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许葭勉强扯出笑容圆场,说,江哲不是嫌弃我,只不过生育确实不在计划之中。现在生活压力大,是应该趁着年轻全心全意在事业上打拼。太早生孩子,也是负累。
陶夭夭在一边,扯着李传铭的耳朵,悠悠说,我和传铭也打算结婚。我是想好了,一结婚就要生个把小孩儿出来玩,弄一堆讨债鬼追着李传铭后头,逼着他非发达不可。不然,他老婆孩子都养不起,做什么男人,趁早阉了自己,然后我再把他负石沉江,让他去祭王八。
你也忒狠了……
李传铭艳羡地看着江哲,那眼神分明是在哀哀地说,还是你老婆体贴你啊。
江哲什么话也不说,径自转身回了房间。
祁志北打电话约何小卿吃饭。何小卿说不去。他说,你得给我一个机会。她问,凭什么给你机会?他说,凭我这么多年还想着你。她笑,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最后,祁志北淡淡地说,随便你去不去。
第二天早上,何小卿刚睡下一会儿,祁志北的电话又打来,约她吃饭。她冲电话狂吼一声,拔了电话线,手机关机,心想这下子清静了。
到了中午,祁志北来敲门。陶夭夭去开的门,祁志北笑容可掬说,我约何小卿吃饭。
陶夭夭屁颠屁颠去把何小卿从床上拖下来。
何小卿眼角糊着眼屎,迷迷糊糊看着祁志北说,我这人吃饭很挑剔,外面做的东西没味道,你要有诚意请我吃饭,就自己动手弄几样我满意的菜。
祁志北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陶夭夭想拦都拦不住。人走了,她愤然骂道,人家好心请你吃饭,你胡搅蛮缠什么?
何小卿往沙发上一躺,嘟哝着说,这才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像祁志北那样的男人,都是嘴上花哨,轮到你真让他为你做点什么的时候,他夹着尾巴跑得比黄鼠狼还快,受不了一点儿刁难。这样的男人走失几卡车,我毫毛都不掉一根。
可是不到半小时,祁志北竟然拎了一堆菜回来了。何小卿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祁志北说,何小卿,从今天起,请你相信,我对你是有诚意的。
厨房里嗞嗞啦啦响了几个小时,祁志北做好了一大桌菜,有松鼠鱼、盐水鸭、香芋梅花糕、炒螺蛳、百味鸡、夫妻肺片……
你真的会做菜?何小卿的嘴一直没合上,真是被他惊着了。她以为像他这样的男人都习惯坐享其成。
我爸是厨师,我从小就会做饭。他说着,摘了围裙坐下来。
何小卿捏起筷子吃了几口,半晌,皱着眉头说,菜做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吃。
我下次再给你做。祁志北趁热打铁。
何小卿放下筷子,兴味索然地说,爱情需要新鲜感的嘛,可惜,你多少年之前就成了黄花菜了,请你量力而行,别自讨没趣。
祁志北微笑着说,何小卿,不管你怎么打击我,我都不会放弃你。
那之后,祁志北的车常常会停在楼下。他像个黄牛贩子一样,会弄来各种各样的票,有时约何小卿一起看歌剧,有时约她一起去听音乐会。有时,他仅仅是待在车里,守株待兔。
何小卿宅性十足,平时很少出门,但她每次出去都会遇见祁志北,当然,她每次都不会答理他。她白天很少出没,通常是夜里出去浪荡,穿着白色雪纺半身裙,粉红铅笔裤,七寸高跟鞋,打扮得像个妖精,出去泡吧,泡看着顺眼的男人。
醒时诗酒醉时歌。
青春渐去,不乐如何?
遗憾的是,何小卿能看着顺眼的男人愈来愈少了。所以,她总是把自己灌醉。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那些男人才不会太讨厌。
那些天,何小卿抽烟喝酒和男人调笑,祁志北都看到了。她也不介意他看到。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鸟,况且,她好不好跟祁志北一点儿也扯不上关系。
祁志北也不干涉她。只不过会在她喝得醉醺醺时,把她从那些居心不良的男人身边带走。
有一次,何小卿喝得太醉了,祁志北拖着她离开,她抱着他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滔滔不绝地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糜烂?我从来没想过堕落,可我心里很空虚。我得找什么填满自己。我想要一个男人,可我很窝囊,在男人这事儿上面,从来屡战屡败,就不能像夭夭和许葭一样,好好地谈一场恋爱。我找男人找得眼珠子发蓝,遍寻不获时,你出现了。你又英俊,又貌似很会赚钱,这样双保险,女人想不流哈喇子都难。可是,你从前拒绝了我,我的自尊被你打击了。祁志北,你丫不识抬举。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了,我也得让你尝尝被人挫一顿是吗滋味儿。所以,你别想从我这儿讨什么便宜了,我不一脚把你踹尼加拉瓜去,你已经算好运气了。
他给她抹着眼泪,低声说,不管你挫我几顿,我还是爱你。
就在何小卿说她不会再和祁志北在一起的那天晚上,她就食言而肥地和祁志北上床了。
何小卿也不知道她怎么糊里糊涂就被祁志北搞上了床。要说醉得不省人事也能搪塞过去。可她除了在酒精的作用下浑身发飘以外,她意识还是很清醒的。她知道抱着她、温柔地给她擦眼泪的男人是祁志北——她年少时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
祁志北带她回家,她就像个老老实实的孩子一样听从他。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昏沉着,觉得自己像一朵潮湿的云,在半空里飘着,遇到一段又一段露水情缘,一个又一个有缘无缘的男人。浓墨重彩的,白描简淡的,聚聚散散,到最后,她心里只剩下一些苍白虚弱的影子在漂浮游弋,像很多断线失踪的风筝。
触手可及的,也只有祁志北。
何小卿只记得到他家时,她被他热切的吻融化。
有一个男人在她身边陪伴她、怜惜她,带给她丰润饱满的爱情和欲望,甚至是他结实而温暖的肉体,对她而言,都是满含诱惑性的美好幸福。何小卿承认自己在那个晚上春潮泛滥,荷尔蒙呼啸着湮没了她心里残余的挣扎。
第二天早上,何小卿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厚实的胸膛上。她僵了几秒钟,飞快地把脑袋从上面甩开,然后一个意识就开始在她脑子里碎碎念——上床了上床了……
怎么这么轻易就上床了呢?爱情还来不及酝酿,性事却已迅雷不及掩耳。
真他妈的颠倒乾坤。
她一脚把酣睡的祁志北踹下床。
祁志北睁开眼睛,就是一个猪八戒样春光灿烂的笑脸,他说,亲爱的,你醒了。
……何小卿带着一脖子朱砂吻痕回去。
这种暧昧的记号等于向所有人昭示她和男人一起做下了少儿不宜的限制级勾当。
陶夭夭和许葭看着她奸笑。
李传铭晃着脑袋感慨,真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哇……
唯一没有嘲笑她的就是江哲。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忧伤,但随即便转化成一种凌厉。他盯着她,轻蔑地说,何小卿,你怎么这么不知自爱?
所有人都愣住。包括许葭。
何小卿有些心虚地解释,昨晚喝多了。说完,便垂着头,羞愧地闪回屋里。
那一整晚,何小卿都在考虑自爱的问题。她在想她是不是真的不够自爱,所以,她莫名其妙就和男人上床。可是,那个男人是祁志北,她从前爱过的男人。他对她深情如此,她怎么不动心呢?她又不是石雕泥塑的。就算她一时感情冲动,和他激情欢爱,也情有可原吧。那样就算她不自爱了?
不。不是的。是江哲在危言耸听,故意刺激她。
那晚,许葭和江哲背对而卧,两个人之间像隔了一堵墙,彼此各怀心事,同床异梦。江哲受不住那压抑闷重的气氛,翻过身,揽过许葭的肩膀说,我今天说的话失了分寸……
你不用说。许葭截断他的话。她说,我不想听这些。
我对何小卿已经释怀了,你相信我。我只是觉得她那样太放纵自己了,她——
许葭猛地起身,大声冲他说,我说过了,我不想听!
从北京回上海那次,江哲一直很沮丧。她知道,他心里放不下何小卿。就是这种放不下,葬送了他人生的一些美好。
那次,他跟他朋友在酒吧喝得烂醉如泥,他朋友酒后驾车,和一辆运输车相撞,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死了。他走运,没坐副驾,坐在后座上,车祸发生时,直接被甩出车门外,但也被碾断了一条腿。不得已,从膝盖处截肢。
是她在手术单上的家属栏签下名字。
她和医生说她是他未婚妻。
之后,江哲在医院做了大半年的康复训练,装了进口假肢,虽然行动迟缓,但是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这些,何小卿一直都不知道。
她要打电话告诉何小卿,江哲不让。他说,告诉她有什么用?她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多一个人为他的惨祸悲痛。
许葭尊重他的选择,默默地在他身边照顾他。直到他走出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直到他们爱上彼此,温情相守。
第二年,许葭要他和她登记结婚。江哲不同意,怕拖累她。许葭执意拉着他去登记。领结婚证那个晚上,江哲抱着她泪流满面。
他对她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尽管他一直对她很好,一直做着一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可就在今晚,他盯着何小卿质问她为什么不自爱时,许葭知道,她还是输掉了。江哲在嫉妒,他嫉妒得到何小卿的男人。他那么爱何小卿,他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过,从感情到身体。
他怎么甘心呢?
谁都是不甘心的。她要的也不仅仅是他会一辈子对她好。即便他养一只心爱的宠物,恐怕也会一辈子对它好。但施舍再多的好,终究和爱情无关。
婚姻和感情,哪一样都是女人的城池阵地,一定要固若金汤才有安全感。许葭的安全感,被何小卿脖子上几个紫红的吻痕剥夺了。
这样的感情多可笑!许葭愈想愈讽刺,她充什么伟大呢?跟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走进围城。她付出的感情诚然令他感动,但感动对她有用吗?
祁志北对何小卿花了很多心思,送她LV、兰蔻、香奈儿,甚至舍得花时间从网上淘各种香薰精油给她。
何小卿把那些东西都塞到床底下。最后塞不下了,她和他说,我根本用不着那些东西。
他问她,那你喜欢什么?
何小卿笑着说,我要的才稀罕呢,无比奢侈。他问是什么,她说,想要一个男人,长此一生,爱我若珍宝,非常不切实际吧。
这世间万象变幻无穷,能有这样的男人和情意,确实比什么都稀罕。
但这念头比什么都痴心妄想。还不如去幻想一下单枪匹马地扯条丝袜打劫中国银行,侥幸不被拧着鸡翅膀押到警车上,还装了几袋子钱安然离开……这比幻想一个莫须有的男人更值得兴奋。
祁志北说,我会永远爱你。
快别说这个。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何小卿摆摆手说,男人就喜欢夸下海口,不着边不靠谱,什么渺茫扯什么。你这一刻爱我,也就得了。
指望什么永远,不过缘木求鱼。
从开始相爱,到开始伤害,都是一路走过去的。爱情也并不是宽坦大道直通罗马,太多的分岔路口,不小心便令爱情歧路亡羊。
他们也的确爱了好一阵子。你侬我侬,出双入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旁观者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陶夭夭和李传铭没什么,许葭和江哲却各自不是滋味。
许葭甚至感到迷惑,她和江哲之间,是否连一点关于爱情的瓜葛都没有?
正因为迷惑,所以她要试探。
许葭晚上沐浴更衣,很妩媚地把江哲邀请上床。许葭恬静内向,从来没有像陶夭夭和何小卿一样做过什么激烈的事。就连在床上,她一样保守被动。加上江哲的身体也不太方便,所以他们做爱也就是平平淡淡的活塞运动。
女人在一起难免要八卦。
她们三个女人在家时,陶夭夭和何小卿叽咕着说做爱时怎么怎么高潮之类的事情。陶夭夭说,李传铭运动素质很好,每次做到二十分钟以上,我肯定高潮,一高潮了,就使劲咬他,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何小卿也说她和祁志北做的时候,祁志北很容易就让她到高潮,还恨恨地说他不知和多少女人有染,技巧太丰富,她每次都会生气嫉妒,但到高潮了,可真是销魂蚀骨。
只有许葭不吭声。她们俩就问她,你高潮不?许葭脸色通红,半晌无言,最后嗤笑说,当然高潮。日日激战,夜夜高潮!
听到他们战绩的两个人同时大张着嘴,被雷得目瞪口呆。
陶夭夭就感慨,看不出来,江哲的性能力够强的啊。何小卿附和,说怪不得江哲总是脸色苍黄腰酸腿软的样子,敢情是精气亏损,枕头边上有个夜夜采阳的妖精哇。
许葭哭笑不得。
高潮,这个跟性生活密切相关的字眼,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什么是高潮?高潮是什么?
许葭只能去百度里搜寻答案。她看了一系列女性高潮的特征,例如心跳加速、轻微痉挛、子宫收缩、全身似有电流扩散,诸如此类,根本一样也没有在她的性生活里出现过。
她是一个从没有过高潮的女人。她的性生活,就是盲人摸象。
那晚,许葭在床上很疯狂。
这不像平时的她,江哲心里浮起各种杂念。他在想何小卿和男人上床的样子,在想他和她缠绵又是什么情景。他意识到身边的人是许葭,就拼命地想把何小卿从脑子里驱赶出去。他把注意力集中到许葭身上,却忽然觉得她是故意要折腾得他们彼此难堪,故意要令他在她的疯狂面前束手无策。
江哲愈想愈懊丧。他把像蛇一样缠绕着他的许葭翻下来。
他说,你想干什么?
她一扯嘴角,冷冷地笑说,我想要高潮。我还想要生孩子。
江哲怔住。许葭跳下床,把床头抽屉里一堆避孕药和安全套稀里哗啦倒出来,愤愤地扔到他脸上。
她声音尖厉说,你觉得我过分吗?这是一个女人最起码的权利,你凭什么不给我?
江哲觉得自己男人的自尊被践踏,他怒气攻心,闷声吼,你没有高潮,难道我有?!
这一句话仿佛凝结在冰冻的空气里,不断地在沉默的两个人之间一次次回响。许葭没有再说任何话,她拿了枕头到客厅,一夜不曾合眼。
从这之后,江哲和许葭之间便持续冷战。
江哲每天下班回来,就躲在房间里抽烟。许葭却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往外面跑。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带着一身烟酒味儿回来。后来,索性夜不归宿。再回来时,脖子胸口,全是密密麻麻的紫红色。他们之间没有吵架,但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无论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像两座冰山,又像两座随时都会喷发的火山。
婚姻和感情,哪一样都是女人的城池阵地,一定要固若金汤才有安全感。许葭的安全感,被何小卿脖子上几个紫红的吻痕剥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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