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5日，我到中铁十七局集团第三公司青藏铁路项目部采访。党工委书记鲁文涛说：有一位前来帮助工作的美国专家约翰·凯森得了高原反应，正在他们的工地医院治疗。记者随即前去采访。
约翰·凯森是一名美国机械制造公司机械发动机工程师。他到青藏铁路工地是来帮助解决机械缺氧难题，刚上唐古拉山5天，就受到高原反应的猛烈袭击，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头痛欲裂。在三公司青藏铁路项目工地医院医护人员的精心救治下，他很快就摆脱了高原反应带来的痛苦。
我们去时，约翰·凯森已基本康复，正在作最后的吸氧治疗。
约翰·凯森很健谈。他通过翻译告诉我，他非常感谢三公司青藏铁路项目领导和医护人员对他的救治和关怀，他要把这份关怀用到自己的工作之中。
提到正在修建的青藏铁路，约翰·凯森竖起大拇指说：“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工程。只有伟大的中国人才能在海拔这样高、地质这样复杂、环境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完成这样规模宏大而艰巨的工程。”
约翰·凯森说他这是第一次来中国。他曾到过世界上许多国家，和许多国家的工人合作过，但中国工人给他留下的印象最深刻。他说：
“中国工人对自己的祖国最热爱、最忠诚，工作最努力。”
在工地上，约翰·凯森亲眼看到许多工人，忍受着高原反应坚持工作，实在顶不住了，蹲在一旁吸几口氧，等体力稍一恢复，立刻又投入工作，使他很受感动。
说到这儿，约翰·凯森特意提到几天来一直协助他们工作的中铁十七局集团青藏项目副指挥长黎福全。他感谢地说：
“李，对人热情，吃苦耐劳，工作认真。他自己高原反应也很强烈，可还尽力照顾我们。在他的全力帮助下，我们的工作完成得很顺利。”
当三公司项目经理高泽辉和党工委书记鲁文涛得知今天是约翰·凯森的37岁的生日，立即安排工地食堂为他做生日饭，并特意嘱咐炊事员一定为他做长寿面以表祝贺。
三公司青藏铁路项目部地处唐古拉山无人区，条件很是艰苦，所有的生活物资，要到500公里以外的格尔木去买。他们倾其所有为约翰·凯森做了红烧鲤鱼、罗卜炖排骨、尖椒炒鸡蛋等一桌简朴而丰盛的生日宴席。
当炊事员将特意为约翰·凯森赶做的长寿面端上桌后，翻译告诉约翰·凯森，在中国，长寿面是对过生日人的最高礼仪和最好的祝愿。他激动地站了起来，红着眼圈说：
“这是我人生一次最有意义、最难忘的生日。两天后，我的工作完成就要回美国去。我会把我在中国所看到的这一切，所经历的这一切，讲给我的家人和朋友们。让他们对中国、对中国工人有更多更深的认识和了解。”
因缺氧和高原反应，我们众人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唱起《祝你生日快乐》，对约翰·凯森的生日表示庆贺。
大家请约翰·凯森第一个吃长寿面。
从小用惯刀叉的约翰·凯森，坚持用筷子挑起特意为他做的生日长寿面时，已是热泪盈眶。
2003年8月于唐古拉山
唐古拉山不会忘记
在庆祝青藏铁路通车十周年的日子里，我的心又一次飞向青藏高原，飞向遥远的唐古拉山，禁不住想起与筑路职工在雪域之巅共同度过的充满艰辛和激情的日子。
一
修建青藏铁路，是中国人民振兴民族经济的光辉诗篇，也是人类向生命极限的一次大胆挑战！
青藏铁路唐古拉山越岭地段平均海拔5000米，最高处达5072米，是全线的制高点，也是施工最艰难的路段。担负攻坚任务的中铁十七局集团是一支英雄的队伍，被人们誉为“青藏铁路建设功臣”。它的前身是铁道兵第七师，在青藏铁路一期工程西宁至格尔木段建设中，他们担负连湖至格尔木286千米的筑路任务，官兵们走大漠，穿盐湖，历尽千辛万苦，把火车提前开进格尔木。在青藏铁路二期工程——格尔木至拉萨施工中，他们再次担当重任。
“唐古拉”是蒙语，意为“雄鹰飞不过的高山”。
传说当年成吉思汗，率领大军想取道青藏高原，进入南亚次大陆，被唐古拉山挡住了前进的道路，高寒缺氧和恶劣的气候，致使人马大批死亡。一向所向披靡的成吉思汗，只得望山兴叹，败退而走。
唐古拉山被称为是高原上的“高原”。在青藏铁路职工中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到了唐古拉，死神把手拉。”这里空气稀薄，含氧量不足海平面的一半。有关科研人员曾在唐古拉山上做过一个试验，人别说干活，就是坐在那儿不动，就如同在上海扛100斤东西走路所消耗的体力是一样的。
我初到唐古拉山时，高原反应强烈，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胸闷气短，头疼欲裂，那种难受的劲儿，真是生不如死。
按照科学界海拔4500米是人类“生命禁区”的划分，唐古拉山可称之为是生命禁区中的“禁区”。如果人在这儿得了感冒，得不到及时治疗，很快就会转化为肺水肿或脑水肿，短时间内就可毙命。
2001年6月，当青藏铁路二期工程格尔木至拉萨段上马修建的消息传出后，全世界震惊了，有人惊呼：“中国人在‘世界屋脊’上修建一条新的‘长城’。”
国外一些铁路权威专家们提醒：唐古拉山将是全线最大的屏障和难关。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高原上别说是修路，人能生存下来都是一种奇迹。他们中间也有人曾预言：青藏铁路将是一条“用生命和鲜血筑成的铁路”。
这些话并非耸人听闻，人们的担心也并不是没有根据。只要你读过矗立在拉萨街头那座不寻常的青藏公路和川藏公路纪念碑的碑文，只要你走进昆仑山下那片红柳掩映着的烈士陵园，你就会明白他们所说的这一切，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当年，修建青藏和川藏两条公路，共有3000多名筑路将士英勇捐躯，平均每一公里就有1人倒下。修建青藏铁路一期工程西宁至格尔木814公里中，仅铁道兵就牺牲了360多名官兵，其中铁道兵七师——现在的中铁十七局集团就有108名官兵长眠在高原。
青藏铁路二期工程的平均海拔高度，要比一期高出近2000米，而唐古拉山越岭地段又比全线平均海拔高出近1000米。在青藏高原这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中，别说高出1000米，在有的地方就是高出10米、甚至1米，都是一道不可逾越的生死线。唐古拉山的缺氧程度、自然环境的恶劣程度和工程艰难程度，更比一期工程要艰难十倍、危险十倍。
然而，今非昔比。经过改革开放的中国和中国人民，更加尊重科学，更加以人为本。
参加施工的中铁十七局集团职工提出：“要奋斗不要牺牲；上多少人，带回去多少人，一个都不能少。”他们深深地知道，唐古拉山越岭地段的决战，不仅是人与自然的决战、精神和勇气的决战，更是医疗卫生和后勤保障的决战，如果没有这些做坚强的后盾和保障，施工任务就难以完成，铁路就难以通过唐古拉山。
职工们认真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关于建设青藏铁路要“以人为本，保障先行”和“生存重于施工”的指示精神，建立健全工地三级医疗卫生保障体系，做到集团公司指挥部建立有医疗设施完善、科室门类齐全的中心医院，每个参建公司项目部都设有工地医院或卫生所。同时，他们还在格尔木联系有定点医院，为方便职工下山看病，开辟了医疗绿色通道。
在工程资金紧张的情况下，集团公司指挥部拿出近千万元，为工地中心医院配置了彩色B超、心脏除颤起搏仪、心电监护仪等先进的医疗设备，为各公司项目卫生所配备了自动分析心电图机、急救呼吸机、急救箱等医疗器材，并免费为参建职工配发红景天、诺迪康、速效救心丸等近百种高原病防治药品。
针对唐古拉山空气稀薄，缺氧严重，集团公司指挥部又投资200多万元，在工地建起了被职工称为“生命绿岛”的高压氧舱和大型制氧站，保证每位参加施工的人员每天都能吸到氧气。他们还购置3台高原型救护车，用于工地巡诊和运送患病的职工下山治疗。
健全的医疗保障体系，完善的医疗制度和先进的医疗设施，为保护参建职工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筑起了一道绿色的长城。在唐古拉山越岭地段施工四年中，没有一名职工因高原病而死亡。
抚今忆昔，与修建青藏铁路一期工程时相比，真是天壤之别，换了人间。这是社会的进步，科学的进步，文明的进步，中国人权事业一个历史性的进步，更是我们中国共产党人实践‘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最直接、最具体的体现。
二
青藏铁路二期工程，从格尔木市南山口引出后，基本上与青藏公路并行前进。为了缩短线路里程、节省投资和铁路建成后的行车安全，在唐古拉山口，青藏铁路与公路分手，取道无人区，直插西藏自治区的安多县。
根据铁路施工和今后维护的需要，伴随铁路要修建一条131千米、穿越整个唐古拉山无人区的施工道路。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一敢打硬仗、恶仗而闻名的中铁十七局集团职工的肩上。
唐古拉山无人区，河流纵横，沼泽遍布，许多地方是车行车陷，马走马塌。千百年来，多少先行者在它的面前或是退却，或是绕道；个别侥幸闯入者，也仅仅是作短暂的停留后，就匆匆离去，不再回头；更有一些想征服它的人，最后被它所征服，永远倒在它满是沼泽的湿地上。
穿越无人区的131千米施工道路，是整个越岭地段施工物资和生活供给的“主动脉”，没有它的畅通，就不会有越岭地段的畅通，更不会有整个青藏铁路的畅通。
131千米的线路，全是在多年冻土和沼泽湿地中通过。冻土最怕扰动。夏季施工，不要说跑车，就是人在上面稍一走动，地表立刻出现融沉，其融沉的深度平均在3至5米。在施工现场，我曾亲眼看到，一车片石倒在路基上，仅在上面走了3辆车，半个小时后，就全部陷入地下，施工艰难异常。
在这里施工，材料缺乏，运输困难。虽说在无人区里，但因环保的要求，施工所需的砂石料，必须到指定的地点去开采。职工们拉一车土，常常要跑10千米以上；拉一车片石要跑100千米以上。
7、8月是唐古拉山施工的最好季节，也是雨水最丰富的季节。这里处在青藏高原的南北交界线上，冷暖空气交换频繁，只要飘过一片云彩来，不是雨就是雪，一场接着一场，三五天不停歇。我第一次在唐古拉山铁路工地采访的一个月中，有一大半时间是在雨雪天中度过的，最多的一天下了9场雨、5场雪和3场冰雹。在这样恶劣的气候条件下施工，其艰难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下雨多，山里的洪水就多。2003年6月25日下午，中铁十七局集团五公司70名职工，在项目经理杨明金和党工委书记张道贵的带领下，进行道路突击施工。没料到，天有不测之风云。晚上9点多钟，就在他们准备收工时，一场暴雨骤然而降。霎时间，平地起水，从唐古拉山上流下的山水与扎加藏布河水汇成强大的洪流，冲毁了正在施工的道路，截断了他们回去的路。工地变成了一片汪洋，洪水把职工们围困在一片小草甸上。
天黑如漆，风急雨大。缺氧、寒冷、饥饿和不断上涨的洪水，时刻都在威胁着72名职工的生命安全。消息传到北京，铁道部领导下令：“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被困职工的生命安全。”青藏铁路建设总指挥部和中铁十七局集团青藏铁路指挥部紧急组织救险队，连夜赶赴现场进行营救。
72名青藏铁路建设者的生命安全，同时也牵动着千千万万人们的心。西藏自治区领导接到险情通报后，立即召开会议研究部署营救工作；人民解放军驻藏某部官兵接到抢险命令后，携带冲锋舟连夜从500千米外的拉萨出发前来营救；就近的施工单位带着各种救援物资迅速向被洪水围困的工地集结；当地安多县的藏族同胞得知消息后，也自发地赶着牦牛，驮着皮袄和糌粑前来支援。经过多方全力营救，被洪水围困的职工，最后全部顺利脱险。
没到过唐古拉山的人，难以想象到，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山顶竟然有这样大的河流。
2003年8月12日，当我来到扎加藏布河3号桥头时，只见百米宽的河面上浪涛滚滚，每秒的流量少说也在1000立方米以上。
就在这天下午7时，洪水将扎加藏布河3号桥冲毁。这是一座临时性保通便桥。它担负着青藏铁路第17、18、19等标段物资运输和接送伤病员下山治疗等重要使命，被职工们称为“生命桥”。
险情发生后，中铁十七局集团指挥部的领导和担负施工的五公司职工，都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进行抢险。
抢险战斗是在晚上8点打响的。当时，雨仍在继续下着。连续的降雨，不但给抢险作业带来重重困难，而且为扎加藏布河不断注入新的洪水，河水由最初的每秒1000个流量，迅速增加到1600多个流量。一车片石倒下去，立刻被汹涌的洪水冲得不见踪影。
办法总比困难多。干部工人群策群力，几经优化抢险方案，最后采取用钢筋笼装大块料石加固桥墩，上架军用钢梁，取得了成功。当朝霞映红唐古拉山雪峰的时候，抢修任务全部完成。胜利了，可职工们连一丝欢呼胜利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个累得躺在地上，就像捞上岸上的鱼，大张着嘴直喘粗气……
我在唐古拉山铁路工地采访时，正值中铁十七局集团职工决战131千米施工道路的关键时刻。那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亲临现场的人，无一不感受到它的悲壮和惨烈。指挥部领导身先士卒，哪里工程危险，哪里任务艰巨，就在那里同职工并肩奋战。干部的模范榜样力量，极大地激发了职工们的施工信心和干劲。由于缺氧和高强度的作业，施工中许多职工体力时常出现不支。他们退下来后，在路边吸几口氧，等身体稍一恢复，立刻又冲了上去；一些职工不小心被石头划破了手脚，简单包扎下伤口，接着又投入战斗。那种前赴后继、顽强拼搏的精神，惊天地，泣鬼神。据统计，决战施工道路的一个月中，每个参建职工人均减轻体重12斤。上千号人，如果加在一起，那可堆成一座肉山啊！
中铁十七局集团职工就是凭着这种“挑战极限、勇创一流”的精神，团结奋战，顽强拼搏，按期贯通了施工道路，为青藏铁路唐古拉山越岭地段提前铺轨，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三
青藏铁路是西部大开发和铁路跨越式发展的标志性工程，工程质量是人们最关心的话题。
中铁十七局集团担负施工的38.5千米线路，全都处在唐古拉山多年冻土地带，其中有饱冰冻土、热融湖塘、冰锥、冰幔、冻胀丘等多种类型冻土，堪称是“冻土大全”。
多年冻土是个世界性的难题。俄罗斯、美国、加拿大、瑞典等国在修建铁路过程中，都遇到了多年冻土的难题，但都没有解决好，铁路普遍病害严重。俄罗斯修建的西伯利亚铁路病害率高达30%，列车运行时速仅有30千米；加拿大在北极圈里修建的铁路稍好些，但时速也只有50多千米。而我们建成的青藏铁路建，目前列车运行时速达到100千米以上。
如何解决多年冻土技术难题？是关系到青藏铁路工程质量和建设成败的关键。
中铁十七局集团职工依靠科学，大胆创新，在设计部门和冻土专家的指导下，经过多次艰难的试验，成功地摸索出一整套解决各类冻土难题的措施和办法。对极不稳定的冻土地段，他们以桥代路，大量采用桩基础，并设置防水保温层，有效地防止了多年冻土的融化；在地势开阔、冻土较稳定地段，他们广泛采用片石通风路基、片石通风护道、埋设热棒、铺设双向土工格栅和使用低温、早强、耐久高性能混凝土等新技术、新材料、新工艺，大大提高了冻土路基的稳定性。他们所完工的路基和桥涵，一次性随机质量检测，全部达到设计要求。通车运营以来，路基和桥涵始终处于稳定良好状态。
在唐古拉山上，在雪域之巅，中铁十七局集团职工用科学和智慧、用青春和汗水写下了中国铁路建设的辉煌。
在工地采访中，我的心时时被职工们那种为祖国铁路建设事业甘愿献出一切的精神所激励、所感动。他们在修建物质世界海拔最高铁路的同时，也在创造着精神世界新的海拔高度。无可讳言，他们中许多人上青藏线前，都是奔着高原的高工资来的。可一到唐古拉山，他们都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说：
“修建青藏铁路是国家开发大西北、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重大决策，我们是国家的职工，这是我们的责任。为了早日建成青藏线，我们就是少活10年也值。”
在他们的身上，你会明白什么叫崇高，什么叫伟大，什么叫奉献！
在青藏铁路唐古拉山工地，有讲不完的感人故事，写不尽的英雄人物。也许，历史不会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但是决不会抹掉他们的功绩。他们的吃苦和奉献，祖国不会忘记！人民不会忘记！唐古拉山不会忘记！
2016年3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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