    “按照我的经验和体会,干自己力不从心的事,是一种折磨,甚至是一种痛苦。”西尾说,“既然陈先生感到不能胜任,是勉为其难,行政院长还是由汪主席担任为好。”他看着心中无限悲伤的陈公博,“陈先生还是按原来商定的,出任立法院长。可以吗,陈先生?”

    “可以,可以。”陈公博尴尬地一笑,“我对立法工作有兴趣。”

    “诸位的意见呢?”西尾对周佛海和褚民谊等人扫了一眼。

    “同意总司令的意见。”褚民谊抢先回答。

    周佛海、陈璧君、梅思平、何世祯和林柏生一致表示同意。

    “众望所归,汪主席该不会推辞了吧!”西尾望着汪精卫笑笑。

    “好!为了表示对总司令的尊重,我不推辞。”汪精卫心胸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他为了稳住陈公博,继续说:“今天,我当着西尾总司令和在座诸常委的面表示,今后我外出巡视或出国访问,我的一切职务概由陈公博先生代理。”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等于宣布陈公博为汪精卫的继承人。因此,陈公博也暗暗高兴了。

    当天晚上,汪精卫和陈璧君在国际联欢社接见在野各合法政党代表和社会贤达代表。他们当中有中国社会党总裁江亢虎,但他的党早在一九一三年七月被袁世凯宣布解散,现在连一个党员也没有,只是因为美国出版的《世界名人录》上把江亢虎作为政治家和博士介绍,被日本政府视为宝贝,特地搜罗过来,给汪精卫装点多党政治的门面;有曾留学日本,在清朝政府农商、财政等部当过五品官,并创办神州大学自任校长,后又担任过交通、光华、大夏大学教授,《时事新报》、《银行周报》主笔的国家社会党中央执行委员褚青来,有曾任《新中国时报》总主笔,讨贼联军总司令部参赞的中国青年党中央执行委员,该党中央检审委员会委员长赵毓松。

    所谓社会贤达更是五光十色。他们当中有曾任《申报》董事兼采访部长、国民党行政院驻北平政务委员会参议、铁道部参事员、近几年靠发表鼓吹对日本妥协投降文章为生的堕落文人赵尊岳;有曾毕业于日本学习院、担任过英国普林司登研究院研究员、中国驻华盛顿会议代表团专员、清末两广总督岑春煊的浪荡公子、唐绍仪的女婿、上海刚沦陷就已经落水的老牌汉奸岑德广;有康有为的得意门生徐勤的儿子、曾任国民党政府驻美国大使馆随员、外交部秘书厅办事员、开口“南海先生”、闭口“康德皇帝”、地地道道的保皇党余孽徐良;有曾获得巴黎大学文学博士学位、历任步兵团长、旅长、宪兵军长、参谋本部次长、袁世凯的女婿杨毓珣;有留学日本东京物理学校、辛亥革命后曾任留守府调查局长、江苏都督府参谋长、以后从事教育任南洋巴达维亚中华学校校长、暨南大学校长的赵正平。

    一句话,这是一个很精彩的旧中国政治展览会,一个名副其实的历史垃圾堆。“衷心感谢诸位先生对中日和平运动的热情支持,准时赶来南京参加新的中央政治会议!”汪精卫满面笑容地说着,与网罗过来为他抬轿子、吹喇叭的党棍政客、无行文人、洋场恶少、封建余孽一一招手。

    宾主刚坐定,江亢虎因汪精卫早已封了他的官,怀着感恩的心情,首先开口捧场:“蒋先生召开中央政治会议,从来没有把我们这些人看在眼里,只有您汪主席不搞一党独权,才如此尊重和器重我们,理所当然应准时赴会。”

    “我过去虽然名义上是中央政治会议主席,但出席会议的代表和各院部委人事安排,都是蒋先生说了算。”汪精卫趁机攻击蒋介石独裁。

    “因为汪主席坚持多党政治,所以我们都尊崇阁下为伟大的民主领袖。”褚青来恭维说。

    “伟大,不敢当。民主,倒是有一点。”汪精卫高兴地说,“我们的代表绝不是挂名的,而是有实权的。”

    他接着宣布江亢虎为考试院副院长兼铨叙部部长,褚青来为交通部部长,赵毓松为农矿部部长,赵尊岳和杨毓珣为中央政治会议常任议员,岑德广为赈务委员会委员长,徐良为政治会议外交专门委员会主任,赵正平为教育部部长。

    “诸位的职务,现在只能说是内定,提请这次大会通过之后,才能正式任命。”汪精卫叮嘱说,“因此,暂时不要声张出去。”

    大家都知道汪精卫说话是开金口,通过只是一种形式,一个个皆大欢喜。于是,一致表示要竭尽全力为汪精卫政权摇旗呐喊,死心塌地跟随汪精卫赴汤蹈火。

    这些人分到一口残羹剩饭已经心满意足,但汪精卫的心腹和亲信们就不同了,在三天会议中为了争权夺利闹得不可开交。

    关于海军部长一职,汪精卫和陈璧君的意见由褚民谊当。其实,这时候,他们既没有一艘兵舰,也没有一个海军士兵,更没有一个海军军官。汪精卫夫妇之所以看重这个职务,仅仅是因为现任日本首相米内,原是海军大臣,答应为汪精卫建立一支海军部队,由影佐带口信,要汪精卫派最可靠的人出任海军部长。褚民谊与汪精卫有如此亲密的裙带关系,自然是最可靠的人选。正因为如此,褚民谊也乐意接受这个职务,并于一个星期前,特制了一套海蓝色呢料高级海军将领制服,喜滋滋地穿在身上,请汪精卫夫妇欣赏:“怎么样,像不像?”汪精卫说:“不仅像,而且很威武。”陈璧君说:“姐夫您这么一打扮,很有元帅风度。”

    二十日下午,影佐从上海来南京,看看这次会议开得怎么样。周佛海与影佐闲谈中,听说米内对海军部长的人选这么重视,一定大有油水可捞,就与陈公博商量,把海军部长夺过来,让他们的亲信罗君强当。于是,晚饭后两人找汪精卫来了。

    “汪主席,我与佛海兄来,想为重行兄说几句话。”陈公博边说边注视汪精卫的表情,“我们认为,让他担任海军部长是大材小用,实在委屈了他。”

    “在目前,我们的海军一无所有,他这个海军部长形同虚设。”周佛海接过话头说,“根据重行兄的才干,应该把他推到更重要的工作岗位上。最好由他出任行政院副院长兼外交部长。如果汪主席感到他与您是襟兄弟,不便开口,由公博兄和我提名。”

    汪精卫愣怔了好一会,笑着说:“虽然由二位提名,但最后还得我点头,大家还会认为是我重用亲戚呀!”他想了想又说:“三个月前,佛海兄在常委会上两次提名让璧君当考试院长,我一直没有同意,把这个要职给王揖唐先生当啦!在用人方面,为了团结全党同志,我不让自己的妻室、儿女和亲戚占什么便宜。”

    “所以,汪主席深受全党同志尊敬。”陈公博说,“不过,也不能过于拘泥,有才干,即使是妻室儿女和亲戚,人家也不会说闲话。当然,如果不称职而偏要重用,好比老蒋让庸庸碌碌的孔庸之当行政院长一样,人们才会说长道短哩!”

    “让我考虑考虑。”汪精卫沉思着说。“那么,明天上午讨论人事安排时,我们就提名啦!”周佛海高兴了。

    “二位是代表,有权提名,我怎么会剥夺你们的权利呢!但是,最后定,我还得听听更多人的意见。”汪精卫问,“海军部长一职,二位看谁适合出任呢?”

    “让罗光治当。”周佛海马上接腔,“我们的海军是白手起家,任务相当艰巨,光治年富力强,让他去闯好了。”

    “已经内定他当边疆委员会委员长,与他谈过一次,他满口答应。现在把职务这么一改,他会愿意吗?”汪精卫知道陈公博和周佛海与罗君强的关系密切,一下子恍然大悟了。

    汪精卫让罗君强当边疆委员会委员长,他当面不敢说,背后大发牢骚,对陈公博和周佛海都说过:“我这个委员长管的边疆,就是南京市的四周,权力还没有南京市长大。”

    “我和佛海兄负责说服光治,让他乐意接受汪主席的安排。”陈公博正经地说。陈公博和周佛海走后,汪精卫把褚民谊和陈璧君找来,先将情况告诉他们,然后研究对策。

    “好些同事和朋友都知道我做了海军制服,现在又不让我当海军部长了,叫我怎么有脸面做人呢?”褚民谊听到半途就按捺不住了,脸上的惊惶程度,仿佛是听到即将发生八级地震的报告。

    “你已经同意把海军部长让给罗君强?”陈璧君气冲冲地望着丈夫。汪精卫老谋深算地一笑,不紧不慢地说:“你们不要着急嘛!我看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重行兄推到更重要的工作岗位上。”“让姐夫担任什么职务?”陈璧君半信半疑地问。“行政院副院长兼外交部长。”汪精卫说,“这样,重行兄也不至于丢面子。”“公博和周先生非反对不可!”陈璧君感到问题复杂。“纵然他们不公开反对,也会在背后惹是生非。”褚民谊一喜一忧。“公博和周先生说了,只要重行兄把海军部长让出来给罗君强,他们负责在这次大会上提名重行兄当行政院副院长兼外交部长。”汪精卫沉静地说:“米内首相对海军部长那么重视,让罗君强当,行吗?”陈璧君不放心。“等他们在大会上给重行兄的职务提出建议之后再说。”汪精卫泰然地说。“这里又没有外人,你的‘之后再说’,是什么意思,不妨告诉姐夫和我!”陈璧君显得很急躁。

    “先借公博和佛海的嘴,把重行兄推上行政院副院长兼外交部长,然后,宣布海军部长我自己兼任,谁也不敢反对!”汪精卫的两撇眉毛乐得跳了起来。

    汪精卫的计划实现之后,担心陈公博不满,让他以立法院院长兼政治训练部部长。那么周佛海,让他以财政部长兼什么好呢?汪精卫正拿不定主意时,丁默邨和李士群见警政部部长是个好差事,可以随意捆绑人和敲诈勒索,丁默邨勾通褚民谊向汪精卫说项,李士群勾通陈璧君向汪精卫讲情。汪精卫灵机一动,在大会上宣布:“周佛海先生是常委兼特务委员会主任委员、肃清委员会主任委员,警政部部长理所当然由周先生兼。”这样,把周佛海的嘴巴也封住了。

    争执得最激烈的还是币制局长一职。是的,制造钱币,这可是个高级肥缺,谁掌握谁就可以发横财。

    二十一日午饭后,汪精卫和陈璧君回到临时卧室休息,夫妇俩一进门,妻子悄悄地问丈夫。“各院部委的人事安排大致定下来了,只有币制局长你一直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四哥你打算安排谁当?”

    “我想找个不爱钱的人当,但至今还没有物色好。”汪精卫说罢,和衣横躺在床上,闭目沉思。“在这个世界上,不爱钱的人恐怕没有。”陈璧君闭上门,她和衣横躺在丈夫身旁,两只眼睛在镜片下面滴溜溜转动着,“俗话说‘人不爱钱鬼都怕。’谁不爱钱?只是爱的程度不同而已!”

    “那也未必!”汪精卫慢慢睁开眼睛,“我看梅哲之就不爱钱。今年一月,他在财经训练班任教官时,拾到一个学员丢失的金壳手表,没有任何人知道,但他却交给班主任周佛海,挂牌招领。如果让梅哲之当币制局局长,还是信得过的。”

    “不一定!”陈璧君说,“梅老头子这么做,一定为了骗取你和周先生的信任。”

    “这点我也想到了,所以我还在犹豫中。”汪精卫说,“如果一时找不到理想的人选,让币制局长职务暂时空着,先任命几个处长管管币制局的日常业务再说。”

    “你就让春圃当吧!”陈璧君一骨碌坐起来,“他为人诚实,不会贪财的。”

    “那怎么行呢!”汪精卫知道陈春圃挥金如土,这样的人不贪财那才怪呢。他不愿意与妻子辩论,也坐起来,想了想,终于我到了借口:“春圃已是党中央副秘书长、中央政治会议副秘书长和内定为行政院秘书长,一身三职,还让他当币制局长,人家将会怎样攻击我们!”

    “周先生是财务、特务、肃清三个委员会主任,现在又内定为财政部长和警政部长,一身五职,有谁抨击你呢!”陈璧君撅着嘴巴赌气。“周先生与我是同事,春圃与我是亲戚,你懂吗?”丈夫也来了气。“我懂,我懂,”妻子气得脸通红,“不管你怎么说,币制局长一定要给春圃当。”“快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你呀,总是老毛病不改!”他眼睁睁地瞪着她。“任性也好,自私也好!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陈璧君的脾气越发执拗了,“下午,我去代表中活动,要大家支持春圃当币制局长。”“你敢!”“我的心已经横了,什么也不怕!”

    有人轻轻敲门。

    “谁呀?”汪精卫烦躁地问。

    “是我,汪主席,有点事打扰您。”是陈公博的声音。

    汪精卫起身开门。“请坐,什么事?公博。”他沉闷地问。“君姐怎么啦?”陈公博见她满脸忧伤。“有人从马来亚槟城来,说我母亲病了,病情严重。”陈璧君只好隐讳。“噢!”陈公博关切地说,“还都南京在即,汪主席和君姐都离不开,只好派人去槟城看看她老人家!”

    “不要紧!”汪精卫附和着妻子的话说,“人老了,总是这个病那个病的,明天汇笔钱给她老人家就行了。”他望着陈公博,“什么事?公博。”“我想向汪主席和君姐推荐个人任币制局长。”陈公博讷讷地说。

    又是争币制局长!“你推荐谁?”汪精卫问。“何炳贤。”陈公博数数落他的优点,“他为人正直,笃实敦厚,不贪图私利,又懂财政金融,炳贤是个很理想的人选。”“你可以提名,让代表们酝酿酝酿,看大家的意见怎样。”汪精卫搪塞着说。

    “好,那我告辞了。”陈公博满意地走了。他一脚跨出门去,周佛海一脚跨进门来,两人在门口碰了个满怀。周佛海来,还是为了争币制币局长。他说:“下午提请代表讨论各院部委人选,我见币制局的名字空着,想向汪主席和夫人推荐光治出任,不知是否适合?”汪精卫沉思一会,说道:“这样吧,下午常委开个会,专门就币制局的设置问题讨论一次,你看有必要吗?周先生!”“有必要,常委讨论一次好。”周佛海见汪精卫对他的提名不置可否,心里很不高兴,但脸上却笑容可掬。下午三点以后,汪精卫召开了二十分钟的常委会,决定不设立币制局,发行的钞票请日本大藏省帮忙印制。结果,敲破狗食盆,大家吃不成。二十二日下午,大家通过了各院部委人选,通过了中央政治会议决议事项:一、中央政府名称为国民政府;二、首都为南京;三、国旗为青天白日满地红,外加三角黄布飘带,上书“和平反共建国”六字;四、还都南京日期为四月一日。

    五点整,汪精卫致闭幕词。他先鼓吹一番近卫三原则,然后说:“此次盛会之后,和平反共建国运动,将因统一而益易发展,终至普及于全国。和平反共建国告成,中国固得到自由平等,东亚共荣亦得到保障。敬以此为中国前途祝,为东亚前途祝。”他接着说明国家主席为什么是林森,而暂时由他代理主席的原因。说来说去,意思是他的政权的建立不是另起炉灶,而是改组后的国民政府还都南京。“诸位看,我们的中央政府的名称、政制、主义、首都、国旗均一仍其旧,当然主席也依然不能更动。待四月一日还都南京时,由兄弟我出面去电重庆,向林森先生促驾,希望他早日来南京就职视事。”

    散会后,汪精卫和陈璧君、陈公博、周佛海等人回到常委临时办公室时,桂连轩送来一封信。

    汪精卫拆开信的封口,抽出信笺一看,大惊失色。

    原来,信是李士群写的,其中有这样一段话:“跟随汪主席一年多来,承蒙错爱,让我当了中央委员和特工总部副主任,但感到智薄才疏不能胜任,思虑再三,决定离开您另谋职业。”他将信递给陈公博,追出门去,问桂连轩:“李先生是什么时候把信交给你的?连轩!”“大约五十分钟以前,您开始致闭幕词的时候。”桂连轩陡然站住,回过头来说,“李先生说他有要事马上回上海,写个信向汪主席请假。”

    汪精卫明白,李士群的“另谋职业”,是因为在这次会议上没有捞到个什么部长当而不满。他回到办公室,惶恐不安地对周佛海说:“请佛海兄立即动身,最好乘飞机,一定要赶在李士群之前到达上海。”他担心李士群像高宗武和陶希圣一样返回重庆。

    如果是那样,他的特工总部势必彻底败在军统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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