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她,在这里独自守候,她对战争的憎恨与对和平的向往,像拉法耶特公园里的松柏,经受着冰雪风霜的蹂躏,却四季常青,永不变色。
警方规定,宾夕法尼亚大道只允许抗议示威,不允许野营,如果她躺下睡觉,就算野营,警察就会将她抓走。我用十分怀疑的眼光看着她问道:“你真的从没有躺下睡过吗?”“没有,从来没有。警察在这条道上来回巡逻,如果看见我躺下,就会把我赶走。但我可以坐下、站着、或者走路。”
她每天到很晚很晚的时候,斜倚在标语牌前,睡上三四个小时。一年365天,她就这样度过每一个夜晚。
她吃得很简单,主要吃蔬菜、水果和面包,从不吃肉。她的行为感动着千千万万的游客,她靠游客的捐款购买食品,好的时候每天能得到二十几美元的捐款,有时还有好心的人送来水果。
一位自行车商店的好心人送给了她一辆旧自行车,并经常帮她维修。靠这辆自行车,她购买食品,去厕所,去无家可归者服务中心洗澡,去复印中心复印宣传品。她不会轻易离开这里,哪怕离开5分钟,她也会找一位自愿者帮她盯一会儿。
冬天最可怕。1996年冬天,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华盛顿完全被大雪覆盖,政府被迫关门。拉法耶特公园一片银白,宾夕法尼亚大道平时熙熙攘攘,这时却空无一人,经常在这里巡逻的警察也不见了,只有康塞普赛昂仍然守在她的标语牌旁边。“那时冷极了,尤其是晚上,我觉得可能要被冻死了,我穿上了所有的衣服,裹上了所有的毯子。我不停地扫雪、铲冰,不停地来回踱步。”
她不敢坐下休息,坐下来可能就会被冻死,实在太困的时候稍微坐下来眯一会儿。扫雪、铲冰、踱步,她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冬天。
然而,比冬天更可怕的还有警察。为了了解康塞普赛昂的真实情况,我先后数次采访她。每次采访中,她总是向我诉说警察对她的暴行。她已经忘记了究竟有多少次被警察逮捕、殴打,她的标语牌屡次被警察砸毁,一些极右分子受警察的唆使,到这里朝她啐唾沫,对她进行人格的污辱。
“你看这里,这是他们昨晚用激光打的,”她指着左眼下面的一块红疤,“这种伤从外面看不太出来,但特别疼。他们经常在晚上用激光从白宫的房顶上向我射击,很多人不明白我为什么总是戴着假发套,这是为了保护我的头。他们不敢明着把我杀掉,但却使用激光这种先进武器来伤害我,我担心说不定哪一天,他们会彻底把我赶走,然后处死我。今天早晨,一个警察对我说,你现在已经是我们优先考虑的问题。但是上帝有眼,上帝会保佑好人的。”
“如果总统出来劝你结束你的示威,你会不会听从劝告?”我问。
“如果他有话对作为他的邻居的我说,他必须到这里来。我希望公开与他辩论,但我知道这不可能。”她说。
我又问她:“你究竟要在这里待多久?”她摇摇头:“我不知道,大概上帝知道我需要在这里待多久,直到美国彻底销毁核武器,直到世界上没有战争。”
2000年6月,我奉调回国。在美国工作近四载,采访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时常萦绕在脑际,然而最不能忘记的,却是这位矮小的女人。2001年1月,新一任总统布什宣誓就职,我已经没有机会亲临现场,采访那气势宏大的就职仪式,只能通过越洋电话了解发生在华盛顿的故事。我仍然没有忘记向我的朋友询问她的情况,朋友告诉我,她仍然在那里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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