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兰小姐说远了。即便到了那种时候，很多女艺员也有青春长驻老来俏的。”
留兰被他逗乐了：“如果和他们谈判，我就不露面了，你一手办吧。什么时候开机拍广告，呼我一声，我马上到镜头跟前去出乖露丑。”
李元刚说：“放心，绝对要拿税后稿酬。”
一星期后，江南开始进入淅淅沥沥的黄梅雨季，城市一天到晚织着雨帘，让人梦幻黄金般的天晴日子。
经纪人李元刚已经与酒商和广告制作商谈了两轮，留兰的“貂婵斟酒”独舞，绝对可以到手一笔大价钱。这天下午留兰发觉自己来了一段好心情，就呼叫情人白一帆，让他到她那个不为人知的五室二厅单元楼来。
白一帆说来就来，还买了两斤红透了的杨梅。
一进楼房，白一帆就说：“电视直播《貂婵》时，我发现小姐浓艳的外表里，埋伏着柔软的杀机，这演技，这舞蹈，没人能超过你。”
留兰摇头：“别太俗气了，别人这么捧是因为客套，你也对我来这一套。”
白一帆不吱声，站在客厅，让她吩咐。他每回奉召而来都是这样，如同～名雇员。留兰朝卫生间努努嘴，示意他先去沐浴净身。
看着白一帆入浴室，留兰才慢慢踅入卧室。这一栋秘密购置的私家楼，对某一个人隐瞒得最深，那就是丈夫于谋。当然，还有当文化局局长、部长的公公与婆婆。事实上，有的时候她借口演出完毕夜深了，不便回家了，她就单身宿在这里。有一些百无聊赖的白天，她也在这儿度过。
她打火抽烟，一阵小风从客厅走廊口吹来，她闻到了白一帆脱在厅里沙发上的外套散发的气味。不是汗味，也不是画室里常有的颜料的气味，说不准什么气味，总之这味道很别扭，很暧昧，刺激她的鼻孔，引起不惬意的联想。
她从气味中捕捉回忆，忽想起多年前去郊区一家儿童孤儿院慰问演出的情景。她马上断定，白一帆扔在厅里的外套，其气味十分酷似那家孤儿院中散发的幼儿遗尿的味道，它酸楚，它哭泣，它给她带来不祥之梦。
所以，当白一帆洗完澡，来到她卧室后，他马上觉察了她的不悦之色，不过白一帆积数年来与她交往的经验，晓得这种情境中，应该保持缄默为宜，做一些曲径通幽的行动。白一帆钻到她身后，给她捶背、推拿，这种紧敲慢打的柔软运动，促使留兰进入一种假寐状态，她的眼睛慢慢闭上了，后来，竟至于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已是下午近五点的光景。不知不觉，她睡了近三个钟头。不过，也有令她恼怒的地方，也是在不知不觉中，她居然被另一双乖巧的手除去了睡眠时不相宜的外衣，被灵巧地塞入了被窝里。这固然令人舒坦，但同时也令人不快活一一这不是对一个小孩子实施催眠魔法吗？简直有戏弄的嫌疑了。
白一帆很识趣，帮她热好了一杯牛奶，款款地端上来。留兰一只手接过牛奶，另一只手指着对面不远的三人沙发，示意他坐下。
她喝了半杯。他呢，一直等着她。他有一种预感，这个演艺界名流对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还是国外一出歌剧唱得对，《女人善变》。你要变，你就变吧，女人。
留兰将半杯牛奶端在手里，缓缓问道：“这两年，你跟我好，你图的什么？”
白一帆没有马上应答。留兰看了他一眼：“也没什么，你也可以不回答。”
白一帆说：“不，这很容易回答。”他从沙发上向她略略探过身子，“第一，我仰慕小姐；第二，我需要小姐的资助。”
留兰笑了：“是不是应该把‘第二’与‘第一’换一换呢？”
白一帆镇静地说：“换一换也可以，但不管怎么讲，我是老实人，说的是老实话。其实无所谓‘第一’或者‘第二’，这两者是并列的、融合的。我想，我怎么对待小姐的，小姐心里一定是清楚的。”
这一下，轮到留兰取守势了，她不得不把杯子重又放下，重新打量这位出身卑微，如今地位仍然也属卑微，并且已不年轻的情人。她原先一直认为，自己供养的只是一种机器，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们很少人有独立的呼吸。现在看来，情形不是这样，这个男人懂得很多，其懂得很多的重要标志只有一条，那就是他善于运用“节制”。
“我的名誉在你手里。”她笑着说。
而他谦卑地回答：“我的前程在小姐的手里。”
然而，当一星期后，留兰在某电影制片厂巨大的摄影棚内，在那家财大气粗的酒厂拍录广告时，她忽地从心底涌上来一个疑问，我的名誉究竟在谁手里？
想来想去，在这个世界上，你只要还年轻，还能在演艺界做明星，那么，你就会有名有利，否则，你便一文不值。这样看来，我的名誉其实在时间老人手里，如果他老人家嫌弃了我，让我颓败衰老，那么我也就完了。如此看来，我的名誉（或者名利），是掌握在一个凡人不能窥视的圣者的手里。
在拍摄的这段“貂婵斟酒”独舞广告的间隙，经纪人李元刚，还有风度上佳的广告商，一直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监护着现场拍摄，这让随行的留兰干爹张中杰看了后，有些不舒服了。
我这个舞台监督，今天被人家来监督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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