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芬芳,要么枯萎-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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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晓辉和玲玲从这间空荡荡的废旧的房间中跑出来,一看四周没人,便一把拽下了面具。

    “别让他跟上来了!”晓辉扭着头回望几眼。

    “不会的,他都昏过去了。”玲玲握住晓辉的胳膊,颤抖着说:“这都晚上了,刚才我也有惊无险的,生怕被认出来!”

    只见一名护士匆匆经过,说:“阿伟呢?那个盲女现在还没人照料呢!”

    “我们过去看护吧!”晓辉拉住了玲玲的手,感到冰凉的血液传递到了他手心里,“你冷吗?披上我的外套吧!”

    “不用,”玲玲说:“只是感到心挺冷,因为阿伟的眼里没有我,只有盲女!”

    “一定是他弄的麻醉药在苹果里,”晓辉一想起阿伟,脸上的青筋便钻了出来。他心理嘀咕着:“他怎能这样整弄我?”

    她两腿跨步转身跑向盲女的房间,不小心踢到了走廊上几盆雏菊、仙人掌。一盆花踢翻了,泥土洒到地上,他赶忙扶起,接着跑到盲女房间口。

    当他们一同来到盲女的床前时,盲女依旧闭着双眼,蜡黄的脸蛋上抿着干裂的嘴唇,她还是睡着的。“都几天了,她一直睡着吗?”晓辉和玲玲窃窃私语。

    这时,一名女护士胸前挂着听诊器,手提一瓶药水进来了。“要打吊针了!你们别离得太近。”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盲女突然醒来了。她恍恍惚惚地喊着要喝水,当晓辉来到他面前和她打招呼时,她不知为何突然问道:“你是哪位啊?”

    “还记得我之前卖苹果给你吗?”

    “有吗?”盲女皱着眉头,似乎对他的嗓音失去了辨别能力。

    晓辉的眸子好奇地惊呆了,他再次打了声招呼,可是盲女还是回想不起什么。

    “诶呀!”玲玲顿然和晓辉面面相觑了。

    “你还能记得以前的事吗?那个苹果的事!”护士把听诊器放在盲女的脉搏上,盲女吃力地睁开眼睛,说:“记不得了!吃过什么苹果?”

    “你想想看,”玲玲拉开话闸子:“阿伟这个医生给你吃了苹果,之后你便呕吐又睡着了,还有小时候他曾经无意中伤害到你,让你忘不了?”

    “有吗?”盲女揉了揉眼睛,辗转片刻,说:“没印象了。”

    “你忘了吗?”护士抚摸了下她的额头,说:“你曾经为阿伟感到懊恼,而今呢?”

    “她失去记忆了!”晓辉两眼突然圆瞪,说:“你还记得是什么使得你双目失明吗?”

    沉默了片刻。

    只有空调吹出来的风声呜呜作响。“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护士翻出来柜子里的药品,说:“那种麻醉药能产生让人忘却记忆的功效,但一开始会有些不舒服,患者会睡上几天,醒来便忘掉以前的记忆。”

    “那阿伟为什么要这样做?”晓辉自言自语道。

    紧接着匆匆的脚步声以及交头接耳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晓辉的目光随即转向门边。“玲玲啊,你的丈夫呢?”一名大夫高昂着嗓音,说:“听说他晕过去了,还没醒!”

    “这是怎么回事?”盲女坐起身子,说:“几天里你们间发生了什么?”

    仿佛有某种不祥的感受,玲玲一把推开门,跑了出去。晓辉也跟着出来,只见一个担架从走廊远处轻轻地推来,他看到护士的目光深处,是藏不住的愁!走到近处,才看到阿伟凝重的眉毛下衬托着一张乌青的脸,头发上还粘着墙上脱落下的白漆,他毫无知觉地昏睡着,宛若一片垂下脸的芭蕉叶。

    从阿伟紧绷的皱纹到充盈着泪腺的眼角下,晓辉读到了一种淤积的心酸泪。他竟然那么劳累!晓辉下意识揉搓了下玲玲的发辫,玲玲猛地一甩头,终于忍不住冲上前,欠着身子,扑倒在阿伟的怀里。这时,护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她才退后了几步。

    “我们会尽快抢救的。”于是,晓辉和玲玲目送着担架被抬到重症病房里。

    “为了不让阿伟被打扰,你们别进去了!”护士挡在门前,说:“我们还要看护他,说不定要手术呢!”

    “不行!我是他妻子!”玲玲拼命地敲打着房门,晓辉突然上前一步关切地搂住了她,“放下!”她挣脱着,他看到玲玲呲牙咧嘴,猛然间,低下头在他手上狠命地咬上了一口,像是滑下去一刀,痛得他缩回了手。

    阿伟两手紧紧捏在一起,两排通红的血迹刻在他皲裂的手上,他这才看到玲玲的嘴唇裂开了,蘸着血滴,分不清手背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她的。他顾不得这些,便从兜里掏出白手帕递给玲玲。玲玲的拇指一勾住便愤怒地一挥,在晓辉的胳膊上一蹭,他还没接住,便甩在了地上。他愣怔怔地望着,一张白手帕被玲玲踩在了脚底了,吐了一口白沫,随即踢到了墙缝边,成了黑乎乎的泥巴!

    哎哟!这个手帕是母亲的双手缝出来的!他可惜地盯着手帕。

    “还吃亏了不成?”玲玲一个拳头砸向了晓辉的下颚,像撕纸一样拧了他的胡须。

    “玲玲!别这样对我呀!我是一直受着阿伟的气才要整整他的。”晓辉咽了一口水,以一种凄怆的嗓音说:“当初你还不是故意扭伤自己住进医院,装作伤势严重的样子,我一心要拉住阿伟过来照顾你,可是……”

    说话声戛然而止,他抽泣着,说:“可是盲女真得记不得以前的事儿吗?阿伟是什么原因放麻醉药呢?是不是想刁难我?”

    “闭嘴,你却在乎起这些了!”玲玲的手背捶向他的嘴巴,说:“阿伟要是恢复不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不是也要吓唬他吗?”晓辉额角渗出了汗滴,说:“你当初怎样评价阿伟的?”玲玲“啊”的一声嚎叫着,瞬间拍了下脑门,马上转身又撞向了房门。“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吗?还不开门!”她的头使劲抵在门前,良久,她下意识地弯下腰蹲下身子,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快开门呀!晓辉扶起玲玲的肩膀,敲门道:“玲玲难受得倒下了!不要那么冷漠无情啊!”

    “我感到浑身酸溜溜的痛,”玲玲的手抵着腹部,说:“这些天来太疲倦啦!”晓辉托起她的胳膊,她弯曲地站起来。晓辉忍不住“砰”地几声敲打着门。那硬梆梆的木头制作的门,像是生出仙人掌般的刺扎着他的手,他踢了一脚,门挪了一下,终于门开了。

    同一时间,玲玲和晓辉跑进去,看到阿伟还是沉睡着的样子,玲玲的眼泪迸溅了出来,她蹲在他脸旁,眼泪啪嗒几下滴落在他的眼睛上。仿佛阿伟的眉毛也沁出湿润的血丝,“丈夫!”玲玲呼喊着,一瞬间握住他的手臂,跪在他面前。晓辉端来一杯热水递给了玲玲,她没回头。几分钟的时间像走在一片荆棘地上十分煎熬,在她断断续续地呼唤阿伟的名字之后,阿伟终于翕动着胡须,睁开红肿的眼睛。

    “阿伟!”玲玲通红的脸上洇出了泪,抚摸着他的头。

    他没有回答,只是呆滞地眨了几眼。“你是骗我的,你没有加入白莲教。”他支吾道。随即他合上了眼睛。

    “别生气了!”玲玲说。

    一片静默。

    玲玲后仰朝天,全身瘫软地翘在地上。头部像一个锤子重重地敲了地板。几名护士把她托起来,她突然呕吐出了点血丝,痛恨地捶胸顿足。

    哭啼声不绝入耳。她被托到门外时,依旧嚷着闹着,突然她回头瞟了他一眼,骂道:“晓辉啊,都是你造成的,”哀哭地:“你这个鬼!”

    没多久,她被送到了另一间病房……

    几天以后,晓辉去玲玲房间问候她了。“尽管我对丈夫不够好,”玲玲哭腔地说:“可你也是个罪人。”她惶恐地和他对视着,但已经精神失控了,不断揪自己的辫子,咬自己的嘴巴,直到嘴唇裂开口子滴血也不罢休。说不清是内疚还是怨恨,玲玲总是恍惚地回避他人。护士告诉他,她患上了强迫症,她嘴里念念叨叨阿伟的名字,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她。

    “阿伟知道是谁扮演了鬼吓唬他吗?”晓辉仄着身子,带着歉意的语气问道。

    “我不敢告诉他。”玲玲悔恨地眯着眼睛。

    而那时,阿伟始终没有过去看她,两个人都在隔壁的房间里接受治疗。好几个晚上,晓辉彻夜无眠,窗外的月色清冷,不知是他儿时放鞭炮的情景,还是盲女咬下苹果的那一刻,蓦然让他想起,他那份自我怀疑的情结,以及盲女浑然不知苏醒后的眼神,一定永远镌刻在记忆里。

    “阿伟,你别去想了好吗?”晓辉自言自语地默念着,在猜想阿伟究竟是为了让盲女忘却记忆还是其他原因的时候,他更后悔,当初是他制造出面具这个荒诞离奇的做法,从而伤害了他和玲玲。

    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提着一篮子苹果去镇上医院了。在盲女的病房里,此时聚集了许多亲友,她的一家人都围在她身边。“你一人呆在这里受苦了!”妹妹关切地说。

    “我从来没有那么开心。”盲女松弛地拉住母亲的手。

    “你为家庭付出了不少,”母亲哽咽了,留着泪说:“曾经听到你抱怨,为啥妹妹得到的关心比你多,其实我们也在关心你,只是一直被大夫阻挡着来不了。”

    “我已经记不得童年的事了,”盲女莞尔一笑,说:“或许童年里我的心结像麻花辫一样缠绕在我头上,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但这些都过去了,现在我有一种被尊重的感觉。”

    对于未来,我要体现的价值是什么?是苹果的丰收还是情感的共鸣?

    晓辉望着盲女璀璨的笑容,沉思了片刻,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说:“阿伟去哪里了?”

    “他辞了职,”护士遗憾地说:“至于去干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她说罢来到窗户面前眺望着远处的庄园。

    “那玲玲岂不是没人照顾吗?”

    “不是还有其他护士吗?她现在还不想认你呢!”护士嘲讽着说。

    仅仅几秒钟的片刻,晓辉懵了似的冲出门外,连口袋里的一只苹果也瞬间滚落到地上。他没有注意,当他经过玲玲房间时,也没见到阿伟的身影,便一直跑到医院门口,穿过一条小路。不远处,一处弄堂外的花园里,几个唱着白莲教的官吏们依旧和市民搭讪着,哨子声缓缓地响起,悠扬地传到他的耳畔。

    他,穿梭到一群人里,仿佛一个看客,以一种睥睨的眼神观望着来来往往,絮絮叨叨的人们。忽然间,从那一群市民里出现一个身影,一个熟悉的模糊的影子闪现了。不就是阿伟吗?隔了一段时间后这回看上去时却是如此憔悴了,他还是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上衣,还能看到露在外面冻得发红的双手。这另晓辉不可思议。

    官吏们的甜言蜜语声回荡着,他怎么也没想到,阿伟竟然笑着接受了官吏的邀请,仿佛见到了久违的友人一般。

    “这些天来,玲玲的怨言一直萦绕在我脑海。”晓辉不忍心回顾了,他真想上前叫住阿伟,让他回去陪陪玲玲,但是话挤在嘴里冒不出来了。

    “累了吗?你的妻子呢?”官吏说。

    “别提了!”他压低了嗓音,凝重地望着远处的建筑,冒出了沙哑的声音:“我不太想回家,她的心思太多了。”

    “那你的家在哪里?”一个市民轻声问道。

    阿伟的脸抽动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思忖。干瘪的鼻梁在寒风的吹拂中渐渐塌陷下来。

    一缕迟暮的阳光徐徐浮动,满街小巷的樟树叶子都颤抖起来,把他头顶上的帽子吹得掀起了,露出一撮苍老凌乱的白发。晓辉觑着眉毛,退后了两步,竟然抽抽搭搭地哭着。他还没认出自己,或许装作不知道罢了。他朝着阿伟的背影望去,在暗蓝色的天空下,他却独自离开了。

    呆望了很久,他鼓起一番勇气追着阿伟向前跑,阿伟却跟着官吏们走到一栋寺庙的大院门口。他想叫住阿伟,冲破喉咙喊了几声,却没有回头。该说些什么好呢?他怔住了,当初要不是面具的事也不会惹出这样的祸,而这时却悔恨不已。

    飘来的落叶在阿伟肩上以及他身后的小路上扑簌簌地飞扬起来,在无尽地飘落。晓辉还在设想,是否也应该寻找一个芬芳的生活?那老家的苹果,何时落在他心底的果园里,芬芳了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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