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8月,5师挺进青海,按上级命令翻过祁连山堵截国民党军停放在河西走廊的几百辆汽车。此山长年冰雪封顶,空气稀薄,一砂一石、一草一木既留下当年红军西征的史话,又积淀了沉重的苦难——万千将士曾用年轻的生命演绎过一段激越悲壮的故事……
打前站的14团开始爬山时气温还相当热,行至半山腰温度已很低,而且越往上越冷,虽身穿皮大衣挤成一团,皮帽子都拉下来捂住耳朵,仍冻得瑟瑟发抖,喘不上气,牙齿也咯咯作响。接近山顶,人人已筋疲力尽,再加上空气稀薄,禁不住想歇会儿,谁知一坐下就冻僵在那里,起不来了。
15团接受了兄弟部队的教训,再乏再累也咬牙坚持,不坐倒休息,经过连续3天的艰苦行军,终于翻越了祁连山……令人痛心的是,全师有163位同志冻死在山上!
15团很快进入河西走廊,完成了堵截国民党军汽车的任务。
10月5日,1兵团在酒泉召开进军新疆誓师大会,叫响“不怕一切困难,奋勇前进,把五星红旗插上帕米尔高原!”的战斗口号。
此时的塞外已临近寒冬,部队冬装尚未备齐。虽然在中国共产党英明政策感召和大兵压境的形势下,国民党新疆警备总司令陶峙岳和省政府主席鲍尔汉率部先后起义,但所属部队派系复杂,驻地分散,难以全面制约,又有特务隐蔽其间,蓄意破坏,叛乱、抢劫之事时有发生。同时帝国主义间谍密谋策划,更是潜藏的动乱祸根。政治、军事形势如此复杂,经济又十分落后,全疆各族人民仍处水深火热之中。解放军能否迅速进疆,直接关系到国家的统一、民族的团结,也关系到几百万各族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
15团是11月12日由酒泉出发,乘汽车到焉耆的。因车辆少,途中损坏多,能跑的还要返回甘肃运后续部队,不得不改步行,于11月28日抵阿克苏。部队正休整着,但当天就接到上级通报:在美帝间谍马克南指示下,反革命头子叶诚、马呈祥和“泛土耳其主义”分子伊敏、艾沙经南疆逃往国外,曾在和田勾结一小撮不甘失败的反动分子、国民党特务和当地的封建庄园主,密谋负隅顽抗、武装暴乱……
次日2军郭鹏军长和王恩茂政委就来到团部,和5师师长徐国贤、政委李铨一起向大家详尽地分析了形势。王恩茂严肃而亲切地说:“你们长途行军辛苦了,但是还不能在阿克苏久留,稍事休整后要迅速进驻和田,结束那里的反动统治!”
蒋玉和团长和黄诚政委情不自禁地交换了一下欣喜的目光,齐声答:“保证完成任务!”
他们及时了解了和田的情况——位于昆仑山北麓,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南缘,历史悠久,汉代是西域36国之一,史书称于阗,为干旱荒漠性气候,年均降水量只35毫米,年均蒸发量高达2480毫米。四季多风沙,每年浮尘天气220天以上,其中沙尘暴60天左右。月均降尘124吨/平方公里。境内大小河流36条,年径流量73亿多立方米,河流季节反差极大,夏季洪涝,秋冬严重干旱,春季极为缺水,4~5月来水量仅占全年水量的7%。
团党委分析了进军路线。从阿克苏到和田有3条路:一是沿迪(化)和(田)公路经喀什、莎车到和田;二是过巴楚顺叶尔羌河到莎车,再转走和田;三是从阿瓦提县沿和田河横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直奔和田。
因没足够的汽车,大部队只能徒步行军。前两条路是通衢大道,沿途有居民和水,行军自然方便,但要绕行五六百里,需多走十几天。解放和田的任务这样紧急,时间绝对不能允许。于是,团领导找来一些维族小商贩,了解了第三条路的情况。
小商贩们的介绍可真热闹——有的说,此路虽近,但很少人烟,有400多公里还在沙漠深处,根本就没路。听说民国初年有个外国探险家曾沿此道走进去再也没能出来。但也有和田老乡赶着毛驴,驮着桑皮纸来阿克苏做生意。有的说,古时候大沙漠里有一座黄金构筑的城堡,周围全是茂密的树林、肥沃的良田、流水和人家。不知哪一年,连续刮了半个月黑风,田园、流水和人家都被风沙埋掉,至今夜间还能听到歌舞音乐、鸡鸣犬吠、人喊马啸。有的说,倘若有人走进这城堡,会被美丽的姑娘、华丽的房舍和金灿灿的黄金吸引,要是想伸手拿东西,城门就自己关闭,你要是把东西放下,城门又自己打开……“塔克拉玛干”因此而得名。
这些离奇的神话,当然吓不倒无畏的解放军。经仔细分析,他们认为在没汽车的条件下,为早日稳定和田局势,必须横穿大沙漠!于是毅然叫响战斗口号“坚决征服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能进去就一定能出来!”“穿越”,成了15团那段时间出现频率最多的词。
团党委会上,王恩茂再次详尽指示:大部队由政委黄诚、副团长贡子云、参谋长白纯史率领,徒步穿越大沙漠,另由团长蒋玉和、政治处主任刘月率60人小分队,乘3辆卡车走公路先行去和田,代表共产党和解放军开展工作。他还讲了长征时爬雪山、过草地的故事,使15团官兵意识到:眼下徒步穿越大沙漠,就是红军长征的继续!红军雪山草地都穿越了,我们能不敢穿越“死亡之海”吗?
为了保证穿越的顺利完成,他们作了几方面准备。
首先是层层思想动员,通过营连排班的大会小会,指战员都认识到快速进军的重要性,将其看成解放新疆的最后一次“长征”,一定要在这次“长征”中立功。
机枪班长汪怀德是陕西汉中人,1943年被国民党刘勘部队“抓壮丁”当了机枪手,打过日本鬼子,1948年在瓦子街战役里被解放军俘虏。解放军班长问:“你是想回家还是想留下?如愿回家,我们给路费。”
汪怀德想起自己的苦出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班长问:“你有啥专长?”
他要回上缴的卡宾枪,让旁人蒙住自己双眼,三下五除二就把枪拆了、旋即又装上……于是被“留任”机枪手。
在渭南战役的决战时刻,汪怀德正打得紧张,忽感肩膀被拍了一巴掌。他急斥:“干什么?你!”
回头一看,竟是王震司令员。汪怀德一时蒙了,尴尬地说:“对不起司令员,我跟你发脾气了!”
王震毫不介意,笑道:“小鬼,你机枪打得好!”
庆功会上,王震问团长:“那机枪打得好的小鬼来了没有?”
“来了。”团长答。
王震握着汪怀德的手问:“立功没有?”
“立了三等功,”团长替他回答,“他还不满意呢!”
王震又笑了:“这小子好样的,不怕死!你们要好好待他。”
如今听说要横穿大沙漠,汪怀德说:“15团是英雄部队,我们进疆后,毛主席还要调我们去北京保卫党中央呢!塔克拉玛干沙漠‘进得去出不来’的神话哪能吓倒我们!”
其次是穿越大沙漠的物资准备。消息传出,阿克苏各族人民奔走相告,几乎每家每户都不遗余力地大力支援。短短7天里,帮部队准备了面粉4.5万多斤,大米2万多斤,马料(玉米)5万多斤,苜蓿草10万多斤,普通饲草12万斤,以及柴薪20多万斤……
安徽亳州籍的战士王传德也是贫农出身,家里只有几间破破烂烂的矮草房,从小就讨饭、为地主扛活,受尽欺压。
他回忆:最初维吾尔族群众给部队做馕,我曾奇怪:“我们要狼干什么?”
有人想当然地回答:“一定是新疆狼多嘛!”
众哄堂大笑。后来才知道“馕”是维吾尔族的“馒头”。它浑圆如达卜鼓,在火上烤制好后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游走时也在行囊中不可或缺,吃时掰开一瓣,沾点水或者奶茶,香甜就留在唇齿间,浓浓的如同幸福一样弥漫……
有了物资,还需运输。阿克苏人民又支援骆驼300多峰、马200匹、毛驴400多头,并组织了200余名有经验的老猎人和商贩等随队当向导、做翻译、照管牲畜。
蒋团长率领的小分队先行出发。虽然传说这里曾是古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驿站,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马队早已远去,驼铃也早消弭……3辆从敌人手中缴获的卡车,离弦利箭似的向远方射去。仿佛3座山峰在古丝绸之路上飞驰。
12月5日上午,喷薄而出的旭日跃过胡杨的树梢,阿克苏河水激荡起欢快的浪花。一声嘹亮的军号划破长空,15团1800名官兵每人肩负一支步枪或机枪,再加上弹药、铁锹和背包,负重数十斤,雄赳赳气昂昂地高唱着战歌从万人空巷的大街上出发。
敌人不投降,就把他消灭光……
那片大沙漠曾阻挡过无数想要穿越它的人们,却挡不住进军和田的解放军战士。因使命急、时间紧,官兵每天都一路小跑,不走百里不能歇脚。凛冽的寒风吹得冬服猎猎作响,扬起的尘土都飘到几公里外,仿佛一行战斗的诗篇在大漠里书写!
第一天宿营在戈壁滩边缘的阿瓦提县。一检查,各单位人都齐了,只4连有人掉队。怪了!4连是一支作风顽强的连队,为啥会有人掉队?经调查分析,原来是他们去迪化执行任务,前一天才返回阿克苏,对及时解放和田思想认识不足。
“磨刀不误砍柴工!”团首长立即决定在阿瓦提休整一天,做通4连的思想工作,再次检查各单位进入大沙漠的准备情况。
12月7日部队正式开进大沙漠。在青白色的薄曦中,荒滩像大得无边的冷海,看不到一点遮掩和人烟。选择行军路线时,他们预料到沙漠水源奇缺,决定沿和田河河床行军。但这片“死亡之海”中的和田河却是一条干涸的河。在冬季枯水季节更别想找到水了。
部队一路穿越,像长蛇阵在平沙莽莽中前进,绵延不见首尾。行进在沙漠上,指战员只能感觉到自己执着有力的心跳。炮兵连运输任务重,团里拨了20峰骆驼、4匹马帮助驮炮。它们也都一只只高昂着头,驮着重载,沉着地跨着大步。在骆驼、毛驴上,坐着热情爽朗的维吾尔族向导。杜秀全连长很注意民族团结,专门组织了一个6人小组,每天早晨和老乡一起拉骆驼卧下,把迫击炮盘、炮架和炮身捆好、驮上。每到宿营地又一起把东西卸下,主动去领草料,挑水。吃饭时把菜饭送到老乡手中,睡觉时让老乡睡进帐篷,而他们轮班照看牲畜。维吾尔族向导在短短的行程中,已和指战员成了亲密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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