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申工和胡队副也相继到了。于是几个人坐下来谈起了正事，汤人楚开场白：“王队长出了事，现在让我来担这个纲，这应该说很难为我，因为我刚刚来这，对队里的情况并不熟悉。既然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那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好在有几位领导的帮助，我想我们的事情一定能做好。”几个人只是静听，并不做声，汤人楚心里明白这几位是在看自己的态度和他们是不是合拍。接着说：“我们的队伍是从部队转过来的，几年的时间并不算长，一些思想观念还停留在部队的状态当中，这不能说是什么不好，但有的东西我们要好好斟酌，要批判地继承。如今队伍的思想尚处于转型期，而建筑领域也正在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如何面对眼前的大气候，是我们每一位领导必须要切实面对的问题。结合我们队伍的实际情况和我们所在的整个大环境，我想我们目前应该解决好以下三个问题，”他喝口水，继续说，“第一，提高干部职工的收入；第二，强化员工整体素质，这包括员工的专业技术素质、集体主义素质、公共道德素质；第三，建设职工之家。我是农村的，我们那里早已经分田到户，乡亲们的生活水平确实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我们搞施工就为什么不能搞承包呢？我认为实施承包制一定能够刺激广大干部职工的积极性，人们的积极性上去了，生产效率就会得到大幅度的提高，相应地，人们的收入也就会提高。当然要想实现我们的目标就必须要有必要的保证，也就是前面所说的第二、第三点。”汤人楚刚刚说完，刘书记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腰也好像直了许多，一双总是忧郁的眼睛放出了熠熠的光芒。“队长，虽然你来得时间不长，但是你这话可是说到了点子上，大家拉家带口谁不愿意多挣点钱？我一个书记说这话可能有点俗，但这确实是大实话。你说的三点我完全赞成，我也不等你分配了，这第二点我请缨，老申你得帮助我。”说着求助的眼光投向也是兴奋不已的申工，申工有几分激动地立刻表态：“刘书记，话见外了，只要知会一声，兄弟我在所不辞。”“感谢各位老领导的支持。”汤人楚没想到大家会一下子迸出这样的热情，听了刘书记的话自然有些血脉贲张的感觉。胡队副在一旁笑着说：“队长以后再叫我们老领导，我就先跟你急，我们是虚长了几岁，但这样的大事却谁也没有想过。你就说吧让我干什么？”“那我先说，有什么不合适的，各位再纠正。”在汤人楚咨询的目光下，刘书记点点头。“这承包责任制申工负责规划，我想以工序承包为基础，老胡你给帮衬一下；刚才刘书记说负责第二点，我同意，专业培训方面申工要伸下手；这第三点，主角是老胡的，当然我知道刘书记是老工会，如果老胡肯向书记求助，我想肯定会有很大启发。”几句话说得大家心里暖洋洋的，纷纷点头表示同意。“队长，我也没什么要补充的，我看就这样，三天内拿出意见，在这通过。”刘书记表了态，申工、胡队副也没意见，事情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三天后的同一时刻、同一地点、同样的人，继续研究三天前的那个同样的话题。“刘书记，我看今天的讨论是先简单后复杂，一个一个来，怎么样？”汤人楚征询刘书记的意见，刘书记笑呵呵地看一眼在他心目中胡子还没长全但却一个心思为大家着想的小队长，表示同意。胡队副的“职工之家”说来很简单，只是真正操作起来有些难度，因为在这穷乡僻壤所有的文体器材、学习材料都没有，要跑到五十公里以外的市里去买，交通又十分不方便，更何况当前正处在大变革的关头，思想爆炸、知识爆炸。但是只要有了思路和办法，具体做起来也是死道道，没有什么可讨论的。刘书记的“素质教育”只要安排好时间和主持的人员也就算定下来了，所以只是队班子的具体分工而已。

    申工介绍他的方案：“工序承包方案的要点是：第一，以施工工序为依据，分成隧道掘进、模板拆装、混凝土灌注、钢筋制安等共计五个工班，其中模板拆装两个。每个工班平均十人，由工班长、职工以自愿的形式自由组合。考虑到本队人员不足，来队家属共计十二名也可以参与组合。第二，承包单价，队核算员按定额计算支付。第三，承包费用按月支付到各工班，原则上队领导不参与其利益分配，但队领导有监督权。第四，队管理人员的工资按各工班个人工资的平均值和职务系数计取。”“基本思路是完全符合多劳多得、按劳取酬的原则，只是我担心上上下下大锅饭吃惯了，一定会有很大的阻力。职工当然会举双手赞成，段领导尤其是李段长这一关估计很难过。”刘书记忧心忡忡。胡队副一脸的不服气：“他要是不同意，我就拉上所有的职工去找他评理！”汤人楚笑笑：“这样，申工你先把方案细化，整理成书面材料，我去段部先做工作，实在不行再去处指挥部，我认为既然我们的方法有利于集体、有利于职工，就一定会得到有关方面的支持，即使不支持，我想也是暂时的，只要我们锲而不舍，我们就一定会取得成功。”

    果如刘书记所料，尽管汤人楚不厌其烦地、详尽细致地、设身处地地解释，直到口干舌燥，那个黑如点墨、短而且粗、形如好兵帅克的李守兴段长硬是冥顽不化，死活不同意实施新承包方案。

    无奈之下，汤人楚只能找处指挥部指挥长沐尔冠，指挥长仔细听汤人楚介绍完，就笑眯眯地说：“对嘛！年轻人就应该有股子闯劲，把心思要用在工作上，不能跟那几个似的，又是跑调动，又是闹情绪，打打闹闹的。你的方案很好，很适应当前的形势，我支持你。你们段里不同意没关系，我帮你做工作。先在你们队做个试点，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夜已深沉，汤人楚坐在办公桌前掩卷回想着下午和五个工班长分别谈话的情景：几个人都是情绪亢奋摩拳擦掌，以百倍的热情回应了队里这项史无前例的重大举措，决心以全部的精力带领自己的部属完成各自的任务。但是，他们也担心正确的政策能否给职工们带来切实的利益。汤人楚的回答很坚定，因为他知道，这个单位所有的领导都是从部队转工过来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自古皆然，虽然他们脱下军装已经几个年头，但他们骨子里的那种服从意识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只要上级决定的事情，他们即使心里有多大的不情愿，也会不打折扣地执行。有沐指挥给他支持，他心里的底还是坚实的。所以他当时就给工班长们表了态：放心去做，职工们的利益一定有保障！

    他立起身踱出屋子，月亮已经圆了，似水的月华给层层山峦披上了淡淡的银光，稀疏的星星眨着眼睛，静静地陪伴在圆月的四周，奉献着同样色彩的光辉，虽然它们的光芒远没有月亮那样夺目，但是它们并没有怨怼。“是啊，月亮圆了星星就会显得少了，没有月亮星星就会显得多了。服从并不能说是绝对的对错，利用得当就是优点，一味地迁就就是缺点。有时主次是要讲究的，如果任何时候都没有统一的意志，那么行兵不能打胜仗，工作也会总是以失败而告终。”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核算员胡劲、管理员兼会计邓春、工班长金月、技术主管申工在汤人楚的宿舍里正逐个地向汤人楚报告本月的施工及收支情况，刘书记和胡队副也在座。听完报告，汤人楚总评：“本月施工质量有明显提高，施工进度显著加快，队里收入有了大幅度增加，职工的工资比上月增加了近一倍。这首先归功于我们实施了符合当前社会发展方向和广大职工意愿的政策，更主要的是小胡的成本分配是合理的，小邓不但满足了干部职工的日常生活需要，而且在财务上也完全满足了队里的日常开支，使职工们打消了疑虑，申工等技术人员的现场指导及时到位，为各班组顺利完成各自的任务创造了必不可少的条件，刘书记、胡队副的全方位支持也是功不可没。为此，我决定：给予申工、刘书记特别奖金400元，胡队副、各工班长、小胡、小邓特别奖金各300元。另外，今晚摆酒庆功，我要亲自敬所有人员三杯酒。明天我要亲自把干部职工的工资、奖金发放到每个人的手中。”汤人楚缓口气继续说：“当然，我们不能因为取得了初步的胜利就沾沾自喜，应该看到我们还有很多的不足。比如，模板工班曾经几次遭到其他工班的抱怨，影响了其他工班的正常秩序。我知道这不能怪你工班长金月，而是我们当初就没有把模板工班要面向隧道和桥梁两个战场的事情弄清晰，造成了模板工班负荷过重应接不暇，致使其他工班工作受阻。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想听听金月的想法。”金月和邓春一样是一个生气勃勃的年轻人，中专毕业才两个年头。胡劲比他们略微大一两岁，是一个“老”中专生，这个老是说胡劲平时爱摆个谱，人们不自觉地给他加上的。金月听到队长问，有些犹豫，汤人楚鼓励他：“有话就说，不要有什么顾忌，咱这不是在想办法吗？”金月才吭吭唧唧地说：“我也知道我们缺的只是人，只要人手够了就没问题，可我们队就这么多人，哪去弄人呢？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我想能不能招几个民工编进我们的工班，人呢？我也早就物色好了，只等队长拍板了。”“尽管说吧，只要有利于工作，我看没什么大不了的。”汤人楚很赞许金月的思路宽泛、交游广阔。“村里有个金花想必大家都知道，她的丈夫常年在外做活，其实做的就是木匠。我想因为一个女人独自在家招惹了不少是非，如果让她丈夫在我们这做活不也是一举两得的事吗？再让她的丈夫去联络几个人，事情不就齐了吗？”几个人都觉得金月的话蛮有道理，于是事情也就定了下来。“但是，”汤人楚说，“具体如何实施，金月你可要自己去谈，队里不想插手。”“那没问题，这种事我能办。”

    晚间，大家酒兴正浓，谈兴正盛。处指挥长沐尔冠带着办公室主任白嘉珲到了。“你们今天的庆功酒怎么把我这个头号功臣给忘了？”指挥长进屋就一脸的不高兴。汤人楚、刘仲秋赶紧陪了笑脸，“本来是想请您来着，可一想到您工作那么多，也就没敢打扰您。”刘书记毕竟是老兵油子了，说假话就跟真的似的，但汤人楚对这种善意的谎言也并不反感。他自己也是一个劲地点头表明那是真的，还帮了腔：“是啊，再说这只能算是初战告捷，离指挥长的要求还差得远。”指挥长的脸就像变色龙立刻笑开了花：“这话我爱听。常言道，良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但这只是个开头，距离最后的成功还很遥远，你们要戒骄戒躁，在成功面前想着困难，在困难面前要看到希望。只有这样才不辜负我的一片苦心。”白主任见到机会，立刻把话补了上去：“是啊，你们不知道，为了实施你们的方案，指挥长给你们做了多少工作呀。你们段那是自不必说，就是局指挥部，咱们指挥长就跑了四五趟，电话不知打了多少遍，局指的正职、副职、各部室领导，就是那些管事的小科员，香烧不到都不行啊。事情成功了以后，你们可得好好感谢感谢指挥长。”“那是，”刘书记一脸的感激之色，“事成之后，我们一定加倍感谢，就是你白主任，我们也落不下。”在座的又是一阵欢笑。“来，我提议，我们一起敬我们的指挥长一杯酒！”汤人楚站起来，热情洋溢在他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

    四

    几场大雪之后，山、地都披上了银装。桑干河也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毯，停住了往日的脚步。春节的气息逐渐浓了起来，人们开始准备年货了。

    由于冬天施工成本太高，所以冰天雪地之下，工地施工停止了。队里的一部分人放假了，只有家属在队的职工、队领导和一些业务骨干坚守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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