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都下旬了,早起一会儿天气还不算太热。爷儿俩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吱吱呀呀往韩家庄去。三里多路,才半个点儿不到,人就已经在了韩家庄村支部书记兼村民委员会主任韩大头的门口。
韩大头听见自行车铃响,出门见是这一对父子,立马咧了大嘴,嗬嗬大笑,“大脚吕呀,我还以为你拉啥的驴架子不来了呢!”又打量吕小脚,打量过了又笑,“这是小脚吧?几年不见,出息成大小伙子了。走,进家去。这外边日的说热就热了!”
吕小脚的表情里有了几分不乐意。吕大脚看在眼里,嘴上嗤地一乐,“大头啊,可不能再小脚小脚着叫小脚了。人家小脚有大号,叫那个吕、吕非凡。”
韩大头的头果然是大,怕有半个斗大。他人大头大声音也大。晃荡着个大头,他日了声,“这辈儿人讲究还鸡巴的挺多呢!我那闺女,妮子妮子叫了快二十年了,这会儿也抗什么议,非得叫她韩翠花,她才肯给你送个笑脸儿,顶不济也得叫声大小姐才成。娘的,自个儿的闺女,倒成了自家的大小姐了。这狗日的世道!”
韩大头说着,几个人就进了屋子。韩大头的屋子是近几年新盖成的,宽敞明亮,摆设也特别先进。因为开着空调,人一进去,就像是一下子进了春天,身上的火气刷刷着就散失了去,心里也清凉了。
韩大头的老婆这时也过来招呼。当然主要是冲着吕小脚来的。吕小脚高高挑挑,长得也英俊,根本就不像个农村孩子。这女人才看了一眼就眉开眼笑了,问长问短地问了五七句,问得吕小脚有了几分不自然。她知趣,也就不问了。
这时韩大头照着西边那间屋门叫了几声韩翠花,又叫了几声大小姐,方才听见里面懒懒着应了一声,一个人儿就掀开门帘出来了。
这就是韩家大小姐韩翠花了。
吕小脚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递了过去。见这韩翠花有一米六以上的个儿,身子比较丰满,皮肤细白,脸盘眉眼也周正,就是神情有些懒洋洋的。他拿她迅速着和自己的那个女同学作了一番比较,结果发现二人各有千秋,也就是环肥燕瘦的意思。一时间,吕小脚原先坚定的信念有些动摇了。
韩翠花进到客厅,比较随便地看了吕小脚一眼,待见了吕大脚,随口叫了声大脚叔,转脸问他爹,“做什么呀你们?昨晚看电视看晚了,还想再睡一会儿呢。你这么叫,一点儿也不为人家想想。”
韩大头嗤了一声,“这位是你大脚叔的大公子,名叫那个什么吕、吕非凡。他今儿来做客人。你呢,陪他说说话,尽尽那个地主之谊。”
韩翠花吃吃一笑,“大头爸爸,你就直说了行不行?用不着藏一半掖一半的,跟摸小瞎。”她把目光转向吕小脚,“非凡,让他们说他们的去吧,你到我房间里来坐坐。甭听他们这个那个的。”
吕小脚这时身不由己,看见韩翠花身子一摇一摆退回门帘那边,也脚步跟了脚步进去。外边韩大头妈妈了一声说,“这年头,咱操操心都多余了。坐,大脚你坐下来喝茶抽烟,甭管他们了,让他们自个儿私订自个的终身吧!”
显然韩大头还是满意吕小脚的。韩翠花她妈的言语表情里也是满意。吕小脚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所以待随韩翠花进了她的房间,心情就紧张起来。
韩翠花的房间显然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里面的摆设挺现代派,彩电空调VCD音响什么的应有尽有。不足之处是比较杂乱无章,不像娇小姐的闺房那样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看上去它的主人就不是个勤快的主儿。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的女孩子,又有几个是手脚勤快的呢?
看着吕小脚那副拘拘束束的样子,韩翠花噗哧一声笑了,“非凡,你随便一点儿好不好?能被本小姐特许进这个门,你就不必胆战心惊慌慌张张。有什么呢?我是个人,又不是只老虎。”她从柜上取了一把梳子梳理自己长长的黑发,“听大脚叔叫你小脚。小脚是说你的脚小吗?”
韩翠花的长发不仅黑,而且亮。一把红木梳子在上面一走,纷纷纭纭,令人眼花缭乱,心醉神迷。吕小脚噎了一下,嘴里发干,像是有一百八十年没喝过水了。他啊了一声,想说什么,一时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在学校和那位女同学交往时,他也没有这么过。
后来,吕小脚才明白,这叫作“窘”。而究其原因,是他吕小脚一见钟情了。只是他弄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对韩翠花一见钟情。
窘在那里的吕小脚像一个假人。他不能说话,脑子里一片混混沌沌,甚至眼前还有一些金子做成的星星在飞来飞去。直到韩翠花梳完了头发,用一条红色的发带把它们束到脑后,低头弯腰看他的一双脚,吕小脚才从那窘中奋力挣脱出来。
“看什么呢你?”
“脚。让我看看你的脚。”
“脚有什么好看的?一对脚,怎么看也还是一对脚。”
“不看脚,那看什么?”
“手。不如看看手吧。手能创造天地间的万物,能妙手回春,能采撷爱情的花朵,编织成一只天底下最美丽的花环,戴在你充满智慧、黑发飘飘的头上,把你妆扮成最美丽最动人的新娘。”
韩翠花呀了一声,吃吃着笑。待直腰抬头看见吕小脚的表情,就一下子不笑了,“你是说,咱们还是刚见面,你就让我做你的新娘坐花轿了?天底下有这么快的事儿吗?”
“妈的,我吕非凡今天是一见钟情了!”吕小脚说的有几分粗俗,也有几分急切。他一把抓住韩翠花的手。韩翠花的手胖胖的,软软凉凉的,“我真没想到,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居然藏在这里!”
韩翠花的手在吕小脚的手里。吕小脚的手很大,把她的手一下子就包围得严严实实的。她本来想挣脱开去,可她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她呻吟了一声,“天呐……原来你是这么一个人……我还以为你会……文质彬彬……你会……原来……原来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还要……”
韩翠花慢慢软在吕小脚怀里。她那么地娇柔无力,那么地弱不禁风。吕小脚紧紧地拥抱着她,去闻嗅她藏在头发里的气息。他有些沉醉了,嘴沿顺着她的头发滑落下去,一下子来到她的嘴上。他用他自己的嘴堵住了韩翠花的嘴。
“天呐……”韩翠花又呻吟了一声。她窒息了。那一会儿,她觉得她自己不再是一个有形有质的人,而是化成了水,无质无形的水……不,不是水,是风,是气体,是那个十五半夜的月光……是……
她什么也不是了。
……傍晚天气转凉了后。吕大脚和儿子吕小脚出了韩大头的家门。待韩大头送客转回去,吕大脚问吕小脚,“你和她在屋里一呆半天,嗯嗯啊啊个什么你们?”
吕小脚红着脸不说。吕大脚哼了一声,又嗤地一笑,说,“不是才一见面就做成了夫妻吧?”
吕大脚这么说,吕小脚急了,“爸爸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人是人,又不是猪。”
吕大脚还是那么笑,“人当然是人不是猪了。我也寻思着,咱这旧店虽说也在了这新时代上,可爱情总不会太出格了吧?刚见面就搂搂抱抱,那还叫什么咱旧店才有的爱情呢?你说是不是,小脚?”
吕小脚这一次没去纠正他爹吕大脚的一声小脚。他骑上自行车,颇有几分心不在焉的别样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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