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的爱，无怨无悔】
王国民
从医院出来，他就觉得不安起来，一路上不停地检讨：“早知道结果是这样，我应该把钱拿一部分给你爸爸，老人家都这么大岁数了，为了我们，都没享过一天清福。”
她轻轻打了他一下：“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三十多年了，你每次去医院给她做检查时都这么说，但你下次还是会继续。其实，我不怪你，爸爸也从没怪过你，因为他知道，你是个真男人。”
他忽然觉得愧疚起来，这么多年来，她从没问他要过什么，相反却一直在付出，无怨无悔。
34年之前，他认识了她。那时，他刚经历完一段感情，他的前女友还躺在他的家里，因为车祸，导致半身瘫痪。他对每一个前来提亲的媒人说：“我可以结婚，但是我的新娘必须答应和我一起照顾我的前女友，这是我对她的承诺……”他的这番话，吓跑了不知多少倾慕他的女子。
但她没有，她自告奋勇走进了这个家。那时，他的房间里还是一穷而白，她没有嫌弃，从结婚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享受过蜜月，每天都象陀螺一样，围着一个瘫子转，她也没有嫌弃。她始终相信，在爱和药物下，他的前女友能够站起来，只是……
情人节，他忽然捧了一束鲜花来到她的面前，她正在教堂清扫垃圾，那是她的工作，每个周末都要来。她连忙把他推到一边，说：“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他调皮地眨眨眼：“难道情人节就只是孩子们的专利？”她被他一席话逗笑了。他把嘴巴凑近：“走，我请你去吃东西，这么多年了，还没跟你好好逛过一次街呢？”她抬起头，一脸兴奋：“真的？”才走了两三步，她忽然停下说：“你不把瑛姐带上，留她一个人在家，你能心安？”
他却说：“今天只是我们两个人的情人节。”过了两条街，他指着墙壁上的麦当劳说：“吃这个吧？”她点点头，过了一条街，他又指着墙壁上肯德鸡说：“吃这个吧？”她也点点头，可真正到了门口，她却咬着嘴停住了，说：“太贵了吧，吃一顿的钱都可以给瑛姐买一周的药了。”
他在心里感叹：“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带你再来吃。”看着她象小女孩一样埋着头吃，他心里头百感交集。她说她要去趟厕所，趁她离开的时候，他赶紧摸出一个塑料袋，把鸡腿包了起来。
一路欢笑着回家。那个叫瑛姐的女人就坐在轮椅上，面对着大门。他把鲜花递上：“情人节快乐。”又摸出那个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鸡腿说：“给你的礼物。”她连忙说：“我这里还有一只鸡腿。”他故意拉下脸说：“这鸡腿你是从哪里来的？”
她笑了：“难道只允许你偷偷的藏，我就不能？”
女人低着头，眼圈红了，说：“为了我，你们吃都吃不好，真的值吗？”她斩钉截铁地回答：“值，要不是你逼迫他结婚，我到现在都不会认识这么好的男人，这三十四年来的照顾，我一点都不曾后悔。”说到最后，她发现自己的脸都变得羞红起来。女人不说话了，只是把目光投向远方。
可是有一天买菜回来，她找不到女人了，到处问，都没有，她赶紧打电话给他，她大声嚷着：“你也真是的，干嘛要把瑛姐逼走？”他在电话里低声回答：“我没有。”她哦了声，忽然大叫起来：“我知道她在哪里了。”
挂下电话，她拦了辆的士，直奔敬老院。在门口，她拦住了一路摇着轮椅过来，满头汗水的女人。她说：“跟我回去。”女人说不，再说，女人还是说不。
女人说：“我耽误了他三十四年时光，我不想再连累你了。”她说：“操持这个家，虽然是辛苦了点，但我们住了三十四年了。以前，他就是你的精神支柱，他在，你就心安。而现在，你就成了我们的精神支柱，你在，我们才心安啊……日子是苦了点，但我从来都觉得很幸福。”
女人的眼里一片晶莹，沉默了很久，她忽然抬头：“你对我这么好，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爱？”
她说：“不仅仅是他的爱，他的信任，还有你的爱，你的大度。只要这样的爱，才能让我三十四年如一日，无怨无悔。”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他的名字韩惠民，她的名字叫徐敏芳，他们的爱情故事，虽然算不上大起大落，但在这个平庸的尘世中，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样的爱情必将流传千古，风华绝代。
【30秒，是相守一辈子的理由】
王国军
灾难说来就来，全然没有任何预兆。
男人正在租住的民房里休息。男人受伤了，上工地时，钉子不小心扎进脚心里。
“轰”的一声巨响，男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男人楞了一下，看看四周，他第一反应就是，火灾。男人顾不上脚上钻心的疼，只穿着内裤就往外面跑。
院子里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哭声、尖叫声乱成了一团。男人看见滚滚浓烟从隔壁院落里腾起猛高，窜起的火苗迅速染红了天空，救命的哭泣声在烟火里翻腾起伏。
男人似乎听见了女人呼唤他的声音。
来不及多想，男人一脚踢开隔壁院落的大门。疼，剧烈的疼痛让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挣扎着爬起，男人看见一个小孩从火海里冲出来，头发被大火烧着，浓烟呛得他身体严重变形。
有人抱着棉被跑过来，有人拨通了119，有人提着水桶还想往里面冲。
然而巨大的火苗让所有人都不敢前行。
男人想起了女人，她想起女人出门时就是往这个院子方向走的。
男人着急起来，喊女人，没人应。男人心急如焚，再喊，没人应，再喊，没人应，还喊，还是没人应，继续喊，喊，喊！
男人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可是火势太猛了，一团巨大的火球向他席卷过来，男人只好往后退。透过火球的间隙，人们看见了房间里面摆放的两只液化气罐。
“液化气罐就要爆炸了，不能再进去了，太危险！大家快撤！”人群里有人尖叫起来，接着大家一窝蜂的往外面跑，没人再理会他，他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院落里。可是里面确实有人，他分明听见了孩子的哭叫声。
泼水，裹着棉被就往里面冲。男人担心女人的安危。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这几天，男人和女人一直处于热战中，为父母，为儿子，为生活，每天都再无休止的争吵。闹到最激烈的时候，离婚就成了必须面对的话题。
她说离就离，房子和家产都归我。扭头就走。
男人也以为他对女人没感觉了，只是在火灾发生的刹那，他分明感觉到了女人对自己的重要。如果，女人出了事，这辈子，男人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从冲进大院到跑进火场里，他用了仅仅15秒，他就那么光着脚冲进去，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胆怯。一切都在瞬间，从外面又折回来的人们都被吓呆了，没人喊，没人叫，大家都只是惊恐地看着，屏住呼吸地望着。
棉被一下子就燃烧起来，男人感到了火辣辣的疼，灼热的火舌不断向他席卷过来，但更要命的是，一截房梁倒了下来，不偏不倚的打在他的后背上。男人扑在了地上，他感觉骨头就象散架了一样，疼痛难耐。那一刻，男人感觉到了死亡的气味。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的妻子还在等着他，邻居家的孩子还在等着他……
男人挣扎着爬起来，跨过随时可能爆炸的液化气罐，继续往里面跑，他边跑边喊女人的名字，还是没人应。
在最里面的小屋里，男人隐约看到躲在水缸旁的两个小孩，没有女人。男人来不及思考女人会跑到哪里去了。救人要紧！他连人带被往水缸里一跳，爬起，一手抓起一个，就往外面跑。
刚跑了几步，棉被就滑落在地，顾不得捡，男人继续往外面跑。火势越来越凌厉，屋子有随时倒塌和爆炸的危险。外面的人们不敢再救火了，纷纷退到院子外面，揪心地盯着大火里的那张门。
15秒后，男人抱着孩子，终于跑了出来，一米，两米，三米……人们这才发现男人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焦黄，内裤也烧得剩下了一半，而地上是一条殷红的血迹。
人群中不断有人跑过来给他送鞋，送绷带，送衣服。而男人的目光始终在不停的搜索。蓦然之间，男人看到女人跟随着一对消防官兵跑过来。
男人被扶上了担架，送往医院，女人跟随在后面，一直握着他的手。十秒钟后，传来一阵震天巨响。被烈火焚烧许久的液化气罐终于爆炸了。
医生说男人要在医院里躺半个月，他的身体有百分之五十的烧伤。
男人是到医院三个小时后才醒的，女人一直紧握着他的手，从没松过。
女人满脸泪水。女人说，我本来是到隔壁家借钱，可想到你的种种不是，我就恨，我出来了，改去法院……爆炸的那瞬间，我怕你有事，我给你打电话，一直在打，没人接，我就往回跑，摔倒了无数次……要是你因为我出了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女人抱紧了男人，心疼地问：要是我不在里面，你还会一如既往地冲进去吗？
男人缓慢地说，会。不仅仅因为你，还有孩子，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希望，我别无选择。
女人流着泪，点点头。女人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去的，正因为这个，我才更在乎你，更担心你。生命遇到为难的刹那，我才发现能和你在一起是一件多么美妙的幸福。哪怕是在天天吵架，哪怕你再在救人中受伤，哪怕你变成了残废，只要能看着你，守护着你，能跟你一起活着，我什么都可以承受。无论贫穷，疾病，苦难，都不能再把我们分开。可是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男人摇头。
女人哭着说，这30秒，是我们，相守一辈子的理由。
【用最温暖的方式爱你】
王国民
她爱他的方式，太痴情了，谁看了都会感动。
他们是在一个相亲节目上认识的，彼此都是初恋。
三年前，他得了重病。住进了医院，她陪他。结婚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静下心来陪丈夫。她的脾气不好，他总是忍着，她经常指挥他做这做那，他也忍着，她说她讨厌油烟味，他就主动承担了厨房的工作，一做就是三十年。但是他病了，他做不了了，结婚这么多年，她一直想顿好吃的给丈夫，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机会。
却不想切肉时被狠狠切了一刀。疼，钻心的疼。却忍着。她做了他最喜欢的红烧肉还有辣子鸡。
赶到医院已经是晚上十点。
看着她手上包扎的白布，他从病床上惊起，一脸紧张。
因为不喜欢他太老实，她甚至出轨过，他不闹也不怨，他说，是他做得不够好，她的心才留不住。后来，他对她都百般迁就。他还说，婚姻总是两个人的事，宽恕，才能携手走天涯。
都知道他们很恩爱，公园里，广场上，到处留有他们浪漫的足迹，虽然因为工作关系，她的休息很没规律，但他的电话总会如影而至。一两句温馨的问候，总会让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常常会周末跑到大街上拉小提琴，她常常会跟过去，表演一段唯美的舞蹈。如果，不是这场大病，那么她想，这样的生活应该是完美无瑕的。
可是他病得很重。医生说，如果不换骨髓，必死无疑。
她抱着他说：“多想牵着你的手，一起慢慢变老。”
化疗是极其残酷的，他的头发开始大把脱落，为了鼓舞他生的斗志，她不得不每天他每天都守在丈夫的病床面前，给他讲自强不立的故事，在她的鼓舞下，他露出了好久不见的笑容。
她到处找髓源，但是查遍资料库里的几万份骨髓记录，都没有合适的。她只好每天都会抽空上网发帖。三个月后，他接到了来自中国的一个电话，对方说愿意捐髓，并且愿意来美国手术。
配性报告很快出来了，完全吻合。后来，他就做了手术，很成功，是她的努力，才让他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
但不幸接踵而至。他再次住进了医院。胰腺癌。他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他不想再拖累女人。
也就出了院。他平静地安排着自己的后事。他甚至希望女人能重新找一个，她哪里肯，她说，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爱我的男人，你走了我怎么办？
他走的那天，下着大雨，她在太平间里哭得天昏地暗。接着，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惊讶的事，当丈夫下葬时，她把他生前所用的一部摩托罗拉T720手机充满电之后，作为“陪葬品”随他一同埋进坟墓中。并把丈夫的手机号码刻在了墓碑上。她说：“我一只相信我的丈夫还在我身边，所以我希望能让所有认识丈夫的人也可以通过这个号码向陪葬手机打电话或者发送短信。”
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朝丈夫的手里打电话，她也鼓励儿子们也打，她说：“这会我们感觉他仍时刻和我们在一起。”却因为铃声太响亮，吓坏了附近的扫墓人，她被请进了警察局，知道真相后，所有的人都被她的痴情感动了。
后来，电池用完了，她仍继续拨打丈夫的手机号码，就仿佛他仍活着一样。直到现在，她每天都仍会给丈夫打一两个电话，她说：“亲爱的，请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想你。”正如她所说的一样，她一直感觉他就在身边一样，所以每一天她都会过得很快乐，很幸福。
三年来，她每个月都要为丈夫支付55美元话费账单，以确保丈夫的手机号码能保持有效。不过，由于这个号码永远不会有人接听，她能在丈夫手机的语音信箱中留言，每次她拨通电话之后，就会听到丈夫的语音提示：“嗨，你进入了我的语音信箱，当听到哔声之后请留言，我将尽快回电。”
三年来，她已经给给丈夫留下了数千条的手机留言，告诉他，自己的近况，诸如“儿子今天通过考试了”，“今天我生日，亲爱的祝我生日快乐吧”。她的孩子们也会也会经常给父亲打电话，在语音信箱中告诉他最近的体育新闻。
很多人不解，甚至质疑她是在炒作。但她表示，为了纪念丈夫，她永远都不打算取消丈夫的手机服务。最后，她说：“只要世界上还有关心我丈夫的人存在，我就将一直保留着他的号码。而我、我的孩子、他的朋友们都仍关心着他，我认为我永远都不会停掉他的号码。”
她只是美国一个普通的律师，有一个普通的名字玛丽安·塞尔特泽，但却做出了一件让世间所有情侣都敬佩的事。
她爱他，以最温暖的方式，所以他走了，她仍然每一天都和他密切联系着，因为她曾经说过，她的世界，不能没有他。也许，人的心灵只是需要一个寄托。即使他不在，她仍像春天盛开的鲜花一样，花枝招展，精彩无限。
这是我听过的最痴情的爱情方式。所以，若爱着，请深爱，你的包容，你的理解，你的善良，你的宽恕，其实都是最温馨的爱情姿态，因为你在，她才心安。
【被春天遗忘的角落】
石兵
他的记忆里，春天像一个梦一样遥远而飘渺。
在那个封闭而又繁忙的小县城，他出生在一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小胡同里。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把房屋向阳的一面砌成墙，连一扇窗也没有留下，从小到大，他都在阴暗的背阳处成长，所有的温暖似乎都不曾光顾他的身体，无数次，他都想冲出这个牢狱般的家，但是，每一次成功的逃离，他都会沮丧地发现，那时正是午夜，家外的世界似乎更加冰冷，而且，黑暗中似乎有一种他无法对抗的力量，他只得悻悻而归。
但他还是能隐约地听到春天，每年的一些时侯，窗外的孩子们都会大声呼喊，春天来了。那一刻，他似乎能听到行道树上碧绿的叶子在歌唱，它们唱的是一首关于成长的歌，他还能听到无数的声音，那些声音的主题是惟一的，成长。在春天的阳光下，所有的生命都在茁壮生长，除了他，在阳光的滋润下，所有的生灵都比他幸福。
他从小就是个沉默的孩子，这一点，没有比父亲更加了解的了，所以，父亲几乎从来不跟他说话，那个黝黑的父亲，总是带着一身的汗珠子回到家里。在他的认知里，父亲总是在刺伤他的心，因为他知道，父亲的黑脸膛是被阳光晒的，他的一身汗珠子也是被阳光浸润而出的，父亲似乎笃定他无法漫步在春天，无法享受阳光的恩赐，所以，总是把一身阳光展示在他的面前，虽然父亲被阳光肆虐过的身体有一股难闻的酸臭，但这，仍然令他向往不已。
母亲与父亲有所不同，她总是陪着他呆在家里，在这个大门朝北的怪异房间中相伴度日。在小时侯，母亲喜欢对着他说个不停，但他的目光却总是定格在那面向阳的墙上，对母亲的唠叨熟视无睹，久而久之，母亲不再对他说话了，她喜欢上了自言自语，但是，他总感觉，母亲的自言自语似乎也都是在对他而说，尽管从来也得不到他的回答。
十岁的时侯，父亲教他学会了认字，那似乎是他出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了，那些方块字建造了一个神秘的世界，令他有了倾诉的地方，他也从那个世界中找到了一些寄托与思索，但他依然无法走出家门，这常常令他沮丧不已。
十五岁那年春天，父亲母亲终于带他走出了家，他们给他全身蒙上厚厚的黑布，但他仍然能够感受到温柔的阳光，那阳光暖暖的、柔柔的，像他童年时代母亲拂过脸颊的手。取下黑布之前，母亲让他闭上眼睛，他没有听母亲的，取下黑布的的一瞬间，他的眼睛被光线刺得像针扎一样疼，他紧紧闭着眼睛哭了，等他睁开眼的时侯，发现父母已经哭着抱成了一团。
从一位陌生医生嘴里，十五岁的他终于知道，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患有一种罕见的先天性皮肤病，不能晒太阳，对许多物质都过敏，所以，父母不允许他随便出门，为了看护他，母亲辞去了工作，父亲则兼着好几份工作，终于，在他十五岁这年，父亲凑齐了一笔钱，带他来到了医院。
从医院回家后，他不再盯着那面阻隔阳光的墙，他喜欢上了读书，他让母亲为他买来很多书，没日没夜地看。后来，有一天，母亲惊奇地发现，他在一个小笔记本上写下了很多字。母亲惊喜地看着那些字，怔怔地掉下来泪来，多久了，他没有和母亲说过一个字，但是，这些如蚁群般密密麻麻的字预示着，他已经有了表达内心的渴望。
一年之后，那些蚂蚁般坚强的字第一次变成了铅字，接下来，署着他名字的文章开始大量出现在了一些报刊上面。
时至今日，母亲仍然为他留着那些笔记本，上面的字不算很美，但是很有力量，它们像蚂蚁一样意志坚强，带他从人生的冬天走了内心的春天。
是的，那些奇妙的方块字帮他找到了春天，仍然无法感受春天温暖的他曾在一篇文章中感叹，原来这个被春天遗忘的角落竟能够自行孕育出一个春天。
是啊，无论多么明媚的春天，总有一个角落让它视而不见，那是个缺失温暖的地方，也是个孕育温暖的地方，因为，那个角落里的生命知道，那个属于他一个人的春天，就藏在自己曾经冰封的心里。
【谁懂】
高宗飘逸
但凡有感情的人，似乎倾其一生都在寻找那个懂他之人。
某年中秋，汉阳江口，风浪过后，云开月出。伯牙鼓琴弹曲，弦断遇知音，见到了柴夫钟子期。伯牙将其邀于船上，弹奏《高山》、《流水》，得到了钟子期最精准的点评，从此两人结拜为弟兄，约定来年八月十五再相会。次年中秋，伯牙得知钟子期染病身故，葬于江边以听琴，伯牙凄楚弹奏《高山》、《流水》，慨叹“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对伯牙而言，钟子期无疑是最懂他的人。
管仲和鲍叔牙一起做生意，管仲总是投入少得到多，有人看不惯，鲍叔牙却说：“他家困难，他比我更需要钱。”两人一起充军，冲锋时管仲总是落后，兵退时却冲在前方，首领想要杀掉管仲以儆效尤。鲍叔牙为他辩解：“他家有80多的老母无人照顾，他这样做是为了活着尽孝道。”管仲听了，哭着说：“生我父母，知我鲍叔牙矣！”对于管仲，鲍叔牙绝对是最懂他的人。
每有烦心事，古人都会到寺庙进香，将所有烦恼统统向佛祖倾吐，佛祖盘坐于金莲之上，双唇紧闭，面露笑容，左手拈花，右手捻成兰花指。人们诉说完毕，再见佛祖，佛祖仍拈花不语。人们顿悟，高高兴兴地走了。原来，对百姓而言，佛祖应该是最懂他之人。
其实，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几人能真正懂你？
对于钟子期，只是悟得伯牙的旋律以及弦外之音，而并非懂得伯牙的全部理想与志向；
对于鲍叔牙，却是对管仲多了几许宽容和理解，并能慧眼识人；
对于佛祖，也只是懂得学会倾听，等得人们将心中积蓄已久的苦闷释放，再看他拈花的手指以及淡淡的微笑，自然会顿觉轻松。
从生到死，究竟谁才是那个懂你的人？而你是否也是懂他之人？
钟子期死后，伯牙伤心欲绝，荒于事业，引得妻子不满，伯牙叹息：“同床之人，却不如子期了解我，天之大，知音难觅呀！”一日，伯牙至子期墓前，其妻追至，抚琴弹奏，正是《高山》、《流水》，时而惊涛拍岸，时而流水淙淙，伯牙从未见过妻子弹琴，更不知她的琴艺已远超自己。曲终人静，妻子说道：“天下不只子期一人，也不只伯牙一人。知音难觅，实为心难觅矣！”可见，妻子也懂伯牙，而伯牙不懂妻子。
管仲辅佐公子纠，鲍叔牙辅佐公子小白。最后小白登上宝座，被称为齐桓公，他决定封鲍叔牙为宰相，鲍叔牙却推举管仲。齐桓公大惑：“他是你我仇人，为何荐他？”鲍叔牙解释道：“他当时辅佐公子纠，可见他的忠诚，而要治理国家，非他莫属！”齐国在管仲的辅佐下兴盛起来，成就了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霸业。齐桓公问管仲：“你死后谁能辅佐天下？”管仲连提三个，齐桓公疑惑：“为何没有鲍叔牙？”管仲才说鲍叔牙是第四人选。管仲道：“我说的是能辅佐天下之人，而非最感激之人！”鲍叔牙懂管仲，管仲也懂鲍叔牙，而齐桓公却不懂二人。
拜佛之后，人们如若再遇烦恼时，仍旧来佛祖前祷告倾诉，却见佛祖正躬身在自己佛像前虔诚参拜。人们大惊，问：“佛祖为何拜自己？”佛祖仍一以贯之的拈花一笑，不言不语。谁知佛是否懂人，人一定不懂佛也。
懂你的人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并且刚刚好你们在对的时间相遇？
出生时，以为父母懂你，怕你冷，棉衣覆身，怕你饿，将奶头堵住正在哭喊的嘴，殊不知你恰恰因为热和胃部饱胀才大哭大叫；小学时，以为老师懂你，怕你基础不牢，一遍遍领你读，一遍遍领你写，殊不知你对此早已厌倦；中学时，以为学友懂你，带你一起去河边嬉戏，一起去偷摘桃子，殊不知你最怕的是水，那桃子恰是自家爷爷栽种；大学时，以为男（女）友懂你，看到你哭，为你擦眼泪，看到你笑，为你扇扇子，殊不知你哭是因为偶然想起分手的前男（女）友，你笑是因为你在笑面前这个男（女）友的憨样；婚后，以为另一半懂你，工作离家，互致一声路上小心，回家，围坐在电视前，一人一个手机上网聊天玩游戏，深夜，上床安睡，却常常同床异梦；年老后，以为儿孙懂你，不远千里去看望他们，他们带你到高级餐馆吃饕餮盛宴，当你卧床不起，为你高薪请来超级保姆，殊不知你最喜欢吃的却是自家锅里熬煮出来的饭菜，亲人的一句安慰足以抵过保姆的贴身照顾。
芸芸众生，疼你的人很多，但真正懂你的人，却凤毛麟角。即便真的遇到了懂你的人，他此刻懂你，下一刻未必懂你，下一刻懂你，未必时时刻刻懂你；懂得了你的眼神，未必懂得你的心，懂得了你的心，未必懂得你的全部。
懂你，是缘；你懂，是慧。
人的一生，如若真的遇到这个懂你之人，可谓千载一遇，千古善缘，哪怕千山万水，望君千万珍惜。
【秋夜碎影】
禾源
（一）
月亮点到村子的上空，村子里的活物，回屋的回屋，归埘的归埘，把自己的影子干干净净地收拾到各自的巢穴中。
村头风水树成片的影子像一堵黑墙守住村口，村尾的碓房临水依岩，那块黑影则如哨所坚守；架在东西两墙间晒衣被的竹杆五步一根，十步一条，晒下的横影在村弄中架上层层栅栏，村弄的拐弯处搁着大捆的柴薪布下矮墩墩依墙的黑影又如岗哨。于是活物的影子在夜里没有特殊决不轻意离巢离窝。当时我怕走夜路大概我的影子也近似于许多活物的影子。
（二）
“咦——呀——”一声关上大门，三家厨房里的油灯相继提到了厅里，老屋的厅堂亮了许多。吃完晚饭的大人小孩聚到厅堂，聊上一阵，这是我们家的规矩。三盏灯随意搁着，一个人就有三个影，当然许多影子是相互重叠着。我和堂弟一起左看看右瞧瞧，辩认着哪一个是爷爷的，哪一个是叔叔的，辩不出来就推着他们身子，想这样区别影子，可他们总故意使上劲让我们推不动。
七叔公看着厅堂里的人都有着吃饱的满足，常会说上一句：来！把三盏灯集中起来，我变个把戏给大家看。父亲和叔叔知道七叔公的把戏是什么，就自觉地移动了坐位，让出一块厅边板壁。七叔公坐到灯前说：大家看厅壁上，什么动物影子跑到我们家壁板上。我们齐声说：是兔子，是狗，是老鹰。随着七叔不断地变换手势，许多动物欢聚而来。姐姐也加入了，壁板成动物影子的乐园。我们也跟着学，才有几分像。灯，提走了一盏，两盏，三盏，大家散伙了。
（三）
村头柿树丢光了叶子，稻谷都进仓了，地瓜被刨成一条条晒成地瓜米也进了仓。爷爷叫我提着灯照着他进仓看看，只见他的影弓到了粮仓底下，我的影子好像骑在他的背上，随他影子慢慢地升高，我的影子被拱没了。爷爷自言自语：今年天气不错，按理能多分些口粮，怎么跟去年一样，粮仓的闸板也是十块，看起来还得吃上两个月的杂粮。影子中的手比爷爷手长了很多，抓起几条地瓜米扔进嘴巴嚼了起来，一会儿又捏起谷粒，送到嘴里。“粒还饱满，地瓜米还甜”，这声音轻得像是影子发出的。我仔细的辩听中，知道自己的影子一直重在爷爷的影子上，爷爷看着粮舍不得走开，重重的影子像是要给粮仓的闸板贴上封符。我不希望是这样，提着灯再三催促，才让爷爷的影子挪走，为粮仓启了封。
（四）
晚饭时我的影子总身首分离，整个头埋到了碗中，直到母亲要收拾碗筷了，身首合一影子才完整地离开饭桌。一天晚上父亲叫我少吃些饭，等月亮上来时带我去参加一个小聚餐，姐姐听了也放下手中的碗，说也要去。母亲嘟囔着：晚上小孩子不能出去的！姐姐盯着我看。母亲说：弟弟是男孩，男人影大，才能出去！
我本来还在想着月亮出来后聚餐的美味。鸭子的头、脚、尾、翅炒大蒜，香着；鸭子的下水煮汤又用地瓜粉拌上，像春天田里孵化蝌蚪的藻块，脆着；和着鸭子汤焖出的糯米饭，再添上一两块鸭肉，太可口了。可母亲一句男人影大，让我立即伸手抹丢嘴角的口水，看着自己的影子和姐姐影子。
我从天井里看到天上的月亮，就催着父亲出发。到了村弄，我和父亲并排地走，父亲的影子比我的影子长出了一截。
我说了声“我的影子哪会大！”
父亲说：仅管很小也比女人大，男人是天下物，女人只是门后扫帚。
我不全理解父亲的话，只因为有父亲的影子一起，那天晚上我的影子才不怕村弄中别的影子。
（五）
父亲和叔叔都去生产队开会了。母亲叫醒我，月光从天井正照下来了，我站到天井边看月看影，月光照多深，我的影子就多长。晚上我影子是真的长大吗，要在夜里出门。
妹妹发了高烧，母亲让我去医疗站叫村医。
我知道，若只是头疼肚子痛，母亲不会让村医来看。肚子痛母亲说是肠打结了，她搓搓手伸进痛者的肚子从下往上用力拉着；或说是虫子作祟，给一汤匙醋；或说是吃慌噎了，烧块鸡胗皮灰冲开水咽下。若是头疼，她嚼上一口茶叶，拿条破布绑到头上。即使是白天也是这样治着，于是这些情况忙的只是她的身影，我们的影子是不要出门的。
这回她又是吸又是搓，比以前更努力，可妹妹的高烧就是不退，只好叫我去请村医。我让姐姐陪我。
能看见影子的地方我们不那么怕，可是有一截路要穿过一座破房屋，这时看不到影子。我争着走前面，姐姐也争着要走前面，只好两人拉着手一起跑着过去。
村医看我和姐受惊吓的样子，摸着我头说：没什么好怕，天底下人是最大的，别的东西都怕人。可我还是会怕，直到长大成人，到公社所在地念书了还会怕。
那也是一个秋夜，迫于无奈我让影子相伴走了长达9公里的夜路，校长说：接上级通知明天全校师生参加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誓师大会，接着一周参加平整土地，不许有任何人请假，寄宿生晚上回家拿米和菜，明天八点半赶回学校，九点参加大会。
一路上我把大人们那些壮胆的话一次次翻出来安慰影子，可就是不见效，觉得风声怪，树影也怪。只能拼着命走走跑跑，跑跑走走。到了家里冷汗和着热汗湿透了毛发。
姐姐对着向我递姜汤的母亲取笑说：还说弟弟的影大，大概影大胆小，你看他吓成什么样子，连影都丢了吧！
母亲骂了姐姐，你放屁，影子怎么会丢。她一边拍着我的胸膛，一边念着我儿“三魂七魄”随身随影归来哟。
（六）
城里黑夜和白天一样热闹，大概人多影杂，二十多年了，我没有关心影子的事。像笋要长成竹一样，只是一个劲向上长，没有俯瞰过蜕在身边的壳。一旦成了竹就低下头感念着哺育自己的那块土地。这二十多年对于我大概就是笋长竹的经历。近几年我喜欢在秋夜月下走到郊外和影子相伴，也许我这笋长成了竹。
我的骨子里流着恋旧的骨髓，好几年了，月下看影都是在城西通往普照寺那条路上。这条路从环西大路边东折斜斜引向山垭，再由三垭口折回西行才到普照寺。晚上很少人在这里走动，因为这方人信奉“晨不咒人，夜不近庙”虽说是寺院他们也不喜欢亲近，于是小路的静幽让我独享。
我不仅仅就因为它宁静而倾注情感，更主要的是在月光下背城向山垭口极目远望时，不是峰阻树挡，而是境界开阔，整个感觉垭口下是茫茫沧海，得此境地，影子有一种飞升的感觉。到了垭口虽然依旧见山峦重重，可此时山隐俗色，月染幽深，影子牵着我走在这黄土路上，身躯成了影子，一样贴地而行，好像听到大地脉搏：秋夜偶有的虫鸣，地下泉水的流音，路边茶树的风声，……一样样都感觉得出来。
我舒展了心，把手举向天空去接月光，影子也就伸长了许多；我抒怀，把手向展向四周去兜住清风，影子也就长大了许多。我安静下来，享受着这份宁静，影子一点不慌张，比我还安静。此时此境，我才觉得这影子真的长大了，在这里邀月与影相守直到下半夜也没有一点怕的感觉。父母的话，村医的话，说的应该是我现在的影子。
【想起燕子】
张琴
五月的花开得好绚烂。
五月似乎是一个让人怀念的季节。
五一长假后的第一个周末，我接到了初中同学亚男的电话。他说已经联系到三十多位同学了，今天晚上在团圆宾馆迎松厅聚会。心不由得欢喜起来。
正如歌词中唱的，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十年不见，岁月在我们的脸上刻下了痕迹。很久，我们注视着彼此，是那么的熟悉，却又喊不出彼此的名字来。
终于，我们紧紧相拥。
大家情不自禁地聊了很多，也不约而同地忆起了一个我们刻骨铭心的名字——小燕，想起了曾经刻骨铭心的往事。
是小丽先提起来的，我们那只折翅的小燕。
一天，很寻常，没有什么不同。六月的骄阳似火，没有人发现有什么不同。奇怪的是，上课铃响了许久，也没有老师跨进我们的教室，这在从前是从来没有过的。而且这堂课是我们的班主任林老师的，在林老师的字典里可从来没有“迟到”这两个字。
教室里很吵，同学们都在趁机说话，女同学聊精彩的电视节目，男同学侃精彩的足球。
林老师进来了，眼睛红红的。半晌林老师都没有开口，嘴唇微微颤抖着。
同学们，李燕住院了！她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枚重型炮弹一瞬间震痛了我们每一个同学的耳朵和心灵。我们这才吃惊地发现，我们的小伙伴燕子今天怎么没有来上课。
先天性脑血管畸形，多么可怕的疾病啊！十万分之一的比率啊！怎么偏偏是她？而我们距离中考，已经一个月都不到了啊。
燕子才15岁，爱笑，喜欢帮助人，学习又好。
我们惊呆了！第一次意识到生命的短暂与脆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
后来才知道，好强的小燕子中午面对着89分的英语考卷整整哭了一个中午。我们这才回想起，早晨小燕子拿到考卷时，那是多么牵强的笑容啊！
对啊对啊，你们还记得她那个“狠心”的父亲吗？小刚激动地嚷嚷道。
燕子走时，即使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脏仍然一直不肯停止跳动，直到她的父亲出现在她的病床前。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燕子的父亲。不象是三四十岁的年纪倒象是一个老人了。我们去看过燕子很多次，却从没有谁看见过燕子的父亲。我们只知道燕子的父亲初中三年没有接送过一次她上学放学，没有来开过一次家长会。他眼含热泪跪在了女儿的床前，嘴里一个劲的念叨着：娃儿，娃儿，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但是此时，燕子已经感受不到了，因为她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只有那眼角的泪，唇边的微笑让我们知道，她在最后的一刻一定已经明白父亲是爱她的了。
我们时常和燕子开玩笑，你一定是捡来的，要不，你的爸爸怎么不爱你？
谁说的？燕子有些失落也有些生气。
可不是，我们谁都没有见过你的爸爸，在学校在你的家里都没有见过。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燕子的父亲是在她的葬礼上，黝黑的汉子不停地哭，很伤心。象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头发更白了，腰似乎也驼了。
可是燕子的母亲在不停地捶打他，只知道挣钱，家和女儿都不要了。
汉子不辩解，只是流着眼泪，一遍一遍叫着女儿的小名。
汉子的工友拦住了伤心欲绝的母亲。大嫂您有关节炎不能做事，现在孩子念书又这么贵，大李不多挣点钱怎么行。他每天晚上在工地上躺下时，都喊腰疼腰疼，疼还笑，说您和娃有指望了……
小玫叹了口气，还记得“小气”的岚姨了吗？
岚姨是我们学校门口摆水果摊的女人。没有人喊她作岚姨，因为她总是少过路人的秤，有好几次秤杆都差点被人撇断了。我们都很是看不起她。虽然她待我们极好，还时不时拿好吃的“贿赂”一下我们。看我们的眼神也总是笑眯眯的。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孩子那般讨好，可是吃完了东西是没有人再理她的。只有李燕喜欢一蹦一跳的跑到她的身边，亲昵地喊她作岚姨，却怎么也不肯吃她的水果。我们都是血气方刚的人，也自以为嫉恶如仇。却没有谁发现，岚姨过早的老了。燕子说，岚姨不容易，我们常笑她滥用同情心。岚姨这样的人也值得我们去尊敬去爱吗？
听说燕子住院了，可能再也醒不来，她哭了。再看见岚姨，小小的我们竟然能够理解她了，因为我们亲眼看见医院由于燕子家付不起医药费，他们准备停燕子的药了。生活究竟有多少同情，生活还不得继续，又有哪一样不要钱。
不过，一向小气的岚姨一下子竟然拿出了两百块钱，塞在了班主任林老师的手上，还是让我们大吃一惊，要知道，她拿几毛钱买饼子充饥都要犹豫好半天的。岚姨的眼泪流的很凶。我的孩子腿不好，治疗需要很多的钱，我知道没有钱的苦和难哇……
不知道岳琪怎么样了？听说上交通大学留在了上海。“书呆子”岳琪一时又回到了我们的记忆里。
医生准备停李燕的药了，因为李燕家里再也拿不出住院的钱了。
老师流着眼泪给我们讲了燕子的情况后，所有的同学都流下了难过的泪水。燕子曾是那样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她热心助人，从没有和谁红过脸，再调皮的男生都会被她的善良打动她甚至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我们决定捐款，我们是学生没有钱，就去翻储蓄罐，就去捡垃圾堆里的塑料瓶。我们倾其所有，班上有一个叫璐璐的女孩子一个人就捐了三百多块钱那是她自小积攒的全部私房钱。你五元，我十元，仅仅我们这一个四十余人的班级捐款就达到了一千多块。后来学校知道了这件事，就发动每一个教师每一个学生捐款。但仍然是杯水车薪。
于是我们几个同学（我们不是班委会也不是什么校委会成员，只是几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只是燕子的朋友）决定去街头募捐。对于我们的行为很多同学先是表示不屑，学校也不赞成我们这样做。他们认为我们已经尽了心了，能做的已经做了，同学一场，也算是对得起燕子了。临近中考没有必要这样会耽误复习的时间，弄得不好会影响中考成绩的，再说了，现在社会上骗子那么多，谁会相信我们的行为呢？其实他们说得很有道理，但是用我们微弱的力量，全社会的爱心如果能够挽救一个花季少女的生命。我们付出这么一点点又算的了什么呢？
我们几个好朋友决定去募捐，但是没有谁告诉岳琪。因为岳琪整个就是一个书呆子，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其他的什么都不关心。有同学问她题目她的回答永远只有三个字“不知道”。有同学喊她去跳皮筋她的回答也永远只有三个字“我不会”。班上的事情她从来都不关心，她也没有朋友，只有李燕和她玩。不过，她好象也不在乎有没有朋友。
燕子住院后，她一直很平静地做习题，象往常一样。她啊，天塌下来，也只会当被子盖，然后在被窝里学习再学习。
烈日炎炎中，我们抱着捐款箱在淮河路的十字路口会合，没有想到竟然等来了书呆子岳琪。看着我们惊异的目光，岳琪哭了。我不想失去这个好朋友，我想为燕子做点什么……
聊的最多的其实还是我们一起走上街头募捐的故事。
难堪肯定是有的，走上街头，很多人斥骂我们为骗子，更多的人不等我们把话说完就说“我没有时间”便走开了。心真的是有一些冷，嘶哑的嗓子真情的泪水都打动不了行色匆匆的路人。烈日里我们竟然感到阵阵的寒意。终于有善良的叔叔给了我们十块钱，又有好心的大妈放进来五块钱，还有一个小妹妹，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她哭着说，妈妈，这个礼拜我都不要吃零食了，您就借我十块钱放在大姐姐的信箱里吧。带着疲惫带着感激我们在一个中午募集到了三百多块钱。
下午放学后，有更多的同学加入到了我们的这个队伍。短短的三天里，我们募集到了两千多块钱，加上我们自己还有全校其他师生的捐款，大约有四五千块钱了哩。去看燕子时，燕子正昏迷着，但听我们讲了大家去为她募捐，祈求她早点醒来时，我们每个人都清晰地看见了燕子眼角溢出的泪。
我们的爱没有唤回燕子的生命，她在昏迷了七天后，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燕子是含着眼泪微笑着走的。
是啊，我们这么多人都在真心的爱着燕子，想到我们的爱，即使在天堂里燕子也应该是绽露着微笑的，因为这人间有情人这人间有爱。
没有想到，相距十年我们回忆的竟然是这样沉重的话题，但是回忆让我们坚信这世间有爱，有真情，因为我们付出过，也感动过……
【蝴蝶心，沧海梦】
顾晓蕊
自从进入高中以后，她便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山一般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尽管她平时还算努力，成绩却始终平平。那年高考，她的分数刚够二本线，被省内一所中医学院录取。
这样的结果在意料之中，可是她心有不甘，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今后的日子注定平淡如水吗？想到此，她心里感到些许的失落与酸涩。
“咱们出去走走，看看，放松一下心情。”儒雅敦厚的父亲走过来说。
他们沿着湖边漫步，岸边草盛花繁，到处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她无暇观赏，跟随父亲朝前走着，心情沉郁得能滴出水来。
湖面上，一只蝴蝶忽上忽下地飞着。清风拂过，吹皱了一池碧水。她倏地蹙起眉头，有些担心地望着蝴蝶，怕它美丽的翅膀被风吹折。
“这是一只勇敢的蝴蝶，它迎风起舞，姿态优美动人。”父亲说，“高考失意只是一个小小的挫折，并不意味着人生就失败了，你应该像蝴蝶一样，用梦想为自己插上飞翔的翅膀。”
相对于母亲的絮絮关爱，嗜好读书的父亲性情一向宁静、圆融而又有智慧。他的话似一缕阳光，驱散了她心底的阴霾，她满怀期待地踏进大学校园。
她原本性格开朗，爱好广泛，进入大学以后，经历了一次次华丽的蜕变。她成为校舞蹈队的主力队员、校园文艺晚会的主持人、在大学生辩论赛上拿过头奖……当她从校园里袅袅地走过，会吸引众多关注的目光。
她的学习成绩依然平平，父亲打来电话问候，她调皮地自嘲道：“我脑子里学习的链条可能生锈了，那就在别的方面多发挥专长吧。”
大三那年，她和几名同学作为学生代表，被选派参加暑假“三下乡”社会实践活动。那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村民过着靠天吃饭的生活，他们当中很多人患有各种疾病，病情因得不到及时治疗而加重。
看到医疗组的到来，整个村庄都沸腾了，前来看病的队伍排成了长龙。
她和同学们白天给村民义诊，晚上将村小学里的课桌拼凑做床。条件虽然很艰苦，可看到村民们的笑容，她心里会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特别是有一件事深深地震撼了她。
有位村民的母亲患脑血栓后遗症有十年了，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随行的一位老师用针灸为她治疗，一周后老人的腿有知觉了，竟能扶着墙下地行走。中医是如此神奇深奥，而自己所知甚少，这让她既脸红又懊悔。
这次公益活动后，她暗下决心要学好中医，为更多的人解除病痛。大学期间参加过的各类活动，培养了她不服输的性格，为了追回逝去的时光，她要付出十倍仍至百倍的努力。
她借来大量中医学书籍，如久旱的春苗般吮吸着知识的甘露。为了恶补英语，她多次利用假期只身一人去北京，报名参加培训班。听课之余，她虚心向别人请教，归纳出一套好的学习方法。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她的成绩有了显著进步，最终顺利考取本校的硕士研究生。
随后的几年里，她除了上课之外，大部分时间在实验室度过。她愈发感觉到知识的匮乏，因而树立了更高的目标，那就是要考取中医学博士。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简直有些像痴人说梦。
“有了梦想就要为之努力，你记住，过程永远比结果重要。”父亲的话打消了她的顾虑。
学校的图书馆、斑驳的树阴下，到处留有她捧书苦读的身影。她埋头于书本里，甘于寂寞，独自轻舞着，美丽着。人一旦沉浸其中，学习不仅不是一种负累，反倒成为一场美妙的心灵旅行。
又是一年五月，在这花香馥郁的季节，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取北京中医药大学博士。充满灵秀之气的古典校园建筑，腋下夹着书本来去匆匆的学者，当梦中的一切变成现实，她的心里盛满了欢喜。
她是纯真率性的邻家女孩，名叫芦晓帆。一个曾经的中等生，经过努力终圆博士梦，这个消息一经传开，在小区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邻里们纷纷送上祝福，也有人调侃道：“女孩学历太高，会不会不好找对象？”她爽朗地说：“我和男朋友是大学同学，今年七月份就要结婚了。”这个美丽聪慧的女孩，宛若一朵晚开的花，却什么都没有耽误。
她还说要感谢父亲的鼓励，让她拥有了一颗蝴蝶心，飞越人生的沧海，抵达幸福的彼岸。提及将来，她显得不慌不忙，从容安然。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身在何处，背后始终有一双双饱含深情的目光。
【蝴蝶新娘】
海清涓
1
披着洁白的婚纱，化着时尚的彩妆，徜徉在万紫千红的蝴蝶海洋里。米果的美，凄婉动人，惊世骇俗。
2
米果5岁，父母离异，米果跟妈妈来了这座西部小城。由于不会讲本地话，米果常被小朋友笑话和欺负。
有天幼儿园放学后，妈妈不在家。米果找不到小朋友玩，独自背着小书包坐在石块上，看那只在院子里飞来飞去的蝴蝶。后来，蝴蝶飞累了停在米果的花裙子上，米果一伸手就捉住了它。
米果正在仔细观察蝴蝶的翅膀，几个调皮的小孩窜出来抢走了蝴蝶。米果哭着喊妈妈时，一个瘦瘦的男孩出现了。他挥起拳头冲几个小孩吼：“她是我的妹妹，你们不准抢她的蝴蝶。”
几个小孩吓得扔下蝴蝶，四散跑开了。男孩对米果说：“我叫莫言风，今年7岁，住在对面三楼，你可以叫我言风哥哥。”
“言风哥哥，我叫米果，是从西安来的。”米果停止了哭泣和叫喊，怯怯地望着莫言风。
“果果妹妹，你长得比蝴蝶还好看，等一下，我给你把蝴蝶捉回来。”莫言风为米果抹去泪水，一转身就捉到了那只蝴蝶。
捧着失而复得的蝴蝶，米果露出两个小酒窝，开心地笑了。米果对莫言风说：“言风哥哥，长大后，我要带着漂亮的蝴蝶嫁给你。”
3
米果11岁，上小五，13岁的莫言风上初一。
俩人虽不是同一个年级，但在同一所学校。每天早上7点30分，莫言风会准时在院子门口等米果一起上学。米果是每天下午放学回家最晚的学生，因为，她要等她的言风哥哥。
米果和莫言风从不吵嘴，有好吃的俩个人分着吃。米果有什么事都讲给莫言风听，莫言风有什么事也讲给米果听。
米果数学成绩不好，考试常常不及格，班主任和数学老师叫米果降级或转学。妈妈打电话跟西安的爸爸吵架，西安的爸爸说过一阵来小城接米果，让米果回西安去重读一个四年级。
米果不愿意离开小城，米果舍不得她心爱的言风哥哥。
西安的爸爸来小城的前一天下午，莫言风带着米果离家出走了。
俩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上又没有多少钱，能走到哪儿去？当莫言风领着米果在公园的花丛中捉蝴蝶时，被公园的保安发现了。
米果和莫言风被保安送回家，双方家长都没有打骂他们，而是各自紧紧搂住孩子放声大哭。
第二天米果去上学，莫言风对数学老师说：“不要让果果妹妹降级或转学。她很聪明，以后我来辅导她的数学，我保证期末让她考前十名。”
在莫言风的精心辅导下，米果的数学成绩果然有了很大的进步。期末，米果的数学考了前八名，老师还发了一张奖状给米果。
米果的妈妈感激地对莫言风说：“言风，你对我们果果真好，干脆你给果果当亲哥哥。”
“不，阿姨，我要当果果妹妹的新郎。等果果妹妹长大了，我要捉许多蝴蝶跟她结婚。”莫言风一本正经地回答，让米果的妈妈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4
米果17岁，上高二。19岁的莫言风上大一。
米果出落成了妩媚娇巧的婷婷美少女，莫言风也长成了英姿勃勃的翩翩美少年。假日里，俩个人走在一起，会引来许多羡慕的目光。
班上有个爱写诗的男生喜欢米果。天天给米果写缠绵唯美的情诗，还用小刀把米果的名字刻在学校后操场的白杨树上。男生为米果写的情诗，全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了，男生对米果的那份狂热和执着，别说班上的女生，就连语文老师也感动不己。
可米果不为所动。米果那颗少女的芳心早在12年前，就许给她的言风哥哥了。
写诗的男生乘了三天火车，找到在南京上大学的莫言风，要莫言风回小城在米果面前跟他决斗。莫言风很有风度地说：“我不会跟你决斗的，小兄弟，你回去好好念书好好写诗吧。”
写诗的男生说：“莫言风，你不敢跟我决斗，你不爱米果。”
随后赶来的米果说：“言风哥哥不是不敢，而是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我和言风哥哥己经相爱了12年，你和他决斗，无论谁胜谁负，我选择的人都是言风哥哥。”
米果和莫言风相拥在一起，是那样自然，是那样和谐。写诗的男生撕碎所有写给米果的诗稿，痛苦但不仇恨地挥泪回了小城。
米果有些伤感，柔柔地说：“言风哥哥，这辈子，我只能做你一个人的新娘。”
莫言风轻轻吻了吻米果的脸颊：“果果妹妹，到时候，我一定买两万只蝴蝶，让你做世界上最美丽的蝴蝶新娘。”
5
米果23岁，是婚庆公司的经理。25岁的莫言风是公安局警匪科的骨干警员。
虽然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但是为了工作，米果和莫言风是聚少离多。
婚庆公司独创的放飞蝴蝶节目，成了婚礼上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让米果赚了个脸红心跳。莫言风说米果与蝴蝶如此投缘，就不定前世就是一只光明女神蝶。
蝴蝶是米果和员工们自己饲养的，在婚礼上放飞的蝴蝶，还能飞回到公司的饲养场，真是一本万利。蝴蝶的生存环境广泛，饲养起来很方便。只要有蝴蝶适应的气候、植物、食物等生活环境，蝴蝶就能大量的生长繁衍。
莫言风到警匪科不到三年，就成功破获大案要案二十八起，成了小城人最喜爱的警察之一。前年被评为十大杰出青年，去年被评为优秀警察，今年被提升为分队副队长。
双方父母多次催米果莫言风结婚。米果和莫言风商量过后，决定把婚礼定在国庆节举行。莫言风私下对米果说：“我们的婚礼上可以没有二十个客人，但是不能没有两万只蝴蝶。”
可是，在8月底，为了抓一个连环杀人凶手，莫言风身中两弹，光荣牺牲。临终前，莫言风嘴里一直在说：“果果妹妹……两万蝴蝶……”
莫言风牺牲后，米果把自己关在饲养场，整天不理人与蝴蝶同吃同睡。
国庆节前夕，米果突然向亲友宣布：“我和莫言风的婚礼要如期举行。”
6
婚礼在莫言风牺牲的奇数山顶上举行。两万只蝴蝶围着米果和莫言风的照片，缠缠绵绵翩翩飞。
捧起两只梅花水晶眼蝶，米果喃喃地说：“你们是会飞的花朵，请你们飞到另一个世界，通知言风哥哥，让他来奇数山迎娶爱了18年的果果妹妹。”
两个小时后，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两万只蝴蝶伴着米果朝奇数山下漫漫飞去。
那一刻，半空缤纷。
【棉花朵朵开】
海清涓
一
九月的棉田，如画如诗，一个个成熟的棉桃，绽放出一朵朵白色的花。
杨欣梅把琳琳留在棉田边，将长发挽在头上，跟着几百名摘棉工人走进了棉田。
不一会儿，杨欣梅和几百名摘棉工就消失在茫茫的棉海中。
杨欣梅摘棉的动作比别人快了很多。虽说是多劳多得，可一天下来，杨欣梅累得浑身都散架了。吃过晚饭，工友们嘻嘻哈哈地看起了电视剧，吹起了龙门阵。杨欣梅简单洗刷了一下，就牵着琳琳一头扎进临时工棚。
也许是太疲倦，琳琳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蜷在床上的杨欣梅却难以入眠。看到琳琳那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想起四年没有消息的男朋友袁树生，杨欣梅的眼圈红了，酸楚地泪水，顺着她清瘦俊秀的脸颊簌簌而落。
二
认识袁树生那一年，杨欣梅18岁，在一所重点中学读高二。
杨欣梅家住重庆某区，家境很好，父母在城里开了家大酒楼，独生的杨欣梅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杨欣梅的外语成绩不太好，父母希望杨欣梅以后能出国留学。为此专门花高价，给她请了一个教外语的家庭教师。
端午节那天中午，杨欣梅和同学在自家的酒楼吃了饭，逛了会儿商场后，在商场门口等出租车回学校时。一辆摩托车突然冲过来，后座上的男人抢起杨欣梅挂在胸前的手机，摩托车飞一般绝尘而去。
大白天，活抢人，一群野强盗。杨欣梅和同学清醒过来，于事无补地追了几步，骂了几声，然后坐出租车回了学校。
第二天下午放学，杨欣梅骑着自行车回家，路上一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你要干什么。杨欣梅吓得脸都变了色，倒退了几步，她以为又遇到抢劫的人了。
杨欣梅同学，别怕，我给你送手机来了。男青年友好地笑了笑，从身上掏出杨欣梅昨天被抢的手机。
你从哪里拿到我的手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手机？看到身边有人，杨欣梅壮着胆子问。
昨天我跟工友吃完饭回来，看到你的手机被摩托车上的人抢了，我追上去让他们把手机卖给我。看到手机上有你的大头贴，手机里有你的姓名和学校地址，我就给你送来了。
你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杨欣梅接过手机，看到没有损伤，便客气地问。
花了三百元钱，你是学生，你没有多少钱，不急，你可以慢慢还我。
看不出，你这个人，心底还挺善良，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干什么的？
我叫袁树生，在城里当建筑工人。袁树生说完转身要走。
我现在没钱还你，留下你的电话号码，等有钱了，我通知你来领。杨欣梅身上有钱，但她没有拿出来，因为她对这个叫袁树生的男青年有了一丝好感。
几天后，杨欣梅打电话约袁树生出来拿钱，袁树生不肯收钱，杨欣梅就给袁树生买了两套打折衣服。袁树生穿上杨欣梅买的衣服，增添了不少帅气。杨欣梅不由心生爱恋，说，人是桩桩全靠衣裳，你是个百分之九十五的帅哥。袁树生有些不好意思，说，你是百分之九十八的美女。
杨欣梅的青春美貌吸引着袁树生，袁树生的正直善良打动着杨欣梅。就这样，高中女学生杨欣梅和进城打工的民工袁树生相爱了。
三
每天下午，袁树生都按时到学校门外来接杨欣梅放学，俩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好象他们有永远说不完的话。
爱情是种奇异的植物，一旦播下它，就会在两颗心间疯长。袁树生和杨欣梅这对沉浸在爱河中的情侣，在不知不觉中，突破了男女之间的最后底线。
两个月后的一天，杨欣梅和袁树生依偎着在公园荡秋千玩，被父母撞见了。父母气得大骂了袁树生一番，当场拖起杨欣梅就走。回到家，杨欣梅被父母大骂痛打了一顿，母亲哭着说宁可打把她打死，也不准她跟袁树生在一起。
父母的过激打骂，没有挽回杨欣梅的心，反而坚定了杨欣梅爱袁树生的决心。她在日记里写道：今生无论如何我也要跟袁树生在一起。
最后，杨欣梅跟父母闹翻了天，学也不上了，跟袁树生私奔到乡下。
袁树生家里很偏僻，杨欣梅的父母来找了几次都没有找到。袁树生家里很穷，房子破破烂烂，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靠种庄稼过日子。杨欣梅跟袁树生在乡下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近乎原始的穷日子，却满心欢喜，浪漫恩爱。
三年后，杨欣梅生下了女儿琳琳。看到琳琳的第一眼，袁树生傻眼了，杨欣梅哭了。杨欣梅哭得要多伤心有多伤心，为什么？因为琳琳不是个健康的孩子，她有先天残疾，是个兔唇。
杨欣梅难过得几天没吃饭，袁树生也陪着杨欣梅饿了几天。杨欣梅常在梦中惊醒，醒来后，杨欣梅就抱着琳琳掉眼泪。
琳琳满一百天的早上，袁树生说出去找人借钱给琳琳动手术，就一直没有回来。
村里人同情杨欣梅，叫她带着琳琳回重庆找父母，杨欣梅不愿意，她是个倔强的人，她离开重庆时说过讨口也不回家求父母。
杨欣梅这个城里长大的姑娘，带着琳琳在乡下种庄稼养猪。四年了，袁树生没有回来，连电话也没打一个。遇到村里人说袁树生不是死了就是变心了，杨欣梅总说我的树生不会变心，然后跑回家搂住琳琳哭。
兔唇手术动得越早越好，杨欣梅节衣缩食存了几千元钱，听说到新疆摘棉花一季能挣好几千元钱，多几千元钱，给琳琳动手术也就多一份希望。于是，杨欣梅带着琳琳，跟乡亲们一起到新疆摘棉花。
四
半个月后，东疆棉区的棉花摘完了，摘棉工又到新疆最大的棉区南疆棉区摘棉花。
让杨欣梅没有想到的是，来接他们的人会是袁树生。
树生！站在郁郁的棉田边，抱着熟睡的琳琳，杨欣梅仿佛在梦中。
四年前，为给琳琳动手术，袁树生放下自尊去重庆求杨欣梅的父母。杨欣梅的父母不但不借钱，反而对袁树生又打又骂，骂袁树生毁了他们女儿的一生幸福，骂袁树生没本事只能让女儿吃苦，骂只要袁树生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女儿就会回到他们身边。
从杨欣梅父母家出来，袁树生挺而走险去抢劫，被公安抓住判了一年刑。刑满出狱，袁树生没有回老家，他没有脸去见杨欣梅，他只身到新疆投奔了一个远亲。
袁树生给一家棉农打了一年工，挣了点钱，跟远亲合伙在新疆包地种棉。袁树生不敢回故乡，他是坐过牢的人，他怕杨欣梅看不起他。袁树生每天起早贪黑，春天种棉仔，秋天摘棉花，冬天开垦荒地，像头不知疲倦的牛。因为只有拼命地干活，才会减轻他对杨欣梅母女俩的思念之痛。
树生，你好狠的心，你把我和琳琳孤零零地留在乡下，你害苦了我和琳琳。杨欣梅泪水滚滚，用脚使劲踢打袁树生。
欣梅，你，你没有回重庆找你父母，你一直带着琳琳住在乡下？琳琳还没有动手术？袁树生接过琳琳，心生生地痛，泪缓缓地淌。袁树生一直以为，杨欣梅回重庆投奔父母去了，动了手术的琳琳，一定是个漂亮女孩，杨欣梅也许已经重新爱上别人了。
杨欣梅点点头，树生，我不回重庆找父母，就表示，选择了你，我永远不后悔。
欣梅，等琳琳动完手术，我们就正式去补办结婚证，我们的婚礼一定要请你父母来参加。
杨欣梅惊慌地抢过吓醒了的琳琳，不，我不回去，我父母不会原谅我们，他们恨死你了，他们要折散我们一家人。
袁树生在琳琳脸上亲了亲，琳琳挣脱杨欣梅的怀抱，怯怯地站到一边。
袁树生搂住杨欣梅，用手轻轻为杨欣梅擦拭脸上的泪，欣梅，相信我，你父母是因为太爱你，才强烈地反对我们在一起。只要我们真心相爱，诚心向他们认错，看在我们有了琳琳的份上，他们会心软的。
嗯，我们的爱情应该得到父母的谅解和祝福，才完美和久长。杨欣梅像小鸟一样，紧紧偎依在袁树生怀里，柔柔地说。
阵阵清风吹过，一望无际的棉田，洁白的棉花朵朵开。
【他停留在我的青春记忆里】
张琴
冬日的阳光给人的感觉总是特别的温暖，冬日的午后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捧一杯清茶，回忆就如一条鱼会游到你的脑海中。
若彤眯缝着眼睛，仿佛看见那个穿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的男生——子明笑盈盈地走向自己。
那时候，还有留级生，所以虽然同在一个班级——高二（5）班，但是若彤只有十六岁，而子明却已经二十五岁了。
子明是桀骜不驯的，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捣蛋分子。
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常常在刺骨的冬日里恶作剧：会把一大团雪放在门框上，等老师们推门而入时，给他个“惊喜”。随着子明流里流气的怪叫“请君入瓮”，冰凉的雪哗啦一下砸到他的头上，班上一阵哄堂大笑。每次听到历史老师的尖叫，若彤总是会把愤怒的目光投向子明，她知道子明是故意的，而且挑的那个雪球超级大。
十六岁，正是花季的年龄啊，爱情的野草在冬日的暖阳下疯长。其实若彤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历史老师的，只知道在他的课堂上分外欢喜，看见他明亮的眸子心会莫名的欢喜舞蹈。历史老师很有才气，那么枯燥的知识能被他讲得那么生动活泼，以至于班上同学最喜欢上的课不是音乐美术不是体育而是他上的历史课。每个星期他那唯一的一堂历史课成了甜蜜的等待。
历史老师风度翩翩，方正的脸庞，透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优雅的下巴，以及上课手舞足蹈时好像要飞扬起来乌黑而浓密的头发，让他显得非常儒雅，虽然略显清瘦，身影却总是笔直笔直的。
听说历史老师是从深圳追梦回来的，他爱的女孩爱那个城市的灯火阑珊，纸醉金迷，而留在那个城市的代价是投入到一个老男人的怀抱。于是他只有孤独地来到这座偏僻的小城，谁也不认识他的小城，八十年代初的大学生，不得了的香馍馍啊，可是他只谋了教师的差事，说当教师清闲，可以做梦。做梦？梦什么？还不是梦那个心仪的女孩子。所以若彤每次送作业去办公室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去看历史老师，每次，这个男人都在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在那里批作业或者发呆，她的心里就感觉说不出来的苦与涩。再看那张沧桑的脸，心里会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盼望自己快快长大，去抹平那张忧郁的脸。
子明是学校里的“名人”，大家可能不知道历史老师是谁，却不可能不知道子明是谁？他在校园里那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呼风唤雨的人物了。这个坏家伙臭名昭著，劣迹斑斑。三天没有他打架的消息那要算是新闻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若彤的面前，他永远都是规规矩矩的，连班主任老师苦口婆心的话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倒是若彤一瞪眼他就立刻闭嘴了。最先发现这个秘密的是英语老师，所以建议若彤和子明做了同桌，并且私下找若彤谈话，让她为了班集体多管管子明。在若彤的约束下，子明也确实安分了不少，上课嘛，要不睡觉，要不干脆就在外面打篮球不回教室。虽然大家都说子明是社会上的小混混，却也是有些道义的，因为他从来不欺负班级里的同学，还经常帮一些弱小的同学出头。
说起来若彤曾经也是子明的受益者。高一那年秋天，刚入学不久，学校就举行了热热闹闹的运动会，说是给国庆献礼。怯生生的若彤正在班级课桌上，给运动员们写通讯报道，给他们加油鼓劲。二班的小混混钱瑜跑过来调戏若彤，还她的脸上轻捏了一把，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流氓话。愤怒的若彤挣脱同学的拉扯，举起桌上还没有喝的那杯热水想都没有想就泼了过去，脸上有水的钱瑜一下子就叫了起来，冲过来就要教训若彤。若彤的眼睛都闭上了，可是只听见子明的声音：“这是我的马子，你别动她！”那个小混混就讪讪地笑，对不起，是我不好。若彤的心一跳，有种小小的欢喜在心中沸腾，能够被一个男生保护确实是一件很甜蜜的事情。可是，子明看也不看她，大踏步就走开了。
十六岁生日那天中午，暖暖的阳光下，若彤坐在看台上看同学们和老师打篮球，那里面有历史老师矫健的身影，正奇怪怎么会缺少运动健将子明的身影？一个高大的身影瞬间挡住了视线，瞬间若彤有小小的晕眩，子明也不吭声，塞了个音乐盒给她就跑开了。盒子里，小小的天使在轻盈地舞蹈，发出优美动听的旋律。冬日的阳光真是温暖！
可是虽然还没有远到未来，但是若彤心里却知道自己的心里其实是喜欢历史老师的，那个莽夫子明只能是满足自己虚荣心的一颗棋子罢了。
若彤给历史老师写信，表达自己炽烈的情感，希望这个男人不要交女朋友，等自己快快长大。她把那信塞在他宿舍得门缝里，心“咚咚咚”跳得厉害。可是，那个男人没有回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语对她说，她有些失望。而当历史老师把那封信当着所有同学面扔还给她的时候，她的脸窘得通红，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羞涩的她，眼泪就流了下来。铺天盖地，班上所有的同学都知道这件事情了，可以想象，很快，其他班级的同学很快也都会知道的。看着他们看似遮掩实则明目张胆指着自己说说笑笑，若彤都快崩溃了，为自己的初恋，为同学的目光。若彤的眼睛里多了哀怨，也多了愤怒，所有这一切都是历史老师所赐。寂静的时候，被羞辱了的若彤甚至想过与历史老师同归于尽。
若彤从此在教室里沉默了，像个哑巴一样，从前爱说爱笑的她仿佛已经死去。一同改变的还有子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远离了篮球，远离了运动，更多的时候，沉默在那里静静地看书或者发呆。
只是沉浸在愤怒和羞辱中的若彤没有发现这一点，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就在冬日最寒冷的那一天里，若彤趁着体育课教室里没有人，把一个超级大的雪团悄悄放在了门上，历史老师再次被砸个正着，愤怒的目光在教室里逡巡，没有人知道是谁。历史老师的目光在子明的身上停留，子明淡淡地说，不是我。
若彤得意洋洋地坐在座位上，甚至扬了扬头，挑战地看着历史老师。但是历史老师的眼光没有在若彤的脸上停留，甚至压根就没有看向她。历史老师说找不出肇事者，要罚大家集体抄书，一片抱怨声中，若彤正准备起身，大声宣告，是我干的！暗暗地她把手伸进了口袋里，口袋里有准备了许久的水果刀，如果历史老师找自己麻烦，就死给他看。不料，子明却先她一步主动站了起来，说，就罚我一个人吧，是我。一只手伸进了她的口袋，紧紧握住了她拿水果刀的手。
若彤的目光和子明有短暂的相会，子明眸子里是一片了然，仿佛在说，我知道是你干的。若彤心虚地把头埋在历史书里，唯独在子明面前，她不敢那么理直气壮。
因为是再犯老错误，所以历史老师建议学校给子明处分，子明在一片惋惜声中，接受了惩罚，并主动退学。他悄悄塞给若彤一张字条，放爱一条生路吧。看见子明空荡荡的位置，若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再见子明时，是在病房里。原来，就在自己被揭露爱恋历史老师的同时，子明因为晕倒平生第一次进了医院，这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被检查出心室那里有一个洞。他也是不想让若彤知道自己的病情，才因为那一个处分主动退学的。苍白着脸，子明对若彤说，我给你最好的爱，就是，不再爱你，放爱一条生路，你也放过他吧。若彤知道子明说的他是谁。子明还说，知道生命在倒计时，才觉得生命中可贵的东西太多，只是自己曾经没有好好珍惜。最遗憾的就是，生命即将终结，却没有好好爱一场。若彤的眼泪流了下来，俯下身来，深吻了子明的额头跑开了。
去理发店里剪去了引以为傲的那一头长发，养了十六年，从未剪过的长发啊。咔嚓咔嚓的剪刀声中，若彤闭上了双眼，任凭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从此，蓄发为子明！可是，忏悔没有挽回子明的生命，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里，他还是静静地去了。
想着子明的话，放爱一条生路，再见历史老师竟然没有了怨恨。规规矩矩念书，考大学，上班，结婚生子，日子安逸地竟然忘记了那段初恋，还有历史老师的模样。
后来，才知道，其实是因为父母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所以去了学校领导那里，给了历史老师压力，说他不自重，勾引班上的女同学。这可是让人受不了的罪名，为了以示自己的清白，历史老师才把那封信扔到若彤的课桌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父母也很后悔，毕竟这关系到女儿的声誉。而且，女儿的性情也孤僻暴躁，想来，这一步真的是走错了。父母常常感慨。这时候，若彤就会想到子明的话，放爱一条生路。
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渐渐地，心里的子明也渐渐远去了。
昨天晚上，若彤正在书房里准备明天给领导讲话的资料，忽然听到“哗啦”一声，七岁的儿子点点拖出了一个满是灰尘的大箱子，正把里面的东西往外倒呢。这个音乐盒真好听，不等若彤尖叫，纯纯已经把它打开了，而且用手揪天使的耳朵，若彤一把夺了过来，也许是太用力了，竟然把儿子的手给抓破了。干什么，又不值钱，给儿子玩玩不行吗？至于发那么大火？男人听见儿子的哭声急忙冲进来，问清缘由不由得嗔怪道。要你管！若彤喊，眼泪差点掉了下来。这里面的纽扣，银耳环，音乐盒……其实都是子明送的，一直想扔，却总是舍不得。除却巫山不是云，此情只能成追忆！
原来，子明一直没有远去，一直在自己的心底生根，只是自己不自觉而已。放爱一条生路，其实也是放自己一条生路！恍然间，子明又笑盈盈地站在自己身边，在耳畔轻声说话。
冬日里，暖阳下，若彤眼角又是一片濡湿……
【会道歉的不倒翁】
侯秀红
董跃是雷震班上的孩子，别看他刚刚读初二，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八零，比雷震还高出了五公分。然而董跃的优越感远不在此，最主要的是他有一个当教育局长的舅舅。他舅舅常常坐着他那辆黑色帕萨特到雷阵就读的城关中学来巡察，城关中学的汪校长这时候总是鞍前马后、跑进跑出地忙碌着。不曾想，汪校长的这一举动，很是被小小年纪就出落得人高马大的董跃瞧不起。董跃说，一见到顶头上司，就点头哈腰的真丢人。
那么对于汪校长手下的那一帮老师们呢，董跃更是有点儿不屑一顾了。
这不，董跃的数学测试考了个不及格，教数学的刘俐俐老师还没有说他几句呢，董跃就把数学卷子撕碎了甩在了刘俐俐的脸上。
刘俐俐对着五十多双眼睛，面子上实在有些过不去。
这一幕全被董跃的班主任雷震收在了眼底。雷震让上体育课的孩子们解散了队伍自由活动，就急急忙忙跑进了教室。
雷震说，董跃你过来。
董跃只是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身子一动都没有动。
雷震又重复道，董跃你过来！
董跃懒懒地说，管你什么事，真是狗拿耗子！
雷震走过去一巴掌甩在了董跃的脸上，声音清脆而且响亮……
当汪校长慌里慌张地走进教室来的时候，董跃的鼻孔里正滴滴嗒嗒地流着鼻血，轰轰烈烈地渲染着它的悲壮。
汪校长铁青着一张脸，连忙吩咐校医带着董跃去了附近的市立医院。
汪校长对此很是气急败坏，他对着雷震大声地吼道，再怎么着董跃也还是个孩子，你三十多了就和个孩子一般见识呀！
汪校长马不停蹄地召开了校委会，研究对这次体罚学生事件的处分决定。二十分钟后，“处分”出炉。
因为这次事件，受到处分的一共有三个人：汪校长、刘俐俐和雷震。汪校长和刘俐俐记大过一次，雷震由于是“主犯”，受到的处分则要严重得多。除了停职反省，除了停发绩效工资，还要面对面地向董跃同学赔礼道歉。
董跃其实并没受什么重伤，他半路上挣脱了校医的视线，在水龙头上把有限的几滴鼻血冲洗干净，又若无其事地上课去了。
当雷震气轩昂然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董跃表示歉意的时候，董跃翘着二郎腿坐在座位上，神情傲慢的像个得胜回朝的将军。
雷震双拳一抱说，亲爱的董跃同学，我雷某人为自己刚才的鲁莽行为深感不安和愧疚，希望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过小的一码。
教室里先是一片寂静，接着便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笑声一浪高过一浪，汪校长在突如其来的欢声笑语中气得直哼哼，董跃则脸色红红的，不知道应该兴奋还是应该伤心。
停职反省了，雷震倒落了个清闲自在，还给了他浑身的轻松。在家呆了两日，最先急得抓耳挠腮的竟然是汪校长。第三天吃完早饭，雷震刚打开电视想看一场篮球比赛，汪校长就在电话里急匆匆地说，雷震你现在马上来学校。
雷震说，我不是被停职反省了嘛，还去学校干什么？
汪校长说，给你一根鸡毛你还真的当令箭了，你回家自在去了，留下这一大摊子事情，难道让我替你扛着不成？
雷震打的赶过来，把车票往汪校长跟前一送，绷着脸色不说话。
汪校长像是跟他较上了劲似的，只是紧锁着眉头吸着烟，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烟头上放出的光很暗淡，明明灭灭地隐藏在一片浓雾中。
雷震倒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想麻烦是自己惹来的，在汪校长面前再神气活现地耍一些小脾气，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他又把那张十几块钱的车票掏出来，当着汪校长的面撕碎了。雷震本来就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平时大大咧咧的整个儿一个马大哈，要不然也不会因一时的匹夫之勇，酿成今天这样难以下咽的苦果。
汪校长是受了雷震的牵连的，他的处分说起来也实在冤枉。不过谁叫他是一校之长呢，他管辖的一亩三分地上出了事儿，就得由他担当。况且这处分还是汪校长自己处分自己的，说白了也就是摆个姿态给局长看的。
哪知局长并不领情，他又一次来到城关中学的时候，对着汪校长就是一顿狠批猛训。局长说，自古以来就是“民不告官不纠”，像你们这样弄得兴师动众的，难道说董跃的家长到学校来找麻烦了？还是董跃被揍出什么毛病来了？一个耳刮子能有什么大不了的，阴沟里还弄翻了船不成？都把处分给我撤消了，太不像话！
局长还紧紧地握着雷震的手，久久没有松开。他接着说，董跃这小子，就是欠修理。该揍就得揍，还反了他不成？
雷震听了局长的话，内心里像是打碎了五味瓶。酸的、咸的、苦的、辣的都有，唯独缺少一种甜味。他搞不清楚，局长到底骂的是董跃，还是他雷震。
雷震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话当然是雷震说着玩的，谁也不会当真。但第二天一大早董跃就跑来向他告别说，承蒙雷大哥成全，自己才得以逃出了城关这座“魔窟”了。
雷震听了，确实吃了一惊。他问董跃，董老弟你这是要去哪里高就啊？
董跃说，我转到实验中学的实验班去了，课余时间顺便到程翔大哥的武馆里切磋切磋，他当我的专职教练呢。
程翔和雷震是大学同学，这些年两个人同时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数十次比赛，每一次雷震都是人家的手下败将。董跃想必是把他雷震的家底都打听清楚了，欲要来一个卧薪尝胆吧。
想到这里，雷震的心头就涌起了一阵悲哀，董跃这是在向自己宣战吗？当时雷震正端着一盆君子兰要往太阳底下送，那花盆是红色烧陶的，质量还算不错的。雷震猛然提起一股真气，两手用力一挤，只听嘎嘎吱吱一阵响，花盆就变成了若干块碎陶片，洋洋洒洒地散落到地上。
董跃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雷大哥，好功夫！
雷震说，小子，学着点儿吧。
雷震弯腰拎起那颗可怜的君子兰扔向墙角的时候，董跃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雷震转过身来马上打电话给程翔，问他的武馆里最近是不是又招收了一批高徒。
程翔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的武馆不收高徒你让我喝西北风去？哪像你们国办学校，小孩子上个学还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拜一个大圈子。
少扯皮，我就问你，这几个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叫董跃的？
董跃是主角，这次报名的十几个孩子都是董跃张罗来的，人家口口声声说要找你报那一掌之仇呢。
嘁——看他的能耐！雷震的不屑一顾是显而易见的。
你三十多了就和些孩子一般见识呀！
又是一个标准的汪校长！雷晨不无挖苦地说。
在我的武馆里我就是老大，你愿意不愿意过来跟我一块儿干？眼下我的武馆里正缺人手呢，想聘你过来当业余教练，待遇从优。
雷震说，让我去给我的“仇人”当教练，你这不是成心害我吗？
程翔哈哈一笑说，这样你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公报私仇了？天天让他们匍匐在你的脚下，要多爽就有多爽。
雷震说，得了吧，程大师兄，我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不会是让我去给你砸了招牌吧。
雷师弟，来句痛快的，干还是不干？
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只是周末过去帮帮忙，什么待遇都不要！
一言为定！程翔说完挂断了电话。
雷震来到武馆上课的时候，遭到董跃他们的集体抵触。董跃大声嚷嚷着说，我们是冲着程馆长来的，中途换教练我们坚决不答应。
程翔说，雷教练可是全省的散打亚军。
我们要冠军，不要亚军。
程翔把脸一沉说，我这里来去自由，不愿学的我不会勉强，现在就可以走人！
董跃他们看到换人无望，也就乖乖地摆好了架势，热切地等待着雷震的指点。
雷震的目光里盛满了董跃早已司空见惯了的真诚，一招一式都显得很柔和。
雷震说，习武之人如果能够做到以柔克刚，方算进入一种境界。快、准、狠，只是表象，凌厉是一把双刃剑。
董跃听起来似懂非懂，做得却很认真。蹲起马步来宛如变成了一截子坚硬的榆木庄。雷震踱过来摸摸他的头顶说，小子，有出息。
董跃没有吱声，只是对着他憨憨地一笑，全然没有了往日坐在课堂上的骄横。雷震的心动了一下，他忽然有点儿喜欢董跃了。
没过几个星期，董跃已经能很流畅地打出几路简单的少年拳法了。雷震对程翔说，师哥卖个面子给我吧。
程翔爽快地说，说来听听！
雷震说，免了董跃的学费，这小子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程翔挠挠头皮，显得有些为难。说怕对董跃的那几个哥儿们不好交代。雷震体谅程翔的难处，说就算是抵去给我的报酬吧。
习武之人向来不计较得失，董跃就是性子野，本性还是不错的，经过调教还会好得多。
程翔说，就依你。
当程翔把这个消息告诉董跃的时候，董跃连连摇着头说，不能为了少拿这几个小钱，就显得自己不仗义，学费该咋交还咋交。
程翔笑着擂他一拳说，你小子真不识好歹。
董跃做个鬼脸说，不敢，师傅。
要喊师傅就喊你雷大哥去，我可没教你一招一式的功夫。
是，师伯！董跃说完就去练功了。
实际上董跃在实验中学的试验班，日子过得很辛苦。几次摸底考试过去，董跃就令那里的老师和同学对他“刮目相看”了。老师们怕他再拖后腿，都见缝插针的给他吃小灶，吃来吃去董跃就有些吃不消了，导致了严重的消化不良。
于是董跃开始怀念起城关中学来，他怀念那里的同学，怀念那里的老师，更怀念那里多姿多彩的课余生活，甚至连总是唯唯诺诺的汪校长他都念念不忘。
董跃再来武馆上课的时候，就把这些心事挂在了脸上，蹲桩的时候颇有些心不在焉，身体松松垮垮的，让雷震感觉很别扭。雷震一脚踹过来，董跃就软软地歪倒了。说时迟那时快，他那一帮子哥儿们呼啦一下就把两个人围在了正中央。有的还把拳头攥得紧紧的，摆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董跃一个鲤鱼打挺立起来，大声吆喝着说，干啥干啥？该干啥干啥去，我跟雷大哥有事要商量。众人听他这样说，又呼啦一下解散了。
雷震被这帮孩子逗弄得哈哈大笑，他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董跃的额头问，小子，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我？说来听听。
董跃伸出手臂挠了挠后脑勺，嗫嗫嚅嚅地说，我、我想转回城关去上学……
雷震正色道，小子，你认为城关是你自己家的院子，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董跃说，我这不是找你求情嘛。
雷震回答说，估计在我这里遇不到什么磕磕绊绊，至于其余的事和其他的人，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得令！董跃兴奋地跳起来，围着雷震转了一圈儿后，跨上他的捷安特一溜烟儿地飞奔而去。
周一刚上班，雷震就去找刘俐俐，打算商量一下董跃的事。隔着窗玻璃，雷震看到刘俐俐正很高兴地摆弄着一个不倒翁玩具。雷震走进去，不经意地推了一下，哪知不倒翁是会说话的，它连连说了几声“我错了”、“我错了”……
雷震问，刘老师童心大发了？
刘俐俐说，是董跃送的，原来任课的老师每人送一个。
雷震没有再说什么就退出了刘俐俐的办公室，心想，下一步该着手为董跃的归来准备一堂主题班会了。
【不是谁都愿意做你的小厨娘】
积雪草
一
那时候，我和莲心结婚已经三年，婚姻生活正处于三年之痒的敏感阶段。
有一天傍晚下班后，办公室里的德语翻译朱茵，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脚，脚脖子一下肿得很粗，她蹙着眉头坐在楼梯上，我忙问她，送你去医院吧？她点了点头。她的脚却不能走路，我只好抱着她下楼去拿车。
她不是很重，50KG左右的样子，我把她抱起来，她的双手吊在我的脖子上，我忽然觉得窒息，她离我很近，身上若有若无的一生之水的味道，清新淡雅，令我迷惑，刹时间不知身在何处？我想起妻子莲心，她的身上是永远也洗不净的油盐味，有时候夜里抱着她，我怀疑自己是在厨房里。
我低下头看朱茵，她红红的唇，饱满丰润，像一朵含苞的花蕾，我有想吻她的冲动，朱茵丝毫不畏惧我的目光，看得我心慌意乱，我只好转过头，眼睛看着别处。
那天在医院里折腾到很晚，拍片子，做Ｘ光透视，确定没有骨折之后，才敷了外用药，服了消炎药，顺便拿了一包子药，又把她送回到家里，看看天都快亮了，她说，别走了，在这儿凑合一宿吧！
我摇了摇头，开玩笑道，不了，我怕我会犯错误。她听了莞尔一笑，有几分委屈，似乎又有几分纵容，我当你是铁打的心肠，根本不懂浪漫这一说。
我几乎逃跑一样逃离开朱茵，一直回到家，我的心绪还不平静，在车里坐了半天，吸了一支烟，我真的喜欢朱茵这个女孩，青春，阳光，敢爱敢恨，特别是职场上的专业素质，令我刮目相看。
我悄悄开了门，蹑手蹑脚溜回家里，我怕吵醒妻子，我怕跟她解释。从洗手间出来，去厨房喝水，灯却忽然亮了，吓了我一跳。原来她坐在厨房的餐桌旁边等我，桌子上是我平常爱吃的菜，看样子已经热了好几个来回，却并不曾动筷。她还是那样，不管多晚都会等我回来吃饭。
莲心并没有问我去哪儿了，和谁在一起，只是问我，吃饭了吗？我说没有。她说，我去给你热一下吧？我忽然觉得她很虚伪，前天中午，她明明在街上看到我和朱茵在一起吃饭，可是回来后，她只字不提，并没有问我那个女孩是谁，她爱我爱到不吃醋？怎么可能？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如梗在喉，很难受，我摇了摇头，但她还是执意要去热菜，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对她吼，我都说了不吃。我伸手去夺她手里端着的盘子，不成想，一盘子的可乐鸡翅，在争夺中，哗拉一下掉到地上，盘子碎成了很多的碎片，她一转身，脚不小心踩到碎片上，立刻洇出一片红，她找到扫帚一语不发地收拾着。
二
她的隐忍令我觉得难受，更加想迅速逃离这个家。
当初她不是这样的，第一次遇到她，是在一个商务性质的谈判会上，她是一个优雅、睿智的女子，口齿伶俐，条理清晰，思维敏捷，一直把我逼到角落里，没有回旋的余地，脸上才露出恬淡的笑容。
那次针锋相对的谈判，我输了，输得一塌糊涂，输得心甘情愿，输得鼻尖上渗出了细细的小汗珠，但却对这个厉害的对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莲心，
那时候她还不会做饭，十个手指修长，纤细，白晳，像雨后竹下冒出的嫩笋，不曾接受洗衣水和淘米水的浸染，我盯着她的手指看的时候，冲动的想捉过来，给她套上一枚指环。
后来经过我不懈的追求，她终于答应了我的求婚，梦想成真的时候，我把她的手捉过来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幸福的找不到北，从此过上了柴米夫妻的家常生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莲心变成了一个恋家和热爱厨房的女人，一有时间就驻留在厨房里，打理那些汤汤水水，她的拿手菜是可乐鸡翅，凭良心说，真的很好吃，可是即便是大餐，天天吃也可能吃腻了，更何况一道可乐鸡翅？我有些不解，一个职业女性，怎么一结婚就沦落到厨房里呢，吃饭这样的小事可以出去吃或叫外卖，把时间都搭到厨房里，不值。
再下班回家，按住门铃的手有些迟疑，结婚三年，她像变了一个人，不修边幅，说话很大声，唠唠叨叨，说那些我听过很多次的话，像一个苦大仇深的更年期女性。
门开了，她站在门里，头发散乱地用一根橡皮筋扎在脑后，穿着一件宽大邋遢的大T恤，下身穿了一条花短裤，颈下围着脏兮兮的围裙，右手提着炒菜用的铲子，左手在围裙上来来回回地蹭，看到我，笑得没有分寸，露出嘴里两颗小龅牙。
从前我是那么喜欢看她笑，那两颗小龅牙，虽然没有巩利的那么精致，可是我喜欢。现在看到她笑，我竟然忍不住说，哪天找个好一点的牙医，把那两颗龅牙修一下。她听了，笑容一下子凝在嘴角。
夜里，抱着她，闻着她身上的葱花味，竟然有睡在厨房里的错觉。
三
我开始喜欢在办公室里耽搁，下班了不肯回家，因为公司里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是公司新招的德语翻译，她大方，能干，敬业，眸子里闪着职业女性那种特有的自信，给死气沉沉的办公室里注入了新的活力。
女孩和我握手的时候，嫣然一笑，落落大方地说，请多关照。我的心忽然嗵嗵跳了两下，那种久违的感觉令我心慌意乱。
我越来越频繁的加班，妻子莲心总是打电话问我，回不回家吃饭，问得次数多了，我就不耐烦起来，在电话里对着她喊，你自己吃吧，别老是问我，你烦不烦啊？后来，她不再问我，不管我回不回家，每天晚上都做好二菜一汤，然后坐在餐厅里等我，凉了热，热了凉，常常我深夜回到家，她依旧坐在那儿，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她下班回来，总是先去超市，精心挑选上好的鸡翅，给我烧可乐鸡翅，她像做一项非常严谨的工作一样一丝不苟的做那道据说有独家密方的可乐鸡翅，像喂她的宠物狗一样喂我吃东西，我的心中自然而然多了几分厌烦。
耽搁了许久，我们一直在冷漠中对峙，最终分居，是妻子提出来的，她终于下决心放我走，她没有哭也没有闹，我原来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她冷冷地说，留不住你的心，留住你的人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希望你过得比我好，找到你所谓的幸福。
她依旧住在原来的家里，而我转身搬去了朱茵那里。临走那天，她给我收拾了几件衣服，非常简单，好像不是分居，只是出差。最后她把一瓶胃药塞进包里说，记得吃，你的胃不好，不能吃生冷硬，别忘了，还有内衣，别忘了两天换一次。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坐在床边看着她收拾，我想好了，只要她说，你别走了，留下吧！我就留下不走，尽管此前我曾多次幻想着离开这个黄脸婆，过一种全新的生活，而这种新生活只有朱茵能够给我。可是真的盼到了这一天，我竟有些犹豫不决。
最终，她还是掉了眼泪，为我的绝情。我也掉了眼泪，为她的通情达理。但眼泪却阻止不了我的脚步。
四
我和朱茵同居了，年轻的女孩多半不喜欢下厨，朱茵也不例外，她怕油盐熏坏了漂亮的脸蛋，她怕身上沾染上难闻的油盐味。我们很少在自己家里做饭，大多数时间一起去饭店里吃，我们俩个人的工资即使天天在饭店里吃也花不完。朱茵不喜欢洗衣服，她怕长长的指甲洗衣服洗花了，外衣大多拿到干洗店里，小衣物统统丢进洗衣机。
她的身上没有葱花味，只有好闻的甜香型香水味。我并不在意她是否下厨，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并不是为了吃东西，而是因为相爱，朱茵喜欢我骑摩托车载她兜风，我喜欢女孩坐在我身后的尖叫，令我觉得很刺激。
有一次去郊外，在一段劈山路的悬崖边上，开满了金黄的野菊，她怂恿我爬上去踩，为了博得心爱的女孩一笑，我真的爬上去踩花，结果摔下来，右膝骨折。拍片子，做Ｘ光透视，不停的换药，在医院里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吃厌了医院里的饭菜，忽然想吃从前妻子莲心做的可乐鸡翅，但却不敢对女孩说，只说想吃女孩亲自下厨烧得菜，一定非常香，怕女孩不答应，加重了语气，说得很诱惑，没想到女孩答应的非常痛快，我安慰的在女孩的脸蛋上捏了一下。
女孩回家做饭的时候，我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小鸟打架，目光渐渐落至街边行人的身上，一个女孩窈窕轻盈，穿着长靴，酒红的长发在风中张扬的飞，真的是她，我看着她进了街边的一家饭店里，我盯着那家饭店进进出出的客人发呆，很久。
女孩回来，我笑着问她，你给我做了什么吃的？一定非常香吧？女孩笑，说，是可乐鸡翅，你尝尝。我拿了一块放在嘴边，问她，是你亲自下厨做的吗？女孩点点头说是，问我好吃吗？我说好吃、好吃，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流泪，因为她骗我。
在那个黄昏的斜阳下，我想了很多，我想起从前，每次下班回家，妻子必定是在厨房里迎接我回家，做很多很多好吃的给我，我曾无比厌烦地吼，我找的是妻子，不是厨娘，你为什么就那么贪恋厨房呢？想起她曾经调皮地说，我是你美丽的小厨娘。
五
想起过往的种种，脑海里不由得冒出一个傻傻的念头，妻子还会为我做上一盘可乐鸡翅吗？
我想给她打电话，几番犹豫之后，终于鼓足勇气拨了她的手机，长久的铃声之后，听筒里响起了那个我熟悉的声音，我心跳如鼓，像当年追她那样忐忑，怕她拒绝，怕她沉默。
我嗫嚅着，我生病了，住在医院里，没有人照顾，你能来接我吗？她犹豫了半天，在我就要放弃的时候，想不到她答应了。
我高兴的哼起了歌，有一种久违了的狂喜，想着那么久没有见到她，不知她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更邋遢了？
当妻子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一下子傻掉了，整个房间都靓了起来，她穿着精致的真丝衣裙，高跟鞋，身上隐隐的逸出鸦片香水的淡香，长发飘逸，一如我初次见到她时的样子，优雅、睿智，而不是我熟悉的炒菜炝锅的葱花味。
她接我回家，家里什么都没变，一切还和从前一样，只是厨房里，再也没有油盐味，干净的一尘不染，仿佛很久都没有做过饭的样子。厨房的灶具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我伸手拈了一下，问她，你可以再为我做一次做了可乐鸡翅吗？她答应了，我看着她换掉高跟鞋，熟练的穿上围裙，起火，炝锅，半个小时之后端出一盘色香味俱佳的可乐鸡翅。
我忽然明白，没有人天生愿意做饭，哪怕为自己，我离开的日子里，她必定没有为自己烧过一餐饭，只有为所爱的人，才会甘心情愿忍受烟熏火烤。相爱的人在一起，过得是烟火生活，而我却一直停留在风花雪月的表层，连我喜欢的那个做德语翻译的女孩，其实亦不过是她从前的翻版，可是那女孩却不愿意为我下厨，怕下厨弄坏了十个手指上精致的蔻丹，怕被烟火熏成黄脸婆。我知道女孩亦爱我，但如果有一个参照物的情况下，我才发现她其实更爱自己，那爱，其实很苍白。
活了小半辈子，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个肯为你下厨的人，那个肯为你忍受烟熏火烤的人，一定是最爱你的人，比如小时候的父母，长大后的妻。
【把8亿美元抛入大海】
朱国勇
加拿大西部有个加宁特群岛，它由四百多个零星小岛组成，这里四季如春，风景如画，是加拿大最富盛名的旅游胜地之一。在群岛的最西边，有一个小岛名叫籁哥，面积不足两平方公里。托鲁克一家三口，就生活在这里，他们是小岛上唯一的居民。
托鲁克一家世代生活在这个小岛上，早在加拿大政府成立之前一百多年，托鲁克家族就已经在这里落户定居。所以，依据加拿大法律，籁哥小岛属于托鲁克家族的私有财产。其实，加拿大地广人稀，土地根本不算什么，这么一个小岛根本没人在乎。只要是土著的加拿大居民，都留有一大块广阔的土地。
托鲁克有一艘旧帆船，这是打鱼和交通的工具，还有三间白墙碧瓦的房子。坐在门前，就可以看到蓝天碧海，白鸥点点，有高大的棕榈在温润的海风中摇摆。清粼粼的海水卷着巨大的浪花，“啪”的一声撞在礁岩上。在洁净的阳光映射下，浪花散珠碎玉一般闪着晶莹的光。在这天堂般的景致里，一家人生活得安宁而幸福。
忽然有一天，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开了。在籁哥岛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青玉矿，储量惊人，据保守估计，价值也有三百亿美元。
加宁特群岛的居民兴奋了，他们纷纷驾船来到籁哥岛，向托鲁克表示祝贺。有不少人还不住在岛上走走看看，直到夕阳西垂，还留念着不忍离去。他们说：这回托鲁克发财了，托鲁克再也不用辛苦打鱼了。
托鲁克听了，只是淡淡地笑笑。每天早晨，他依然迎着朝阳去打鱼，胳膊上勃动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着黝黑的光泽。傍晚，在艳红艳红的一轮落日下，托鲁克坐在一张老木藤椅上，宁静地读一本书。妻子，在屋后打理菜地。孩子，穿花蝴蝶一般飞来飞去，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四个月后，加拿大矿业公司找到了托鲁克，他们开出了优厚的条件：一套宽敞的住房，另外，再加五百万美金的安置费。
周边岛屿上的居民纷纷惊：“这是上帝的礼物！”“托鲁克被馅饼砸中了！”
可是，托鲁克却十分诚恳地拒绝了矿业公司的请求。他说：“这是祖先留下的产业，我不想转让，真的抱歉，先生们。”
几天后，不甘心的矿业公司又派人来了，这回安置费提高到了二千万美元。可是，托鲁克依然摇头。这回，加宁特群岛的居民们不乐意了。有人撇着嘴开始说风凉话：“托鲁克这家伙，奇货可居！当然要狠狠地敲矿业公司一笔。”
第三回，矿业公司的一位执行副总亲自登门，并把安置费提高到了一亿美金。这几乎是天价！托鲁克听了，仍然不住摇头。他认真地解释说：“这不是钱的问题。我自小就生活在这里，我舍不得离开。再说，这么一个天堂般迷人的岛屿，如果变成了机器轰鸣渣土碎石遍地的矿场，那简直是对上帝的亵渎！”
第二年春天，矿业公司的的老总亲自来了，这回安置费提高到了八亿美元。老总拿着拟好的合同，脸上透着企盼：“这已经是我们公司所能开出的最高价了。托鲁克先生，希望您能认真的考虑一下，只要您签了这个合同，您立刻就能跻身为世界顶级的大富豪。”
托鲁克沉默地接过合同，他的脸上似乎有浅淡的云朵掠过。托鲁克轻轻一扬手，那纸合同就如一只洁白的海鸥，随着浩荡的海风，翩翩然，翻飞着，落入激荡的海涛之中。
老总先是惊诧，接着是满脸的钦佩，他拉着托鲁克的手由衷感慨：“不爱钱的人我确实见过，但是像您这样不爱钱的，我还真没见过。我实在无法想象，你有着怎样宽广又怎样沉静的胸怀！”
托鲁克笑了：“谢谢，先生。我早就说过，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我实在舍不得这个岛，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习惯了。”
老总又是沮丧又是感动地离开了籁哥岛，在归去的途中，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关于人生，关于名利，关于成败，他有了许多崭新的认识。回首望去，夕阳下的籁哥岛，唯美得如同一幅中世纪的油画。
事后，托鲁克是这样说的：“很多人过多依赖金钱。那是因为，只有金钱才能满足他们的心灵。可是，如果碧海、蓝天与白鸥已经让一个人的内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那么，还要那么多钱来做什么呢？”
有些人的心灵，只能用金钱与物质来满足。而另一些人，池上凉风，山间明月，炕上妻儿，枕畔好书……只有这些，才能让他们的心灵得到真正的慰藉与舒展，金钱，反而成了累赘！
心灵，是最容易满足的；心灵，也是最难以满足的！
【匍匐者的骄傲】
刘学正
柔和的春风惬意地在空中游荡着。大地上这儿黄一块，那儿黑一块，又浅浅地绿一块，看上去倒有点儿像哪个抽象派画家笔下的山水。幽静的庭院里生长着一大一小两棵树，枝桠间稀疏琐碎地点缀着新透出的叶芽。度过了艰辛的秋衰冬寂，此刻沐浴在和煦的阳光里，他们显得极为高兴。
“嗨，妈妈！噩梦终于过去了，多么可怕的冬天，无尽的孤寂和寒冷简直让我崩溃！”小树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兴奋地呼唤身旁的大树。
“是呀！孩子，冬天对于我们，真可谓凶神恶煞。但炼狱般的经历不仅考验了我们的体质，也磨练了我们的意志。真为你的顽强高兴，你长高了，也粗壮了许多。”大树舒展着筋骨，和蔼地回应道。
小树调皮地摇摆着枝条，环顾四周，他发现不远处冒出一个小小的芽儿，鹅黄，娇嫩，还顶着小小的一片儿土。“妈妈，这里长出了一个新芽！您看，她是多么的软弱呀，风儿稍大就能将她折成两段。”“是呀，看来这个夏天我们要有一位新朋友了！”大树也探过身来，“孩子，你要相信她是不会被轻易摧毁的。”小树不以为然地嘟囔着：“可她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渐渐地，树枝上已不再稀疏，黄绿色新叶在枝条间纷纷探出脑袋。一阵风儿拂过，庭院里回荡起快乐的音符。那个顶着一片儿土的嫩芽儿已长成一株幼苗，但奇怪的是，她的茎不是直立向上生长，而是蜷缩着紧贴着大地，像病倒了一般。当小树发现这个“秘密”时，他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得意地喊道；“快看呀，妈妈！这就是您所说的孕育着坚强生命的芽儿，虚弱使她连腰都挺不起，天生的怯懦令她始终佝偻着身子，匍匐在大地上能有什么出息？”大树怜爱地看着幼苗，坚定地说：“不，孩子，造物主不会让任何生命一出生就只能颓废，请相信这一切都会改变的。”这些话似乎对小树没能起什么作用，他依然肆无忌惮地发表着，诸如：这种小东西一辈子都要生活在我的阴影里，永无出头之日等等的“大论”。
被小树骂为没出息的植物，并没因他人的攻击而停止生长，她的茎越来越长，并在每片叶子的底部生出细长的须脚。她先是匍匐在大地上蔓延，而后又悄悄地接触到了大树的树干，近而用须脚死死缠住树皮上开裂的皱纹。等到某天清晨小树带着挑剔的目光斜视她时，她的茎已在粗壮的树干上紧紧缠绕了两圈，牢牢固定住了自己。
一天傍晚，忽然乌云密布，猛烈的闪电烫燎着天空，深沉的雷声从远处滚滚而来。一阵狂风刮过，树叶被吹得瑟瑟直响。紧接着，雷声迸裂，几个大雨点噼噼啪啪打在树叶上。庭院里，两棵树的枝条不受支配似的和着狂风在空中乱舞，顷刻间，大雨瀑布般向小院拼命浇灌而来，树枝在暴风雨组成的大军里被拼杀的支离破碎，隐约中传来小树的呻吟声……
等到风停云散，庭院里布满了泡在雨水里的残枝败叶。小树垂头丧气地收敛着受伤的枝条，捋顺凌乱的叶子。大树被雷电击中一根侧枝，她正强忍巨痛尽力愈合着伤口。亲爱的读者朋友，您可能要问那株直不起腰的植物呢？她是否已被雨水冲散了身架呢？没有！这次灾难对她并没有太大的损伤，仅仅是扯断了她的几只须脚，打碎了几片叶子。这时的她已缠绕在大树树干中间，坚实的树干成为她抵抗暴风雨的屏障。大树默许了她的一路行进，或着说还曾为她的选择高兴了好一阵子。
盛夏时节，烈日当空。大树无精打采地打着瞌睡，耳边突然听到一声“谢谢”。大树睁开眼睛，竟是她的受助者在对她道谢。天哪！她已爬上了树梢，确切说她已高出了小树数尺！大树欣然接受道谢，并用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狠狠瞪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小树，哈哈大笑。
在一个迷人的午后，庭院里弥漫着甜美的气息，美丽的蝴蝶穿梭在两棵树间优雅起舞，金色的小蜜蜂仿佛被芬芳的花蜜灌醉了，深藏在花蕊里不肯出来；几只叽叽喳喳的鸟儿在树枝上欢快地踱来踱去，毫不知倦。这引人入胜，令人神往景色的缔造者，缠绕在大树上的藤，正拖着她漂亮的长裙与太阳私语。
看着眼前的一切，小树羞愧地垂下头来，对大树耳语：“妈妈，现在看来，当初我的观点是多么的荒诞可笑！我因她的不能直立生长而断言她将无出头之日，现在我却享受着她赐予我的欢乐。”大树听完，意味深长地说：“孩子，请你牢记，对任何事物都不要凭借第一印象过早地下结论。天生的缺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到或根本不想去寻找弥补缺陷的方法，并且，在自身能力不足时，巧妙借助外力也是一种不错的办法！”
【天堂就是图书馆的样子】
朱敏
1
八岁，六一儿童节，带着弟弟妹妹去街上玩，县城的图书馆对外开放，把儿童读物摆在街边的长桌上，过往的孩子可以随便看。每人抱一本书，坐在水泥台阶上，不知不觉一天就消磨过去。夕阳西下，人家要收桌子了，我还舍不得走，一个阿姨笑我：这孩子太爱看书了，回家让你爸给你办个借书证吧！
这事我只当是梦想，我爸从来不给我买书，偶尔大着胆子要求，他永远只有一句固定的回答：给你买个巴掌！回家后，我只字未提，图书馆三个字却在我小小的心里埋下一粒种子，日日想起，日日向往。
有时候去街上，从图书馆前路过，都要无限留恋的张望，仿佛那里盛放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藏，只等有一天，我能堂而皇之的进去，用一双如饥似渴的眼睛，去淘得属于我的珍宝。
2
高一，我终于在图书馆办了一张借书证。每天中午早早去图书馆，借好书后，拿个小本子抄图书卡片，坐在长木条桌旁，上面铺着绿色的金丝绒桌布，一笔一划的记下各种图书的代码，感觉是那么神圣。盼了那么多年，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幸福。
通过那张小小的红皮子借书证，我看完了巴金的《家》《春》《秋》三部曲，老舍的《四世同堂》，贾平凹的《商州笔录》，路遥的《人生》，还有国外的那些世界名著。我透过一本又一本的书籍了解着世界，也慢慢的启开了自己的心灵。图书馆就像是我通向世界的一扇窗户，总是带给我无限的想象与期待。
3
大学，我最爱去的地方还是图书馆。有一段时间，我迷上人物传记，外国的，中国的，伟人的，明星的，只要能拨动自己的心弦，我都看。
没有恋爱可谈，没有约会好赴，我把自己锁定在图书馆。白天交给书籍，晚上交给电影，梦中，也是一排排的书架，透过书与书之间的空隙，有一个白衣少年对我微笑。
即便这样，我还是怀着遗憾离开学校，觉得自己看得书太少。大把大把的好时光都浪费在想家上，失落，空虚，无聊，在操场一圈又一圈的跑步。
4
上班后，单位搞精神文明建设，有个职工阅览室。我问工会的同事要来钥匙，每天下班把自己锁在里面，看各种有意思的杂志。里面期刊杂志居多，文学类的很少，《家庭》、《知音》看的我想吐，各种小三袭城，各种婚恋情杀，我最终逃离了那个地方，怕留下太多心理阴影，以后没办法顺利嫁人。
5
后来再看，我的决定是明智的。没过多久，我就结婚了。半年后怀孕，我回到家乡的小县城休假。时间一下空下来，我又开始跑图书馆。五六年没去，还是老样子，期刊阅览室，少儿阅览室，图书借阅室，桌子依旧铺着绿色金丝绒的桌布，那么些年过去，竟然没显出一丝旧来。
一个借书证每天只能借两本书，不够看，我办了两个。每天中午去图书馆还书借书成了我雷打不动的安排。从我家到图书馆也就千米远，我挺着硕大的肚子，竟然能走半个多小时，中途还要休息一下，喝点水，吃根火腿补充点能量。
那半年时间，我胡乱看了许多书，最重要的收获是发现了县文联办的一本文学刊物，试着给他们投稿，在女儿六个月大时，我的三首诗歌发表，由此开启了我新的文学旅程。
6
选择西安，多少也是为了圆文学梦。等一切安顿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省图，上了高高的台阶，看着思考者的石像，我的心里五味杂陈。这里似乎是我梦想的栖息地，来了，离梦想就近了，来了，我的梦想就会慢慢生根。
每到周末，我都会去省图借书，有时是小说，有时是期刊杂志，可惜，总是超期，每次被罚款，罚得我心疼。
赶稿的日子，在家心乱，背着笔记本去图书馆，在窗户旁占个座，一杯热水，一只中性笔，一个小笔记本，就可以忙一上午。赶完稿子，去中文借阅室转转，选几本自己喜爱的书，把心思沉下来，逐字逐句的在字里行间阅读人生。
7
有段时间，我天天去省图，碰到一个老人，七十多岁，旧旧的蓝布衫，蓝色长裤，黑头布鞋，戴一顶棉线帽子，第一眼望去，就像陕北窑洞口坐着晒太阳的老头。他经常借一堆书，我细细的打量过，不是古诗词，就是红楼研究之类的书。他还记笔记，一叠工厂用材料消耗表装订的稿纸，密密麻麻抄满了诗词。
他不用排队，每天可以早早进来占座。我再进去，就喜欢坐在他对面。好多学生都离他远远的，可我喜欢看着他，能反省出自己的懒惰和懈怠。时间长了，我们也聊天，他说：老了，来这里看看书，抄抄诗，防止老年痴呆。我喜欢这样的老人，老有所乐，老有所爱，老有所喜。
8
早上浏览微博，其中有一条说，天堂就是图书馆的样子，我一下子愣住，想起了好多和图书馆有关的记忆。妹有一段时间考律师，每天去图书馆学习，下午和我一起回家，她说：姐，我感觉自己好幸福啊，都孩子的妈了，还能坐在图书馆里安静的看书学习。现在想想，这何尝不是天堂的感觉。
爱书的人嗜书如命，爱书的人，视图书馆为天堂。当我们还能在图书馆的书架旁，慢慢的踱步，一本一本挑选自己喜好的书；当我们还能心无旁骛的坐在自习室里，在各种纸张上画下梦想的样子，我们，该是多么的幸福与骄傲！
珍惜现在，珍惜此刻，因为我们一直在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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